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面上不显,妥善将人引进了厢房内,温声道:“夜冷寒凉,贫尼早便叫人拢上了炭盆,夫人若还觉得冷,便再多添几床厚被子。”
又命身后的小尼将两床厚重的棉被搁在了塌边。
李满禧合掌还礼,恭敬道:“多谢尼师。”
主持带着小尼走后,松萝关上门,挡住了屋外彻骨的寒风。
静安堂位于山峰陡峭之处,在庵堂台阶前往下眺望,能看到层层叠叠的山峦叠嶂和蜿蜒曲折的山路迂回,山雾萦绕在半山腰间,如同一层朦胧的薄纱,叫人看不清再往下的风景。
故而山上气温更低,空气尤其湿冷。
松萝回过身来,“侧夫人,可要先睡会儿?”
李满禧摇摇头,盯着那束幽暗的烛光,神色不明。
月上中天之时,山寺庵堂静悄悄的,整个大乘山峰都笼罩在一片昏昧的寂寥中,位于庵堂后院的一间厢房屋门半开,两道纤瘦的人影从里出来。
松萝拎着一盏风灯,照着李满禧脚下的路。
两人从寺门出去,往右行上一条小路,小路泥泞难行,不多时便沾湿了两人的鞋底,身旁是狂风呜咽,吹得两边枯树摇摆,让人不觉毛骨悚然,不时有两滴雨落下来,落在手背上,激起一片汗毛林立。
走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才看见一间败落的院子,独屋孤零零地立在山野丛林间,像孤魂野鬼一般张牙舞爪。
门前两盏灯火照耀,松萝回身望向李满禧。
“侧夫人,还是让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不必了。”李满禧的声音比这冬夜还要凄冷,“她身边如今谁都不剩了。”
李满月刚刚落完胎便出府,李松甚至不让沈秋霜多派几个人照看,只从静安堂拨了个小尼来,日常想必是清苦又孤寂的。
今日小尼有事外出,只剩李满月一人住在这儿。
李满禧轻推了推门。
果然如她所料,李满月只怕病的连床都下不得,小尼外出时没锁死门,只掩着,李满禧一推便开了。
一开门便闻得满屋子都是清苦的药香,李满禧深吸了一口气,独身一人进去,将门在背后关上了。
狂风被拦在屋外,屋内静悄悄的。
李满禧望向那扇简陋的屏风,许是听见开门的声音,屏风后有道虚弱的女声传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语调里不改她惯常的冷漠与质问,似乎还有淡淡的嫌恶。
哪怕是到了这种境地,她仍旧不忘自己世家豪族的尊贵身份,喜好对他人颐指气使,永远心比天高。
许是久没听见回应,李满月哼了一声,“怎么?哑巴了?白日里不是牙尖嘴利得很嘛?现在又不敢说话了?”
李满禧轻扯嘴角,一步一步朝屏风走去。
“我告诉你,你这样对我,等我回去了,必叫我爹狠狠惩治了你这个……”
李满月忽而闻到空气中那股清淡的香气在靠近,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是那个她做梦都想掐死的人。
她猛然扭过头来,果然看到李满禧正一步一步朝床前走来,李满月顿时警觉起来。
她浑身一凛,肌肤上起了一层密密的麻点,因为落胎后还未休养好,只能费力勉强地撑起上半个身子,瞪着那双眸子喝道:“李满禧,你来做什么?”
她面容实在苍白,人也瘦得像纸片一般,一阵风过似乎都能将她吹走。
李满禧看了她片刻,忽而淡淡一笑,“我来看看你,我的好姐姐。”
李满月哼一声,语气里全都是恨意,“你是来看我落败的模样?想让我求你?呸,我告诉你李满禧,我不过一时失意,你且等着,等我出了这里,我必让你下阿鼻地狱!”
她说得太过于激动,猛然咳了两声,下身又是一阵热流涌过,落红不止。
李满月心底慌极了,她怕死在这里,也怕李松真的铁了心不让她回去,可在李满禧面前,她仍旧强装镇定。
李满禧静了半晌,走到椅子前坐下,目光冷冽如今夜月色,声音悲凉。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这儿?”
李满月一怔,“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李满禧轻扯了扯唇角,“那日的药是否太过凶狠,才让姐姐直到今日都落红不止?”
李满月顿时呆住了。
是了,郎中救治一整夜,分明说她没有生命危险,可来静安堂两日,她几乎都在落红,人身体里哪有这么多血够她这般折腾。
她恍然明白过来,恼愤地想爬起来质问李满禧,可身子实在虚弱难承受,只能粗喘着气喝道:“你个贱人,我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怎样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