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听老板娘说起这件事的?”
“这个……”时田用拇指和食指按着两边的眼角说,“好像是这周二。”就是光平因感冒休息那天。说起这事,时田的记忆似乎渐渐清晰起来。“对,你不在,我就跟绅士去了MORGUE。”说着,时田用右拳击打了一下左手掌。
“听说那天老板娘也感冒了,早早就打烊了?”
“老板娘也感冒了?”
“你不知道?”
“我提前回去了。可是,她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啊。”时田抬头望着上方,仿佛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
光平也回忆起来——老板娘来广美家的时候,看上去并不是很难受的样子。总之,算是基本清楚《科学·纪实》为什么会放在广美家,虽然只是了解了大致情况,具体理由仍不清楚。“谢谢,妨碍你工作了,不好意思。”
“没事。”
光平正要起身离去,时田忽然叫住了他。“警察来过了。”
“眼神很犀利的那个?”
“嗯,就像猎犬一样。”
果然!光平点点头。“然后呢?”
“听他的语气,好像认为凶手是MORGUE的熟客。那家伙觉得是熟人作案。”
“也问你了?”
“没问什么重要的事。他说还会再来,还胡说什么今天来就是想看看我的脸。”时田摆摆右手致意,光平离开了书店。
<h2>6</h2>
看到悦子在公寓,光平不禁有些意外。悦子似乎也没有料到他会来。
“我忘了点东西,可以进去吗?”
“请进。”
悦子今天穿着一件很薄的羊绒衫。从她身旁经过时,一股甘甜的香水味掠过光平的鼻尖。跟广美用的一样,他想。“可以进卧室吗?”他问道。
悦子想了想,说了句“等等”,自己先进了卧室。一两分钟后,里面传出一声“可以了”。光平曾多次进入那个房间,今天却有点拘束。
广美的床收拾得干干净净,毛毯上一尘不染,由此可以看出悦子的性格,光平略微安心下来。
“忘了什么?”光平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寻找时,悦子从背后问道。
“啊,一点小东西。”光平说着,从抽屉的夹层里抽出那本小册子。
悦子对抽屉的夹层和其中的物品都十分惊讶。“那是什么?”她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光平回答。
离开卧室,跟昨夜一样在餐桌旁坐下来后,光平才说起广美每周二都去邻市一处名叫绣球花学园的残障儿童学校。
“啊,听你这么一说,”悦子想起什么似的点点头,“今天早晨有个电话,好像是一个大叔打来的,他说自己是绣球花学园的人。”悦子又看了看电话桌上的纸条说,“对,是一个姓堀江的人。”
“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是从报纸上得知了案子,只是吊唁一下。我当时还想,姐姐怎么还会跟这种奇怪的地方有联系呢。”
是太奇怪了,光平想。
“姐姐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不清楚。我也问过,可她不肯告诉我。”可能是想在昨天告诉他吧,光平想。因为他在周二发现了那本小册子,广美决定告诉他真相,所以才提出要办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生日派对,然后直接提出分手……我最美好的日子结束了——光平不由得想起了染满鲜血的秋水仙的花语。
“那你打算怎么办?”悦子问。
光平翻了翻小册子后,回答说:“我想去这个学校看看。”
“你觉得跟杀害姐姐的凶手有关?”
“不,”光平摇摇头,“我也不确定。”关于广美的事,他没有一件是可以确定的。
“若说电梯魔,一般都是偶然路过行凶吧?”
“嗯。”光平不愿把广美想象成那种无差别杀人魔的牺牲品。他希望广美的被杀背后存在着重大的理由。“我只是去看看。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她有个你这样的妹妹都不知道,所以我只是想看一下,哪怕只是那一小部分。”
“也是。”悦子站起身来,到厨房给光平冲了杯咖啡。焖在过滤器中的咖啡香气飘了过来。“我也一起去,”悦子端着咖啡杯提议,“我也一直对姐姐的秘密很感兴趣。行吗?”
“可以是可以……‘一直’是什么意思?”
“姐姐有很多秘密。”悦子说,“为什么她看上去总是那么年轻,还有她为什么放弃成为钢琴家。”
“先不说她的外貌如何,关于钢琴家一事我以前也问过她,她说是因为手小才放弃的。”说着,光平眼前又浮现出广美伸开手掌给他看的情景。
“她的手不小啊。”仿佛被侮辱了似的,悦子严厉地说道,“或许在你的眼里很小,可是在女人中她的手一点都不小。肯定有其他理由。”
“你也不知道?”
