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剧的大结局,编剧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形式收看。有的编剧会和制片人、主演们一起包一个酒店的套房,以派对的形式收看,也有的人会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收看。瑞枝选择的几乎都是后者。
电视前面的沙发上,不知何时日花里已经严阵以待了。最初的时候,因为有过火的爱情戏场面,瑞枝还想避免和女儿一起观看,今天这集应该还好。瑞枝对大结局的剧情可是了如指掌。
作为回忆的场景,华美的祇园夜景出现了。有一群男人被艺妓、舞妓包围着,热闹地喝着酒。那个时候一到周末,这群东京男人就会乘坐新干线来京都玩,池田是他们的中心。这一部分会被浓墨重彩地渲染。这其中插入了两个场景,最后是池田死后,他所建的大楼被拆毁的场景。森冈佳代子、佐佐木奈美那些曾经爱过他的女人齐聚在一起,并没有回顾过去,而是讲述着未来的梦想各自离开。虽然已经看过样片,可是和通过电视画面实际看到的印象还是完全不同。
连续剧《我的记忆》,收视率一点点地提高,上一集终于达到了15%。因为同一时段有好几部电视剧都超过了20%,这并不是一个多么令人欣喜若狂的数字,但是到了这个数字,无论如何都可以说是成功了。重播、影碟化已成定论,瑞枝除了剧本费用,还会有不少的钱入账。有一大笔钱入账,能够让瑞枝的心情稳定很多。去年年末,瑞枝还被生活所迫,不得不考虑接受剧本学校讲师的工作,现在和那时候的心情可是截然不同。
那个时候,不可能和聪产生任何工作上的接触,那个时候的自己恐怕也不会接受高林。因为会有很多不必要的猜疑,比如说怀疑他会轻视带着孩子一个人打拼的自己。
瑞枝从冰箱中取出了罐装啤酒。看这部电视剧的大结局时,应该还是会迸发出各种各样的情感吧。9点半开始的新闻结束了,开始播放广告。门禁的对讲机响了。日花里迅速拿起话筒后转告说:“是久濑。他说现在在楼下。”
对于久濑的到来,瑞枝并没有那么吃惊。瑞枝曾经想过在播放大结局的最后一天,他一定会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
日花里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打开了门口的自动锁。
“晚上好,打扰了。”传来了聪热情得有些不自然的声音。和日花里在玄关嬉闹了一会儿之后,日花里提着白色的超市袋子返回起居室。“久濑让把这些放进冰箱。”
“那是用来庆祝的夜宵材料。”聪也马上出现了。几天不见头发剪短了一些。可能是现在的流行,一边垂着的额发和他很相配。看到瑞枝,他微笑着,可能是因为雪白的牙齿,并没有同案犯的卑怯,只是洋溢着单纯的见面的喜悦。
“快点儿坐下吧。马上就要开始了。”瑞枝还是像往常一样,爱答不理地说完指了下沙发,“冰箱里有啤酒,尽管喝。”
“谢谢了,那我就去拿了。”
隔着日花里,三个人一起坐在电视前。与想象的相比,心情也并不坏。
聪一出场,日花里就小声赞叹“真帅”。聪所扮演的三山阳介,是一位仰慕佳代子的年轻精英。先不说帅气端正的脸型,聪穿着西装的样子,看起来就和那些做酒水生意的人有天壤之别。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坚持跳舞和体育锻炼,体格健美的关系吧。
佳代子拒绝了阳介的求婚,告诉他自己要带着孩子调职到美国。
<第六场> 白天·高层建筑的中庭
佳代子:三山君,真的是很谢谢你。是你给了我自信。让我明白了即使是这样的自己,也会被男人爱上,这对于我来说,是活着的力量和勇气。
阳介:这么说,好像我就是试情牡马一样。
佳代子:笨蛋,试情牡马是还有别的男人时才能说的。
阳介:反正我就是倒霉的差事。
佳代子:为什么啊?到现在为止,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感谢过一个男人。
阳介:就算感谢,也不愿意爱我……
日花里小声嘟囔:“这句台词真老土。”聪提醒她不要说话。
即使刚开始时一直假装洒脱,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聪还是变得严肃起来。就和拍摄期间盯着监视器检查时的表情一模一样,认真地确认自己的演技、灯光和演出的状况等等。
