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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简 第四章(2 / 2)

“好,”赛巴斯钦终于说道,“你是对的,但你做的事情却不合伦理。你没有告诉弗农就这样做,而且从现在开始都要瞒着他。可是,唉!亲爱的简,你为什么要这样?弗农的音乐值得这样做吗?”

“会的……迟早有一天。”

“你就是为了这样才做的吗?”

简摇摇头。

“我想不是。”

一阵停顿。赛巴斯钦说:“简,现在你要怎么办?”

“可能教人唱歌,或许纯演戏吧,我还不知道。如果情况真的糟到底了,我总还可以去当厨娘吧。”

他们两个都笑了,不过简几乎就要落泪了。

她隔着桌子看着对面的赛巴斯钦,然后突然起身走过去跪在他旁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他则用一只手臂环抱着她。

“喔,赛巴斯钦……赛巴斯钦……”

“可怜的简。”

“我假装我不介意……但我介意的……我介意……我爱唱歌。我爱唱歌,好爱、好爱唱歌……索薇格在圣灵降临周唱的美妙音乐,我永远无法再唱了。”

“我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傻呢,简?”

“我不知道。纯粹是笨吧。”

“如果这一切能够重来……”

“我会再次做同样的事。”

一阵沉默。然后简抬起头,说道:“赛巴斯钦,还记得吗?你说过我有很大的驱动力,没有事情可以改变我的心意;然而我可能比你认为的更容易被改变。在弗农跟我之间,会是我为他改变方向。”

赛巴斯钦说:“世事真奇怪。”

简滑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她的手还握在他手里。

“人或许有才智,”赛巴斯钦打破沉默说道,“有洞察机先的头脑,还有计划事情的机智,以及迈向成功的力量,但就算再多的聪明也不能让人避开苦难,这就是世事最奇怪的地方。我知道我有头脑,知道自己所选择从事的事业可以名列前茅。我不像弗农。弗农要不是天才,就是个虚掷天分的年轻人。如果说他拥有什么,那就是天赋了,我则是有能力。然而就算有全世界的能力,我还是无法避免让自己受伤。”

“没有人可以。”

“如果放弃整个人生,或许就可以不受伤——如果我们只追求安全,而且除此之外不求其他,那么,把自己的翅膀给烧掉或许就可以安全了,但这样除了安全之外人也就没有别的了,人可以盖起一堵很好很平滑的墙壁,躲到它后面去。”

“你有联想到某个特定的人吗?是谁呢?”

“只是随便想想。如果你想要确切知道,那就是未来的乔治·切特温德太太。”

“内尔?你认为内尔有那种性格力量放弃自己的人生?”

“喔,内尔有很大的力量可以发展出保护色。某些物种有这种能耐。”他暂停了一下,然后继续。“简……你有收到……乔的消息吗?”

“有,亲爱的,收到两次。”

“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说一切多么有趣,她怎么样过得很开心,还有一个人在有勇气对抗习俗常规的时候,感觉有多棒。”她顿了一下,然后补上:“赛巴斯钦,她不快乐。”

“你认为她不快乐?”

“我确定。”

一阵漫长的沉默,两张不快乐的脸各自望着空洞的壁炉。计程车已到,按响了喇叭,他们匆匆下楼。生命继续下去……

这天是八月九日。内尔·维里克从帕丁顿火车站走出来,缓缓地朝着公园走去。四轮马车经过她身边,车里载着买了许多火腿的老太太。显眼的公告出现在每个街角。每家店里都有人在排队,急着要买日用品。

内尔反复对自己说:“我们在打仗……真的在打仗。”却还是没办法相信这是真的。今天,她才第一次明明白白感受到战争的存在。刚才搭火车时,售票处不肯找开一张五英镑的钞票,这才让她感受到现实。很荒唐,不过就是这样。

一辆计程车路过,内尔伸手招呼。她上了车,给司机简在切尔西区的公寓地址。她瞥了手表一眼,现在才十点半,不必担心简会这么早出门。

内尔坐电梯上楼,按了电铃后站在门外等待,心脏紧张地跳着。一分钟后门打开了。她小小的脸蛋变得苍白紧张。喔!现在门开了,她跟简彼此面对面了。

她想简有一点点意外——但就只有这样。

“喔!”她说,“是你啊。”

“对,”内尔说,“我可不可以进去,拜托你?”

在她看来,简似乎犹豫了有一分钟才退开让她进门。她往后退,先去关上走廊另一头的门,然后才打开起居室的门让内尔进去。她跟着内尔进起居室,然后关上门。

“怎么了?”

“简,你知不知道弗农在哪里?”

“弗农?”

“对。我去过他的住处——昨天去的,但他不在那里。住在那儿的女人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说他的信被转寄到你这里。我回家去,想写信问你他的地址,又怕你不愿意告诉我,甚至可能不回信,所以我想我还是自己来好了。”

“我懂了。”

这语调里没有任何承诺,也不打算提供帮助。内尔匆促地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他在哪里吧?你知道的,不是吗?”

“对,我知道。”

缓慢的回答,慢得没有必要,内尔想。简不是知道就是不知道。

“所以呢?”

又一次停顿。然后简说道:“内尔,你为什么想见弗农?”