“不清楚。只不过,姐姐在放弃钢琴之前发生过一件事。”
“什么事?”
“曾经有一个很有名气的钢琴大赛,姐姐也报名参赛了,最终却没有演奏。”
“出了意外?”
“不是。姐姐已经走到演奏用的钢琴前,在椅子上坐下,连乐谱都摆放好了,可就是没有演奏。”
“为什么?”
“不知道。”悦子摇摇头,“我跟我父亲,还有观众们都在静静地等待,但姐姐就是不肯弹。后来观众开始起哄,最后她竟逃离了现场。”
“啊?”光平并未看过这种大赛,难以想象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不过,他依然大致想象了一下一名演奏者从音乐会上消失的情景,因为音乐会他倒曾去过。“也许是慌神了吧。”光平说。
“嗯。”悦子加重语气,“事情闹得很大,还追究了责任。从那以后,姐姐就不再弹钢琴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所以我才说是秘密。”
“是吗……”光平把餐桌当作钢琴,模拟着敲击琴键的动作。当时广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那之后姐姐就变了。虽然也说不清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可总觉得她变了。”悦子喝着黑咖啡,发出咝咝的啜饮声。
光平走进起居室,来到总是被擦得光彩照人的钢琴前,轻轻打开厚重的琴盖。跟上次一样,钢琴散发着一股干木头的气味。
无人弹奏的钢琴、绣球花学园、铁路道口……或许这就是个填字游戏吧,光平想。一切都存在某种联系,只要把空白的部分填充上,说不定就能掌握全部真相。光平用食指猛击了一下琴键,悦耳的声音顿时响彻房间。总觉得整件事颇具戏剧性。
“警察没来过吗?”光平回到餐桌旁,喝着悦子冲的咖啡,问道。
“来过。”悦子露出无趣的表情说,“问我有没有日记或相册之类,我说没有,人家就冷着脸回去了。”
“你问过警察的名字吗?”
悦子低头想了想,说:“好像是姓……上村什么的。”
“上村啊……”
“怎么了?”
“警察也去我那儿了,而且是一个比上村还差劲的。不说自己的名字,眼神也很凶,还随便闯入别人家。”
“随便闯入?”悦子似乎有点吃惊。
“擅自打开锁进来的。”光平重复道,“也不知为什么,竟然亲昵地直呼广美为‘广美小姐’。”
“广美小姐……”悦子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张大了嘴巴。光平以为她要打呵欠,但她酷似广美、略微上翘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是香月先生。”她说。
“香月?”
“是父亲的一个学生。姐姐没告诉过你我们的父亲是一名高中老师吗?以前给过他不少照顾。如此说来,确实听说过他当了警察。”
“这样就对了。”光平讨厌一个接一个的谜,哪怕能解开一个也让他轻松了一些。“大概是想还人情吧,很卖力。”
“可是,”悦子像寻找什么似的望着空中,又把视线固定在光平面前,“他是你的情敌。”
“情敌?”
“没错。”悦子嘟起嘴唇,“父亲在世的时候,他还来求过婚呢。当然是向姐姐了。”
“哦……”光平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想。
“姐姐应该也喜欢过香月先生。”
光平无言以对。
“但是她拒绝了香月先生的求婚。我和父亲都很吃惊。”
“为什么拒绝?”
“不清楚,问她也不说。后来她还为此哭过,我是偶然看见的。”
光平试图想象广美当时的样子。他幻想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广美的心理,但毫无用处,只有胃在一阵阵地刺痛。
“怪不得香月对我不太友好,这下找到原因了。”
“是吗?”悦子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香月先生不是那种人,也许他是不擅长表达善意吧。”
“他可是擅自开锁闯进过我家啊。”
“或许是他不拘小节吧。”
光平惊讶地重新打量了一下悦子,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真不简单。”
“谢谢,我并不讨厌别人这么说我。”悦子微笑起来,鼻子上现出皱纹。
“香月和我说了密室的事。”光平说,“只是有点复杂。”
“给我讲讲吧。”
光平于是把和香月的对话内容简单地告诉了悦子。她把两手垫在下巴上,像一只听摇篮曲的小猫一样倾听着光平的讲述。“太厉害了!”听完后她点点头,“真的是密室啊。”
“你读推理小说吗?”
