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亭山依旧是循礼拱手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万事皆以和为贵。”
时羁微微一笑:“和与不和,还得看使节能否给我们一个可以信服的解释。”
夜亭山微微颔首:“流民之事,实是无奈。严格来说,流民并非我国国民,只是客居,以徭役换取滞留资格,这在贵国和忘渊都是如此。” 时羁“啧啧”两声打断了夜亭山的话:“但风郡也好,忘渊也好,一向都是一户三丁抽取流民入伍,唯独梦川采纳一户一丁以耕补役制,
这难道不是流民大量流入梦川的根源?”
夜亭山一时语塞,却听得魇璃笑道:“一户一丁以耕补役制乃是当年水灵尊定下,乃是限定一户至少抽调一丁入伍,而其余可以耕作收获补偿徭役,意在减轻梦川境内流民的负担,至今已然实施了接近一千五百年,以往天君尚且赞同,为何今日太子殿下会以此来兴问罪之师呢?”
时羁转眼看看魇璃,嘴角浮起几丝冷笑:“然而这些年来梦川流民数量大增却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以往梦川以渔获为生,而今逐步转为农耕,更鼓励生育,想来不出百年,本国国民人数也会暴增。如此循环,真能如使节所言以和为贵吗?”
魇璃叹了口气:“这些都属梦川内政,太子殿下未免操心过头了。就算日后梦川如何壮大,也依旧会自给自足,难不成还会兴兵起乱不成?昔日天道大劫便是因战乱而起,余以为当今世上不会有人愿意重蹈覆辙。”
时羁目光炯炯,落在魇璃脸上:“没错,何况帝女还驻留敝国,若是什么风吹草动惊了帝女芳驾,可不太妙。”
魇璃微微一笑,露出一溜洁白的牙齿,一字一顿地轻声言道:“这魇璃倒不担心,只要风郡国主顾念两部的友邦之情,梦川方面又有二皇子翱从中斡旋,自然是天下太平。”
时羁不再言语,只是眯缝双眼看着魇璃,有些恨得牙痒,却无处抓挠的感觉。而此刻一直没有言语的风郡国主终于开了口:“这些事也不急于一时,使节挟厚礼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且先入座,进些酒食。”说罢拍拍手掌,早有两列乐官鱼贯而入,一时间丝竹声起,悠扬悦耳,却是梦川的传统曲目,恰如高山流水。十数个美貌舞姬踏着乐曲的节拍飘然而入,翩翩起舞,一时间宝殿上莺歌燕舞,无限旖旎,全无
先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夜亭山拱手为礼,回位坐下,继而举杯相敬风郡君臣,以答谢款待。而后对风郡国主言道:“尊敬的陛下,您的盛情款待本使铭记于心,只是此番前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儿,希望陛下能够应允。”
风郡国主奇道:“不知是何事?”
夜亭山言道:“此事与贵国二皇子时翱有关。二殿下到梦川七百年,虽生活安逸,但不免思乡情切……是以我主命我前来风郡,向国主求取风郡独有的金蜀黍的种子回梦川栽种,以慰藉二殿下的思乡之情。”
此言一出,原本神情自若的风郡国主顿时脸色大变,就连那神情傲慢的时羁也瞬时间面色铁青!而夜亭山倒是眉目之间露出几分镇定自若。
魇璃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瞬间的不寻常,心念急转之下,一个猜想蓦然浮入她的脑海之中。金蜀黍的种子虽是风郡独有,但并非什么名贵的物事,若是夜亭山要取,着人去市井间就可以买到,犯不着在这朝堂之上提这样的小事。很明显,重点不在种子,而是在那身处梦川的二皇子身上。以风郡国君与时羁的表情来看,似乎懊恼不甘居多,似乎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事败……莫非是时翱策划出逃,已被擒下另行关押?若是如此,目前一连串的事也就完全串联起来了。虽说四皇子时翔的态度不能代表风郡国主的意向,但风郡在计划撤回质子,很明显是为了避免开战之时会投鼠忌器;正因为有这个计划,所以才会增加囚宫的守卫,可惜的是做足了功夫,偏偏却失败了。夜亭山来得快,所以风郡并不知道梦川发生的事,这个时候抛出这个消息,无异于掐住了风郡发兵计划的脉门。只要风郡还顾念着时翱的性命,就不会发兵。而梦川……看来梦里那个白衣小女孩的话没错,这就是转机!想通其中的关隘,魇璃缓缓地吐了口气,嘴角浮起几分欣喜,一抬眼正迎上时羁一双阴翳的眼睛。但很明显,这个打击不小,时羁几乎快要气疯了。今日一行,可谓收获不浅。
不过事情的发展依旧是有喜有忧,毕竟日渐强盛的梦川,与一直鼎盛的风郡,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而且真到了那一天,梦川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风郡,还有背后的天君。天君本就是风郡皇族膜拜的尊主,昔日的风灵尊提恒。而今虽然坐拥六道,但亲疏有别是必然的。否则风郡也不会跋扈至此……
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正德宝殿里鸦雀无声,尽管风郡群臣未必都能从那只字半语的晦涩辞令里探知局势的发展,但那一段难堪的冷场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暗自屏住呼吸。
风郡国主到底还是老成持重,在稳住心头的懊恼之后,哈哈笑道:“这有何难?着人挑选上佳的金蜀黍种子,待使节回国之时一并带回便是。”
夜亭山拱手为礼:“如此便多谢陛下厚赐了。”言毕举杯相敬风郡君臣,正德宝殿里总算稍稍缓和气氛。
魇璃也起身祝酒,而后放下杯子对夜亭山问道:“使节远道而来,不知会在风郡停留多久?”