中间的广告播完的时候,聪才逐渐放松下来,开始逗乐。到了回忆戏的祇园场景时,不停地啰嗦。
“真好啊,还有这样的外景地。我都是在台场的大楼里走来走去啊。”
“下次再演戏的时候,我也要演个有钱人。”
瑞枝笑了。
“编剧老师,得给我写一个能够和喜欢的人真正在一起的角色。”
聪在玩笑的语气中隐藏了满含深意的信号,在日花里面前,瑞枝选择了无视。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场景。那是在涩谷拍的实景。为了寻找被破坏的建筑,导演到处奔走,回报就是拍到了涩谷最好的风景。
池田死后,他在鼎盛时期修建的大楼由银行经手拆毁。佳代子正在眺望这一幕,不知何时奈美也站到了她的旁边。知道奈美的孩子实际上是池田的孩子之后,奈美的丈夫杀死了池田。但是,奈美并不感觉抱歉。因为佳代子已经不再是池田的妻子。在曾经爱过池田这一点上,两个人的立场是相同的。
<第六十二场> 白天·繁华街道的一角·正在施工的大楼的对面
奈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佳代子:大楼的消失、人的死亡都是一瞬间就轻易发生了。奈美:那个人,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佳代子:不是啊,他不是留给我们每人一个孩子吗?
奈美:但是,只是这样太过寂寞了。我好希望那个时代能再来一次。那个时候真的是很开心。
佳代子: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没有时光机就不可能实现。
奈美:上了年纪真是很痛苦啊。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情。
佳代子:我在想,就像每个人都有青春一样,这个国家也有青春。不,与其说是青春,不如说是成人阶段最后的辉煌更为恰当。我们的青春曾经和这个国家的辉煌重合在了一起。所以我们才背负了对过去如此执着的命运。但是已经必须要把这一切忘记了。
从瑞枝的眼睛里,突然流出了滚烫的东西。
究竟是为什么呢?这大结局已经看过录像了。最后的一幕,也因为修改了两次,几乎都在说空话。即使如此,瑞枝还是泪流不止。
“我是怎么了啊?”慌忙取了抽纸,擦了鼻子。日花里很不安地看着这边,瑞枝从来没有在孩子面前哭过。
“我写的台词,连我自己都感动得要哭,真是太了不起了。”瑞枝想要开个玩笑掩饰过去,可是泪水还是不停地流,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啊,我想做点儿御好烧,却忘了买红姜。”聪突然大声说,“我想去买点儿,能告诉我附近的便利店吗?”聪没有对着日花里,而是对着瑞枝问,“日花里,能把妈妈借我一会儿吗?”
“好的,当然可以啊。”
日花里好像也觉察到了事态的不妙,微微地点头。瑞枝还是有些茫然,泪水还在不停地流,只知道如果想要停下来,就必须先远离电视,所以就毫不犹豫地跟在聪身后。出门的时候,还把抽纸盒和手提包一起抱在怀里。
在访客用的停车场,停着之前见过的奔驰旅行车。一坐到副驾驶席上,就有一阵更为强烈的感情袭来,瑞枝放声痛哭起来,发出了绝对不会在女儿面前发出的野兽一样嘶吼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瑞枝一抬头就看见,正看着挡风玻璃的聪的侧脸。
“差不多可以出发了吧……”
“要去买红姜是吧。”瑞枝自己打趣说,自己也为这种奇怪的语气笑了起来。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可真忙啊。”
“没有办法啊。这部电视剧,对我来说很特别。因为收视率上不去改变了情节,杀死了主角,做了很多努力,一想到这些,眼泪就止不住。”
“你的心情我懂。想哭的话,就多哭一会儿吧。心情会舒畅很多。”
汽车朝着高速匝道行驶。
在车里瑞枝不停地诉说着心事。“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出于固执才一直坚持到现在。佳代子和我已经完全重合在一起,让我备受折磨。最后那个场景的台词,虽然是自己写的,还是猛地刺痛了我的心。”
“‘我们的青春曾经和这个国家的辉煌重合在了一起。所以我们才背负了对过去如此执着的命运。'是这段台词吧?”
