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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老婆儿口齿不清地说:“你巴不得我砸里头,你回来弄啥?”
冬喜上去把她从床上拉起来,这才明白宝石为什么把她丢下:老婆儿一身屎尿,早就半身不遂了。他把老婆儿往背上一甩,万幸她病得只剩了一把骨头。他刚走两步,老婆儿说:“我的钱!我儿子寄给我的!”
他从她枕头里摸出一些钞票,让她紧紧攥在手里,正要往外摸,顶塌了。最后一刻,他想,要是能和葡萄一块儿砸在窑洞里就美了。
正在死去的冬喜当然不知道葡萄最后一次见到他想告诉他的秘密。他渐渐停止住的脑子里还记有她最后一个歹歹的眼神,和她使那眼神时说的话:“今夜到小学校后面的教堂来。”教堂里只剩了一个嬷嬷,又老又聋,她屋外有个小棚,棚里堆的是嬷嬷们多年前装订的圣经。圣经没人要了,全堆在那里头,让虫子吃虫子住。她想和他在那里头好一回。然后她要把一件事告诉他。冬喜到永远闭上眼也没想到葡萄胆大到什么程度,在众人鼻子尖下面把恶霸公爹藏了。他也没想到葡萄看透了他,看透他是那种值得她交托秘密的人。他躺在厚厚的土底下,身上压着一个死老婆儿和一整座窑洞,他再没了和葡萄偷欢的福分,再没了为她分担那个生死秘密的机会。他闷声不响地一趴,省了县委把他当成右倾来斗争,更省了大家的事:在几年后把他打成“走资派”,给他糊纸帽子,剃阴阳头,拉他上街批斗。
冬喜给挖出来,给停放在戏台上,身边放满他最讨厌的纸花。他渐渐泡浮起来,变味变色的肉体上,还留有葡萄最后的温存抚摸。他省得和媳妇啰嗦了,不然他这时说不准正和媳妇在说离婚的事。他在追悼会堂里给拍了不少照,这也是他讨厌的事。他的照片给登上了报纸,他一死就从“右倾”转变成了“榜样”,“优秀共产党员”,“英雄社长”。
冬喜给抬到那个他和葡萄常去花好月圆的坟院。他也没法子反对他坟墓的位置了。他的坟离他俩的林子太远,在坟院最高最孤的地位。他和葡萄做露水夫妻的林子远得他看不见葡萄又去了那里。他躺在沉重的墓碑下,无法看见葡萄一个人走进了林子,每次的欢喜她都记得起,每一次欢喜的姿势她也都记着。他每次讲的很不成体统的话她也都记着,那些话可不是“榜样”、“英雄社长”讲的。
冬喜的血肉在变成泥土,他当然不再有机会听葡萄说她的挺。不然她打算在嬷嬷的圣经库房把挺是怎么来的讲给他听。他永远也没法子知道葡萄的心有几瓣了。葡萄的心有一瓣是少勇的,有一瓣是琴师的,有一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