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边疆, 这里是京市，祖国首都，他一个地方县长, 能出什么事！
颜东铮琢磨着, 刘志伟这人吧, 初初打交道, 看着还行, 慢慢接触，便明白了, 为什么父辈人脉这么广，他的职位一直升不上去。
为人处事不行！
两人又没有什么仇什么怨，在他求着自己办事的前提下，约了自己又晾着。嗤, 真够蠢的！
颜东铮收回落在虚空的目光，看向俊彦：“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眼表, “有半小时了。”太晚了，俊彦不敢让竟革在海里一直扑腾，发了顿脾气才将人压回来。
颜东铮支着耳朵听了听，懿洋在西厢跟任国维、竟革讲解巡航舰的武器装备, 没听到子瑜的声音：“子瑜还没回来吗？”
“嗯，俞长程去接了。”
“你也去西厢听听, 别在我这守着了, 没事。”
“司机去接沐婶了吗？”
“一会儿去。”
俊彦这才转身出了客厅，回他房间听懿洋讲解主炮、雷达、火箭、声呐等使战舰如虎添翼的武器。
“叔, ”方竖双手端着托盘, 胳膊肘一抵，推开装有纱窗的内门, 侧身进来，“下午保镖送来两斤虾，晚上我们吃一斤，还剩些，我给你下碗海鲜面，白灼一碟，又拍个黄瓜、切盘卤牛肉。这牛肉是我上午拿来的，今天没吃，冰箱我塞保镖下午送来的猪肚和小肠了，牛肉没地方搁，怕放在外面变坏，我全给卤了，你尝尝。”说着，将托盘放在颜东铮面前的茶几上。
颜东铮坐直身子，看眼：“不错！切一半拿回家给你爸妈尝尝，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明天还要赶飞机。”
方坚撩起围裙擦把手，跟小媳妇似地“唉”了声，转身向外走去。
颜东铮起身送他。
方坚回头：“叔，你把我当客呢？还送我出门。”
颜东铮笑笑：“行，我不送。到姑苏，给我回个电话。家里的号码知道吗？”
“知道。”方坚嬉笑道，“我爸问罗教授要的。”
“嗯。”
目送人出垂花门，颜东铮这才回屋，拿起筷子吃起来。
一碗海鲜面吃完，刘志伟带着老婆孩子来了。
刚一进门，刘志伟便将一路想好的解释抛了出来：“东铮，唉，今儿真是对不起，你看我这人，办事就是糊涂，若蕊路上不舒服，我一着急，光顾着拉她去医院找大夫，忘记给你打电话说一声了。听服务员说，你在饭店白白等了两小时，抱歉抱歉，今儿天晚了，我看改天吧，老哥摆宴认罚，怎么样？”
颜东铮轻笑：“多大的事，值当你惦记。”
招手把大鹏二鹏唤到身边，颜东铮掏出佛牌递给二人：“秧宝在云省缅寺给你们兄弟求的。”
兄弟俩接过，道了声谢
颜东铮笑笑：“坐。”
说罢，转头扫眼面色讪讪的刘志伟，看向周若蕊：“周同志没事吧？”
不等周若蕊回答，刘志伟一扫脸上的晦色，喜气洋洋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侧身跟他道：“不是什么大事，怀孕了，哈哈……刚满一个月，要是女孩就好了，像秧宝一样乖巧可爱，我做梦都能笑醒。”
周若蕊看他就这样一屁股坐下，完全不管穿着高跟鞋站在一旁的自己，抿了抿唇，提着包的手不由收紧。
颜东铮道了句“恭喜”，偏头见大鹏二鹏看着茶几上的虾壳直咽口水，摸摸两个小家伙的头：“没吃晚饭吧。走，叔带你们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大鹏二鹏看眼刘志伟，起身跟上。
走了几步，颜东铮回头问夫妻俩，“你们呢，回家吃，还是在这吃？在这吃，我就给国营饭店打个电话，请他们派个人过来做两道菜。宋姐跟秧宝去姑苏了，小卉在农校还没回来，我做饭不行。”
刘志伟看眼周若蕊，笑道：“叫什么人啊，多麻烦，让若蕊去厨房炒几个菜，咱哥俩喝一杯。”
颜东铮眉心微微一蹙，了解他的，就知道，他已经不耐烦应付了。
周若蕊也看到了茶几上的虾壳，知道颜家的伙食不差，她没想到连不常见的海鲜都有，丈夫一说，她转身便想去厨房看看。
“周同志刚怀孕，正是母女娇贵的时候，哪能进厨房干粗活。”颜东铮的话一出口，周若蕊立马停下了脚步，刘志伟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朝妻子笑笑，“瞧我，光高兴了，竟忘记，你也累一天了，来来，快过来坐下歇歇。”
这是不打算走了。
颜东铮捻了下指尖，转身走到高几旁，拿起电话打去苏宅，让保镖接沐卉回来的路上，寻个厨子。
“你们坐，”挂掉电话，颜东铮伸手一揽，带着大鹏二鹏朝外走道，“我先带大鹏二鹏寻摸点吃食垫垫肚子。”
这会儿都九点了，两个小家伙饿得肚子咕咕直叫，颜东铮不信，路上夫妻俩没听到，又不缺钱，你好歹找个小卖铺买包饼干什么的让孩子吃口。
到了厨房，颜东铮寻摸圈，收拾得很干净，除了笼子大盆里养的活物和梁上挂的肉食，一片菜叶子都没有。