夜亭山躬身应道:“回帝女,下官此番前来会停留足月。”
“如此甚好。”魇璃顿了顿,“本宫正好有些礼物要劳烦你带给大皇兄,待下个月你启程之时,还得劳烦你入宫一趟。”
“有什么宝贝物事,今日不可交付使节的?”时羁的语调颇有些耐人寻味。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事。大皇兄军务繁忙,还能记得魇璃生辰,魇璃身在异乡,或许终其一生都无缘再见兄长尊面,也唯有亲手绣制一个香包送给兄长,聊表心意。”魇璃淡淡一笑,“不是这样的小事也得
劳烦太子殿下烦心吧?”
时羁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心中却想他日交接之时广布眼线,就算你有什么古怪,也一样无所遁形。
既然早有准备,时羁自然懒得再在此事上纠缠,于是开口对夜亭山言道:“自古以来天道诸部都是兄弟之邦,贸易互通,也算繁荣昌盛。然而近几年来贵国私下降低了与忘渊的交易筹码,也未免坏了规矩。适逢使节到来,也该为此有所解释才是。”
夜亭山笑道:“这些年来梦川渔获颇丰,如不及时消化,只怕也只能腐坏库中,折价交易也是情非得已。再说,贵国与我梦川的交易又何尝不是如此?昔日贵国出产的一枚驱风鼓帆的风螺,可助我梦川一艘渔船乘风破浪,但而今却得两枚才可驱动帆船,难道就不是同出一辙吗?”
时羁笑道:“自天道大劫以来,天界生机衰减,风螺御风之力减弱又有什么奇怪的?”而后眉毛微扬,“莫非使节以为这也是我风郡刻意所为不成?”他有心刁难,自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借题发挥的机会。
魇璃这七百年来,已然与其打过无数次交道,如何不知时羁心头的盘算,于是开口笑道:“方才国主才言道使节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且先不提政事,先尽地主之谊。太子殿下未免着急了一点,如此置国主金言于何地呢?”
时羁憋了口气,虽说明知魇璃是当众拿国君压自己,但在风郡群臣面前,总不能将国君的话当耳边风,也只有干笑一声:“本座不过是随口一提,帝女未免也太过认真了。”
魇璃笑道:“魇璃识浅,总是分不清何为诘问,何为玩笑。此后还得多跟太子殿下请教请教,方不至于失礼人前,如此就自罚一杯吧。”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时羁怎会听不出魇璃的弦外之音,一番自贬之言实际却是在指桑骂槐。奈何那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倒叫他不好发作。于是暗自咬牙硬咽下那一肚子气,举杯回敬一杯,酒过三巡之后便以酒醉为由,躬身拜别国君,离席而去。行过魇璃座前,眼角余光扫过魇璃脸上,说不出的阴冷。
魇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但很快,理智又在提醒她,就算那厮对她恨之入骨,这样的形势下,也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毕竟梦川手里还捏着那只风郡暂时不舍得舍弃的棋子,只要他们投鼠忌器,她也自然是安全的。虽是如此,目送时羁离开宝殿,心头却不免有些不安,一面说服自己这厮先行退走,倒不是坏事;一面又觉得心头七上八下,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这种直觉就好比一条毒蛇在魇璃心头纠缠,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越发明晰。眼前饮宴的风郡群臣觥筹交错,大殿中央的舞姬莺歌燕语,一切交织的热闹,都不及时羁离开前那个冰冷的眼神慑人。以他那睚眦必报、唯我独尊的个性,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一时间,背心竟然全是冷汗,就连手里的酒杯也砰地一声落在案几之上!
原本热闹的酒局忽然凝滞了一样,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魇璃。
魇璃深深吸了口气,躬身对高高在上的风郡国君言道:“魇璃不胜酒力,失礼于国主,还望见谅。”
那国君哈哈大笑:“魇璃帝女到底是女儿之身,随意就好,不必勉强。”
魇璃笑笑:“委实是勉强不得,再喝一滴,只怕就连站都站不稳了,风郡的美酒果然名不虚传。”而后扶额熏熏然道,“而今酒醉困乏,再无法陪国主畅饮,唯有先行退下了。”
风郡国君见状,也不好强留,唯有扬手道:“帝女请自便。”
魇璃起身拜别风郡国君,又与使节夜亭山告别,随后在一群宫娥的簇拥下离开正德宝殿。
待到走下那一长列台阶,回到广场上时,只见先前押解她前来的金翎卫皆列队而立,围在那座辇车周围,静静等待她的回归。而之前被牵到一旁的凶兽饕餮也不知去向,很明显是被时羁骑走。
看到此景,魇璃心头不好的预感越发明晰,不敢再耽搁半分,眼见那些挽辇的力士纷纷归位,也不废话,只是飞快地上了辇车,便催促着回宫。于是,庞大的人群开始缓缓有序地移动,就跟来时一样有条不紊地朝瑸晖宫而去。
魇璃坐在辇车之上,心却越来越乱,奈何辇车速度缓慢,外面负责押送的金翎卫也不可能放她飞奔而去,如此两难,也只能是忧心如焚。
<h3>.劫数</h3>
魇璃在辇车中坐立难安,而押送辇车的人群依旧是不紧不慢。午后的阳光已经变得分外刺眼,她记得早上出了囚宫,乘辇车去正德宝殿,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而此番回程,却比来时还慢了许多。无论她如何催促,那班金翎卫也依旧是按照预设好的行程缓慢前行。很显然,金翎卫是时羁的人,时羁不希望她太快回去,囚宫里一定有事!
