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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内尔 第三章(2 / 2)

“如果你有个……”

“他这样不是很滑稽吗?”伊妮德咯咯笑道。这让整个对话停摆了——至少现在如此。

弗农并不真的很介意她在场。他太专注于自己的想法,对外界没那么敏感,所以察觉不到。伊妮德跟埃塞尔爱怎么笑就怎么笑,随她们高兴。

不过乔与赛巴斯钦之间的不和却让他有点困扰;他们本来一直是那样团结的三人组合。

“我不认为‘独立生活’这套把戏适合乔,”弗农对赛巴斯钦说,“她大部分时候像一只愤怒的猫。我不懂为什么我母亲会同意,六个月前她还誓死反对这档事,是什么改变了她的心意?你想得出原因吗?”

赛巴斯钦长长的黄色脸蛋现出一抹微笑。

“我是可以猜猜看。”他说道。

“是什么?”

“我不该说的。首先呢,我可能是错的,其次,我实在讨厌干扰事情(可能会有的)正常发展。”

“你那曲里拐弯的俄国心灵还真会想。”

“应该是。”

弗农没有坚持要问个清楚;他懒得探问没直说的理由。

一日复一日,他们跳舞、吃早餐,用难以置信的高速开车呼啸穿过乡间,在弗农房间里坐着抽烟聊天,然后再去跳舞。彻夜不睡是一种光荣的优点。清晨五点,他们去游河。

弗农的右手臂在痛。伊妮德跟他坐同一条船,而她是个沉重的同船伙伴。唔,这不打紧。西德尼舅舅似乎很高兴,而他是个正派的老好人;他提出那种建议真是太好心了。多么可惜啊,他——弗农——没有多点本特血统、少点戴尔血统。

有个微弱的记忆在他心里扰动,有人说过:“弗农,戴尔家族的人从来就不幸福或者成功。他们做不了什么大事……”是谁说的?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场景是在花园里——还有弯曲缠绕的香烟烟雾。

赛巴斯钦的声音说道:“他要睡着了。醒来啊,你这扫兴鬼!伊妮德,塞一条巧克力给他。”

一条巧克力呼一声越过他的头。伊妮德的声音伴着一声咯咯娇笑说道:“真要命,我就是丢不直。”

她又咯咯笑起来了,好像觉得那非常滑稽。让人厌烦的女孩——老是在咯咯发笑;此外她还龅牙。

他用力把身体转向侧面。他通常不是很能体会自然之美,但今天早晨他被世界的美丽打动了。苍白、闪烁着光芒的河流,堤岸上到处开着花的树木。

船慢慢地朝着下游漂去——一个奇异、安静、在魔咒笼罩下的世界,这是因为附近没有人类吧,他想着。仔细去想,是人类太多才把这个世界给糟蹋掉的。人总是在叽叽喳喳谈话和咯咯傻笑——然后在你只想独处的时候,追问你在想什么。

他一直记得,他还小的时候就觉得,要是他们别烦他就好了。他想起自己发明的那些荒唐游戏,就暗自微笑。格林先生!他清清楚楚记得格林先生,还有那三个玩伴……想不起来了,他们叫什么名字啊?

一个有趣的儿童世界——一个有恶龙与公主的世界,与奇异却实在的现实混合在一起。曾经有人告诉他一个故事——有个戴着一顶绿色小帽、穿着破烂的王子,还有一个住在塔里的公主,在她梳头发的时候,那头金发闪亮到四个王国都看得到。

他浏览着河流沿岸。有艘平底船系在一棵树上,上头有四个人——但弗农眼里只看得见其中一个。

一个穿着粉红色晚宴洋装的女孩,有着满头金丝般的秀发,站在一棵开满粉红色花朵的树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弗农……”乔踢了他一下,唤回他的注意力。“你没睡着,因为你睁着眼睛。可是我们跟你说了四次,你都没回答。”

“抱歉,我在看那边的那群人。那个女孩相当漂亮,你不觉得吗?”