“不读。”悦子干脆地回答。
“一点都不读?”
“以前读过,但觉得没意思。”
“为什么?”
“因为内容都雷同啊,你不这样认为?”
“也是。”光平点点头。
<h2>7</h2>
地图上显示,从站前坐公交车去绣球花学园最便捷,光平便跟悦子一起乘上了一辆脏兮兮的绿色无人售票车,车里很空。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光平决定先浏览一下那本《科学·纪实》杂志。
“好艰涩的内容啊。”悦子在旁边瞧了一眼说。她柔软的身体紧挨着光平的右臂,让光平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里。“‘超导’是什么?”看到有关超导体研究的内容时,她问。
“就是电阻为零的状态。以前只有在低于零下二百五十度的温度下才能实现,但通过研制各种材料,现在已经能够在较高的温度下实现这种现象了。这是本世纪最后一项重大发现,提出这一理论的博士肯定能获得诺贝尔奖。”
“这么厉害?”
“不厉害怎么能上得了杂志。”
下一页的标题是“特辑:电脑最新信息”,是一篇商品目录兼技术介绍的报道。光平翻看着杂志,忽然,“黑客”一词出现在眼前。
“黑客是什么?”悦子问。
“就是利用计算机网络攻击他人电脑的人。”光平解释说,“通过电话线侵入别的计算机网络,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不明白。”悦子摇摇头。
“就是干坏事,类似不脱鞋就闯入别人家。”
“嗯……”悦子哼了一声。
翻开下一页,字母“AI”出现在眼前。
“AI就是人工智能。”还没等悦子问,光平就说道,“这里介绍了一些利用了人工智能的事例,自动翻译系统、智能机器人、自动翻译电话……”
“自动翻译?机器给人做翻译?”
“好像是。不过,上面都写了,还有待进一步研发。今后AI的代表项目是专家系统,就是让电脑记住专家所掌握的知识,即使是外行人也能完成专家的工作。”
“这有用吗?”
“不知道,也许有吧。文章里还写了很多实际应用的例子。M公司的IC设计专家系统、S公司的生产技术专家系统、D公司的公司经营系统……你看,都用到公司经营的层面上了。”
黑客与AI的报道后面是有关计算机通信和电子合成器情报的文章,这些都是机械工学专业的光平不擅长的。
松木会对这样的报道感兴趣吗?因为除此之外并无吸引眼球的内容,而且听说松木以前供职的公司就是做计算机服务的。因此,最妥当的推断是他很可能受到了这些报道的吸引。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把这种杂志交给广美?
“广美以前有没有在IT公司上过班?”想到这种可能,光平试着问悦子。
悦子忽然像被人出言侮辱了似的,露出厌恶的表情。“怎么可能!她连计算器都用不好。”
“是啊。”光平想,不只是计算器,相机、录像机、CD机,广美都用不好。
光平刚沉浸在对广美的回忆中时,公交车已到达目的地。沿车站旁的岔路没走几步,就到了绣球花学园。周围都是高级住宅,但不知为何,路上没有行人的身影,也听不到住户家里的声音。学园里的建筑是微微有些脏的粉红色,楼前有一处小球场,若是成人在这里打棒球,击出去的球似乎很容易就会越过栅栏。学园里面也静悄悄的。
“因为是周六,孩子们都回家了吧。”悦子说。
光平点点头,表示赞同。
门关着。光平从栅栏旁朝里面望去,只见球场上画着一些几何图案,大概是用来做心理治疗或是其他用途的。
“您有什么事吗?”
一个声音忽然从光平的视线外传来。光平转过头,只见一个身体硬朗、一身务农打扮的老人朝自己走来。光平没怎么见过体格这么好的老人,但从斑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来看,他无疑已经上了年纪。
“您是这所学校的工作人员吗?”