“看了一遍就记住了啊。”
“我可是演员啊。”
车在台场下了高速。为了拍摄实景,租借的大楼就在这附近。就是佳代子和阳介工作的地方。车子经过这座大楼,朝着日航宾馆的方向驶去。周末这附近会有很多情侣,但工作日来往的车很少。这座凝聚着现代建筑精髓的建筑物林立的未来都市,被黑暗和静谧包围着。聪把车停在了一栋正在建设的大楼旁边,树丛隔断的对面可以看到大海。东京港联络桥的灯光,像只有一半的手镯一样闪耀着。
“在这里,可以尽情哭泣。”
“你这么说,谁还哭得出来啊?”
可是,泪水还是和鼻涕一起,再次流过脸颊。瑞枝拿出抽纸。
“真是不可思议。年轻的时候才会这样哇的一声哭出来,已经好久不曾这样了,上了年纪之后泪水就只会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是因为一直忍耐,积攒了太多泪水吗?”
“都是你平常那个不好的习惯。总把自己说成是上了年纪的人。”
“等你也到了30多岁就明白了。”瑞枝继续说,“会非常痛苦。很痛苦,因为还残留着一些年轻,所以还不能彻底把自信和骄傲抹去。但是,自己也明白已经不会再发生像过去那样的事情了。所以很痛苦。”
“像过去那样的事情,是像这样吗?”聪面向瑞枝,像对待少女一样把瑞枝的刘海儿慢慢地撩起,用男人的手拂过前额,瑞枝已经无力抵抗,乖乖地接受了男人的嘴唇。
“你很完美,很漂亮,将来想要和你接吻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但那都不是真心的。亲吻30多岁的女人,结局都看得到。”
“你怎么知道?”聪的声音因为生气有些含混不清,“你无论什么时候,都在说着轻视自己的话。说什么已经不再年轻,说什么已经是阿姨了之类的,就是想让别人对你说,不对,不是这样的吧。你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令人讨厌的女人的家,你不来不就好了。”
“因为已经喜欢上了,没有办法啊。”
聪的手再次伸了过来,瑞枝以为他是想抚摸头发,可并不是这样。瑞枝的乳房被大把抓住,同时,嘴唇也开始被吮吸。和刚才安慰的亲吻完全不同。聪的前牙,抵着瑞枝的前牙连续地轻咬发出轻微的声响,舌头和唾液一起注入瑞枝的口中,这吻不会这么就轻易作罢,就像前戏一样。聪的手从乳房慢慢滑落到瑞枝的腰部,然后猛地撩起了瑞枝的裙子。
“稍等一下。”瑞枝逃离聪的嘴唇,好不容易说了句,“难道你是打算在这里吗?”
“别人又不会知道。”
“不要。你好歹也是名人啊。不该在这样的地方。”
虽说没有行人,但偶尔也会有车后灯投射到两个人身上。瑞枝为聪的不羁感到愕然。
“我们是出来买红姜的吧。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不知道啊。你一直哭就没去了。”
“一看到哭泣的女人,就想做爱,你是不是有点儿变态啊?”