待到辇车回到囚宫之前,押车的金翎卫分列两队,结成两道密集的人墙,那条原本已经异常狭长的长廊顿时显得更加压抑。魇璃等不及宫女移来踏蹬,早已飞身跃下辇车,快步奔那座她深恶痛绝的囚宫而去。随行的金翎卫也没有阻拦,只是沉默地紧跟其后。门廊两边的守军似乎又新增了不少,魇璃快步走过他们身边,全然无视那一双双眼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警惕,一边走,一边卸去那身为朝见风郡国君而加诸在身的奢华而沉重的朝服。
固定头冠的大大小小钗子被沿路抛落在地,身后的宫娥们小心地跟在后面拾取,根本无法跟上她的步伐。
直到她走到门廊的尽头,随着那两扇沉重的巨门开启,那顶华贵而沉甸甸的头冠已然抛在了门廊边守军的长枪上。魇璃晃晃脑袋,原本高耸的发髻顿时如流瀑一般倾泻而下,黑色缎子一样的发丝在她手里很快的扭结成利落的马尾,继而挽成简单的头髻,只余下不多的几个小小的簪子。
转到影壁的背后,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盔甲磨砺声停了下来,那是因为尾随身后的侍卫都停住了脚步,加入了门廊左右的守军。魇璃一把扯下那身镶嵌无数珠宝饰物的华美衣衫抛在花园,露出一身轻巧软甲戎装来,随后转身飞快地奔向花园西面的藤州别苑。
“沅萝,沅萝,你可千万不能有事……”魇璃一面飞奔,一面自我安慰似的默念,“不怕,不怕,还有铘在……”
可是铘始终只是个小孩子。
当魇璃转过囚宫中央的花园看到铘被挂在高枝上,已经号得嘶哑、满面通红的时候,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远处藤州别院门口杵着两个金翎侍卫,一左一右将门堵了个严实。那是时羁的近身侍卫,那个畜生果然来了这里!
魇璃发现自己真是天真得可以,居然以为凭铘忘渊皇子的身份就可以让那个畜生有所忌惮,想不到那个狂妄的畜生居然就这么把铘挂在了树上。时羁生性好色放浪,风郡皇宫之中人尽皆知,以往在外渔色本是常事。适才在大殿宴席之上早早离场,便已然让魇璃心中生疑,匆匆赶回便见着时羁的人堵住滕别州院的门口,自然是做不出什么好事来!铘见得魇璃快步而来,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划拉着四肢挣扎着嘶声喊道:“璃姐姐,快救萝姐姐,他……他把萝姐姐拖进去了!”
魇璃将身一纵,攀住树干将铘抱了下来,转眼看去,只见那两名堵住藤州别院的金翎卫起了警觉,也不指望能够顺利潜入。她躬身放下铘,一双眼几乎冒出火来,右手中指下意识地掐入掌心,才刺痛凸显的一刻,忽而警醒。若是像以往以亡灵之名猎杀夜间入宫的侍卫一样,使出化血为锥、入体摧心的压箱底本事,只需要冲着那两个家伙的鼻孔或耳孔里来上一记,自然可以顷刻毙掉这两个孔武有力的金翎卫。但这么一来,岂不是暴露了长久以来隐藏的实力?
想到此处,魇璃松开紧握的手掌,从头上摘下两枚簪子快步奔藤州别院而去。铘一面抹着脸上的泪痕,一面咬着牙紧跟着魇璃向前冲。
那两名金翎侍卫乃是时羁心腹,自是伸出手臂将她二人拦住,僵持不下。
魇璃见得里面厢房大门紧闭,隐隐传来哀求抽泣之声,心知形势危急,眼前的金翎侍卫也非泛泛之辈,若是硬闯只怕耽搁时间,忽而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扬声冲着院内斥道:“时羁!看你做的好事!”
那两名侍卫一时不察,只当主子已然完事出来,下意识地同时侧身行礼。却不料刚一弯身,就见得眼前一花,随后剧痛袭来,却是魇璃从两人中间的缝隙一滑而过,同时将两支簪子重重地扎进了两人的眼眶!一时间哀号声起,两名金翎卫捂着各自被废掉的眼睛,鲜血蔓延而出。但很快,号声戛然而止,因为就在两人吃痛捂眼的同时,魇璃已经一跃而起,重重一腿扫在两人的头上。她力气有限,但这一腿已然拼尽全力,那两名金翎卫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飞跌出去双双倒地不省人事!
魇璃翻身落在地上,啐了一口,随后重重地在其中一人的背上踢了一脚泄愤。
铘本是孩童心性,平日里也受了不少闲气,见得魇璃放倒这两名金翎侍卫,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连跳带踹,踩得那两名侍卫一身脚印。
魇璃无心在此浪费时间,脚下生风,人已经掠到那紧闭的厢房门口,旋身一脚,那精雕细琢的房扇已然“哐当”一声飞了出去,摔在房内顿时裂为几块。待到她闪进屋内,只听得一个带着粗重喘息的声音道:“此番……你……倒是……啊……回来得挺快……”
魇璃循声望去,只见满屋凌乱,地上散落着一些撕碎的织物,一袭金色大麾胡乱地抛弃于地,那柄杀气四溢的金翎剑就靠在门口的花几旁。屋内纱帘低垂,层层叠嶂。虽然纱帘之后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但也可见那里的书案上交叠着两个律动的人形。
如果说时羁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是一个嗜血的魔鬼,那么在床笫之间,他便是一头最冷血最凶残最原始的野兽。他不会去在意被压在身下的女人的痛苦,只会放纵自己的欲望,在女人柔弱的身体里攻城略地。
沅萝身上的衣裙已被撕成无法蔽体的碎条,纠缠在乱发和布满淤青血痕的肢体之间。纤弱的身体随着时羁的挺动,在书案上撞击。原本光洁的脊背在时羁身前盔甲的棱刺上刮得血肉模糊……
然而体外的伤害远远不及来自下体,最直接的侵犯,就好像在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上钉入一枚硕大的木钉,简单而粗暴。
时羁一手反剪着沅萝的手臂,肆无忌惮地发泄着兽欲,一手不悦地扯着沅萝的头发嘶声叹道:“怎么……她一进来,你就不吭声了……继
续叫,继续求饶啊……啊……”
沅萝咬紧牙关,紧紧闭上双眼,就像是死去了一样。这样的羞辱蹂躏,已经不是第一次,但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魇璃的眼前,她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举动可以维系那被践踏得像地上的泥一样的自尊。
“住手!住手!”魇璃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回过神来,伸手抓起身边的一个雕花圆凳,重重地朝着纱帘那一边的金甲身影掷了过去!