他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快,像随口提起似的。但他心里有个狂野的声音说道:“漂亮?她很迷人,她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女孩。我要去认识她,我必须认识她,我要娶她……”

乔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注视了一番,然后发出一声叫喊。

“哎呀,”她大叫道,“我知道了!对,我很确定,那是内尔·维里克……”

不可能!这不可能。内尔·维里克?那个苍白、瘦巴巴,有着粉红色的鼻子,穿着不合身衣裳的内尔?时间能玩出这种恶作剧吗?要是如此,那还有什么是能确定的?以前的内尔跟现在这个内尔是不同的人。

整个世界感觉像梦境一样。乔在说话:“如果那是内尔,我肯定要跟她说说话。我们过去那里吧。”

然后是寒暄、惊呼、喜出望外。

“哎呀,是乔·韦特,还有弗农!好久不见了,不是吗?”

她的声音非常柔和,微笑着望进他眼里——有那么一点羞怯。真是美丽动人……动人……比他本来想的更美丽动人。他像个张口结舌的傻瓜,为什么说不出一句话?某种聪颖、机智、吸引人的话。在又长又柔软的金棕色眼睫毛衬托下,她的眼睛多么蓝啊。她就像是树梢上开着的花——仍然保持纯净,有如春天。

一波巨浪般的绝望气馁扫遍他全身,她永远不会嫁给他的。像他这样口舌笨拙的家伙,哪有可能?她在跟他说话——老天爷啊,他一定要试着聆听她在说什么,还得很聪明地回答才行。

“在你们离开以后,我们也很快就搬走了。我父亲放弃了他的工作。”

他脑中响起一阵旧时八卦的回音。

“维里克被开除了。他无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这种事注定要发生。”

她的声音继续往下说——多么迷人的声音啊。你想要听那个声音,而不是听那些字句。

“我们现在住在伦敦,我父亲五年前过世了。”

他一边回答,一边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喔,那个,我很遗憾,真是太遗憾了!”

“我给你地址。你一定要来看我们。”

他脱口说希望今晚能再见——她要去参加哪个舞会?她说了。那里不好。明晚——谢天谢地,他们会参加同一个舞会。他匆匆说道:“听着,你必须留一、两支舞给我……你一定要……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喔!但是我可以这样做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怀疑。

“我会想办法搞定。交给我吧。”

这一切结束得太快了。双方说了再见,他们再度朝上游去。

乔用一种实际到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哇,这不是很奇怪吗?谁会想到内尔·维里克会出落得这么标致?我好奇的是,她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蠢。”

真是亵渎神圣!他觉得自己跟乔之间有了宽广如海洋的隔阂。乔根本就不懂。

内尔会不会嫁给他?会吗?说不定她永远不会正眼看他。一定有各式各样的男人爱上她。

他彻底地绝望,一片黑暗的悲惨感受笼罩着他。

他正在与她共舞。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这么快乐。在他怀抱里,她轻得就像一根羽毛、一片玫瑰叶。她一样穿着粉红色洋装——不同的款式,衣裙在她周围飘动着。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永远就好了。

不过,当然了,生命从来不是这样。弗农觉得似乎才过了一秒钟,音乐就停了。他们并坐在椅子上。

他有好多好多事想对她说——不过他不知道要从何开始。他听见自己说了些关于地板与音乐的傻话。

傻瓜——讲不出话来的傻瓜!几分钟过后,另一支舞开始了。她会从他身边被人带走,他一定要想出计划——设法安排再跟她相见。

她在说话,舞蹈之间的随口闲聊。伦敦社交季,光想就觉得可怕——她要夜复一夜地参加舞会,有时候一晚上就有三场。他被这个念头困住了。她会嫁给别人,一个富有、聪明、逗人开心,很快就会赢得她芳心的家伙。

他嘟哝了几句关于伦敦生活的话,她把住址给他,母亲会很高兴再见到他的。他把地址写了下来。

音乐响起来了。他情急之下说道:“内尔,我以前是叫你内尔,不是吗?”

“怎么了,当然啊。”她笑出声来。“你还记得吗,我们以为犀牛会来追我们的那天,你把我从篱笆上用力拉出来?”

他记得,那时候他认为她是个讨厌鬼,内尔!他竟然说她是讨厌鬼!

