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再见;今晚谈到这里为止,再谈也谈不出更有意思的话了。但是,不久再见。”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他。
我忙着关注和操心一些新事情。一位意大利学者向我提到他的新文献已经出版,为了用在我的讲课上,我对新文献仔细研究了一番。我觉得自己第一堂课没有被人听懂,激发我在以后的课中要用不同的更生动的方法阐述;这样我把原先只是作为巧妙假设而试用的东西,被我当成了理论提出来。有多少论证者就是说话不明不白而不被人理解,才有机会显出自己的论证有力!对我来说,我承认我没法分清求助论证的天性中有多少是刚愎自用。我要说明的新内容,因我不容易说清,尤因不容易被人理解,对我来说就显得更加迫切了。
但是语言在行动旁边变得多么苍白无力!梅纳尔克的生活,他的一举一动,不是比我的课堂内容雄辩一千倍么!啊!从那时起,我明白了,古代大哲学家强调道德的教诲,既是言教,更多还是身教!
我们第一次相遇后将近三星期,我家的聚会快结束的时候,我又见到了梅纳尔克。那次宾客来了不少。为了免得每天有人打扰,玛塞琳和我宁可选择星期四晚上门户大开。这样其他日子较容易把门关上。每周四,自称为我们朋友的人登门拜访。家里几间客厅很宽敞,可以接待大批客人,聚会延续到深夜。我想吸引他们来的,主要是玛塞琳的风韵仪态和他们相互交谈的乐趣,因为对我来说从第二次起,就发觉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可听的,掩饰不住内心无聊。我从吸烟室踱到客厅,从小客厅踱到书房,偶尔听到片言只语,很少注意,但是像任意张望一下。
安东尼、艾蒂安、戈德费鲁瓦靠在我妻子的那些精致的椅子上,讨论议会的最近一次投票。于贝尔和路易把我父亲收藏的铜版画拿在手里随随便便乱摺。吸烟室里,马蒂亚斯为了专心听莱奥纳,把一支未熄灭的雪茄放在一张玫瑰木桌子上。一杯橘皮酒泼翻在地毯上。阿尔培一双沾泥土的脚,大大咧咧搁在美人榻上,弄脏了套子。满鼻子吸进去的就是这些东西混杂摩擦而成的灰尘……我突然有一种渴念,抓住所有来客的肩膀往外推。家具、装饰布、版画一沾上污渍,对我来说失去了全部价值;沾了污渍的东西,就像得了病的东西,必死无疑。我真愿意把一切保护起来,加上锁独自享用。梅纳尔克多么幸福,我想,他什么也没有!而我,要保存因而痛苦。其实这一切对我又有什么用呢?……
另一个小客厅里,灯光较暗,中间隔着一层玻璃,玛塞琳在那里接待几名知友,她侧着身子半躺在靠垫上,脸色惨白,我看她那么疲劳,突然大吃一惊,自忖这次接待后不再接待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要掏表看钟点,这时在背心口袋里摸到莫克蒂尔的小剪子。
“他这个人为什么要偷这把剪子,既然不久就把它损坏毁灭了?”这时候有人拍我的肩膀;我骤然转过身:是梅纳尔克。
几乎唯有他穿了礼服。他刚到。他请我把他介绍给妻子;我自己是不会主动做的。梅纳尔克风度翩翩,可说是个美男子;大胡子已经灰白,往下挂,把他这张海盗面孔隔成两爿。眼睛闪烁冷光,表明他的勇气和果断多于善意。他一站到玛塞琳面前我就知道玛塞琳对他没有好感。他们两人寒暄几句后,我把他拉进了吸烟室。
我当天早晨听说殖民部派给他一项新任务,有几张报刊为此登载了他的冒险生涯,尽用一些美好的词句吹捧他,好像忘了前一天还对他进行下流的辱骂,并且把他最后几次探险中的奇异发现,竞相夸大为对国家、对全人类做出的贡献,仿佛他做一切工作无不出于人道的目的;吹嘘他忘我牺牲,热诚勇敢,仿佛他听了这些赞词会感到是一种奖励似的。
我开始祝贺他,刚说了几个字他就打断我说:
“怎么,亲爱的米歇尔,您也来这一套;您一开始倒也没有骂过我。这些蠢话让报刊去说吧。一个伤风败俗的人居然还有一些长处,今天他们好像奇怪起来了。他们对我身上的优点和缺点加以区别和提出保留,我就不会这样做,我只是作为一个整体存在的。我一切顺着我的天性去做,哪个行动我做了有乐趣,这就是信号,说明我应该去做。”
“这会走得很远。”我对他说。
“也在我的估计之中,”梅纳尔克说,“啊!要是我们周围的人都能够相信这点就好了。但是他们中间大多数人却认为只有在强制下才能发挥自己的长处;他们只有穿上伪装才满意。每个人都要做得最不像自己。每个人都给自己找一个老板,然后模仿,他甚至不去选择他要模仿的老板;而是接受一个中选的老板。我相信人性中还有其他东西需要解读的。大家就是不敢。大家不敢翻过这一页——模仿规律,我称它为恐惧规律。人害怕单独存在,人害怕哪儿都不存在。这种精神上的旷野恐惧症很可憎;这是最要不得的懦夫行为。然而人总是单独时才会创造。但是这里有谁在努力创造呢?人觉得自己内心与众不同,这恰恰是他独占的东西,这使每人体现自己的价值——而今大家试图消灭的正是这个。大家都在模仿。大家还说热爱生活呢!”
