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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2 / 2)

李小白咬了咬牙,道:“送了女儿的人家……难道就不伤心吗?”

老太太静了很久才哽着嗓子道:“伤心……又有什么办法呢?送一个女孩才能保全村人一年平安,不然就会三灾八难、家破人亡。”

这家人应该也是送过女儿的,所以才会这样伤感吧。

“你们就没想搬走吗?”沈夙夜问。

“走到哪里不是一样呢?如今天下又不太平,在这里总算还能有个安稳的生活,别处只怕更糟。”老太太顿了顿,“何况村里两三百户人家呢……并不是每年都会轮到自家。”

沈夙夜和李小白又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

他们一直以为这里和月坪镇应该差不多,听老太太说了这些才知道这只是个村子。不过从这些房屋、街道的规模来看,这个村子的确足够繁华富足,百姓们不想背井离乡也是正常的。何况,人总会有侥幸心理,这么多人,未必就会选中自家女儿。再退一步讲……古代人大都重男轻女,用一个女儿换全村人平安,只怕他们也乐意。

半晌之后,李小白才咬了咬牙,道:“这不对。”

沈夙夜看着她。

李小白继续道:“子郢不是这样的。我们从来没有用人……就是我,也是我爹口无遮拦……但他也没有非要……”

虽然她说得不清不楚,但沈夙夜明白她的意思。

山神子郢,他也见过好几次了。不要说每年一个,如果李爸许下的那个人不是李小白,那位山神大人肯定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吧。

沈夙夜握住了她的手,轻轻道:“你冷静一点,这里的‘山神’未必就是子郢。”

李小白深吸了一口气,才点点头:“嗯,但……不管是谁,这祭祀都有点不对。”

祭祀是向神灵求福消灾的仪式,是对神灵敬重与信仰的体现。其实更直白市侩一点,将祭祀说成是一种向神灵献上礼物,讨好之,以来达成自己的愿望的交易也不为过。虽然这大多时候不过是人类的一厢情愿,但到底也是情愿的。

因为地域、民族和神明的不一样,祭祀也是各种各样的,有简陋的,也有奢侈的,有优雅的,也有残忍的。但一年要牺牲一个活生生的女孩,不然就要家破人亡……李小白不能接受。

沈夙夜又握了握她的手,转向老太太问:“这个山神娶亲的仪式……我们能看吗?”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能出去,不能说话,冲撞了迎亲的队伍,山神大人会生气的。至于山神庙……”她顿下来,脸色有点发白,“今天绝对不能去。”

“为什么?”

“山神大人今天会现身来带走自己的新娘,山神大人的真身可不是普通人能看的。凡是在山神庙滞留窥视的人,都会死。”

“没事,让她哭一会儿就好了。”

山神迎亲的队伍果然很快就过来了。

吹吹打打的喜乐,热闹喧天的鞭炮,贴着大红喜字的花桥……除了没有骑着高头大马迎亲的新郎,简直跟普通的婚礼没有区别。

等这迎亲的队伍走完,果然没过多久,左邻右舍就传来了人声,就好像顺着刚刚的锣鼓和鞭炮延伸出了一派欢欣热闹的喜庆气氛。收留李小白和沈夙夜的老太太似乎也松了口气。

李小白和沈夙夜向老太太告辞。

虽然迎亲的队伍过完就不怎么禁止行人上街,但老太太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们不会是想去山神庙吧?我是好心,怕你们冲撞了山神才让你们进屋的,你们可千万不要多生什么事端啊。冒犯山神可是会惹大祸的。”

她有点担心他们是真,但更多的大概还是怕山神震怒累及他人吧。

李小白和沈夙夜对视了一眼,只说天色不早忙着赶路,问了到县城的路径便告辞了。

对于“见到山神的真身就会死”这种说法,李小白根本不以为意。就算她不算是“普通人”,沈夙夜也见过子郢好几次,还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他们找不到子郢,却在下山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碰上这出“山神娶亲”,事情的关键说不定就在这个“山神”身上。所以,山神庙他们是一定要去的。雪已经停了,迎亲队伍留下的一排乱糟糟的脚印在雪地上十分明显,他们直接跟着过去就是了。

脚印沿着村中最宽的街道一路北行,然后就出了村子,转向了山路。

虽说是上山,但可能是为了方便每年一次的山神娶亲,这条路修得十分平整,并不难走。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前面的一座庙宇。

