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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枪亮了亮,说。
"老丁,我来跟你告个别,本来想请你喝告别酒,考虑到阁下公务缠身,就不打扰了,有什么事到市委找我。"金刚钻说完,对着丁钩儿伸出了手。
丁钩儿迷迷糊糊地握住了那只手,又迷迷糊糊地松开手,又迷迷糊糊地看到金刚钻在矿山党委书记和矿长的簇拥下像风一样地从房间里消逝。一阵干呕从胃里冲上来,胸腔一阵剧痛。宿酒未消。情况复杂。他把头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了足有十分钟。喝了那杯冰凉的陈茶。长吸了几口气,闭着眼,意守丹田,收束住心猿意马,驱赶走私心杂念,然后猛睁眼,思想敏锐,如同一柄则用砂轮打磨过的利斧,劈砍开障眼的粗藤细葛,一个崭新的念头,清晰地出现在脑中的屏幕上:酒国市有一伙吃人的野兽!酒宴上的一切,都是巧妙的骗局。
他擦干净头脸,穿好鞋袜,扎紧腰带,把手枪装好,戴上帽子,披上那件被鳞皮少年弃在地毯上、沾满了呕吐物的蓝格子衬衣,昂然至门边,拉开褚色门,大步行走在走廊间,寻找电梯或者楼梯。服务台上一位奶油色服务小姐非常善良,为他指点了走出迷宫的道路。
迎接他的是一个部分乌云翻卷、部分阳光灿烂的复杂天气,时间已经是午后,地上匆匆游动着云团的巨大阴影,黄色的树叶上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点。丁钩儿鼻孔发痒,连打了七个响亮的喷嚏,腰弯得像虾米,眼睛里噙着泪花。抬直腰,泪眼迷蒙中,看到坑道口那架暗红色的卷扬机上灰色的巨大定滑轮和银灰色的钢丝绳依然在无声无息地油滑转动。一切如旧:葵花金黄、木材散发着清香散布着原始森林的信息,装满煤炭的铁斗车在高矗于煤堆之上的狭窄铁道上来回奔驰。车上装着小电机,电机拖着长长的胶皮线。押车的是位乌黑的姑娘,牙齿洁白晶莹,犹如珍珠。她站在车后挡板上,威风凛凛,像披坚执锐的甲士。每当煤车开到铁轨尽头时,她便猛按刹把,让铁斗车立定,铁斗站起,湿漉漉的煤炭如瀑布般流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似乎是门房里豢养的那只狼毛老狗,从斜刺里窜出来,对着丁钩儿狂吠数声,仿佛在倾诉深仇大恨。
狗跑了,丁钩儿怅然若失。他想如果冷静地一想我真是无聊之极。我从哪里来?你从省城来。你来干什么?调查大案件。在茫茫太空中一个小如微尘的星球上,在这个星球的人海里,站着一个名叫丁钩儿的侦察员,他心中迷糊,缺乏上进心,情绪低落,悲观孤独,目标失落,他漫无目标地、无所得也无所失地,朝着装煤场上那些喧闹的车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