槙子回去之后,赖子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虽然平时白天睡不太着,但几天来的疲劳和身体的倦怠好像自然而然地把她带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下午三点了。
可能是因为睡觉前吃了药的缘故,浑身汗津津的。
赖子把放在枕头边上的体温计夹在了腋下。
好像外面还是晴天,阳光挤在窗帘的一角争执不休。
昨天还是漫天大雪,今天却如此天清气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说现在已经三点了,那么必须起来了。平常都是上午打扫房间,然后把账单整理完,但是今天什么都没做。即便是把这些事情拖到明天,现在也该开始准备去店里了。
今天晚上六点开始有个会,接下来要面试女孩子,还约好了和税务师见面。
赖子一边考虑着这些事情,一边把体温计拿了出来。
赖子就像看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偷偷地瞄了一眼体温计,现在的体温是三十七度五。
和早晨相比好像已经降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退烧。赖子躺在热气腾腾的被窝里面,感觉四肢还是很沉重。
要是能这样继续休息就好了,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打起精神来……”赖子就像鼓励自己一样刚爬起来,马上就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晕眩。
赖子又蹲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整个身体好像就这样掉进黑暗的无底洞。
“不行了……”
赖子竖起一条腿,双手抱着头,一动也不动。
这个时候要是有谁能扶自己一把,心里该有多么踏实啊!
赖子的脑海里瞬间掠过了日下的面容。
但是,赖子为了甩掉那种想依赖别人的心情,抬起脸慢慢站了起来。
稍微休息了一下之后,那种晕眩好像消失了。
赖子拉开窗帘,在午后的阳光里沐浴了片刻,然后朝浴室走去。
因为现在还在发烧,好像不应该洗澡,但赖子想至少洗个淋浴。
赖子推开浴室的门,身体刚碰到墙上的瓷砖,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尖跑遍了全身。赖子放弃了洗淋浴,只用毛巾擦了擦身子,就那样还感觉就像过电一样浑身火辣辣地疼。
这个样子能出门吗……
身体不好的话脸色也差,无意中在客人面前也会变得表情冷淡。勉强去了店里,再把身体搞坏了,更是得不偿失。
但是,今天的事情太多了。还有,再坚持两天就是星期六了,到时候好好休息一下就是了。
就像鞭策自己慵懒的身体一样,赖子从浴室一出来就开始穿和服。
看样子还是不应该硬撑着到店里去。
赖子强打精神去了店里,过了一个小时就开始浑身发冷,一开完会直接就回公寓了。
回家以后也不应该马上去洗澡。
赖子一躺到床上就开始浑身发抖,同时浑身发烫,连自己都明白这是又发烧了。
身体的前面很热,后背却感到冷飕飕的。整个身体好像被分成了两半,赖子在那种状态下昏昏沉沉,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是,就在被烧得迷迷糊糊的状态中,赖子梦见了熊仓。
梦中好像出现了通往东山真如堂墓地的那条小路。能看到血红的彼岸花,前方还有三重塔。赖子走在小路上,突然发现塔旁边的灌木丛里站着熊仓。
赖子大吃一惊,一下子站住了,就见熊仓径直向自己走了过来。开始的时候觉得他好像在哭,可是当他走近的时候才发现,他好像是在笑。赖子忽然害怕起来,拔腿就跑,熊仓就在身后紧追不舍。明明刚才天还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了,只见熊仓的眼镜在昏暗中一闪一闪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围是一片长满芒草的荒野,地上藤蔓丛生,赖子的脚被藤蔓绊住差点儿摔倒。
赖子心想,这下子彻底完了!正当她快要气绝的时候,忽然发现日下就站在暮色笼罩的小路前方。因为他就在眼前,赖子举起手来拼命呼救,可他就像没看见一样从身边走了过去。
就像被自己的大喊大叫唤醒了一样,赖子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赖子摸索着从枕头边拿出手表一看,已经是夜里一点半了。要是平时的话,这会儿应该是回到家宽衣解带的时候。
赖子睡觉的时候,一直让床边的纸罩座灯亮着,这会儿周围的一切都朦朦胧胧地浮现在昏黄的灯笼光里。
赖子醒来,发现刚才做的那个梦无聊透顶,但那种惊恐的感觉还清清楚楚地留在脑海里。
听人家说,在梦里看见死人笑不吉利,还听说,在梦中看到清楚的颜色也不是好兆头。
开始的时候觉得熊仓是在哭,但他的脸确实是在笑。还有,明明是傍晚时分了,可彼岸花血红的颜色还清晰地留在脑海里。