山神庙并不算大,但修得颇为气派,三门四柱,外面还有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

李小白和沈夙夜小心地靠近,却发现除了放在正殿中的花轿之外,整座山神庙都已没有人在了。看起来他们的确是把“新娘”送到之后就匆匆返回了,以免“冲撞”了山神大人的真身。这样倒方便李小白他们行事。

李小白一面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面和沈夙夜商量:“不如这样,一会儿你带着祭品姑娘先找地方躲起来,我来假扮‘新娘’会一会这个山神大人。”

这算是正常且合理的安排,沈夙夜却没有同意:“我觉得还是由我假扮这个新娘吸引山神的注意力吧,更方便你在一边伺机行动。”

“不行。都不知道这位山神大人什么来路,万一真的把你弄走了或者伤到你怎么办?”李小白直接反对,“再说了,你以为山神会是瞎子吗?男女都分不清?”

沈夙夜静了静,才轻轻道:“我不想你去做别人的‘新娘’,假扮的也不行。你的嫁衣,只能为我而穿。”

李小白一怔,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一张小脸更是直接红到了耳根。

嫁衣什么的……也太……

“不对!”李小白突然回过神来,抓着沈夙夜道,“难道你就可以随便嫁给别人吗?”

沈夙夜有点黑线,但还没来得及分辩就听到花轿里传来一声轻笑。

两人不由得都闭了嘴,看向大殿正中的花轿。

迎亲送亲的人都走了,离山神来接新娘的时间也还早。这里没有其他人,李小白他们就没刻意放低声音,竟然忘记这里还有一个要做祭品的女孩。

李小白清了清嗓子,正要安抚两句,花轿里的人自己掀开了轿帘并揭开了盖头,看向他们并对他们笑了笑。

新娘妆化得很浓,一张脸涂得红红白白,只一双乌黑的眼还看得出原本的神采,清澈得就像春日的露珠,却又深远得好像无边无际的夜空。

李小白顿时僵在那里。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她反而不敢确定。

新娘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沈夙夜,咧嘴笑了笑,露出口洁白的牙齿:“哎呀哎呀,你们谁也别争谁也别抢,这个新娘我才不会让给你们做咧。”

清越,明亮,那却完全是少年的声音。

沈夙夜也僵了一下,原来这个新娘本身就已经有人假扮了。

他顺便还无厘头地想了一下,妆化成那样,身上又是厚重的凤冠霞帔,其实乍一看过去,真的看不出男女呢。

李小白红着眼眶,终于喃喃地念出了那个名字:“……子郢。”

新娘似乎有点意外:“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话头顿了顿,他又有了几分洋洋得意,“啊,原来本少侠已经这么有名了吗?哈哈……”

没等他笑完,李小白已经扑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他原本是想从花轿里出来的,被李小白这么一扑,猝不及防间又跌了回去,张着双臂,有点手足无措地“哎哎”叫唤。

“哎,你……这是做什么?虽然本少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也不用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投怀送抱吧?女孩子太热情了可不好,要矜持一点啦……哎,我说……”他突然停在那里,说不下去了。

怀中紧紧抱着他的少女已经哭出声来。就算隔着厚重的重重衣襟,他也能感觉到胸前泪水的濡湿和温度。

他皱了一下眉,有点不明所以,求助地看向沈夙夜:“喂……这个……是你想娶的姑娘吧?这样……没关系么?”

“没事,让她哭一会儿就好了。”沈夙夜的声音虽然很平静,心情却很复杂。

那是子郢。

虽然他好像不认识他们了,但那的确是子郢,还是一个“人”的少年子郢。

对李小白来说,子郢永远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十几年相依相伴,亦师亦友。就算没有男女之情,那也是她成长中不可磨灭的痕迹,是她少年时记忆里最温柔瑰丽的一抹色彩。

在她以为他出了事,可能再也见不到的时候,突然间她又在这里看到了他。这样失而复得,怎么可能不激动?

沈夙夜对此可以理解,但心头就像被什么拉扯着,有着钝钝的痛感,却又无从发作。

少年子郢就更加觉得莫名其妙了。

李小白的确也没用人劝,哭了一会儿就放开了他,擦着眼泪站直了身子,还跟他低低说了声“抱歉”。

“啊,没有关系,要是没哭够的话,肩膀还可以继续借你用。”子郢一缓过来,声音又轻松起来,“说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好像也是为了这个山神娶妻的事来的?你们是本地人吗?家里有姐妹被害了,还是打抱不平?”

