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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老头共赖走她一百元。后来知道,老头的发是瑞塔染的,西装也是瑞塔替他改了件他几十年前在乐团穿的演奏服。瑞塔和老头有着颇低级又颇动人的关系。瑞塔陪老头喝酒、流泪、思乡和睡觉。老头拉小提琴,她唱,尽管唱得到处跑调。老头全部家当中顶值价的就是那把提琴了。没了琴托,老头也不去配,因为配不到同样好的木质,琴的音色会受影响。老头是这么解释的,谁知道,没琴托的琴靠老头肩膀去夹,仍不很有效,琴头还是要脱拉下来,低到他腰以下。因此老头就有了副又凄楚又潦倒的拉琴姿态。老头穷急了,也没到街上卖过艺,瑞塔逼他,他也不去。他卖他自己。替他算算,如果他不把自己醉死,他少说还有十年好活,两年卖一回,一回他挣一万,到死他不会喝风啜沫。这样看,从中剥走五千元的下作“月佬”,就不但不下作并功德无量了。
耍了一百元无赖的老头看上去就不那么赖了。小渔看他头发如漆,梳得很老派;身上酒气让香水盖掉了。西装穿得周正,到底也倜傥过。老头目光直咄咄的,眉毛也被染过和梳理过,在脸上盖出两块浓荫。他形容几乎是正派和严峻的。从他不断抿拢的嘴唇,小渔看出他呼吸很短,太紧张的缘故。最后老头照规矩拥抱了她。看到一张老脸向她压下来,她心里难过起来。她想他那么大岁数还要在这丑剧中这样艰辛卖力地演,角色对他来说,太重了。他已经累得喘不上气了。多可悲呀——她还想,他活这么大岁数只能在这种丑剧中扮个新郎,而没指望真去做回新郎。这辈子他都不会有这个指望了,所以他才把这角色演得那么真,在戏中过现实的瘾。老头又干又冷的嘴唇触上她的唇时,她再也不敢看他。什么原因,妨碍了他成为一个幸福的父亲和祖父呢?他身后竟没有一个人,来起哄助兴的全是黄皮肤的,她这边的。他真的孤苦得那样彻底啊。瑞塔也没来,她来,算是谁呢。当小渔睁开眼,看到老头眼里有点怜惜,似乎看谁毁了小渔这么个清清洁洁的少女,他觉得罪过。
过场全走完后,人们拥“老夫少妻”到门外草坪上。说好要照些相。小渔和老头在一辆碰巧停在草坪边缘的“本茨”前照了两张,之后陪来的每个人都窜到车前去喊:“我也来一张!”无论如何,这生这世有哪一刻拥有过它,就是夸口、吹牛皮,也不是毫无凭据。只有江伟没照,慢慢拖在人群尾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