去年秋天的时候,赖子曾和日下一起去真如堂墓地给铃子扫墓。那件事情和对熊仓的记忆不过是联系在了一起而已。赖子在心里安慰自己,但噩梦醒来之后的那种苍白的寂寞迟迟不肯消失。
为了甩掉噩梦带给自己的恶劣心情,赖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可能是睡前吃的药起作用了,也可能是因为被噩梦魇住了,赖子发现自己浑身是汗。
又换上了一件睡衣,量了量体温,这次是三十七度四。
从店里刚回来的时候超过了三十八度,睡了一觉之后体温好像降下来了。
或许是因为身材偏瘦的缘故,赖子发烧和退烧的速度都很快。以前还被医生笑话,说她就像小孩儿一样。赖子的这种体质好像到现在也没改变。
又吃了药,正要躺下休息,赖子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下半身往下滑。好像身体的芯在发热,逐渐变得湿漉漉的。
赖子知道例假快来了,可她一直觉得应该是两三天之后的事情。因为感冒身体状况有了变化,好像例假稍微提前了一点儿。
赖子凝神屏息坐在那里,就在她侧耳倾听自己身体的声音的时候,忽然听到电话铃响了。
在此之前,都是日下经常深夜打电话来,可是前两天刚和他约好了这个星期六见面。
莫非是店里下班之后领班打来的?赖子犹犹豫豫地接起了电话,里面传来了秋山的声音。
“你原来在家啊!我刚才到店里去了,听说你在休息,没想到你还那么一丝不苟!”
“我感冒了,根本没法去店里啊!”
“要是那样的话就好,感冒很厉害吗?”
看样子秋山虽然听别人说自己感冒了,但还是半信半疑地打电话到家里来。
“从昨天起就浑身发冷,今天硬撑着去了一趟店里,发现还是不行啊!”
“听你这声音怎么那么可怜啊!我现在去看看你吧!”
“不要!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法见人!”
“我只是去探望一下,你一个人不是很不方便吗?莫非这会儿有喜欢的人正在你身边躺着?”
“你说什么哪……”
赖子刚摇了摇头,瞬间又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
“我去可以吧!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你又那么说,我今天发烧,根本……”
“你可真够见外的!上次说的去伊豆的事情,这个周的周六怎么样?”
“谢谢你的一番盛情,可我这感冒……”
“还有三天呢!没问题的!在那之前就好了!”
“你那么说有什么用!”
“我下周要去九州出差,回来之后会一直很忙,也只有这个周有时间了!”
“要不就等天气稍微暖和一点儿再去……”
“你总说再等等再等等,我都等了半年多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就过去看看你,可以吗?”
“今天真的不行,请你原谅!”
秋山好像有点儿喝醉了,可他再这样纠缠不休,赖子也开始生气了。
“我给你带点儿寿司或水果过去吧!”
“不好意思,我要挂电话了!”
“我就说嘛!还是有什么人在你那里吧!”
“没有!”
“那我过去还不行吗?”
秋山话音刚落,赖子已经把电话放下了。
随着挂断电话的咔塔一声,房间一下子又变得寂静无声了。
他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呢?说不定和秋山之间的关系就此结束了。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记恨今天晚上的事情,或许今后就不到店里来了。
要是平时的话,赖子还能应对得更巧妙更委婉一些,但今天实在是做不到。
一般来说,一个女人感冒了在家卧床休息,男人却硬要到女人家里去,这种做法属于蛮不讲理。即便两人之间有过肌肤之亲,这种做法也太强人所难了。让一个生病的女人陪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但是,让秋山变得如此厚颜无耻肆意妄为的是赖子本人。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只在需要的时候接近对方,以后的事情就不管了,这种做法或许有点太自私太任性了。
“都无所谓了……”
赖子刚嘀咕了一句,下半身的那种滑腻腻的感觉又回来了。
休息了一天,赖子的身体好像终于恢复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体温已经降到三十七度了。虽然还有点儿低烧,但脑子已经轻快多了,皮肤粗涩的感觉好像也消失了。
但是,从昨天夜里开始的痛经正在压迫下腹。赖子服下常吃的止痛药,然后冲了一杯咖啡。
玻璃咖啡壶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翻着水花,可把酒精灯一拿下来,水花马上就落下去了。正在赖子看着水花翻腾,闻着咖啡的香气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赖子瞬间想到是秋山,心里有些畏怯,但还是狠狠心接起了电话,原来是里子打来的。
“姐姐在睡觉吗?”
