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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给女清洁工,问她祈祷该说些什么。她告诉我该说什么、什么。我怕记不住,拖着痛得歪斜的身体,找来一片纸,把她说的写下来。女清洁工又说:“一切都会好的,我生过四个孩子。明天的这个时候,一切都好了,心肝。”她把世上的人都叫成心肝,亚当过世的母亲、亚当,还有余下的全人类。一次来了个检查白蚁的,她也一口一个“心肝”地称呼他。但此刻听她这样称我,我感到这称谓是具体的、针对我而来的。人在最无望的时候就这样,一点点温暖、好意都不放过,都死命抓住。上帝都被拉来急用,何况这个活生生的称我为“心肝”的女佣。
我在早晨六点彻底放弃幻想。亚当把他的孩子整个地交给我去生。我就乘计程车独立自主地去了医院,小皮包里放着亚当为我买的医疗保险卡。下车时我向出租车司机要了收据,这钱该亚当报销。疼痛并不使我对钱上的事马虎。
我走到柜台边,问值班护士到哪里去生孩子。护士指了个方位,仿佛我问的是女厕所。我正要往走廊深处去,护士说:“劳驾,你有保险吗?”我掏出那卡片给她,她让我先等一等,她要将卡片和我的档案核对。我扶墙站着,等护士详细核对,不然我会生错孩子似的。等待时疼痛步步逼紧。疼痛狂野起来,亚当花五万块让我这么痛,他赚了。
在我被推进产房之前,一个产妇刚结束作业,从里面被推出来,丈夫是个中年男人,秃光的头顶上湿漉漉一层汗,也穿着浅蓝消毒大褂,脊梁领路向外走,半个面孔在摄像机后面。分娩的整套程序都被录在那卷磁带中,留着以后让产妇慢慢看去,慢慢骄傲去。一整套生物动作,扭动痉挛,龇牙咧嘴,完全走形,她可以一遍遍去欣赏。我小时候梦见过我父母结婚。那时我三岁,到处跟人家说:“我昨晚看见爸爸、妈妈结婚!”我外婆揍了我一巴掌。她老人家活到现在就懂了,事情可以一遍遍折回去,从结果折到开头。当事人可以局外地看自己了不起地张开个大口子,血淋淋娩出一条小命。在科学理性的今天,我外婆会知道这个先做后看的顺序并不荒诞。而我是没的看的。我的这套天然演出将没有证据,这正合我的意。我的龇牙咧嘴、不堪入目的雌性生物行为将毫无记载。这一点令我侥幸:幸亏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看着助产士的手把菲比从我肉体上摘下,捧到与我目光平行的位置。我看着我的血在菲比身上冒着热气。惊讶使我哑然。我看着菲比的小脚、r蘸着我的血在出生证明上捺下印记。我想,不好,我的心动了。就算一切都不算数,这黑头发、黑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