聪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把自己的重量压在了瑞枝身上。瑞枝的头被抵到了玻璃车窗上,本来还想着在车上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姿势,瑞枝的腿被尽可能地扩张开。一条腿感受到了座位上布的柔软,另一条腿则感受到了仪表盘的硬度。
响起了拉链的声音。聪真的是要这么做。
瑞枝想起几年前,自己也曾在电视剧里写过这样的场景。在车里正要分手的年轻情侣,突然间关系好转,情不自禁。看了剧本之后,在闲聊的时候,当时大红大紫的年轻女演员突然走嘴说了句:“我不怎么喜欢车震。因为很疼。”让大家苦笑不已。
可能是想确认角度,瑞枝的上半身被上下挪动了几次,终于变成了放倒的姿势。
“不要……”
还想最后抵抗一下却完全不起作用。瑞枝很忐忑,万一有人经过,或者被车灯照见该怎么办呢?仿佛聪也考虑到这些,并没有脱去瑞枝上半身的衣服,淡蓝色的针织衫依然保留着。聪计算着旅行车车体的高度,看来是打算这样做爱了。
瑞枝又重复了一句不要,可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足够湿润。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姿势,瑞枝害羞得几乎要失去理智。
“瑞枝,”不知从何时起,敬称已经被省略了,“瑞枝,我真的喜欢你。”
聪缓缓地进入,开始了和高林不同的节奏。不是年轻就一定会很快,聪先是观察着瑞枝的反应缓缓地抽动,之后才慢慢地加快速度。
“已经无可救药了,我爱你。”
之后就剩下用身体来诉说一切了。瑞枝的身体里放入了一根柱子,他使之不停地震动。瑞枝不想发出声音,瑞枝觉得在这样的车里,内裤被褪至膝盖自己不可能会达到高潮。可是,这个想法在中途动摇了。闭上的眼睑内侧,就像是用刷子刷了一样瞬间变成空白,其中还混杂着浅粉色,想要一探究竟时,大脑就突然出现一片空白。瑞枝感觉很快就能抓住点什么,可正在这时,聪开始在耳边低语,是那种男人想要获得许可时发出的那种微小无奈的声音。
“我,已经不行了,可以了吗?……”
瑞枝本来想说不行,却发出了尖叫。是那种完全不敢相信是自己发出的,尖锐拖长的声音。什么都抓不住的那种焦躁聚成一团,在瑞枝的身体里到处转动。不停地转动,逐渐地远去……
就像是预见到两个人已经同时到达高潮一样,连续几辆车通过。瑞枝慢慢地起身,迅速地把衣服整理好。
“去哪儿兜兜风吧,”瑞枝照了照镜子,“刚做完爱的30分钟内,是不能出现在孩子面前的。”
聪点头表示同意。
结果,开车到了广尾的天现寺,在一家营业到深夜的咖啡店里喝咖啡。聪令人意外地好像是那种既爱喝酒又爱吃甜食的人,往店里的明星产品戚风蛋糕上加了满满的鲜奶油,兴致勃勃地吃起来。
“瑞枝也吃一半吧。”聪把吃了一半的蛋糕递过来。
“稍等一下……”
瑞枝看了一眼四周。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这家店有很多时髦的客人。时间也接近12点了,旁边桌子上喝着啤酒的情侣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的工薪族。到目前为止没有遇见熟人,但这里一定是个媒体、演艺界人士比较多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那么亲昵的称呼、还分吃蛋糕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呢?
自己暂且不说,聪是名人,很快就会传言四起吧。而且虽然说是在车里草草了事,但两个人毕竟刚刚发生过性关系。这样的男女身上散发出来的甜蜜的疲劳和失态,即使是在昏暗的店里也能清楚地感觉到,瑞枝为此忐忑不安。
“在这样的地方,不要只叫我的名字。”瑞枝低声说,“别人听到了会觉得很奇怪的。”
“觉得奇怪也无所谓啊。我们都是单身。”
“我可是女人,不要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瑞枝停了下来,因为注意到旁边桌子的女人明显在偷听自己的对话。她装作很开心地和男人交谈,但实际上一直注意着这边。这一点一看就能明白,因为她总以不自然的表情附和男人。因为感到了不快,瑞枝放下了杯子。
“好吧,回去吧,我们上车再说吧。”
坐到旅行车的座位上,正在系安全带的时候,瑞枝就迫不及待地发作了。
“能不能多少注意点儿,为了我。”
“我挺注意的啊。”
“你无所谓。像我这样的阿姨也能弄到手,会成为勋章的一角之类的炫耀资本。可是我不一样。和比自己小的男人在一起,会成为大家的笑料的。只是玩玩的话女人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之前在车里那么轻易就让他得逞——瑞枝开始后悔了。
“你一时兴起所做的事情,可能会伤害女方,或者破坏对方的名誉。怎么连这些都不懂,你毕竟已经不是孩子了啊。”
“我是认真的。”聪闯了一个红灯,往外苑西大街驶去,“我比你想象的还要认真一百倍。”
年轻男人口中的“认真”,究竟是什么呢?瑞枝感觉有些扫兴。他是想说至少不只是性伴吗?
