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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简 第四章(1 / 2)

七月的某一天,赛巴斯钦沿着河堤朝简的公寓走去。这天的天气比较像早春,不像是夏天。一阵冷风把灰尘吹到他脸上,弄得他睁不开眼睛。

赛巴斯钦变了,明显地变得老成,现在他身上没什么男孩子气的成分了——以前多少还有一些的。他一直都有那种闪族遗传下的奇特成熟观点。现在他沿着路往前走、暗自皱着眉头思索的时候,很容易就被当成一个年过三十的男人。

简帮他开了公寓大门,用一种低沉、沙哑得不寻常的声音说话。

“弗农出去了,他等不到你。你原本跟他说三点,现在都四点多了。”

“我被绊住了。或许他不在也好,我从来不很确定怎样对付弗农的脾气才好。”

“别告诉我又有新的危机产生了?我受不了。”

“喔,你会习惯的。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声音怎么了,简?”

“感冒了,或者说是喉咙痛。这没关系,我会尽力照顾我的喉咙。”

“我的天啊!《塔里的公主》明天晚上就要公演了。假如你唱不了该怎么办?”

“喔!我会唱的,别怕。只是别介意我悄声说话,我希望可以尽量少用声带。”

“当然。我猜你去看过某个大夫了?”

“我平常在哈利街[1]看的大夫。”

“他怎么说?”

“平常的状况。”

“他没有禁止你明天唱歌?”

“喔,没有。”

“简,你是个很厉害的骗子,对吧?”

“我想这样可以省得麻烦,可是我早该知道这招对你没用。老实跟你说吧,他警告我,这么多年来我的嗓子一直使用过度,而且明天晚上还唱,真是疯了,但我不在乎。”

“我亲爱的简,我不要你冒险失去你的嗓子。”

“管你自己的事就好,赛巴斯钦,我的声音是我的事。我不会介入你的事情,所以你也别管我。”

赛巴斯钦咧嘴笑了。

“母老虎当家,”他这么评论,“不过,简,你绝不能这样做。这事弗农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许告诉他,赛巴斯钦。”

“我真的不会介入,”赛巴斯钦说道,“我从来就不做这种事。可是亲爱的简,这样实在可惜得不得了。这出歌剧不值得你这样做;弗农也不值得你这样做。我话都讲了,要生我的气就随你高兴吧。”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事实的确是如此,我也知道,但我还是要上台。随你高兴,要说我是自大狂都可以,不过《塔里的公主》要是没有我就不会成功。我是成功的伊索尔德,还是造成轰动的索薇格。这是我的光荣时刻,也会是弗农的光荣时刻。至少我可以为他做到这件事。”

他听出了一股感情的暗流——那句“至少”无意识地泄露出来了,但他脸上表情纹丝不动,未显露出任何会心的神情。他只是再度非常温柔地说道:“简,他不值得的。你只要独善其身就好,这是唯一的路。你已经到了成功的高峰,但弗农还没有,而他也永远到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没有哪个人会是你认为的‘值得’的人——或许只有一位除外。”

“谁?”

“你,赛巴斯钦。你值得我这样付出——然而我不是为了你才这样做!”

赛巴斯钦很惊讶也很感动,一阵突如其来的泪水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伸出手来握住简。他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简,你真好。”他最后说道。

“唔,这是真的。你比弗农值十几倍。你有头脑,有进取心,有人格力量……”

她低哑的声音消失了。过了一两分钟以后,他非常温柔地说道:“最近状况如何?跟以前差不多吗?”

“对,我想是。你知道戴尔太太来找我吗?”

“不,我不知道。她来做什么?”

“她来求我放弃她儿子,说我会毁掉他的人生,说我所做的事是坏女人才会做的。还有其他类似的话,你猜得到的。”

“那你对她说什么?”赛巴斯钦好奇地问道。

简耸耸肩。

“我能说什么?告诉她说,对弗农来讲这个荡妇跟另一个荡妇没啥差别?”

“喔,亲爱的,”赛巴斯钦温柔地说,“有这么糟吗?”