“是啊。”老人来回打量着光平和悦子,“你们是……”
“我叫有村悦子。”悦子报出名字,“有村广美的妹妹。”
老人诧异的表情消失了,露出温厚的笑容。不一会儿,他悲伤地垂下斑白的眉角。“是吗?您是有村的……这次的事情真是不幸。我是这儿的园长,姓堀江。”
光平和悦子被带进会客室,再次见到了堀江。他已换上一身西装,真有一种园长的风范。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端来了茶水,据说她也是这里的员工。
“因为提供住宿,平时总会有几名员工在这里。”堀江津津有味地啜着茶说。
“学生中也有走读的吗?”光平问。
“嗯,几乎都是。”堀江说,“会用巴士接送他们。你把这里当成普通的幼儿园就行。”
“员工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是已取得保健训练相关资格证的人,还有些喜欢孩子的人。”堀江的眼角叠起皱纹,仿佛在说自己也如此。
“可是,广美……有村小姐并没有相关资格证吧?那她为什么要来这儿呢?”
“她是志愿者,”堀江回答说,“除了有村小姐,还有很多人都以志愿者的名义过来帮忙,相关的大学里每年也有很多人来。志愿者不需要资格证和理由,只要有爱和包容他人的心,任何人都可以来。”他语气平静,但光平能感觉到他说的每个字里都透着自信,没有迷茫。
“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这儿当志愿者的?”悦子问。
堀江似乎记性不太好,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说:“差不多快一年了吧。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她送过来很多礼物,从那时开始的。”
自那以来,广美每周二都不在MORGUE上班了。“您没问她理由吗?”光平问。
“没有必要。”堀江断然地回答,“来这里做志愿者是不需要理由的。”
没有迷茫,光平在心里重复。
“姐姐在这儿都做些什么?”
“什么都做。帮我们做过点心,也弹过钢琴。”
“钢琴?”光平跟悦子同时惊呼,面面相觑。“弹钢琴?”光平又问了一遍。
“对。”堀江点点头,“她的指法真好,简直像职业钢琴家。看得出来,这曾经是她的梦想。”
弹钢琴!从未为光平弹奏过钢琴的广美,居然在这里弹了。“对了,”光平把带来的小册子递到堀江面前,“这是广美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您知道是什么吗?”
“这个啊,”堀江接到手里,眯起眼睛高兴地翻看起来,“这是毕业典礼上发的,专门为离开这儿的孩子们制作的。作为孩子们独立完成过某样东西的证明,每个人都会有一本。”
“我们就是由它得知有村小姐来这儿的事的。您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瞒着别人吗?”
堀江抱起胳膊,低头沉思起来。“我也不清楚。就算她不想炫耀,也没必要隐瞒。”他忧心忡忡地望着光平二人,“难道有村小姐被杀一事跟我们学园有关?”
“不,这一点尚不清楚。”光平说,“因为她一直隐瞒,让我们有点纳闷而已。”
“那就好……这次的案子我们也感到震惊又悲痛。只要能尽快抓到凶手,我们什么忙都愿意帮。”说着,堀江的眼睛湿润起来。
光平觉得聊得差不多了,正想起身时,那名送茶的女员工走进来,和堀江耳语了几句。堀江点点头,郑重地朝光平二人转过身来。
“我们把有村小姐的妹妹光临的事情告诉了一个人,因为我们觉得从各种意义上说,这个人都值得一见。”
堀江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堀江说了声“请进”。
开门进来的是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日本人典型的椭圆形长脸上化着淡妆,烫过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看上去很朴素,给光平一种柔弱的印象。女人立刻看出悦子是广美的妹妹,神情严肃地深深低头致意。
“这位是佐伯女士。”女人坐下后,堀江介绍道,“在友爱生命保险公司上班,从事外勤工作。”
堀江说的是一家著名保险公司的名字。介绍完后,女人再次点头致意,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我叫佐伯良江。这次的事情真是让人震惊。”