时羁松开扯着沅萝头发的手,反手一劈,将携着劲风呼啸而来的圆凳砸得支离破碎,随后一声低吼,猛地抽离沅萝的身体,将一股白浊喷射在沅萝伤痕累累的股背之上。沅萝终于无法自持,发出一声哀鸣瘫倒在书案之上,鲜血从撕裂的秘处蜿蜒而出,顺着雪白的大腿缓缓流淌。
时羁仰首闭目长长地吸了口气,而后彻底松开了对沅萝的禁锢,系上了裤头。而后发现盔甲的下摆上沾满了沅萝的鲜血,于是嫌恶地扯过一副纱幔揩去那一片赤红,对着纱幔另一边因为悲愤气恼而浑身发抖的魇璃懒懒言道:“反正她跟本座也不是头一遭……你又何必如此紧张?”
沅萝无力地滑下书案,就像是一只被铁杵碾伤的蚕虫,一点一点地蜷缩成一团。
魇璃见得眼前的情形,心中又恨又痛,厉声喝道:“沅萝到底是藤州帝女,你好歹也得顾及自己风郡太子的身份,为什么……”
时羁哈哈大笑:“什么帝女,现在还有藤州吗?倘若藤州仍在,就算国弱族微,或许本座也会考虑给她一个半个子嗣,留个名分。可惜……可惜,她现在不过就是个无根无底的玩物,空长了一副漂亮的无用皮囊,也只有可堪受用这一点好处。”说着他扯开层层纱帐,出现在魇璃眼前,因为欲念而浮动着血色混浊的双眼嵌在那张原本甚是俊朗的脸上,显得分外下作,眼光中既是挑衅又是不屑:“刚才你在正德宝
殿,不是很得意吗?怎生成了这副德行?”
魇璃睚眦俱裂,嘶声吼道:“我跟你拼了!”话音未绝,已然右手成爪袭向时羁咽喉!
时羁哈哈大笑,一手拿住魇璃的右臂劲力乍吐,魇璃顿时双足离地,被重重地掼向门口。
魇璃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地上,抬眼看去,时羁高大的身形带着一股压迫性的气势缓缓而来,脸上满是嘲弄的笑意:“这点力道,没吃饭吗?”说罢将身一纵,如同饿鹰扑兔一样朝着魇璃袭来。
魇璃将身一侧及时闪开,两人斗在一处,厢房内只见人影翻飞,劲风激荡。
时羁素有风郡第一勇士之称,此时虽只是徒手搏斗未使用兵器,也不曾使用法力,但对魇璃而言,远比外面的金翎侍卫难缠许多。其力千钧,难以匹敌,唯有仗着身形灵动,避其锋芒,迂回反击,好容易偷得一个破绽,翻身跳出战团落在门边。眼见时羁的随身金翎剑就靠在花几上,便探手一扣,只听得“呛啷”一声,剑锋出鞘,寒气大盛。
魇璃一声清叱,手里的剑已然飞快刺出,直取正在逼近的时羁,转眼间两人已然拆解了十数招,魇璃身随剑走步步紧逼,时羁却好整以暇见招拆招,浑然不把眼前的少女放在眼里。果然不久就见魇璃身法慢了不少,似乎是体力不支,便更是存心戏耍,不时偷空在魇璃脸上摸一把,就如恶猫戏老鼠一般,自然也不似先前一般谨慎,正要开口揶揄一番却见得魇璃瞳孔猛地一缩,剑尖急吐快如闪电,蓦然胸前一寒,仓皇之间背生双翼,拍打之间身形暴退!
魇璃的致命一剑未能刺进时羁的胸膛,反而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转瞬之间,时羁那两只强健而覆盖铜羽的翅膀已然交叠而下,将魇璃手里的剑撞了开去!
就在同时,时羁脸色铁青,十指箕张交错之间,一道黑色旋风已然席卷而出!
魇璃手中紧握的宝剑早已被卷入旋风之中,蓦然身子一轻,已被一股巨力抛甩而出撞在牙床之上。还未起身,已然眼前一花,时羁早已欺上前来将她双手牢牢按住,时羁背后翅膀上的铜羽尖利如刀,噌一声扎入厚实的床板,将魇璃困在羽翼之下全无反抗之力!
时羁脸上的表情自是惬意:“你为她也前前后后和本太子打了好几场,可有哪次占过上风?是因为离开梦川太久,灵力虚耗太大,还是……”话没说完,魇璃已然一头狠狠撞向他的面门,一时间只觉得鼻梁生疼,眼冒金星,两道血线自鼻下蜿蜒而出,说不出的狼狈。
魇璃原本白皙的额头一片血肉模糊,眼中却全无痛楚之色:“没错,我是没占过上风,但你也不见得舒坦。要是你再打沅萝的主意,我决不放过你!”