里子好长时间没来电话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兴奋。
“没有,已经起来了,正想喝咖啡呢!你还好吗?”
“我们都挺好的!姐姐呢?”
“稍微有点儿感冒,昨天很早就从店里回来睡觉,一直睡到现在!”
“天哪!现在打电话方便吗?”
“今天早晨已经不发烧了……”
“现在正流行感冒,姐姐可要多加小心!”
里子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
“姐姐你听我说,我终于成了一个人了!”
“一个人?”
“昨天正式和他离婚了……”
“是吗……”
赖子正想说“那太好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情况下,是该表示祝贺呢?还是该表示遗憾呢?
但里子用欢快的声音说道:
“我要从头再来!”
离婚的好坏暂且不说,里子毕竟坚持自己的意志到了最后,赖子不得不佩服里子的坚强。
“母亲是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对了,只说了一句,说是真服了你了!”
阿常那么倔强的人,面对里子的坚强好像也只能举手投降了。赖子想象到那副情景觉得很好笑。
“那么?条件呢?”
“什么条件都没有!本来都是我的错,菊雄也算是个男人……”
说到这里,里子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总觉得有点儿奇怪啊!”
“什么奇怪?”
“我怎么一下子成了一个人了!”
虽说已经正式离婚了,可里子本人好像还对这种状态感到困惑不解。
“在离婚协议书上盖章的时候,我哭了!”
“……”
一种是尘埃落定的安心感,一种是成了孤家寡人的不安,这两种感觉纠结在一起,里子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那么,你回母亲那边去吗?”
“看样子不回去还是不行啊!”
“你不回去吗?”
“回去是回去,可还是一个人待着轻松啊……”
里子在那里含糊其辞,或许她还有一个人等着椎名回来的想法。
但是,赖子故意不提那件事情。
“不管怎么说,这下子总算好了!”
“给姐姐添了那么多麻烦,真的很抱歉!”
“哪里的话!我什么也没做!”
“这下子我和姐姐一样了!”
“一样?”
“都是独身啊!”
“原来你说这个啊!”
赖子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值得自豪的,但里子的声音充满了兴奋之情。
不管怎么说,姐妹三人中一个刚要结婚,一个就离婚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姊妹三人同时过着平稳的婚姻生活的那一天,还能到来吗?
因为体温接近正常了,赖子爬起来开始打扫房间卫生。
首先把床单换上,接着用吸尘器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吸一遍,然后用抹布把镜子和橱架都擦一遍。只有昨天一天没有打扫卫生,赖子却觉得房间里面落满了灰尘。
打扫完卫生终于感觉心情舒畅了,赖子坐下来开始翻看账簿。
账单的统计和向客人寄送发票的事情都交给了从家里来上班的一个女员工,赖子只过目一下账单和账簿。
其实,这些事情放上个一天两天的也没什么事儿,可赖子一天不看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好像自己天生就是个受穷受累的命,应该活得更轻松一点。尽管心里是那么想的,可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
这种一丝不苟的性格,铃子也是一样的。
虽说两人是双胞胎,相似是理所当然的,但正是铃子那种凡事不能随便敷衍的性格,最终导致了她的悲剧。不能容忍男人的不诚实,轻微的出轨也不能原谅。或许正是那种固执,把她引向了死亡之路。
如果是现在的话,她或许能够用稍微宽阔一点的视野看待对方。原谅还是不原谅暂且不说,赖子觉得铃子还应该有其他的做法。但是,对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许太难为她了。
实际上,就在不久之前,赖子的心中也充满了对熊仓的憎恨。虽然她心里也明白自己的观念很陈旧,但赖子一直觉得为铃子报仇是自己唯一的生活意义和人生价值。
但是,熊仓死了,现在心中留下的只是无处排遣的空虚。自己如此拼命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赖子越想越不明白。
昨天晚上,赖子发着高烧坐出租车回家的时候,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那泪水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苦和自己的不争气,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因为赖子悲从中来,她为明知道在发烧还要硬撑着到店里去的自己感到悲哀。
“今后还是活得轻松点儿吧!”
赖子知道话是那么说,自己也做不到,但她想那么做。
赖子一边想着各种事情,一边从账簿上抬起眼来看了看阳台。
今天也是个阳光耀眼的大晴天。天空是如此明亮,很难让人相信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被大雪覆盖的地方。
赖子就那样呆呆地望着阳台,忽然又感到一阵发冷。
这是又发烧了吗……
赖子心想会不会是又发烧了,把手放在额头上试了试,果然有点儿发烫。
把今天早晨放回去的体温计又拿出来量了量,现在的体温是三十七度四。
可能是自己觉得体温有点儿降下来了就活动得有点儿大了。早晨的时候,虽说已经接近正常体温了,但并没有完全降下来。
但是,即使那么说,自己的身体也太弱了。
要是以前的话,感冒发烧什么的,睡一晚上马上就好了。这回就不行了,昨天晚上睡了那么多,现在还是没好利索。
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还是年龄的关系……
可是,自己现在还不是那种年纪啊!