为什么一名保险公司的外勤员工会和残障儿童学校有关系?光平正思考着,堀江仿佛帮他答疑般解释说:“佐伯女士是曾在我们学园托管的一个小女孩的母亲,偶尔也帮我们一些忙。基于这种关系,我们员工的保险几乎都靠佐伯女士帮忙,我也是,养老保险、寿险全都承蒙她照顾。”
“不,承蒙照顾的是我才对。”良江轻轻摆摆手说,“刚开始做这份工作的时候,我怎么也拉不到客户,正犯愁时得到了这儿的帮助。”
“姐姐也入了保险吗?”悦子问。
良江点点头。“今年年初,我业绩低迷的时候和有村小姐签了合同。不过我跟她除了工作关系,私交也不错,她真是个善良的人。有关保险的事我日后再拜访,今天主要想跟她的妹妹表达一下哀悼。”
“这么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世上还真有像魔鬼一样狠心的人。”堀江再次频频眨起眼睛来。
当晚,光平回到住处后,决定整理一下目前发生的事情。整件事太过离奇杂乱,他无法立刻理出头绪。
他打开单开门式的小型冰箱,拿出两罐百威啤酒和三根腊肠,躺到几天未收拾过的床铺上。动脑的时候尽量让身体放松,这是他的原则。
最初是松木被杀。不,光平摇摇头。这未必就是最初,说不定计划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可是,如果这么想下去就没有尽头了,他决定暂时将这件事定为起点。
首先是松木被杀。他曾经工作的单位是中央电子株式会社,在一年前辞职,来到了这条学生街上。他被杀的前一天,向书店老板时田借了一本《科学·纪实》创刊号杂志,然后又将其交给了广美,理由不明。那本杂志中刊登着一些有关计算机的报道。
第二周的周五,广美也被杀了。她的尸体周围散落着秋水仙的花瓣。花语是“我最美好的日子结束了”。另外,她家里放着那本《科学·纪实》杂志。
次日即今天早晨,一个来路不明的警察突然出现,说现场是密室状态。
广美每周二都要去的地方是邻市的一所残障儿童学校,名叫绣球花学园。
以上便是光平目前了解到的全部内容。他想利用这些情报,努力做出一个能指明方向的路标,但无论怎么组合、拼装都找不到出口,看不清方向,大脑里只有一片混乱。
“想不通。”他咕哝了一句。
完全想不通——只有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h2>8</h2>
第二天是周日,光平不用去青木上班,但他还是刚睡着就立刻醒来,就这样熬过了一夜。因为睡眠不好,他的脑袋沉甸甸的,眼睛也很干涩,连眨眼都十分痛苦。
下午,一直在被窝里的光平终于被房东阿姨的敲门声叫了起来。她让光平去接电话。每当这时,她的声音总是十分冷淡。
电话是悦子打来的,说要商量一下葬礼的事,希望光平能到公寓来一趟。
“我对婚丧嫁娶是外行,”光平对着听筒说,“没法帮你出主意。你最好找MORGUE的老板娘他们商量。”
“我当然会请她。不过希望你也能来,毕竟你是姐姐的恋人。”
“那倒是。”
“所以就拜托你了。”
光平还想再说些什么,电话被挂断了。
光平去公寓的时候,纯子已经跟殡仪馆联系妥当。开放式厨房里的餐桌上放满了各种小册子,身着茶色西装的殡仪馆工作人员留下估价单后便离开了。
“花销挺大的。”纯子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确认完文件后说道。她说的花销是葬礼费用,光平从对面伸长脖子,目光落到估价金额一栏。上面记录的数字令他咋舌,这些钱是他几个月的生活费。
“什么事都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悦子一边端过三杯红茶,一边对纯子说。
“没事,我也只能做这些。”说着,纯子喝了口红茶,微微湿润的眼睛转向光平,“昨天谢谢你,让你见笑了。”
“好点了吗?”
“嗯……多亏了你。”
“没事。对了,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光平没有刻意去问谁,悦子点点头,解释起她和纯子的关系。以前纯子经常到家里找广美,因此和悦子也熟络起来。
“关于广美与老板娘的关系,我还从未听到过详细的解释呢,当然,我也没有问过。”
“我们是高中同学。”纯子说,“后来广美去了音乐大学,我开始工作,不过我们的交往一直没有断。”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们脾气很合得来。”
“开MORGUE之前,你们做什么工作?”光平只知道MORGUE是二人共同出资经营的,具体情况一概不知。
“我在一家纤维制品公司一直干到二十三岁左右,后来经人介绍在一家小快餐店工作。广美大学毕业后应该一直是白领。”
“姐姐在一家家具公司工作。”悦子在一旁补充,“那是父亲朋友的公司。”
光平点点头。怪不得广美对家具那么了解。“是谁找到现在这家店的?”