时羁脸色有几分惊诧,转眼间却笑起来:“你怎么不放过我?就凭你梦川皇室血统独有灵角的法力?可是你的角呢?……”
魇璃的眼神瞬间变得癫狂起来,时羁也感觉到那已被牢牢制住的身躯激起更大的力道想要脱离他的掌控,于是讥笑着使出更大的力气将魇璃狠狠压制,继续开口揶揄,“对了,你和其他梦川皇族的人不一样,一生来就是没有灵角的残废。本太子差点忘了,风传梦川帝女魇璃乃是寐庄与下界卑微的凡女所生,所谓天族凡裔,也就是个低贱的杂种而已。当年若非寐庄膝下子嗣单薄,我风郡也不会接受让你这废物来作质子。就这副苟延残喘的皮囊,又何必为他人强出头?”
言语之间见得魇璃脸上细细的血痕缓缓而下,雪肌赤痕,带起一丝妖异的冶艳,时羁啧啧咂舌道:“你原本也是个娇俏人儿,偏生不知道爱惜羽毛,非要逼得本太子辣手摧花……看吧,又伤到脸了,好生叫人怜惜。”说罢埋首探出舌头,在魇璃受伤的额头不无挑逗意味的缓缓舔过。
就在此时,忽而听得背后风响,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上前来抱住时羁的大腿,而后重重地一口咬在时羁的后臀上,却是铘见时羁扑倒魇璃,也顾不上害怕扑了上来。
时羁吃痛,腾出一只手扯开铘,将他掼向地面,一脚踏住。饶是暴怒,他也总算留手,否则小小孩儿早被他摔死在地。
“铘!”魇璃生怕他伤了铘,想要挣扎而起,却被时羁再次捏着脖子压倒在床榻上,而后一股湿润的鼻息喷到耳畔,时羁在她耳边桀桀笑道:“想不到忘渊的小崽子也敢反本座,看来不给你们一个教训,你们就不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怎么?你这么快就准备好同时和梦川、忘渊两部开战了?”魇璃心中愤恨,却全无反抗之力,忽而灵机一动大声喊道,“亏你还有心思做这样的事,莫非是忘了自己同胞手足目前的处境?”
时羁闻得此言,笑意瞬间隐去:“本太子想要的东西从来没试过得不到。你别以为仗着梦川帝女的身份,本太子就不敢动你!迟早有一天,你也和她一样,不过只是本太子床笫之间的一件玩物而已!”
“我会怕你这大王八?”魇璃眼中露出嘲讽之色,“要是你以为你那二皇弟还能潜逃回风郡,从此打破三部相互钳制的局面,你便可以为所欲为的话,也未免太天真了!”
时羁闻言心念一动,早明白了几分,见得眼前的少女脸上的讥讽神色,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原本扣住魇璃脖子的铁掌自然加重了力道:
“你们敢对我二弟怎样,小心本太子要你的性命!”
魇璃脖子吃痛,气息不继,双手扳住时羁的手掌,却面无痛楚之色专注地盯着时羁的双眼,冷冷发笑。
时羁咬牙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看来你还不太明白自己的身份!”
魇璃面露讥讽之色,憋红脸,吃力地低语道:“你错了……我只是……太……太过明白自己的身份……一个人质……只在还活着的时候……才有用,若死了……便什么用处也没有。”
时羁怒火中烧,却拿眼前的魇璃没有半点办法,唯有松开手掌重重地一拳捶在魇璃耳畔的床板上,一双铜翼早已收回体内不露半点痕迹,一脚踢开铘,顺手抓起佩剑扬长而去,就连散在地上的大麾也懒得理会。
魇璃捂着鲜血淋漓的额头撑起身来,见伏在地上的铘不再动弹,不由得心头一寒,连忙扑到铘的身边,将他翻过身来,只见铘双目紧闭,似乎是气息全无。魇璃连忙伸手在铘的胸口推拿片刻,铘总算猛抽一口气,哇地哭出声来。魇璃见铘缓过气来,总算稍稍放下心来,搂着铘,伸手拉开他的衣襟。只见铘胸膛上与生俱来的一层牙黄色硬甲已然龟裂开来,可想而知时羁暴怒之下的那一脚是如何不留余地!
<h3>.命囚</h3>
时羁早已去得远了,魇璃头上的创口已愈合,只留下薄薄一层血渍。伤口的疼痛已经消失,但心头的愤懑却有增无减。沅萝所受的凌辱、铘所受的伤害,以及被时羁猥亵所带来的屈辱,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一群狂躁的野兽,在她心头撕咬咆哮。如果可以,她已经将那畜生斩杀千次万次,可惜实力的悬殊,境况的被动不利,偏偏使得她拿时羁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咬紧牙关,暗暗对自己起誓:“今日之辱,有朝
一日必定加倍奉还!”