“我想和你结婚。”
瑞枝大吃一惊,如果说完全没想过结婚那是谎话。和聪发生关系以来,或许有可能会结婚的这种想法,尽管非常微弱却确实残留在瑞枝的心中。哪怕只有千分之一或者两千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一定会考虑结婚——这是女性的本能,所以说自己厚颜无耻可能有些不太合适。可是瑞枝现在想要完全扼杀这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于是刺耳地笑着说:“不要说这种蠢话。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呢?”聪马上变得怯懦起来。
瑞枝因此更加生气,“不说你也应该明白吧。我比你大很多,还有孩子。这样的我,不可能和没结过婚、还很出名的你结婚啊。”
“不会的。我很喜欢日花里,相信我们能相处得很好。”
“是因为那是别人的孩子,才不负责任地这么说吧。你这么年轻,是不可能抚养别人的孩子的。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不会的,我真的很疼爱日花里。而且,我们在一起的话,迟早也会有孩子的。”
瑞枝从内心深处感到吃惊,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侧脸,那是一张还保持着漂亮的线条的20多岁男人的脸,瑞枝凝视着,从脸到咽喉。这个男人是想让自己为他生孩子吗?这是一种新鲜独特的情感。认真想想38岁的自己,也不是没有怀孕的可能性。对方是年轻的男性,就会有更高的概率怀孕吧。聪是考虑着这种可能性,向自己求婚的。
“放弃吧,这样的事情……”瑞枝叹息着说,“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瑞枝命令聪在公寓前让自己下车。因为已经很晚了,聪也老实地答应了。
“但是,夜宵的材料怎么办呢?”
“你带了什么来?”
“猪肉、包菜、豆芽,都是御好烧的材料。我明天过来做吧。”
“我做吧。”
“那可不行。日花里说过,妈妈真的不擅长做饭,不是夹生就是烤焦。这可是我的拿手菜,不能让你来。”
“那个……”瑞枝看着这个男人,如果这时候不说点儿严肃的话,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会一下子沦陷的,“如果以后还来家里,在日花里的面前,绝对不能直呼我的名字。”
“好可怕啊。”
刚好到达公寓门口。瑞枝住的公寓,绝对称不上豪华,但对一般的工薪阶层来说还是难以企及的。停车场停放着与之相配的汽车。虽然也有奔驰,但大多是高级的国产车。聪把车停在停车场的前面,想要去抱瑞枝的肩。
“在我们家门前绝对不行。而且,今天不是已经抱了好多次了嘛。”“没有关系吧。”
告别吻出乎意料地简单。
“那我明晚,应该说是今晚,来做御好烧哦。”
瑞枝终于从男人的手里解放出来。从车里下来,踩到地面的瞬间,左腿的大腿根部隐隐作痛。应该是因为刚刚的姿势不对导致的。
打开了门,日花里早就已经睡了。只留了起居室的一盏小灯,其他的都已经熄灭了。瑞枝安心地舒了口气。因为还残留着和聪的情事的余味,还是有些忌讳就这样回到女儿面前的。
桌上放着日花里的留言。女儿的字迹和身高一样,几天不见就会进步很多。日花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能够写一手漂亮的字体和文章了,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要成熟得多。
“妈妈,你因为工作看起来非常疲惫,我很担心。但是我觉得是一个很好的结局。虽然过程可能很辛苦,但是妈妈最棒了。有好几个电话都说电视剧写得很好,有TNS电视的高桥先生、奥村先生。”
奥村就是那位经常打电话来的,很毒舌、还喜欢男色的同行。
“还有一个德岛的姓郡司的人。”
再看了一眼,日花里确实写的是“德岛的姓郡司的人。”前夫郡司打来了电话。
他对日花里说了自己是她的父亲了吗?日花里察觉到了他是自己的父亲了吗?日花里当然知道自己原来的姓氏是郡司。但是即使对方说自己姓郡司,日花里也有可能把他看作是父亲的亲戚。虽然早熟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也有可能听说郡司这个姓氏,就当作是某个有亲属关系的人而不予深究吧。总之不试着问一下日花里就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没有记录对方的电话号码,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确认。