“也说不清是谁。我们俩决定共同开店后,找了很多地方才决定的。”
“不过,好像是姐姐特别坚持的。”悦子说,“她对那个位置特别满意。”
“为什么?”若是在站前大街倒也无妨,可她选中的偏偏是根本就不适合做生意的旧学生街。
“她的理由是做学生的生意轻松,我也有同感,而且那里环境也不错。”
纯子的话可以理解,但广美特别坚持的说法引起了光平的注意。现在,她过去的一切都令人怀疑。
“广美从音乐大学毕业后,本打算做一名钢琴家吧?可她为什么又放弃了?老板娘不知道吗?”
纯子的嘴动了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把右肘支在餐桌上,用指尖摸了摸耳环。“事到如今,”她平静地说,“这已经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我把钢琴比赛时的事告诉光平了。”
听到悦子这么说,纯子叹了口气,痛苦地点点头。“当时的情形我也记得很清楚。”
“当时还是纯子你开车把姐姐送到会场的呢。因为礼服尺寸有误,差点迟到了,关键时刻是你帮了她大忙。”
“还有这种事?”
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赶去,广美却没有演奏钢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时,”纯子露出费解的表情,“广美是不是一开始就不想参赛?弄错衣服的尺寸也很可能是她故意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光平问。
纯子摇摇头。“不清楚。只是我总有这个感觉。”
“在殡仪馆的人来之前,我一直在和纯子说那个残障儿童学校的事,包括这件事在内,姐姐身上的谜真是太多了。”说完,悦子喝干了红茶。
“老板娘对那所残障儿童学校有线索吗?”光平问。
纯子耸耸肩。“我都不知道有那种学校。”
“昨天晚上堀江园长还给我打过电话,说是姐姐一直隐瞒去绣球花学园的事,所以他最好不要来参加葬礼。我觉得无所谓,就同意了。”
“嗯……”堀江也令人很在意,光平想,尽管他表现得一无所知,可谁知道实际情况呢?
“好了,闲话就先聊到这儿吧。”悦子麻利地收拾了一下桌子,拿来记事本和圆珠笔,“办葬礼需要联系很多地方,光平的任务就是制作表格。”
“就因为我是广美的男朋友?”光平问。
“没错。”
光平无奈地拿起圆珠笔。
“纯子,你也有男朋友吧?”悦子突然问道,一直托腮看光平书写的纯子一愣。
“没有啊,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我们都很久没见面了,忽然就想问问。这世界变化太大,你肯定也有男朋友了。”
“胡说些什么啊,哪有人愿意做我男朋友。你说是吧,光平?”
光平没想到会被叫到,略微抬起头来,不知该如何回答,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只是动了一下嘴唇。
纯子手上熠熠闪光的蓝宝石映入了他的眼帘。
<h2>9</h2>
次日是周一,广美出事后光平第一次回到青木上班。
上午帮沙绪里打下手时,经营点心店的岛本走了进来。岛本是这条街的商铺自治会会长,铺面就在铁路道口旁,据说最近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岛本说找老板有事,沙绪里便把老板从二楼的麻将馆叫了下来。
“之前说的那个树的事,基本上都准备好了。”岛本坐在角落的桌子旁,热情地解释着什么,桌子上似乎平铺着一张图。“只是还缺少一点资金,所以我就再请求生意好一些的商家出资。”
“第一次捐钱的时候,我出的就已经比别人多了。”老板一脸不快的样子,“而且我这儿的经营状况也不好。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掺和你的活动了。”
“这个我知道。可只要青木再出一点钱,其他的店就无法坐视不管。再交一点钱吧,好不好?”岛本满脸谄笑地看着老板。
老板依然沉着脸,嘴里咕哝着什么。
“说是要做一个巨大的圣诞树呢。”沙绪里在光平耳边小声道,“以此来吸引大家的眼球。”
“放在哪儿?”光平问。
沙绪里朝南边努努嘴。“从这条街往南走,靠近中间的地方有一棵大松树,他们打算把那棵树做成圣诞树。”
光平惊讶地瞪大眼睛。他知道那棵树。“可是,那好像是旁边那所大学的某任校长种的纪念树啊。”
“好像是,不过听说他们已经获得了大学的许可。他们要把那棵树修剪一下,再装饰些圣诞老人、星星和花之类。”
“靠这个来吸引客人?”