铘捂着胸口被震裂的甲片,蜷在魇璃怀中冷汗直冒,就连哭号也会牵扯胸口的疼痛。魇璃一面柔声抚慰,一面心中却心念急转,今日一役,足见风郡对忘渊的态度比之从前已然大不相同。当年她刚入风郡不久,就风闻金灵尊师矿离奇失踪,虽不知究竟,但今日时羁能对铘下手,也就表示风郡与忘渊的关系远非昔日一般牢靠。换言之,在这座万恶的囚宫中,就连铘都不再安全……
直到铘哭声渐停,人也渐渐缓和过来,魇璃方才伸手擦擦铘脸上的泪水道:“那畜生已经去得远了。下次铘可得小心一点,别和他离得太近。”言毕转眼看看蜷缩在纱幕之后的书案下的沅萝,心头越发沉痛。她不愿铘看到沅萝的狼狈,于是轻声吩咐铘去门外守候,而后从床榻上拾起一块薄毯,掀开纱幕走到沅萝身边,将那张薄毯覆盖在沅萝伤痕累累的身子上。
沅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依旧蜷缩着身子,只是惨白的脸上泪水簌簌地往下掉,嘴角微微嚅动,声音嘶哑而无力:“我……本不该活下来。如果……藤州亡时便殉国……也就……也就不用受这等折磨…… 活该……活该……”
“不是!”魇璃伸手捧着沅萝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那不是你的错。你忘了吗?我们要一起出去,一起离开这座樊笼,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沅萝惨然一笑:“我不像你,背后还有个强盛的梦川作为依靠…… 遇上此等劫数,也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儿……可能……这就是我的命数……以宫为囚尚有脱困之日,以命为囚却是无望……”
“不是,不是。”魇璃伸臂搂住沅萝连连摇头,“没有人命该如
此!你一定要振作。”而后她自头上的发髻中抽出那支“流苏”,压低声音道:“我想……已经是时候了。”说罢手握钗头,将钗尾重重地磕向地面,只听得断石分金的一生脆响,钗尾的圆头已然一分为五,分离出四片尖叶也是的细小玉片后,那只原本温润的流苏赫然已经成了一支纤细却异常尖锐的十字长锥。原本隐在钗身的暗纹尽是一道道细密的沟槽,流利地引向锥尖。
沅萝错愕地看着魇璃手里的“流苏”,她并不明白魇璃的用意。
魇璃端详着手里的“流苏”,目光游走在锋利的锥尖和细密的沟槽上:“暝哥哥以质地坚硬的紫晶玉髓制成的长钗,并不只是普通的饰物。里面暗磨了锋口,更加了无数血槽。被流苏刺中的伤口会因为力道和方位而造成不规则的撕裂,密布的血槽更会使得血流不止。囚居樊笼用不上此等利器,暝哥哥把它给我,就是告诉我,离开的时候到了。这等虎狼之地,多留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一旦时间成熟,你、我、还有铘。我们三个一起走。而且……”而后她小心地触碰流苏的十字锋口,眯缝的双眼中寒气四溢:“总有一天,我要用这支‘流苏’扎进那个畜生的心窝里!”
魇璃的话一直在沅萝心中转来转去,近一个月来一直未曾停歇,即使是夜深人静,也依旧辗转反侧。
虽说在她看来,一起逃出这重兵守卫的奢华樊笼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以多年来她对魇璃的了解,却又不得不相信此事。魇璃心思缜密,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如此肯定。倘若能够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就不会再被时羁恣意欺凌。一想到时羁,沅萝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往昔一幕幕噩梦一般的往事浮上心头,羞愤交加,哪里还可入眠?唯有起身开门出去,在花园中走走,方不至于如此难受。
铘所住的忘渊别院灯火暗淡,想来这孩子已经入眠,而另一面魇璃所住的梦川别院却依旧亮着灯,纱窗上映出不断迅速闪动的影子,又是
魇璃在房中修练武艺。
又是月末尾夜的亥时,遥远的西面如同猛兽咆哮一般的风声又在肆虐,她已经无法想象那一片曾经的乐土,此时此刻是什么模样。远处的飓风还在席卷,连带这宫苑之中的风都在朝西呼啸,将沅萝身上的衣裙发丝卷得上下翻飞。
忽然间她觉得脸上撒过一片冰凉,定眼看去,却是一片银白色的雨丝,交织在梦川别院的门口,而其他的地方却不漏半点!
沅萝面露惊讶之色,她没忘记这里是风郡,一年四季都充斥着风,如果不是获得允许,根本不可能会有雨云可以突破风的封锁进到这块隶属于风灵的土地,更别说是高高宫墙围困的这里。但很快,她的眼睛睁得更大,因为她看到眼前雨帘中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遍体黝黑皮革轻甲,腰间悬着一把同样黑亮的佩剑,一块银色的钢铸鹰面面具覆盖着半张脸,在那锐利的尖喙下露出下半张脸来,威严的下颚,线条冷峻的嘴唇,如同鹰眼一般慑人的双目,种种皆显得这个男人气势非凡。只见他伸手一招,那片雨雾顿时收敛,转眼间化为一枚闪着幽暗蓝光的珠子落入他掌心,而原本湿漉漉的地上也不见半点水痕!
沅萝呆立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乍然而现的男人,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躲避。
就在此时,那个男人也发现了她,下一刻,他已经掠到了她身边,一把锁住她,有力的手掌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然后沅萝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出声,否则要你的命!”听清这话沅萝如梦初醒,心知此人必有来由,自己落在他手里也是吉凶难料!虽然她自幼体弱不谙武艺,但平日里也见过魇璃的身法,这人的身法远比魇璃更快!
沅萝连连点头,却听得那人低声问道:“梦川帝女魇璃在何处?” 沅萝心中惊惧,不敢作伪,只是伸手指指魇璃的房门,却发现房内的灯火已然熄灭,心头不由得一喜,心想必定是魇璃发觉有异,故意灭掉了房中灯火。既然魇璃有了准备,引他进去自然可趁机脱身。
那人自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抽出宝剑架在沅萝脖子上,示意她前面带路。
沅萝只觉得脖子上的宝剑寒气四溢,心中不由得狂跳不已,但这等情况下也只得强打精神朝魇璃房间走去,到得门口,伸手轻推,那房门缓缓开启,屋内一片黑暗,也不知道魇璃藏身何处。
就在此时,架在沅萝脖子上的剑轻轻在她肩头压了压,沅萝只好领着那人继续朝里走,直到完全进入屋内,忽而听得背后风声,一袭紫芒闪将出来,带起一股锋利无匹的寒气,直取那人握剑的右手。
魇璃旨在救人,是以出手狠辣,本以为可一击刺伤来人右臂,不料却忽然失了准头,“流苏”钗尖撞上一柄锋利的长剑,在黑暗中撞出几粒火星。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魇璃将身一拧,已然欺上前去,空出的左手成爪紧紧地锁住了来人的咽喉。然而就在同时,那柄寒气四溢的长剑已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而那人空着的手却也锁住了沅萝的咽喉!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魇璃听得来人低声问道:“可是梦川帝女魇璃?”