内尔抬起她苍白的脸。

“因为我很可恶……非常可恶!我现在知道了……现在这场可怕的战争来了。我之前是个可悲的胆小鬼,我痛恨我自己,就是恨我自己。就只因为乔治仁慈善良,而且……对,富有!喔,简,你一定非常鄙视我,我知道你是,你的确可以鄙视我。不知怎么的,这场战争让人看清了世事。你没发现吗?”

“我没特别这么想。以前就有过战争,以后也还会有。而战争其实没有改变任何东西的本质。”

内尔没有注意在听她说了什么。

“除了嫁给你爱的男人,其他的做法都是邪恶的。我确实爱着弗农,我知道我爱他,可是我就是没有那种勇气……喔,简,你会觉得现在太晚了吗?或许是,或许他现在不要我了。可是我一定要见他,就算他不要我了,我也一定要跟他说……”

她站在那里,可怜兮兮地看着简。简会帮她吗?如果不的话,她得再去找赛巴斯钦——不过她怕赛巴斯钦。他可能会当面拒绝帮她忙。

“我可以替你找到他。”过了一会儿,简缓缓地说道。

“喔,谢谢你,简。还有简……请告诉我……这场战争?”

“他要加入军队……如果你要问的是这个。”

“是的。喔,这太可怕了……如果他阵亡的话。可是这不会长久延续下去的,这场战争在圣诞节前就会结束,每个人都这么说。”

“赛巴斯钦说会延续两年。”

“喔,可是赛巴斯钦不可能知道的。他并不是真的英国人,他是俄国人。”

简摇摇头。然后她说道:“我会去……”她顿了一下,“去打电话。在这里等着。”

她走出起居室,关上门,再走到通道底端,进了卧房。弗农从枕头上抬起黑发乱糟糟的脑袋。

“起床,”简简短地说道,“去梳洗一下,把胡子刮一刮,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够体面。内尔来了,她想见你。”

“内尔?可是……”

“她认为我打电话给你。等你准备好了,你可以到前门外面按门铃——愿神悲悯我们的灵魂。”

“可是简,内尔……她来做什么?”

“弗农,如果你还想娶她,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可是我还必须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说你现在过着一种‘享乐’的生活,你过得‘很狂野’?那一切常用的委婉暗示啊!她早就预料到了,如果你别去强调那些事,她会很感激你的。但要是你告诉她你跟我的事——还把它讲得巨细靡遗——就会推着那孩子下地狱了。叫你那高贵的良心闭嘴吧,替她想想。”

弗农慢慢起床。

“简,我不懂你。”

“你是不懂,可能永远不会懂。”

他说:“内尔抛弃了乔治·切特温德吗?”

“我还没问细节。我要回起居室去了,动作快点。”

她离开了房间。弗农想着:“我永远不了解简,永远。她实在是该死地让人不安。唔,我想对她来说,我算是某种打发时间的娱乐吧。不,这样讲太不知感激,她对我够好了。没有人可以比简更正派,但我没办法让内尔了解这一点。她一直认为简很可怕……”

在迅速刮胡子和梳洗的时候,他暗自想道:“还是一样没指望的。内尔跟我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喔!我猜现在不是这种问题,她可能只是来要我原谅她,这样要是我在这场该死的战争里送命,她才会觉得比较舒坦,女孩子就会做这种事。无论如何,我不相信我还会在乎。”

但在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嘲讽地说道:“喔,不,才不是这样呢。如果你不在乎,为什么心脏猛跳,手还发抖?你这蠢蛋,你当然在乎!”

他准备好了,便走到外面去——按了门铃。一种卑鄙的伪装,并不值得,他觉得很羞耻。简打开了门,像个女仆般说道:“请进。”然后挥手要他进起居室。他进去,关上了门。

他一进门内尔就站起来了。她站在那里,双手交握在身体前方。

她的声音虚弱又无力,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喔,弗农……”

时间迅速地回溯了。他在剑桥的那艘船上……在莱内拉公园的桥上。他忘记了简,忘记了一切,世界上仅剩他和内尔两个人。

“内尔。”

他们紧紧地拥抱,喘不过气来,就好像刚刚还在奔跑。话语从内尔的嘴唇之间跌了出来。

“弗农……如果你想的话……我爱你,喔!我真的爱你……我随时都会嫁给你,立刻就嫁,今天就嫁。我不在乎要过穷日子或者任何事!”

他把她抱起来,亲吻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她的唇。

“亲爱的,喔!亲爱的。别浪费一分钟……一分钟都不行。我不知道结婚要怎么办理,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不过我们去看看吧。我们去找坎特伯雷大主教,大家不就是这么做的吗——然后去拿特别许可证?老天爷,人到底是怎么结婚的啊?”

“我们可以去找牧师问问吧?”

“还有户籍登记处。就是这个。”

“我不想在户籍登记处结婚。我觉得那比较像是订了婚的厨子或者女仆。”

“我不这么觉得,亲爱的。不过如果你比较喜欢在教堂里结婚,我们就去教堂吧。伦敦有上千个教堂,全都闲着没事干,我确定会有教堂很乐意替我们证婚。”

他们一起往外走,快乐地大笑。弗农忘记了一切——悔恨、良心,还有简……

那天下午两点,弗农·戴尔跟内尔·维里克在切尔西区的圣埃塞雷德教堂里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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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条街上有大量高级私人诊所。

[2]此指一九一四年发生在塞拉热窝的奥国王储遭暗杀事件。这件事后来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