她继续说下去:“我那时候觉得你很了不起,弗农。”

她这么想过,有吗?可是她现在不会觉得他很了不起了。他的心情再度陷入谷底。

“我……我想,我那时候是个可怕的小混蛋。”他嗫嚅着说。

为什么他不能表现得聪明伶俐,说些机智的话?

“喔,你是个很可爱的人。赛巴斯钦没有改变多少,对吗?”

赛巴斯钦,她叫他赛巴斯钦。好吧,她应该是会这样叫他的——既然她都叫他弗农了。幸好赛巴斯钦除了乔以外谁都不在意。赛巴斯钦有钱又有头脑,他疑惑地想,内尔会喜欢赛巴斯钦吗?

“到哪去都可以靠那对耳朵认出他!”内尔说着笑了一声。

弗农觉得很安慰。他忘记赛巴斯钦的招风耳了,没有哪个注意到赛巴斯钦那两个耳朵的女生会爱上他的。可怜的赛巴斯钦,他被耳朵给毁了,运气真背。

眼看着内尔的舞伴到了,他仓促地脱口说道:“能再度见到你真是太美好了。内尔,你不会忘了我吧?我会出现在伦敦的。能再次看到你真是……真是棒得不得了。(喔!该死,我之前就说过这句了!)我是说……这实在好极了,你不明白的。可是你不会忘记吧?”

她已经离开他身边了。他看着她在巴纳德的臂弯里旋转。她绝对不可能喜欢上巴纳德的,是吧?巴纳德是个彻底的傻瓜。

她的眼睛越过巴纳德的肩膀,跟他四目相望。她露出微笑。

他再度置身天堂。她喜欢他……他知道她喜欢他。她刚才微笑了……

期末庆祝周结束了。弗农坐在书桌前写信:

亲爱的西德尼舅舅:

我考虑过您的提议了,如果您还想用我,我很乐意进入本特公司。只怕我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过我会用我所知的一切方法努力。我还是认为您极为好心。

他暂时停笔。赛巴斯钦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这干扰了弗农。

“看在老天的分上,坐下来吧,”他恼怒地说,“你是怎么啦?”

“没什么。”赛巴斯钦坐下了,态度异常温和。他填了烟草,点燃烟斗,在烟雾遮蔽之下才开口。

“我说,弗农啊,我昨天晚上向乔求婚。她拒绝了我。”

“喔!运气真差!”弗农试着要把心思拉回来表示同情,“或许她会改变心意的,”他含糊地说道,“他们说女孩子会这样。”

“是因为这该死的钱。”赛巴斯钦愤怒地说。

“什么该死的钱?”

“我的钱。我们还小的时候,乔总是说她会嫁给我,她喜欢我,我确定她喜欢我。然而现在我所说所做的一切动辄得咎。如果我受人迫害、遭人鄙视,或者难以见容于社会,我相信她会立刻就嫁给我,但她总是想站在弱者那一方,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个极其优秀的特质;不过这有可能会被实践到根本该死地不合逻辑的地步。乔很不讲逻辑。”

“嗯哼。”弗农含混地应道。

他自私地想着自己的情事。在他看来,赛巴斯钦这么渴望跟乔结婚是很古怪的。多得是其他适合他的女孩子啊。他重读一遍刚才的信,然后补上另一句:“我会像个黑奴一样努力工作。”

<hr/>

[1]期末庆祝周(May Week),根据剑桥大学的传统,学年期末考结束后会有一连串庆祝狂欢活动。如今虽然仍称为May Week,但时间通常是在六月。

[2]乔影射的是希腊神话里的海妖塞壬(Siren),会唱歌诱惑驾船的水手,害他们因触礁而溺毙。

[3]哥伦布登陆美洲后,有人说他的成就没什么了不起,其他人也办得到。据说哥伦布因此在一场宴席上询问众人,是否知道怎么让蛋立起来,没有人知道答案。哥伦布于是稍微用力把蛋的底部敲裂了一点点,蛋因此能立在桌面上,众人顿时领悟,就因为有个先驱办到了,其他人才会觉得这件事情好像很简单。

[4]十九世纪时,学童会用石板和石板笔在课堂上做练习(像是习字或做算术)。后来先是粉笔代替了石板笔,等铅笔发明以后才彻底淘汰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