魇璃开口言道:“我是魇璃,你既是冲我来的,就先放了她。” 来人听得此话,早已松开了锁住沅萝的手,更撤回长剑,魇璃见其并无恶意,于是缓缓地松开了手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退后几步,单膝跪地低声言道:“臣鹰隼叩见帝女。” 魇璃见得他俯首称臣,不由心念一动,忙掠到门边,查看周围见无
异常,便将门关上转过头来:“你是梦川中人?”
鹰隼低声道:“微臣乃是寐庄大帝座下战将鹰隼,而今奉命来营救帝女。”
魇璃闻言微微沉吟,挥袖引燃房内门口两盏半人高的琉璃灯,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将屋子中央那个硕大的圆形水池照得发亮,粼粼浮光微荡,将屋内三人的面庞映得忽明忽暗。魇璃上下打量着参拜在地的鹰隼,而后言道:“就连真面目也不可示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摘下你的面具来!”
<h3>.生机</h3>
鹰隼俯首回道:“请恕微臣难以从命。此面具乃臣之封印,若非因缘际会,不能摘下。倘若帝女执意如此,也只好请帝女先取了微臣性命。”
魇璃见他说得郑重,便开口道:“好吧,我也不难为你,但凭空让我信你也是不可能的事。”
鹰隼言道:“有大皇子信物为证。”说罢自腰间摘下一枚鱼形的玉符奉上。
魇璃将信将疑地取来仔细一看,探手自怀中摸出一枚同样的鱼形玉符两相比映,只见玉质通透,雕工一体,就连玉体中的纹路也丝丝相应,正是相扣的一对。她喃喃言道:“不错,这是大皇兄的信物。鹰隼……”随后沉吟片刻道,“天道纪元九百年入梦川,跻身梦川皇室近卫军龙禁卫,三百年后晋升为龙禁卫大将军,近年更破例晋升为镇川上卿,为父皇心腹爱将,难道就是你吗?”
鹰隼拱手道:“有劳帝女过问,微臣只是圣上众多臣子中的一个,唯有忠心以报天恩,不敢当心腹爱将这四个字。其实当年帝女被遣至风郡之时,微臣也在护送帝女的近卫之列,只是帝女未尝注意而已。” 魇璃上下打量鹰隼而后言道:“区区数百年就可攀至龙禁卫之首,为父王心腹,如我那两位皇兄一般执掌梦川三分之一兵力,想必自有过人之处。你是怎么避过风郡禁卫的视线潜进来的?”
鹰隼垂首回话:“适才臣趁藤州境内的御风轮启动,一度搅乱了风郡上空的风向,才借着行云珠招来雨云,再以雨幕遁身法潜进风郡皇宫,请帝女移步外面园中,微臣可带帝女离开。”
魇璃微微颔首忽而心念一动,那行云珠乃是昔日水灵霁悠传下的密宝,虽说布云行雨之效比之平常与风郡交易风螺的雨幡强不了多少,但胜在可以悄无声息侵入它部的国土而不触发对方的结界,所以一直是梦川皇室不传之秘,就算是她,也只是有所耳闻而无缘亲见。为了营救她,不仅出动了鹰隼这个镇川上卿,还动用了行云珠,纵然是大皇兄,也不见得有这个权限……想到此处,她开口问道:“你此番前来,究竟是我父皇的意思,还是我大皇兄的意思?”
鹰隼抬头言道:“时间紧迫,请帝女随臣出去。大皇子而今正在宫外接应,有话不妨出去再说。”说罢站起身来收剑回鞘。
魇璃涩声言道:“你的意思,只是大皇兄要你来的,而父皇…… 父皇他……”言语之间,神情颇为苦涩。大皇兄对她的关爱早在意料之中,然而她心中所想的却是究竟自己在父皇心中占有什么样的分量,而今得知鹰隼前来并非父皇的意思,自是满腹抑郁。
沅萝心想这当口还问这个干什么,若是外面的风向变了,将雨云吹走,岂不是一个都走不掉?心下急道:“这些事不如逃出去再说吧。” 魇璃虽心中抑郁,也明白此时说这些不太合适,于是开口言道:
“也好,你先带沅萝出去,我去忘渊别院找铘,我们一起走。”
鹰隼闻言一惊:“行云珠可操控的雨云甚小,微臣只能带帝女一人离开,其他人委实爱莫能助。”
沅萝心头一凉,心想如此一来不仅走不掉,日后没有魇璃一起,还不知道还要受多少欺凌。就在慌乱之间听得魇璃言道:“不成,我们早有约定,要走一起走。”
鹰隼心中焦急,见得魇璃这般神情,心知她自是不愿,道声得罪便欺上前来一把扣住魇璃手腕。
魇璃哪肯就犯?只是鹰隼手掌如铁夹一般,全然挣不开去。这般情状心中自是恼怒,抬腿踢向鹰隼腰腹,本想将其逼退。不料鹰隼眼明手快,一把扣住魇璃腿弯,拖拽之下,魇璃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斜斜地跌向鹰隼怀中!