瑞枝看了下表。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孩子叫醒,瑞枝想,明天早饭的时候再问吧,可到早饭还有将近7个小时的时间。今晚看来是睡不着了。因为8年前离婚的丈夫突然打来了电话。他大概是看了电视剧吧。
《我的记忆》开始播放之前,瑞枝专门调查了德岛是否也会播出。结果是德岛当地的电视台不转播新东京电视台的节目,所以不会播放。瑞枝当时非常安心,如果知道郡司每周也会收看的话,自己一定会很发怵。可郡司在大结局播放完毕的这天打来了电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为了缓和自己难以平静的内心,瑞枝想要起身喝杯啤酒,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因为工作,这么晚打来的电话也并不少见,瑞枝猝不及防地使劲咽下一口口水,心想,是郡司,是前夫打来的电话。和丈夫最后一次说话是在7年前吧。当时是为了商量因为丈夫事业不振,之前约定的日花里的抚养费如何支付的问题。
郡司的好友之一,郡司在鼎盛时期请他喝了无数次酒,还带着他去海外旅行过的律师束手无策地说:“所谓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来是真的啊。我连想都没想过竟然连郡司也落到这步田地。”
正在律师劝导瑞枝说就算提起诉讼,也需要花费大量金钱和时间的时候,郡司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那个时候具体说了什么瑞枝几乎没有任何记忆。只知道双方互相说了很多恶毒的话。分开的男女,竟然为了金钱那么丑陋地争执,现在想来连瑞枝自己都不敢相信。
竟然连独生女儿的抚养费,郡司也想讨价还价。
“对离婚的老婆的留恋和憎恨混杂在一起,不想再出一分钱。”当瑞枝向女友们这么抱怨的时候,正在离婚大战中的她居然笑出声来。
“女人一般都这么说。可这不过是个太过美丽的谎言。其实对方只是真的爱惜钱财而已。”
这或许是真的。过了不久,郡司就从债权者们的面前消失了,甚至一度被媒体热议。抚养费的事情不但敷衍塞责,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世人会评判说:“反正已经收到大笔的赔偿金了。”实际上瑞枝拿到手的只不过是人们谣传金额的五分之一,用作最初几年的生活费,还有为了自立的投资已经花去了一大半,可即使这么说大家也不会当真的。离婚的女人并不少见,但是和有钱的男人离婚的女人,就经常会被偏见和好奇的目光所包围。瑞枝不憎恨郡司。虽然没有憎恨过,但是发怵的心情还残留着。害怕因为金钱或者孩子激烈争吵的自己再次出现。连自己都觉得吃惊,竟然不知从哪里学了这么多粗野的话,和郡司争执的时候就一下子迸发出来。真想让高林和聪看看自己当时的样子,他们的爱慕之心一定会在瞬间一扫而空。
瑞枝很犹豫是否要接电话。电话执拗地响了很久,终于挂断了。这次是包里的手机响了。不是郡司打来的。他就算知道家里的电话,也不应该会知道瑞枝的手机号的。
“啊,打通了。”是高林的声音。一种手机通话特有的沙哑的声音,“现在在哪儿呢?”
“在家呢,刚刚回来。”
“老实说郡司给我打了电话。”
“知道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也打过来了。”
“说是在大阪出差的时候,在宾馆里看了大结局。”
“在大阪看的吗?”
“通过周刊杂志知道有这么一部电视剧,实际看到这是第一次。”
“他在生气吗?”
一说出口,瑞枝就开始嘲笑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懦弱的话。经过各种矛盾和斗争,自己才决定要写自己的过去和与丈夫之间的事情。不是已经说服了自己,作为编剧不能太过顾虑别人的感受吗?
“没有,他没有生气。还笑着说,那个被杀死的男人,应该是以自己为原型的吧。于是我也回答说可能是吧。”
“我家的电话号码,是你告诉他的吗?”
“不是,好像是之前从律师那里听说的。律师让他好好和你联系,和孩子见面,但是他还没有准备好。”
是呢,对啊,因为他还没有给抚养费呢,瑞枝好不容易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在仰慕自己、刚刚发生过关系的男人面前瑞枝还是忌讳说钱的事情。
“他很为你高兴,一直感叹你竟然能够成为在一流电视台工作的编剧。”
“是吗?”