“走，去餐厅。我记得你们宋姨走时做了些点心存在冰箱里。”
打开冰箱，霍，上上下下塞得满满当当。
颜东铮让开，叫两个小家伙吃什么自己拿，方坚炸的麻叶、菜丸子、肉丸子，卤的牛肉、肘子、猪蹄，宋梅香做的豌豆糕、驴打滚、爱窝窝，还有沐卉从农大摘的瓜果蔬菜。
大鹏二鹏想吃肉，却不好意思拿，磨蹭了半天，才拿了盒驴打滚。
颜东铮取出玻璃方盒装的牛肉，又取了两个猪蹄，三个甜瓜，两根黄瓜，带二人去厨房，牛肉黄瓜切片，猪蹄跺开，甜瓜去皮去瓤切牙，一一装盘，摆在托盘上，宋梅香调好的酱汁，倒一碟撂在菜上，端着，让两个小家伙拿上筷子，回后院。
东西往茶几上一放，刘志伟伸手捏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嚼了嚼：“哪买的？味儿不错。”
颜东铮拍拍大鹏二鹏：“快吃，别跟你爸客气。”
两人忙坐下，一人一双筷子舞动了起来。
周若蕊凑过去，取双筷子夹起大块大块的牛肉吃了几来，转眼间，满满一大盘，近两斤的牛肉就被吃完了，然后是猪蹄……刘志伟还想喝一杯，颜东铮以他等会儿还要开车为由，拒绝了。
打开电视，颜东铮一边漫不经心地换着台，一边听刘志伟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县里的事、手头的工作。
刘志伟抱怨是假，炫耀是真，毕竟两人相差八九岁，颜东铮一个学生，离毕业还有三年半，而他已是一县之长。
颜东铮听着，却从中嗅到不少信息，比如陕西、山西等地的煤矿产量、煤价波动、运输的难点，及我国的铁矿分布，几家大型钢厂的效益等等。
餐盘扫荡一空，刘志伟嚷着要水，茶台旁有小泥炉，颜东铮让他自己烧。
水还没烧好，沐卉子瑜回来了，子瑜过来打声招呼，叫上大鹏二鹏去西厢。
沐卉挽了挽衣袖：“太晚了，不好找厨师，我来吧，面条行吗？”
这么晚了，刘志伟也知不好再让人折腾，点点头：“随便下个汤面吧，若蕊那碗加个蛋，放点虾。”
颜东铮收拾好桌上的餐盘，端着跟沐卉一起走出客厅，穿过垂花门。沐卉回首看了一眼：“这么晚过来，干嘛呢？”
“说是请我吃饭，结果……”颜东铮把事一说，沐卉伸手拧了他一把:“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用秧宝的人情来揽事！”
握住她掐在腰上的手，颜东铮轻咳了声：“下午，秧宝给我打电话，说布朗先生和他带的助理杰森想跟我学陶埙。你说，我收是不收？”
沐卉抽回手，白他一眼：“收呀，为什么不收？”
“听夫人的。”
沐卉噎了噎，推开厨房的门，打开厨柜，取包挂面，“爸没回来？”
“忙，这几天住宿舍。”盘碟放进盆里舀水泡上，颜东铮转身去餐厅，打开冰箱，取了四个西红柿，四个鸡蛋，一把小青菜。
没虾了，沐卉切点肘子肉盖在面上。
满满一大锅，一家四口吃得干干净净，放下碗直打饱嗝。
周若蕊拿帕子擦了擦嘴，看向沐卉：“沐姐的手艺进步了，平时在家没少找宋姐偷师吧？”
沐卉拿着只猪蹄在啃，闻言淡淡瞟她一眼：“我跟宋姐，还需要偷师吗？”
说罢，又往她脚上看了眼：“怀孕了，最好穿平底鞋。”
“布朗先生是不是想带谁出国，就能带谁出国？那这算在你们外国语学院的留学名额里吗？若是，那就是公费留学，不是的话，得自掏腰包吧？学费生活费，一年两万够吗？”
啃口猪蹄，沐卉又瞅眼她的肚子：“能在国内生吗？生了，怎么办，像前一个送人，还是带出国？”
一句一句，问得周若蕊抱着肚子面上没了血色，刘志伟亦是一脸难看。
颜东铮轻咳一声，斥道：“时间不早了，你还不赶紧吃完，洗洗去睡，哪来这么多废话！”
“我这不是为若蕊担心吗？”
“周同志如何，有刘同志呢，用得着你担心！”拉起人，推着送出门，颜东铮催捉道，“快去洗漱，你不累啊？跟他们斗什么气，处不来，以后少来往。”完全不搭理也不行，苏老跟刘志伟的父亲那是老交情了。
刘同志？！
听着颜东铮的称呼，刘志伟知道，两家彻底生分了。沐卉，说实话，刘志伟有点怕她那张嘴，跟滚刀肉似的，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话都敢说。
又坐会儿，刘志伟便提出了告辞。
颜东铮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将人送到门口，车子一启动，人就把门一关，放下门栓，回了后院。
刘志伟透过后视镜瞟眼颜家紧闭的大门，沉着脸，没吭声。
周若蕊摸着小腹的手慢慢攥紧，看着窗外的夜色，一时又好像回到了在上坎坝农场生产的那个下午，为了避人，她躺在半山一个破旧的小木屋里，又闷又热，空气里还散发着霉味儿，汗一层层往下淌，挫骨噬血的痛意密密砸砸地侵蚀着她的神经，身下的稻草被她抓得刺进指甲里都不知道，怕叫出声来，牙咬得，下颌骨疼了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