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虎年 (第1/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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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色寨正在发生着悄然的变化,就像一个女人度过了她人生最青春靓丽的时光之后,不经意间就猛然衰老下去了。这种变化不一定是多年以后熟悉她的人猝然相遇,才会感叹时光容易把人抛,就是天天相处的人们,有时也会从某个细节感悟出来:美人终有迟暮那一天啊!
中国军方只用一周的时间,就拆除了从碧色寨到边境车站河口的铁轨,还炸毁了两座大桥,他们连铁轨下的钢枕都拆除了,然后用火车运到昆明,据说是用来修筑从云南到四川的铁路。这些钢枕都是当年从法国海运来的,用了几十年了,依然没有丝毫变形和锈蚀。中国人自己修的寸轨铁路铺的是木枕,费用倒是减少了许多,但在这热带地区潮湿多雨的环境下,几乎年年都看见他们在换铁轨下的枕木。弗朗索瓦曾经自豪地说:“我们的铁路,从铺设到他们的土地上那一天起,就是法兰西永不会磨灭的烙印。”
下行方向的铁轨被拆除,就像抽调了弗朗索瓦的魂,也像抽掉了碧色寨车站一半的地基,让·元气大伤、摇摇欲坠。往昔忙碌的车站现在一天也听不到几声火车的汽笛,野草从站台下的铁道上边长出来,铮亮的铁轨上也蒙上一层发黄的铁锈,机车库里老鼠在筑窝,一些废弃的车皮里甚至钻进了山上的野物。野狗在车站周围和铁轨上转来转去,有些狗甚至是从前铁路东边的洋人们的宠物,他们的主人已经不知所踪,这些饥肠辘辘、浑身肮脏的可怜狗们,瞪着无辜的眼睛,打量着荒凉冷清的站台。车站现在像一个倏然衰败了的王朝,到处是繁华褪尽后的凄凉。洋人宿舍区大都人去楼空,花卉凋零,野草疯长。曾经修剪得体的花园,现在连铁路西边彝族人的农家院子也不如。美国人的亚细亚水火油公司自被日本人的飞机炸中库房后,一场大火让·个碧色寨最大的外资公司元气大伤,再也无法恢复往昔日进斗金的盛况,干脆撤走了。歌胪士洋行往昔夜夜莺歌燕舞的八角楼,现在只剩下断壁残垣,一只珍妮弗小姐豢养的老鹦鹉落寞地站在破败的窗沿上,“牛仔,让·看看你还有几颗子弹。”鹦鹉努力地想替主人唤回往昔的辉煌,但那叫声由于无人应答而倍显凄凉,令人心里发瘆。卡洛斯兄弟似乎也无心恢复这个西方人寻欢作乐的天堂——这两兄弟有一周多时间没有在碧色寨露面了,但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那个据称是全云南省第一块网球场的地方,小卡洛斯和秦忆娥曾以打网球为名,在这里碰撞出许多爱的火花和激情,现在除了一个还未填平的大弹坑和几双不知被谁丢弃的破烂球鞋,再也听不到清脆厚重的击球声和人们的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