他将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都不带喘气。

沈夙夜微微有点不适应,连李小白也有点目瞪口呆。

子郢那么温柔稳重的一个人——呃,神——没想到当初做人的时候竟然是个话痨?

不知道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沈夙夜只简单说了自己和李小白的名字,说他们只是因为这场大雪而迷路了,在这里碰到这场奇怪的婚礼就好奇来看看。

“你们不会也相信真的有什么山神吧?”子郢一挥手,“不要像那些愚昧的村民一样被人骗了,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神神怪怪的东西?”

……听一个后来的确做了山神的人说这种话,感觉实在有点怪异。

沈夙夜和李小白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少年子郢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跟你们讲,这绝对是村长联合一些神棍敛财害人的把戏。你们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个山神娶亲里面的门道可多了。比如说,如果某一年挑中的某家没有女儿,就要交一大笔钱给村长,让其另外再买一个‘女儿’来嫁。如果挑中的某家舍不得自家女儿,也可以交一笔钱来找一个替身。这不是很可笑吗?如果真的是山神来选妻,会不知道哪家有没有女儿吗?会选中了某个姑娘还由得你们换来换去地找替身吗?说到底,这还不是为了钱?”

沈夙夜不由得多看了李小白一眼:可不是么?山神大人认定了某个姑娘,就等了她十几年,还放下话来说几十年也等得起呢,哪里肯换人?

李小白留意到他的目光,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却十分清楚阿夜不太高兴。她很自觉地往沈夙夜身边靠了靠,轻轻拉住了他的手,露了个自以为可以安抚他的笑容。

……这傻妞。

沈夙夜也知道她大概并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什么,但她能这么迅速而旗帜鲜明地贴到自己身边来,还是让他的心情明朗起来。他不由得也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

少年子郢显然留意到了这两人的小动作,但却全然误会了,拍着胸脯道:“你们不用怕。本少侠既然来了,就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下去。你们就先躲起来吧,直接回去也没关系。”

他虽然自信满满,但李小白却有点担心。

因为这个子郢虽然身体素质看起来还不错,但却一丝灵力也没有。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练过武艺的普通人。如果只是村长串通了神棍在捣鬼,倒也好说,万一是真的呢?

她不由得有些担心:“但……如果真是山神……你怎么办?我看还是你先避一避,等……”

子郢“哈哈”大笑,打断了她的话:“都说是骗人的啦,你还真信啊?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山神嘛?”

……就算不是山神,也可能是妖怪呢?

李小白的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子郢又神色一肃,道:“即便真的是山神,每年要一个女孩做祭品,不然就兴风作浪,祸害一方,那也是凶神恶神。我即便拼上一条命,也要和他斗上一斗。”

他一扫先前的轻佻,全身透着一股子豪勇,就像一把出鞘的剑,锐利、无畏、杀气逼人。

李小白一怔,然后笑起来,把之前那些担忧都甩到了一边:“好,我们都在这里等着,到时不管是人还是神,都先打了再说。”

子郢咧嘴一笑,伸出手来与她“啪”地一击掌:“就这么说定了。”

沈夙夜有点无奈。

……原来年少时的子郢大人也是个愤青,怪不得一看到小白就觉得投缘呢。

“咦,竟然是真的?”

李小白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大家坐在山神庙里等,到了子夜,“山神大人”一现身,就冲上去打。这方法直接明了,子郢十分赞同。2比1,沈夙夜的发言权被无情地扼杀了。不过,这事也没别的巧可取,沈夙夜只能乖乖站到了一边。

李小白虽然那样说了,但还是很谨慎地在山神庙里布下了一个困阵。

子郢跟在她后面看,很好奇:“你这是奇门遁甲?”

“是道家阵法。”李小白也不瞒他,“不管是人是妖,进来就别想跑,到时我们就好关门打狗。”

“看不出来么,小妹妹,你还会这手。”子郢摸摸下巴,“能教我吗?”

李小白眼角抽了抽,很想回一句“是你教给我的好吗”,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嘿嘿”笑了声,继续低头布阵。

等李小白把阵布好,时间也差不多了。子郢依然把红盖头盖上,坐回轿子里,李小白先找地方隐蔽,只等着“山神”过来。

拉着沈夙夜一起躲好,她才发现他有点走神,不由得轻声问:“怎么了?”