或许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精力有所下降。
赖子不愿意认为那是熊仓死了的缘故,但熊仓的自杀确实让她失去了一个活下去的目标。
从下午开始发烧,结果赖子那天也没去店里。对赖子来说连续休息两天还是第一次,她在床上躺着,心里惦记的还是店里的事情。但是,即使勉强去了店里也没什么意义,还会像昨天晚上一样提前回来。
赖子决定现在什么都不想,只管睡觉。
幸亏如此,赖子第二天完全恢复了正常体温。从前天开始的下腹的疼痛,随着体温的下降也几乎消失了。
赖子久违地坐在了梳妆台前,发现脸好像有点儿浮肿,于是把妆化得稍微浓一点儿,然后去了店里。
第二天是星期六,酒吧虽然休息,但赖子已经和日下约好了下午两点见面。见面的地点是一栋大楼的地下,从赖子的公寓走着去两三分钟就能到。
外面好像还是晴天,但风好像很凉。
赖子穿了一条毛料的褶裙,上面穿了一件高领安哥拉兔毛毛衣,脖子里围了一条比较大的围巾。
用纱巾把长长的秀发束在脑后,素颜上只用粉扑儿稍稍扑了一点儿白粉。
自从去年秋天那次京都之行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因为日下在电话里很稀罕地用沉着的口气提出了见面的要求,所以赖子才决定答应他的要求,但到了该出门的时候,赖子又开始担心起来。
他会不会又提出什么无理要求?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掉头就走就是了。
赖子那样告诉自己,两点的时候从公寓里出来了。
去了约好的那家咖啡厅,发现日下已经在最里面的座位上等着了,那个座位旁边还摆着一盆观叶植物。
赖子走过去,日下轻轻地抬起屁股欠了欠身子。
“好久不见!”
日下朝赖子点了点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儿看着赖子。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没想到你会来……”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和你约好了吗?”
日下今天穿了一件套头毛线衣,下面是一条浅灰色的西裤,看上去虽然有些随意,但给人的感觉很清爽。
“你不是感冒了吗?”
“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给店里打电话了。”
“连续休息了两天,已经没问题了!”
和日下说着话,对往日的怀恋又自然而然地复苏了。
“你工作还很忙吧?”
“不,也没那么忙!不过,我这次想搞一个画展,把过去画的那些插图都拢在一起。”
“是吗?那太好了!在什么地方?”
“在青山通的一家叫‘岩仓’的画廊,就在SEVEN大厦的隔壁,地方虽然很小,但请你一定要来看看!”
“SEVEN大厦离我家很近,我一定会去看的!”
光听他在电话里说话的话,赖子还以为他只是在一心一意地追求自己,看样子是自己想错了,日下在那段时间里好像也在脚踏实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在京都的时候真是对不起了!”
如果对方执拗地纠缠不休,自己就想逃离,但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赖子发现自己也能够诚实坦率地和对方交流。
“不!那都是我不好!”
“没有的事儿!怎么能怪你呢!”
“我心里很明白!像我这种不谙世事的青瓜蛋子竟然想独占像你这样的美人,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不过,你今后可以放心了!”
“放心?”
“我这次决定要结婚了。对方虽是个普通的女人,但这样的女子好像更适合我。我也是三十三岁的人了,再者说,母亲也上年纪了。”
“什么时候?”
“今年春天吧!你不会说能参加我的婚礼吧?”
“……”
“不用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不过,在结婚之前,我只想给你说一句表示感谢的话。”
“感谢……”
“现在回头想一想,我可真够傻的!自从认识了你以后,我简直是得意忘形了,和你这样的美女一起走路成了我炫耀的资本,我甚至还在朋友面前大肆吹嘘。没想到被你以那种形式抛弃,我痛不欲生,有一段时间真想自杀!”
见赖子羞愧地低下了头,日下摇摇头说道:
“你用不着向我道歉!事情那样结束其实挺好的!即使就那样继续下去,你我两人的交往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过去总想,你认识那么多出色的人,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你是不会满足的,你腻烦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是那样的……”
“请你不要误会!我这样说并不是因为憎恨你,不但不恨你,我反而很感谢你,谢谢你让我能一时沉浸在快乐而美好的回忆里,谢谢你让我做了那么美好的一个梦!”
