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家进来通报的时候,盛世正在他的实验室里忙碌着。听说方言来找他,便将刚刚制好的东西倒进瓷罐里,塞上塞子保存好。
周管家最后还是给他家少爷定制了一个铜制的蒸馏器,作为实验室里最大也是使用次数最多的器材。
盛世刚进会客厅,便见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四处打量。
虽然周管家很想好好打理一下盛世的宅子,至少得赶得上陵安城的盛家,但盛世却觉得没必要将银子浪费在这些地方,于是如今的会客厅,看在方言等人的眼里,或许就显得过于寒酸了。
但盛世向来只要自己舒坦就行,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于是进门后,便不卑不亢对着方言拱手行了个礼,同时笑着道:
“不知方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方言来找他,总不可能是来找他算账的吧,因此他也没必要小心翼翼。
方言闻言,也拱手回礼。
“不请自来,是我等唐突了,还请盛先生莫怪。”
按品级来算,方言是侯府世子,而盛世只是个不入流的里正,甚至在当官的眼里,都算不得是个官。
但方言并未因盛世的身份低而摆谱,言语客气称呼其为“先生”,并不让人生烦。
他说完后,又介绍了下身边的中年人。
“这是我父亲的副官宋宣宋副将,会随我一同回京都。”
被称作宋副将的人,对着盛世一抱拳,道:“此前世子中毒,还要多谢盛先生出手相救。”
盛世笑着道:“盛某并未做什么,长安虽受了伤,但也拖得一二,让世子的毒被大夫查出,实乃不幸中的万幸。说到底,还是方世子吉人自有天相。”
他虽这般说,但是听的人也不是傻子。若说吉人自有天相,那是否是说那个叫长安的孩子,便是方言的福缘?
宋副将闻言一顿,道:“不知可否请那位长安少爷出来,宋某替我家侯爷当面谢上一谢。”
方言差点死了,他自己为了他爹什么都能付出,但是方侯爷却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自己无法送方言回京都,只能派副将护送,同时也让宋宣替他去拜访一下救了他家的盛世。
盛世眼眸一转,道:“长安刚刚去习字了,我这就让人去叫他过来。”
长安过来后,宋副将还真的认认真真感谢了一番。这次掏出的不是一张令牌,而是盖了方侯爷印信的私信,表示日后不论遇到任何难事,都可以凭借这封信去找他,他定全力以赴。
忠平侯一生忠勇,能让他写出这封信,便是表示他赴汤蹈火还这个人情。
长安看向盛世,不知这信该不该接,盛世笑着道:“既然是侯爷给的,你便拿着。只要你以后,不要让侯爷干什么违背道义的事,令他为难就行。”
长安点头应下,将信收回怀里。
宋副将将信送完后,又看了一眼长安,不禁道:“宋某怎么看这位长安少爷,有些眼熟呢?”
盛世闻言悄悄抬了下眉。
方言听宋副将这般说,也忍不住多看了长安几眼,随后疑惑道:“我也觉得有些眼熟。”
盛世心内更高兴了,笑着道:“是不是与三皇子有几分神似?”
与傅临淮长得像?
长安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小脸紧绷,明显不高兴。
只是他背对着盛世,盛世并不知晓他此刻的神情。
另一边的方言闻言,倒是看了盛世两眼。
虽然在京都的时候,他并没有见过盛世,但也听说过这位盛少爷此前是如何对傅临淮着迷的。满京都闹得沸沸扬扬,都是他如何痴心妄想想要嫁入三皇子府的传闻。
所以他从京都离开,是因为收了个肖似傅临淮的义子?
但也不对啊,若是打算找个替代品,不是应该认作弟弟吗?而且这个年龄,也是当弟弟更为合适,为何会认作义子呢?
莫非……
方言顿时被自己的脑补惊到了,看向盛世的眸子也染上了怪异。
这人,不会是有那种癖好吧?
盛世完全不知道,他明明是想占傅临淮的便宜,当个便宜长辈过过瘾,却没想到被人脑补成了变态。
幸好京都的传闻还没传到边关去,宋副将是不知道盛世和傅临淮的传闻的,于是摩挲了一下下巴道:
“这么说来,确实是有一些像。”
长安的脸色沉得滴水,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乖巧,于是低头道:“义父,长安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想回去练完。”
盛世觉得长安已经在这两人面前挂上号了,便也不再留他,还温声嘱咐他让他别累着,暂时写不好也没关系。
俨然一位慈爱的好父亲。
就是这一幕,落在方言和宋副将眼里,简直是天差地别两个样子。
长安离开后,宋副将还是再次感谢了盛世,这次倒不是说方言中毒的事,而是那日盛世提醒方言的几句话。
原来那日方言果真听进去了,他没有急着赶往边关,而是令人先行。自从怀疑是假情报后,果真就发现了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最终确认那封差点要了方言命的情报,就是别人特意做出来的陷阱。
至于到底是何等情报,能让方言如此重视,甚至失了冷静,他们并不多说,盛世自然也不会多问。
他们后来也找到了那个给方言下毒的,只是后来发现,那人在他们出发后便死了,应该是被灭了口。
方言和宋副将挑了些能说的说,至于不能说的,例如军中还抓出了奸细,便一个字也没跟盛世提。
一开始别说宋副将了,就连方侯爷也怀疑过,盛世是不是跟这里面的哪一环有牵扯,不然如何能一语中的。
只是后来查来查去,都没有任何线索指向这人,最后只能相信确实是个巧合,对方真的只是路过,然后好心提了个醒。
就像方侯爷最后叹着气说的,说不得这人便是他们方家的救星。
盛世不在乎到底是谁对方家下的手。
“自古以来,能对忠良下如此毒手的,多半都跟派系斗争有关。”
盛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点明了问题的核心,无论是宋副将还是方言,都对他刮目相看。
方言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或是他爹得罪了什么人,才遭此毒手,但他们排查来排查去,都没找个一个合适的怀疑对象来。最后还是他爹和军师谈过后,才得出跟盛世一样的结论。
他们方家,挡了别人的道!
方言深深地看了盛世一眼,他很不明白,有这样眼光的人,不该那般声名狼藉才是。
而宋副将看着盛世也在心中暗道:这人怕是不会只满足于当一个偏安一隅的里正。
很快便到了午时,盛世招呼周管家去准备饭食,怎么说也算是贵客,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回去。
宋副将看了看外头的日头,不禁疑惑道:“这个时辰吃的什么饭?莫不是你们清晨起来到如今还没有吃饭?”
如今百姓们多是两餐,军中亦是如此。当然他也听说过有些极端的,每日里只有一餐,大约就是在午时过后。
莫非这祖安镇的百姓也如此缩食?
他路上好似听说他们都是难民来着,一个月前还有一批难民也来了这里。
估摸着实在是困窘。
只可惜他们也爱莫能助,军中粮草连将士们都不够吃,哪里还能接济别人哟。
在盛家帮忙的厨娘,就是村里的一个村妇,她正洗干净手将饭菜端上桌,正好听见宋副将的话,笑着道:
“哪可能到这会儿还没吃啊。我们清早起来就吃过饭了,这是今日的第二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