简站了起来,点燃一支烟,浮躁地在房间里走动。赛巴斯钦注意到她的脸变得十分憔悴。

“他是不是……多少还好吧?”他冒险问道。

“他喝太多酒了。”简简短地说道。

“你能阻止他吗?”

“不,我不能。”

“这真古怪。我本来认为你对弗农有很大的影响力。”

“呃,我没有。现在没有。”她静默了一阵,然后说道:“内尔要在秋天出嫁,不是吗?”

“对。你认为到时候……事情会变得比较好吗?”

“我完全猜不出到时候会是什么状况。”

“我向神祈求他振作起来,”赛巴斯钦说,“简,如果你不能让他振作,就没有人做得到了。当然,这也是他家族的遗传。”

她走过来,再度坐下。

“告诉我,告诉我你所知的一切。关于他的家族——他父亲,他母亲。”

赛巴斯钦简单扼要地叙述了戴尔家的情况。简专心聆听。

“你也见过他母亲了,”他以此总结,“很奇怪不是吗?弗农似乎一点都没有遗传到她的气质。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戴尔家人,他们全都有艺术气质——喜欢音乐,意志薄弱、自我沉溺,又有女人缘。遗传是个诡异的东西。”

“我不是非常同意你的看法,”简说道,“弗农不像他母亲,不过他从她身上遗传到了某样东西。”

“是什么?”

“活力。她是那种异常优越的动物——你有没有从这种观点来看待过她?嗯,弗农被遗传了那种力量,若少了那股活力,他永远不会成为作曲家。如果他是个纯粹的戴尔家人,他就只会偶尔玩玩音乐。是本特家的遗传给他创作的力量。你说他外祖父单枪匹马建立起家族的事业,嗯,弗农身上也有同样的东西。”

“我在想,说不定你是对的。”

“我确定我是对的。”

赛巴斯钦默默地思考了几分钟。

“他只有酗酒吗?”他最后说道,“或者……嗯,我是说,有……有其他人吗?”

“喔!有其他人啊。”

“你不介意吗?”

“介意?介意?我当然介意。赛巴斯钦,你以为我的心是什么做的?我介意到几乎没命了……可是我能做什么?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吗?叫嚷、痛骂他,让弗农彻底离开我吗?”

她美丽沙哑的嗓门拉高了,超过悄悄话的音量。赛巴斯钦迅速地比了个手势,她便停下来了。

“你是对的。我必须小心。”

“我没办法了解,”赛巴斯钦抱怨道,“对弗农来说,现在似乎连他自己的作品都不算什么了。他接受拉马格的每一个建议,顺从得像只羔羊。这样很不自然!”

“我们必须等待。他会回来的。这是反作用力——反作用力,加上内尔的事。我忍不住觉得如果《塔里的公主》成功了,弗农就会振作起来。他一定会有种骄傲的感觉,一种成就感。”

“希望如此。”赛巴斯钦沉重地说道。“可是我有点担心未来。”

“担心哪方面?你怕什么?”

“战争。”

简震惊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认为自己一定听错了。

“战争?”

“对,发生在塞拉热窝那档事的结果[2]。”

对简来说,这个说法有点荒诞无稽。

“跟谁打仗?”

“德国——主要是他们。”

“喔,天啊,赛巴斯钦,这么一件……一件……扯得很远的事情。”

“借口是什么重要吗?”赛巴斯钦不耐烦地说道,“问题在于钱流动的方式。钱会透露很多消息。我处理金钱,我们在俄国的联络人也处理金钱;我们知道的。从这一阵子金钱流动的方式来看,我们可以猜想得到,简,战争要来了。”

简望着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赛巴斯钦是认真的,而他通常不会随口胡说。如果他说战争要来了,那么就算这事目前看起来很异想天开,战争还是会来。

