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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来越冷了。在往年,祁家总是在阴历五六月里叫来一两大车煤末子,再卸两小车子黄土,而后从街上喊两位“煤黑子”来摇煤球,摇够了一冬天用的。今年,从七七起,城门就时开时闭,没法子雇车去拉煤末子。而且,在日本人的横行霸道之下,大家好象已不顾得注意这件事,虽然由北平的冬寒来说这确是件很重要的事。连小顺儿的妈和天佑太太都忘记了这件事。只有祁老人在天未明就已不能再睡的时候,还盘算到这个问题,可是当长孙娘妇告诉他种种的困难以后,他也只好抱怨大家都不关心家事,没能在七七以前就把煤拉到,而想不出高明的办法来。
煤一天天的涨价。北风紧吹,煤紧加价。唐山的煤大部分已被日本人截了去,不再往北平来,而西山的煤矿已因日本人与我们的游击队的混战而停了工。北平的煤断了来源!
祁家只有祁老人和天佑的屋里还保留着炕,其余的各屋里都早已随着“改良”与“进步”而拆去,换上了木床或铁床。祁老人喜欢炕,正如同他喜欢狗皮袜头,一方面可以表示出一点自己不喜新厌故的人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老东西确实有它们的好处,不应当一笔抹杀。在北平的三九天,尽管祁老人住的是向阳的北房,而且墙很厚,窗子糊得很严,到了后半夜,老人还是感到一根针一根针似的小细寒风,向脑门子,向肩头,继续不断的刺来。尽管老人把身子蜷成一团,象只大猫,并且盖上厚被与皮袍,他还是觉不到温暖。只有炕洞里升起一小炉火,他才能舒舒服服的躺一夜。
天佑太太并不喜欢睡热炕,她之所以保留着它是她准知道孙子们一到三四岁就必被派到祖母屋里来睡,而有一铺炕是非常方便的。炕的面积大,孩子们不容易滚了下去;半夜里也容易照管,不至于受了热或着了凉。可是,她的南屋是全院中最潮湿的,最冷的;到三九天,夜里能把有水的瓶子冻炸。因此,她虽不喜欢热炕,可也得偶尔的烧它一回,赶赶湿寒。
没有煤!祁老人感到一种恐怖!日本人无须给他任何损害与干涉,只须使他在凉炕上过一冬天,便是极难熬的苦刑!天佑太太虽然没有这么惶恐,可也知道冬天没有火的罪过是多么大!
瑞宣不敢正眼看这件事。假若他有钱,他可以马上出高价,乘着城里存煤未卖净的时候,囤起一冬或一年的煤球与煤块。但是,他与老二都几个月没拿薪水了,而父亲的收入是很有限的。
小顺儿的妈以家主妇的资格已向丈夫提起好几次:“冬天要是没有火,怎么活着呢?那,北平的人得冻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