我听凭梅纳尔克这样说。他说的话恰是我上个月跟玛塞琳说的话;我是应该表示赞同的。不知为什么,出于什么样的懦夫行为,我打断他的话,模仿玛塞琳打断我时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对他说:
“亲爱的梅纳尔克,您不能要求每个人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梅纳尔克突然闭口了,怪怪地瞧着我,然后,因为厄塞勃正在这时走过来辞别,他毫不客气别过身,走去跟埃克托尔东扯西拉聊了起来。
这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愚不可及;尤其令我不快的是会使梅纳尔克相信我觉得他的话是对我的攻击。时间不早了,客人陆续离去。客厅快要走空时,梅纳尔克又来我这儿,对我说:
“我不能这样就离开您,肯定是我把您的话理解错了。至少让我希望这样……”
“不,”我回答说,“我的话您没有理解错……但是这些话没有一点意思;我刚说出口就为这些蠢话难过——尤其觉得这些话会让您看来我恰是您刚才谴责的那号人,我向您申明,对这些人我跟您同样厌恶。我憎恨一切讲大道理的人。”
“他们的确是,”梅纳尔克笑着说,“世界上最可憎的人了。期待他们表示出一点真诚那是白操心,因为他们永远只干他们的原则允许干的事,不这样就认为自己做的事是坏事。我稍一怀疑您跟他们可能是一丘之貉,觉得话到了嘴边就哽住了。我一下子那么难过,这说明我对您的情谊是多么深。我希望我不是对您的情谊,而是对您的看法错了。”
“您的看法确实是错的。”
“啊!是么,”他说着话,把我的手突然抓住,“听着,我不久就要走了,但是我还是要见您。我这次出门比哪一次时间都长。事情也很难预料;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应该是两周后动身;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行期那么近。我悄悄告诉了您。我天一亮就走的。每次动身的前夕对我来说充满惶恐不安。请您向我证明您不是个讲大道理的人;我可不可以期望您会在我身边度过这最后一夜?”
“但是我们在这以前还可以见面的。”我对他说,有点惊奇。
“不。这两周我谁都不见,我甚至不在巴黎。明天我去布达佩斯,十天后我应该在罗马。离开欧洲以前我要跟各处的朋友拥抱告别。另有一位在马德里等我……”
“那好吧,临行前夕我跟您过。”
“咱们一起喝设拉子酒。”
那次晚会后几天,玛塞琳开始身体不适。我已经说过她经常疲劳;但是她从不抱怨;因为我把疲劳归之于她怀孕,我相信这是自然现象,也从不担心。一名老医生相当蠢,也可能信息不够,一开始又让我们过分安心。可是她又有了新的病状,再加上发烧,使我们决定请来了T医生,他是那里最有经验的专家。他奇怪我怎么不及早叫他,并制定了一份她早该遵守的严格饮食制度。玛塞琳勇敢但很不谨慎,直到那天为止一直劳累过度。她的预产期是一月底,那时以前她必须躺在长椅上休息。玛塞琳无疑也有点不安了,人也懒洋洋的,只是她不愿说而已,她非常温顺地遵守限制严格的医嘱。可是当T医生给她开了大剂量的奎宁,她知道这对胎儿不利,也有过短时间的反抗。整整三天她心里十分悲痛,仿佛对未来不存希望了,直到那时支撑她的意志垮了下来,抱着一种宗教的隐忍心理,以致病情在以后几天突然恶化。
我对她关怀备至,竭力安慰,还使用T医生的原话,T医生并不认为她的病情有什么严重;但是她极度恐惧,终于使我也惊慌起来。啊!我们的幸福建立在希望上,建立在不可靠的未来上,那有多么危险。我起初只沉迷于过去,我在想此时此刻的享受突如其来地使我陶醉了一阵子,但是未来使现在幻灭更甚于现在使过去幻灭。自从我们的索伦托之夜以后,我全部的爱、全部的生命都是根据未来做出安排的。
我答应留给梅纳尔克的那个夜晚到来了;尽管不忍心撇下玛塞琳,让她单独过整整一个冬夜,我还是尽力要她相信这次见面的重要性和我承诺的严肃性。玛塞琳那晚身体稍有好转,我还是不安心;一名护士代替我侍候她。但是一走到路上,不安的心情再度袭来,我推开它,抵抗它,恨自己没法更好摆脱它。我逐渐进入一种高度紧张、奇异兴奋的状态,既很不同又很相似产生这种状态的痛苦不安,但是这更接近于幸福。时间不早了,我大踏步往前走;天空开始下起了大雪。我很高兴呼吸到更有活力的空气,跟寒冷搏斗,很高兴迎着风雪交加的黑夜;我体味着我的精力。
梅纳尔克听到我来,迎候在楼梯口。他焦急地等着我。他脸色苍白,表情有点呆板。他给我脱大衣,坚持要我换下湿靴子,穿上波斯软鞋。火炉边的小桌子上面放了零食。两盏灯照亮房间,光度还不及炉子。梅纳尔克首先询问玛塞琳的健康;为了免得多谈,我回答说她很好。
“你们的孩子,快生了吧?”