“我在想,这里……到底是子郢的梦境,还是他的记忆,或者是别的什么幻境,还是我们真的穿越到了他年轻的时代。”沈夙夜微微推了一下眼镜,也压低了声音,“我们……提前认识了他,会不会改变他的未来?”

李小白眨了眨眼:可不是么,刚刚子郢还想跟她学布阵,明明应该倒过来才对的。

如果他们在这里改变了子郢的未来,那……四明山里沉睡的子郢……会怎样?

沈夙夜继续道:“……如果这个‘山神’是骗子还好说,要真的是妖怪或者神明,他代替了祭品,八成会死在这里……”

李小白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在这里呢,不会让他死的!”

“当然,我是说原本,原本!”沈夙夜强调,“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成为山神的吧?也许,正因为死在了这里,他才有成神的机会呢?”

李小白沉默下来。

的确,不少传说里,有些人舍己为人,死了之后论功行赏或者上天怜惜,反而被封了城隍山神之类的小神,谁知道子郢是不是这种情况呢?

如果是的话,就是说……他们在这里救了少侠子郢,说不定就没有后世的山神子郢了。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为难的命题。

静默了一会儿之后,李小白再次抬起眼来,明亮的眼睛里已满是坚定:“我不能看着子郢在我面前出事。至于以后……等到了再说好了。”

先做好眼前的事情,的确是李小白一向的风格。

沈夙夜没多说什么,只握了握她的手。

不管她决定怎么样,他都陪着就是了。

不早不晚,正当半夜12点,外面就起了风。

飞沙走石,大风呼啸,向着山神庙狂卷而来,挟着雪花直接吹开了庙门。一股腥臊的恶臭迎面扑来,李小白不由得抬手掩了鼻子,与沈夙夜对视了一眼。

什么山神,这妖气冲天,绝对是妖怪无疑。

狂风散去,果然现出一个人形来。他虽然身材魁梧,穿金甲,戴玉冠,却连妖形还没化尽,头上还长着耳朵,身后还拖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

这妖怪倒真的跟新郎官似的在胸前挂了朵大红花,一进庙就直接往中间的花轿走去,念念有词地道:“娘子,这厢有礼,为夫迎接来迟,劳娘子久等,还请见谅。”

花轿里的子郢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吓到了,一时没有动静。

妖怪走上前,掀起轿帘,伸手去拉他:“娘子不要害怕,且随为夫回去,吃香的,喝辣的,享受富贵荣华……”

李小白正要冲出来,就见轿中雪亮的寒光一闪,跟着就是一蓬血光爆出来。

子郢一剑斩断了妖怪伸过去的手,人跟着就从轿中蹿了出来,碍事的凤冠霞帔都被扯下来扔到一边。一身黑色劲装的黑发少年在大殿正中仗剑而立,英姿勃勃。

“呸,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谁是你家娘子?什么荣华富贵,你勾结村长欺骗乡民,残害无辜女子,今天碰上本少侠,你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大胆!本来还想留你多活几个月,既是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本大王了。”妖怪怒吼一声,剩下那只手化作一米长宽的巨掌,尖锐的指甲就像五把锋利的短剑,向子郢抓来。

子郢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也不惧,挥剑就迎了上去。剑刃劈上巨爪,竟然有如金石相交,“叮叮”作响。

李小白先发动了法阵,然后便跟着跃出,喝道:“妖怪,受死!”

她今天是去访友,身上并没有带什么法器,连剑也没带,所以只是飞身一脚踢向了妖怪的后心。

即便是没用武器,修真之人灵力激荡的一脚,哪里又是寻常小妖能受得起的。这妖怪倒也灵敏,连忙转身闪避,在地上打了个滚,险险避开。他这才看清李小白,当即就吓得惊叫起来。什么金甲玉冠都不要了,身形一缩,往地下钻去。

但困阵早已发动,他哪里钻得下去。李小白已掐着手诀念出了咒语,地下“刷”地钻出几根藤蔓,如鞭子一般连连向妖怪抽过去。

子郢也没有闲着,手中剑光有如匹练。妖怪左支右绌,转眼之间腿上又挨了子郢一剑。

他倒是识时务,索性直接跪地求饶,不停向李小白磕头:“求道长……不,求仙姑饶我性命,小的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如今一心悔改,情愿为奴为仆看守洞府,求仙姑给小的一个赎罪的机会……”

还没等李小白说话,子郢先踢了他一脚:“这家伙认怂也认得太快了吧?刚刚不还耀武扬威地想杀本少侠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磕头虫啦?”