但是瑞枝并没有觉得感伤。两个男人在讨论自己的事情。高林把最近和瑞枝再会、之后也不时见面的事情告诉郡司了吧。但两个人发生关系的事情应该没说。瑞枝可以想象出当时高林的优越感。郡司曾经是高林的大赞助商,甚至是金主。可高林刚刚和曾是他妻子的女人发生了关系,恐怕会洋洋得意地把瑞枝的近况告诉郡司吧。
“怎么了?”可能是因为瑞枝的沉默太长,高林关切地问,“是让你感觉不舒服了吧。但是,还是找个机会和他见个面比较好吧。我迟早……”在这里他犹豫了一会儿,“我迟早要把和你的事情告诉他。因为和他也是老朋友了,所以我不打算向他隐瞒和你的事情。虽然没有必要得到他的许可,但我还是想要说一声。”
“高林,”瑞枝问,“现在,这个电话是从哪儿打过来的?”
“嗯,怎么了?”高林惊讶地问了句,但好像马上就明白了瑞枝的意图,“京都,在我的房间。”
高林的家瑞枝虽然没有去过,但曾经从别人那里听说过。据说是以低成本建成的实验性的房子,杂志上也刊登过好多次。为了让三个孩子茁壮成长,尽可能不做房间的隔断,所以起居室非常大,处处通风,阳光充足。他的书房应该位于其中的一角吧,使用家里的电话有可能会被妻子用内线听到,所以即使音质不好,高林也用手机打过来。
“这么晚打电话非常抱歉。但是想告诉你郡司打来电话的事情,也想听听你的声音。”他又补充了句,“实在是太想听你的声音。”
“是吗,谢谢。”
和外遇的男性交往并不是第一次。可为什么会有这么令人不快、蛮横无理的想法呢?“挫败锐气”这个词最能概括瑞枝此刻的想法,就像是从最后一幕开始看的电影一样。高林越是抢先说点什么,瑞枝就越会觉得扫兴。
是因为他和自己的前夫有关系吗?
还是因为自己的世界里出现了另一个年轻男人,并向自己求婚了呢?
应该是这两种因素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吧。尽管有些扫兴,但内心也一直难以平静,之所以把自己别扭的想法说出来,是因为瑞枝在心中想向高林撒娇。瑞枝为自己的欲念之深感到恐怖。想让男方为难,以此确定他对自己的爱情,是年轻女人才有的特权。尽管如此,38岁的自己此刻却特别想这么做。如果不这样,今晚别扭的心情就无法疏解。
“这么讨厌我从自己的房间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只是觉得男人也挺不容易。以后你不要这样打电话了,晚上,还得偷偷在自己的房间。”
“不要为难我。”高林压低了声音,“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对你的爱不可能熄灭,无论如何都不能。想你也要被这样责备吗?”
瑞枝觉得自己和高林在来回兜圈子。恋情才刚刚开始,男人说只要相爱不就好了,女人故意闹别扭说这段恋情从一开始就能看到结局。就像男女之间的绕圈子经常会变成打情骂俏一样,瑞枝和高林的对话中不知何时也飘荡起甜蜜的味道,这一点连瑞枝也无法否认。
“对不起。”瑞枝说,“今天我的情绪有点激动。看了电视剧的大结局竟然还哭了,好奇怪。这时候郡司还打来电话……”
另外还在车里被年轻男人拥抱、求婚。
“我明白。”高林补充说明白你很不容易。此刻的安慰,充满了40多岁男人特有的温柔和诚实。如果像聪那么年轻,就说不出这么亲切的话。
“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令人讨厌的女人,戒备心也很强。所以才不能诚实地回应你的感情。”
“没有这回事。”高林的声音稍稍有些沙哑,是那种男人想要婉转求欢时发出的声音,“我已经得到你了,真的很开心。”
瑞枝突然开始思索,之后和高林能见多少次面呢?是10次还是20次?因为东京和京都两地分居,见面的频率会降低,相应地两个人的交往时间就会变长吧。小说或者电影中有时会有这样的故事,两个互相深爱的男女,秘密共度10年或20年的岁月。但是自己和高林不属于这样的类型。即使拥有猛烈的互相渴求的爆发力,也没有一起度过10年时光的持久耐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