“一个月后。”
梅纳尔克朝炉子弯下身去,仿佛要遮住面孔。他不说话。他好久好久不说话,最后我倒为难了,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好。我站起身,走了几步,然后走近他,把手按在他的肩上。那时,他仿佛在继续想自己的心事:
“必须选择,”他喃喃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要什么……”
“嗳!您不想走了吗?”我问他,把握不住我应该怎样理解他的话。
“好像是。”
“您犹豫起来啦?”
“又怎么样呢?您是有妻子有孩子的人,留下来……生活有千百种,每个人只能过其中一种。羡慕别人的幸福,这是妄想;谁也不能借用。幸福不是现成的,而是因人而异的。我明天走,我知道,我已经努力根据我的条件去设计幸福……您应该享受宁静的天伦之乐……”
“我也是根据我的条件设计了我的幸福,”我大声说,“但是我长大了,现在我的幸福束缚着我,有时几乎感到窒息……”
“哈!您会习惯的!”梅纳尔克说,然后他在我面前站住,跟我四目对视,因为我无话可说,他凄然一笑,又说:“以为占有的人,其实被人占有。亲爱的米歇尔,给自己倒些设拉子酒吧,您不会经常尝到的;再吃一些波斯人用来下酒的粉红色糕点。今天晚上我要跟您对饮,忘记自己明天要走了,跟您长谈,仿佛黑夜是过不完似的。是什么使今日的诗歌尤其是哲学成了一堆死文字,您知道吗?是它们脱离了生活。希腊人把生活本身提到理想的高度,所以艺术家的生活在那时就是艺术的一种表现;哲学家的生活,就是他的哲学的身体力行;以致艺术和哲学跟生活是密切结合的,不是相互排斥的,于是哲学丰富诗歌,诗歌表达哲学,这样具备了非凡的震撼力。今天美再也不起作用;行动也不再在乎美与不美;智慧又独行其是。”
“您在按照您的智慧生活,”我说,“为什么不写一部您的回忆录呢?”我看到他微笑,又说:“或者就写一些您的游记吧。”
“因为我不愿意回忆,”他回答,“我相信我在回忆时会阻挡未来,会侵吞过去。我只有彻底忘掉昨天,才会创造每个时刻的新意。从前有过幸福,这对我是绝对不够的,我不相信死去的东西,不复存在与从不存在在我看来是相等的。”
这些话大大领先于我的思想,我听了终于恼火了;我愿意把他往后拉,制止他;但是又找不出话反驳;况且我对自己恼火,更甚于对梅纳尔克恼火。我依然一言不发。他有时像笼子里的困兽踱来踱去,有时俯身向火,长时间不开口,然后突然说:
“更不用说我们平庸的脑袋不知道怎样保持回忆不腐朽!但是回忆是很难保存的;最脆弱的会枯干,最令人心醉的会腐烂,最美妙的以后会是最危险的。令人惋惜的事起初也是很美妙的。”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又说:
“遗憾、内疚、惋惜,这些都是从前的快乐;事过境迁了。我不喜欢往后看,我把过去远远抛开,就像小鸟为了高飞必须离开它的影子。啊!米歇尔,总有欢乐在等着我们的,但是欢乐要找的是一个空的窝,要自个儿待着,让别人像个鳏夫那样向它走去。啊!米歇尔!任何欢乐就像沙漠中的天赐之物,说不上哪一天会腐败变质;它就像阿梅莱斯泉水,据柏拉图说,盛在任何罐子里都要变质的……让时间带来的一切,再由时间带走吧。”
梅纳尔克还说了很多,我现在不能把他的每句话都复述出来;有许多话在我心里铭记不忘,愈是想尽快忘掉愈是记得清;不是这些话告诉了我什么新东西,而是把我的思想突然赤裸裸暴露出来;这种思想我用多少层布严密裹住,我还差不多期望已经窒息了。那个不眠之夜就是这样度过的。
到了早晨,送梅纳尔克上了把他带走的火车后,我独自一人走在路上,要回到玛塞琳身边;我满心悲哀,对梅纳尔克玩世不恭的嬉笑态度深恶痛绝;我愿意这是假装的,我竭力去否认它。我气恼自己找不到话来回答他,我气恼自己说过的几句话,会使他怀疑到我的幸福,我的爱情。我紧紧抓住我的可疑的幸福,像梅纳尔克说的我的“宁静的幸福”;可惜我不能够消除不安,而是妄说这种不安是爱情的养料。我朝向未来,已在未来中看到我的孩子向我微笑;为了他培养和加强我的道德……我决心以坚定的步伐朝前走。