赛巴斯钦直挺挺地坐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金钱、投资、各种贷款,他肩负的种种经济责任,他那些剧院的未来,他拥有的周报要采取的政策。然后,当然要参与战事,莱文家自他父亲起就已归化英国了。他一点都不想上战场打仗,不过他猜想这是必要的,某个年龄层之间的人都理所当然要去的。让他担忧的并不是上战场所面临的危险,而是把他珍爱的计划留给别人打理。“他们肯定会弄得一团糟。”赛巴斯钦苦涩地想道。他把战争视为一种长程工作——至少维持两年……或许更久。如果到最后连美国都被扯进去,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政府会发行公债——战争公债会是一笔好投资。剧院里不能再演出高文化水准的戏码了——休假的士兵会想要看轻松喜剧、漂亮女孩、美腿跟舞蹈,他全都仔细地想好了。有机会可以不受干扰地思考是一件好事;跟简在一起就像自己独处一样,她总是知道你什么时候不想听人讲话。

他望着对面的她。她也在思考。他对她在想什么感到疑惑——你永远无法彻底猜透简,她跟弗农在这方面很相像——从不泄露自己的想法。她可能在想弗农,如果弗农上战场,还阵亡了!可是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赛巴斯钦的艺术性灵魂推翻了这个想法。弗农绝对不能死。

《塔里的公主》被世人遗忘了。它生不逢时,因为就在上演后三周,战争就爆发了。

在当时,这出戏被认为是“评价良好”。某些评论家用略带讽刺的态度,谈论这班自以为可以革新所有既有思维的“年轻音乐家新学派”。其他人则真诚地赞扬,说这是一部显示出远大希望的作品,虽然还未臻成熟。但是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热烈赞美整部戏所显现的美感与艺术性,人们谈论着“我去了霍尔本剧院”、“排队排得这么长,天哪,不过这样迷人的神奇戏剧真的值得去看看”,还有“了不起的新歌手,简·哈丁。天哪,她的表演实在是了不起——非常中世纪,少了她就不一样了!”对简来说这是一次胜利,虽然这个胜利为时甚短。在第五天,她就被迫退出演出阵容。

趁弗农不在时,赛巴斯钦被电话召来了。简跟他见面时脸上带着那样魅力四射的微笑,起初让他以为他的恐惧不会成真。

“我不行了,赛巴斯钦,必须让玛丽·劳埃德上场了。仔细想想,她不算太差。事实上,她的嗓子比我的还好,而且她还蛮漂亮的。”

“嗯哼,我就怕贺雪会这么说。我想见见他。”

“好,他也想见你,但我想这并不表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你是什么意思?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的嗓子完了,永远完了。贺雪太诚实了,所以不会给我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他说当然没办法百分之百确定;我的嗓子可能有机会在休息或做了些什么之后就恢复。他说得非常婉转,然后我看着他就笑了出来——接着他就一脸尴尬地吐实了。我想,我接受这个事实的方式让他松了一口气。”

“可是简,亲爱的简……”

“喔,赛巴斯钦,不用这么介意,请别这样。如果你没这么难过,我会比较好过些。你一直都知道,这是一种赌博,我的声音原本就不够强韧,我和它对赌,在此之前我都赢,现在我输了。嗯,就是这样!要赌就必须输得起,别让自己的手抽搐发抖,就好像大家在蒙特卡洛说的那些话。”

“弗农知道吗?”

“知道,他极端难过。他爱我的声音,他真的为此相当心碎。”

“可是他不知道……”

“不知道如果我等个两天,别在开幕夜演唱就会安然无恙?不,他不知道。而如果你不要泄露出去,赛巴斯钦,他就永远不会知道。”

“我不会答应你这件事,我认为他应该要知道。”

“不行。因为我所做的事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告诉他这件事,等于在他不知情之下迫使他负责任。不该这么做,这样不公平。如果我去跟弗农说贺雪说了什么话,你认为他还会同意让我唱吗?他会全力阻止我。现在去跟弗农说:‘看看我为你做了什么!’会是全世界最恶毒残酷的事情。难道说抽泣着要人同情,感激就会被舀进汤盘里送上来?”

赛巴斯钦静默了。

“好啦,我亲爱的,别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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