李小白摆了个胜利的pose:“请叫我妖怪克星!”

降妖除魔是她的本行,这么个连尾巴都去不掉的小妖,更不在话下。妖怪当然也清楚了她的实力,第一反应是逃,既然逃不掉,就只能投降了。子郢踢他一脚,他也不敢反抗,只不停地向李小白求饶。

李小白“哼”了一声:“你在这里冒充山神多久了?害了多少人?你要一个一个还得清楚,我再考虑是不是能留你一命。”

妖怪立刻哭诉起来:“小的不过几百年道行,哪里敢冒充山神爷爷?山下那前任村长,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门法术,拘了小的同他一起做下这个局。他们父子财色双收,却让小的背这黑锅……小的实在冤枉……”

“你还敢撒谎!”李小白喝断他的话,“你当我是瞎子吗?你吃没吃人,我看不出来吗?你身上的血煞之气都能臭出一里路了,还敢说自己是在背黑锅?”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子郢:“你还有别的话要问他吗?”

子郢点点头,蹲下身,伸手去揪那妖怪的尾巴。

妖怪惨叫一声,子郢也惊叫起来:“咦,竟然是真的?这家伙真的是个长尾巴的妖怪?”

……不然呢?

李小白眼角抽了抽,第一次体会到阿夜每次看自己犯二的心情。

沈夙夜则不由得再一次想,怪不得山神大人您看小白投缘啊。

子郢没有别的问题,李小白便挥手让他退开,自己让藤蔓缠住那妖怪,甩手将一张引雷符贴了上去。天空中顿时出现了一个由乌云盘旋而成的旋涡,在轰隆隆的巨响中,一道青紫色的闪电劈开了山神庙的屋顶,直接落在妖怪头上。他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被劈成了一团焦炭。

李小白吁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就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咦”了一声,然后周围的环境突然就像被那道闪电也搅乱了一般旋转起来。

她只来得及叫了一声“阿夜”,冲过去抓住了沈夙夜的手,就感觉一阵晕昡,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我总会记住你的。”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李小白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上。

“阿夜。”她惊叫着坐起来,才发现沈夙夜就躺在她身边,也正皱着眉睁开眼来。

“你们醒了?”温和清越的声音轻轻在旁边响起。

李小白转头看过去,她熟悉的那个有着墨绿色长发、薄青色眼眸的山神子郢正悠闲地坐在那里,微笑着看向她。但……自己刚刚才见过那个轻佻饶舌还有点二的少年子郢,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着他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

于是子郢笑出声来,起身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见过我丢脸的样子就想装作不认识我了?”

李小白讪讪地一笑,拉开他的手,轻轻道:“我很担心你。”

子郢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里全是温柔的宠溺。

李小白很自然地回视他,跟着问:“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刚刚经历的那个,是你的记忆还是你的梦境?”

“两者都是。”子郢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那的确是我的梦境,但也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年少,那时只想做个快意江湖的游侠儿,梦想能走尽天涯路,管尽不平事,所以听到一个逃难出来的人说那个山神娶妻害得他家破人亡,就想去打抱不平。当初我只以为是人祸,没想到真的碰上了妖怪。幸好那小妖还不成气候,我拼尽全力还是斩杀了它。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决心修炼,没想到你们闯了进去,把结局搅得那样喜感,还劈了一道天雷……就是那道雷让我觉得有点不对,意识才苏醒了一下,把你们弄了出来。但……事实上,你们现在依然在我的梦境里,那是另一个梦。”

“诶?”李小白一怔,语气也急切起来,“你怎么了?”

“我睡着了啊。”子郢温和地笑着,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但是……为什么?”

这一次子郢叹了口气,隔得稍久一点才答,语气里透着无奈:“没办法。小白,你也知道,如今天地灵元枯竭,修行不易,我们的神力也一样在渐渐消退。我们……是依靠人类的信仰才能存在的东西……只有诚心诚意的信仰才能让我们保持力量……”

李小白抿了抿唇,但现在……月坪镇的祭祀都已经变成了招揽游客的表演,哪里还有多少虔诚的信仰?