唉!那天早晨正当我走进家,从第一个房间起就异常凌乱叫我一怔。护士迎上来,用缓和的语气跟我说,夜里妻子极度焦虑,后来又感觉痛,虽然她相信还没有到临产期,感觉自己非常不好就派人去找医生,医生夜里就匆忙赶来了,到现在没有离开过病人;然后我想是她看到我脸色苍白,要安慰我,说一切都好些了……我朝着玛塞琳的房间冲去。
房间里灯光幽暗,首先我只是依稀看到医生,他用手制止我出声;然后在暗影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影。我惶恐不安,悄声走到床前。玛塞琳闭着眼睛,她苍白得吓人,叫我一开始以为她死了;但是她闭着眼睛把头转向我。在房间的一个暗角,那个不认识的人影在整理和收拾一些东西,我看到发亮的工具、药棉;我看到,我相信看到一块血衣……我觉得站不稳了。我差不多倒在医生身上;他扶住我。我明白了;我害怕我明白了……
“孩子?”我焦急地问。
他愀然耸耸肩。我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头扑倒在床上,呜呜哭。啊!突如其来的未来!脚下的大地突然坍塌了,在我面前只是一只大洞,我整个儿身子跌了进去。
这时一切都交织成一片模糊的回忆。可是玛塞琳起初看起来恢复得很快。年初的假期让我有了一点空闲,我几乎整天可以在她身边度过。我在她身边看书,写东西或者轻声念书给她听。我外出总给她带回几株花。我记起我生病时她对我百般关爱,我也以同样多的爱报答她,以致她有时微笑,好像很幸福。这桩意外的悲事葬送了我们的希望,大家都一字不提……
后来出现静脉炎的症状,她开始慢慢衰弱,这时突然血栓使玛塞琳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这是深夜;我记得俯身看着她,感到我的心随同她的心一起停顿和复活。有多少夜我就是这样守着她!目光盯住她不放,希望用爱情的力量把我的一部分生命注入她的生命中去。我对幸福已不存多少幻想,唯一的苦中乐是偶尔看到玛塞琳微笑。
我的课又开了。我从哪里去汲取备课和上课的力量呢?我失去了记忆,我不知道接连几个星期是怎么过的。可是有一件小事我愿意跟你们重新提一提。
这是早晨,她得血栓后不久;我守在玛塞琳身边,她好像有点好转,但医生还是规定她绝对卧床休息,甚至连胳膊也不应该移动。我弯下腰给她喝水,她喝完,我还弯着腰在她身边,她的目光注视着一只盒子,她要求我打开,声音因心情纷乱而更加低弱。盒子放在桌上,我把它打开,里面都是缎带、饰物和不值钱的小珠宝;她要什么?我把盒子拿到床边,我取出一件件东西。这个吗?那个吗?……不;还不是;我觉得她有点儿不安。“啊!玛塞琳!你要的是这串小念珠!”她勉强一笑。
“你是害怕我对你照顾不够吗?”
“喔!我的朋友!”她喃喃说。我想起我们在比斯克拉的谈话,那次她听到我不指望她所说的“上帝的帮助”,诚惶诚恐地责备我。我有点生硬地又说:
“我是自个儿好的。”
“可是我为你祈祷了多少次。”她回答说。她说这话温柔哀伤。我觉得她的目光流露出祈求和焦虑……她的手无力地放在盖身的被子上,我拿起念珠,往她的手里骨碌一放。她报答我的是充满泪与爱的一瞥,但是我不能够对此做出反应。我又迟疑了片刻,不知做什么,呆着;最后我待不住了,对她说:“再见。”我离开房间,怏怏不乐,像遭到了逐客令。
可是血栓带来颇为严重的症状。心脏排除的血块使肺部疲劳充血,呼吸受到阻碍,透气困难,还发出嘘嘘声。我想不会再看到她痊愈了。病魔已把玛塞琳缠住,从此以后,她痼疾在身,日益消瘦憔悴。一件东西毁了就是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