说到这里,日下再次低头向赖子表示歉意。
“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
赖子轻轻咬着嘴唇,不由地低下了头。
日下显然是误会了。“我离开你不是因为那个理由!因为你是熊仓的儿子我才躲开你的!”这句话都到嗓子眼儿了,赖子还是拼命忍住没说出来。
如果说出来的话,就能化解误会,但那样的话就要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赖子觉得,如果从今往后不会和日下再见面了,其实说出来也没关系,但是等哪天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说也不晚。日下终于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且就要结婚了,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让他头脑混乱。
赖子抬起脸来,尽量用明快的口气问道:
“要和你结婚的那位女士叫什么名字?”
“她叫坂井成子,是个公司白领,在一家经营服饰的公司工作。”
“你一定很爱她吧?”
“嗯!怎么说呢……”
日下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在半年之前,这张笑脸就在赖子卧室的幽暗中。
“祝你们幸福……”
“谢谢!我会努力的!”
日下一本正经地回答,赖子回报他一个笑脸,站起身来。
在寒风中回到公寓前面,赖子忽然改变了方向,径直走进了百米以外的一家叫“PRENIER”的法式餐厅。
今天虽然是星期六,但因为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所以餐厅里面很是冷清。赖子被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的侍应生领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因为以前休息的日子或去店里之前也常来这里,所以赖子对这家餐厅很熟悉。
赖子点了一份海鲜色拉和一份黑醋栗冰激凌,然后就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赖子这会儿虽然不是特别饿,但走到公寓的前面的时候忽然不愿回家了。
那是一张四个人坐的桌子,赖子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边看着眼前缭绕的烟圈儿一边小声自言自语。
“自己怎么会是这么一个老实疙瘩啊……”
愚蠢透顶的是,自己竟然还以为日下又会纠缠自己和他继续交往呢!
可是见了面才知道,他岂止是没有要求自己和他交往,竟然说了一番和自己分手的话,还说今年春天就要结婚了。
“只有自己在这里感觉良好自我陶醉……”
看样子日下确实要离自己而去了。
仔细想想,日下所说的话也都是情理之中的。受到那种冷酷的对待,男人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要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定会愤怒不已,即使破口大骂也毫不奇怪。正因为日下是那么一个温顺的人,才会对自己说出那么善良的话。
或许他的内心深处还留着几分对自己的爱恋。
但是,即便如此,到了现在也为时已晚了。日下要离开自己这件事是无法改变的。不管他说的话多么柔情似水,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构筑一个新的家庭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此之前只要一听见电话铃响就不胜其烦,心想怎么又是他。
从这一点来说,他今天的那番话反而令人愉快。感觉这下子彻底解放了,自己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尽管如此,赖子却觉得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怅然地坐在那里,无精打采。好像失去了张力,神情很是沮丧。
“自己这是怎么搞的……”
正在赖子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时候,侍应生把色拉端了过来。
赖子其实只想吃黑醋栗冰激凌,可觉得只要一份冰激凌太难看了,所以又加了一份色拉。
赖子让侍应生马上把冰激凌拿来了,从冰激凌开始吃。
酸甜冰激凌的那种冰爽让人感觉很舒服,可是赖子只吃了两口就把勺子放下了。
虽说到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赖子对日下还有几分留恋。正因为分手不是因为讨厌他本人,赖子有一种好像被甩掉的感觉。
但是,过去和日下见面的时候,自己也没觉得两人会顺顺利利地交往下去。虽然两人两情相悦,但赖子从未考虑过和他结婚构建家庭。她一向认为,被男人守护的那种安宁和自己永远是无缘的。
现在,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仅仅是那种现实到了自己眼前而已。
赖子再次拿起勺子,每次把冰凉的冰激凌送入口中,就渐次把日下的事情从脑海中抹去了。
吃完冰激凌,当玻璃盘里只剩下一点儿黑醋栗的血红色的残渣的时候,赖子小声自言自语道:
“对了!应该商量一下开新店的事情!”
她马上站起来,走到收银台前面,拨通了领班的电话。
“你听我说,我想再开一家小店,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您怎么突然说起这种事情?”
“我是当真的!如果开一间柜台式的小酒吧,店里打烊以后,可以很随意地把客人带到那里去!”
赖子从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但只是没有心情做。那个计划忽然很具体地在赖子的脑海中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