“守护这座山是我的职责,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要在这里……所以,休眠才是最好的办法。我睡着了,但我的力量能回归山林,继续守护这里。”子郢轻轻一笑,“本来早几年就该睡的……但我舍不得……”

他舍不得这方山水,舍不得这里的生灵,也舍不得……她。

李小白觉得心口涩涩的,不由得拉住子郢的手,低低唤了一声:“……子郢。”

“别这么叫我,不然我就更舍不得了。”子郢笑了笑,温柔而又贪婪地看着她,末了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不用担心我。我刚刚也说了,只要还有人信我这个山神,我就不会有事。以后灵气充沛起来,我就能够去看你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

那是子郢。

虽然知道他还在,但打小陪她玩闹,伴她成长,包容她,爱护她,刻在她每一天记忆里的人,从此就看不见摸不着,融进了这沉沉的山脉里……她又怎么舍得?

李小白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揪着子郢的衣服,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肯松手。

“别这样。”子郢再次轻叹,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这个小魔星,是想闹得我连睡觉都不得安宁么?”

许久没有听到他用小时候的称呼,李小白不由得又想起那些自己闹得整座四明山鸡飞狗跳的日子。她有点不好意思,到底还是自己收拾了情绪,擦了眼泪,重重地点下头,哽着嗓子承诺:“我会记住你的,不管别人怎么样,我都会记住你的。”

子郢笑着抱了抱她,又看向从醒来就一直没有出声的沈夙夜,道:“你可不能因为我睡着了就欺负小白。不然的话,就算拼到神形俱灭,我也会把整座四明山砸到你头上去的。”

他声音平和,好像是在开玩笑,但沈夙夜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即使他说他的神力在消散,沈夙夜也相信,这位山神大人一定做得到,也做得出来。

他连忙点点头,道:“放心,我绝对不会的。”

“那么,”子郢拉过李小白的手,将它放在沈夙夜的手心里,“小白就交给你了。”顿了顿,声音才真正温和起来,“你虽然改变不了她的过去,却可以和她一起创造未来。好好的,一起走下去吧。”

李小白又红了眼圈,连沈夙夜也觉得鼻腔有点酸涩。两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握紧了彼此的手,重重点头。

子郢再次笑了,然后向他们挥了挥手。

下一秒,他们便发现自己还在那个有着古老祭坛的山谷。

赤鳞守在李小白身边,一脸担心的样子:“小白,你怎么啦?叫你好多声都没有回应,吓死我了。”

李小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命令:“你一定要记得子郢,听到没有?你要是敢忘记他,我就把你打到魂飞魄散,还要诛你九族!”

赤鳞迫于威势,连连点头,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子郢大人那样的人,谁能忘得了呢?

“做大哥的怎么能不支持?”

经过“改良”的山神祭的观赏性果然强了许多,之后的舞狮大赛更是精彩纷呈,吸引了大量游客围观,热闹非凡。

但李爸有点不太高兴,只是没有办法,时代不一样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传统赶不上潮流,大不了自家再进山去祭一次好了。李爸这么想着,走去了舞狮的会场,打算等一双儿女比完就跟他们说这件事。但过去没一会儿,他就看到李砚青正闲闲地站在一边看着场上的舞狮,连衣服都没换。

李爸一惊,扭头去看场上的“狮子”们,原本应该是李家兄妹表演的那头红底白花镶金边的狮子可不还在生龙活虎地准备“上山”采青么?

他连忙挤到儿子身边,问:“你怎么在这里?”

场中锣鼓喧天,李砚青没听清楚,侧过身来大声道:“什么?”

李爸更大声地吼回去:“你怎么在这里?小白呢?是谁跟她一起舞狮?”

“当然是你家准女婿啦!”李砚青回答。

“胡闹!一个城里来的文弱书生,怎么能让他去做这种事?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你怎么能……”李爸的训斥在突然爆发的欢呼和掌声中戛然而止。

李小白和沈夙夜的狮子已经越过其他狮子,攀上了由数张桌子堆成的“山”,把高高挂在那里的一把青菜“采”了下来。

李砚青轻轻鼓掌:“那小子拼了命在努力呢,做大哥的怎么能不支持?”

拿下冠军之后,李小白和沈夙夜并没有换衣,披着狮皮就跃上了祭坛,将采下来的青菜恭恭敬敬地放在了祭台上,然后手牵手一起看向了群山的方向。

子郢,你看到了吗?这是我们献给你的狮舞。而后,我们将铭记你,并勇敢地向前走。

我们期待着能够重逢的那一天。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