下一刻,鹰隼道声得罪,原本锁住魇璃手腕的铁臂已经牢牢扣住了魇璃的腰肢,将她挟在胁下,另一只手捂住魇璃的嘴,以防她张口呼叫,转身朝门外快步走去,任凭魇璃如何拍打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沅萝眼见魇璃被鹰隼制住,一颗心顿时如同沉入谷底,心想魇璃随他这一去,从此这瑸晖宫中便只剩自己一人,那恶魔一般的时羁自是更无顾忌,当真是生不如死。思虑之间已然顾不上许多,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鹰隼的胳膊。
鹰隼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见沅萝神情慌乱,满面乞求之色,心中也颇为恻然,然而形势紧急,也不容许节外生枝,于是狠下心肠将沅萝手臂甩开。
沅萝心中慌乱,脚下一绊跌向门边,心想若是此刻万万不可任他们离去,眼见那琉璃灯就在眼前,于是也顾不上其他,顺手一扫,只听得 “哗啦”一声脆响,那晶莹剔透的琉璃灯已然砸落在地,瞬间裂为万千
碎片,还犹自在坚实的地面滑动作响!
魇璃与鹰隼脸色皆是一变,只听得远处脚步声响,心知早已惊动了外间门廊上的守卫!
沅萝顿时呆若木鸡,此举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意外。她并不想引来侍卫横生枝节,但是在那一瞬间,脑海里却没有其他的念想,待到砸了琉璃灯,心头已然大悔。
鹰隼锐利的目光在神情惊慌的沅萝脸上一扫,冷哼一声放开魇璃,将身一纵跃上横梁,隐入高深晦暗的藻顶之中。那藻顶层层叠叠,叠影重重,乃是这屋内最不易被人发现的所在。
魇璃明白此刻的凶险,若是被侍卫发现鹰隼潜入瑸晖宫中,只怕守卫更加严密,此后再难脱身。转念之间快步奔向门口,一把抓起门口另一侧的那只琉璃灯狠狠地朝外砸去,口里怒道:“我好歹也是堂堂梦川帝女,不过是要些热茶点心,嗓子都喊哑了居然也没人理会。待得我渴死饿死,看你们怎么和我父皇交代!”
喝骂之间,手上自然不停,屋里的器物也被接连抛摔出去,苑中散落得随处可见。
外间的侍卫见得这等阵仗,只道又是这位被软禁的帝女刁蛮脾气发作,循例进来巡视一番便很快退了开去。不多时,宫中的侍女相继而来,在门外嘘寒问暖,将小苑匆匆打扫一番,少时自有热茶点心奉上。
魇璃见无人起疑,也就见好即收,让侍女将热茶点心送进屋内就将一干人等打发下去休息,待到外间都静了下来,方才松了口气,暗道一声好险,幸好急中生智胡闹搪塞过去,总算是虚惊一场。
此刻沅萝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适才只怪我站立不稳,险些坏了大事……” 鹰隼早一跃而下,转眼看看沅萝,眉头微皱:“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也是难说。”言语之间一双锐利的鹰眼在沅萝脸上转来转去,只觉得眼前这看似娇滴滴的女子似乎别有用心。
沅萝被他目光一扫,自是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转脸对魇璃道:
“璃儿,我……我真的不是……”
魇璃见沅萝满面委屈、百口莫辩的可怜模样,不由得心头一软: “够了,我信她。阿萝绝对不会故意引来侍卫,这么做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鹰隼面色微沉,也无意再为此事与魇璃起争执,只是侧耳倾听片刻,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御风轮将近停止,此刻风郡上空的风向又渐渐变得纷乱难测起来,就算招来雨云,也根本不可能再用行云珠遁身离开此地了。”
魇璃心念一动:“你的意思是只有等下个月?”
鹰隼微微颔首,神情颇为不快:“那是自然。原本微臣可带帝女离开这龙潭虎穴,而今再等上一个月,也不知道这一个月内会有什么样的变故。”
魇璃不由分说将手一摊:“你的行云珠呢?给我。”
鹰隼见魇璃态度强硬,也不好逆她的意,自怀中摸出行云珠送到魇璃手上。魇璃拿着行云珠把玩一番,喃喃言道:“果然是这个宝贝。” 说罢自袖子里掏出一小块绢布飞快地系在行云珠上。
鹰隼奇道:“帝女此举不知何意?”
魇璃冷言道:“我得趁着风郡上空的风之结界完全恢复之前,给大皇兄一个口讯。”说罢捏了个口诀,那枚行云珠已然倏地一声自门缝里穿了出去!
鹰隼大惊失色,却早已来不及阻止,推门看去只见一道幽暗蓝光瞬间消失在漆黑夜空,不由得连连叹息:“微臣只得这一枚行云珠,如今
被帝女放了出去,以后还怎么带帝女离开这龙潭虎穴?” 魇璃不以为然道:“言下之意,你便是在怪我了?”
鹰隼叹了口气:“微臣不敢。只是帝女行事的确过于任性随意,不分轻重。”
魇璃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懒得和你做口舌之争。总之就算是再过一个月,我的意愿依旧不会改变。要走,必须带上沅萝和铘,缺一不可!”
沅萝闻言心中感动,两眼泪水汩汩而出,如同断线的珠子。
鹰隼见得眼前的情形,不由得连连摇头:“恕微臣直言,帝女身系梦川局势,国家大事岂可因个人私交而受影响?现在咱们可是一个也走不了。”
“我道你是忧心什么,原来是担心走不了。”魇璃转眼看看鹰隼,不怒反笑,“你怎知道我不顾梦川局势?自打我进得这瑸晖宫来,便日夜盘算着如何全身而退,之所以坚持带上沅萝和小铘,也不全是为了个人私交。适才用行云珠将早已拟好的策略传给大皇兄,就是希望时机成熟,可以里应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