“嗯,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光平咂了咂舌。估计会很难看,他望着岛本等人想。就算要东山再起,这个创意也太差劲了。
老板最终还是无奈地答应了出资援助的要求。岛本频频点头致谢。
岛本刚离开,时田就冲了进来。他把红色贝雷帽拿在手里,气喘吁吁,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你怎么了,老爷子?”沙绪里一边倒了杯水递给他,一边问。
时田喝了一口,呛了一下,然后才说:“你们竟然还这么悠闲,武宫那家伙已经被抓了。”
“武宫?”光平不禁高声惊呼,沙绪里也愣住了。
“刚才听来我店里的学生说的。武宫突然被传讯,警方直接把他带走了。”
“为什么?”
“肯定是因为松木被杀一案吧,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听那学生的口气,应该就在刚才。看来,那家伙果然是凶手。”
“真是无聊的男人。”沙绪里撇了撇嘴,用高跟鞋的鞋跟踢了踢地板,“为报一拳之仇就去杀人,脑子不正常。”
“可是,据说他有不在场证明。”与沙绪里激动的情绪相反,光平的声音十分平静。认为武宫是凶手的说法让他实在无法理解。
“具体情况尚不清楚,一听到消息我就赶紧跑过来通知你们了。”
“去哪儿能问得更清楚?”
“这……肯定是去警察局最快了,不过,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告诉我们的。”
“是吗……”光平咬了咬下嘴唇。
不知何时来到光平身旁的老板啪的一声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说:“既然警察行动了,那就说明他们是有证据的,明天的早报估计会报道。你们也不用太着急,慢慢等待就是。”
“也是。”时田说,“总之,我们今晚就去MORGUE喝一杯,好好地聊聊这件事。”
“嗯……好吧。”光平表现出赞同的样子,可内心仍难以平静。武宫杀了松木——他虽然觉得难以置信,不过也未必不可能。问题是广美,杀死广美的也是武宫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武宫既没有动机,也和广美没有交集。
坐在台球厅的收银台旁,光平仍心不在焉。他不动声色地跟来这里打台球的学生打听,却没有一个人了解详情。他猜测是知情者都被严令禁止外传消息了。若真是这样,他去大学恐怕也很难有所收获。傍晚时,光平的疑虑才得以消除。井原与太田依旧同时出现,太田不愧是副教授,打探到了详细情报。
“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想跟你一起听听具体情况,就把太田带来了。”井原一边留意其他客人一边说。他恰好在这时出现,大概也是为了尽早告诉大家详情吧。
身形瘦削的太田坐到长椅上,首先说道:“没、没有被逮捕。不过,武宫确实遇上麻烦了。嗯,非常麻烦。”
“怎么说?”井原迫不及待地问。
“他被目击了。”
“目击?”光平问道,太田点点头。
“有证言说,松木被杀的那天早晨,有人在公寓附近看到了武宫。不,应该说并没有看到武宫本人,而是看到了一名身穿大学研究室工作服的男子。结、结果,武宫就遭到了怀疑。他因为这个店里的女、女服务员……”
“沙绪里。”光平帮腔道。
太田点点头。“因为她,武宫与松木发生争执,还被打了。很可能一时冲动而杀人,作为动、动机,完全说得通。”说到这里,他用左手背擦了擦嘴唇下面的口水。
“可是,他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
记得曾有人说过,那天武宫一直待在研究室里,好像是上村说的。
“问题就在这儿。”太田皱起眉说,“据说那天上午,武宫一直在跟一个学生共同做实验,可、可实际上,中途他溜出去过一次,还嘱咐学生不要将这件事说出来。”
“那就是要学生做伪证。那个学生居然答应他了?”井原干脆地说道,与太田不大清晰的口齿形成了鲜明对比。
“由于学科不同,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武、武宫好像深得学生的信任。他不想因为只去个厕所之类就被警察缠上,所以才让学生帮他做伪证。”
“后来事情还是败露了?”光平问。
“警察询问了那名学生。当然了,学生一下子就全招了。”
“那个叫武宫的研究生是怎么说的?”井原问。
“他承认了让学生做伪证一事,却否认犯罪行为。”
“这样啊。”井原目光坚毅地望向光平,“虽然现在还没有定论,但让学生做伪证这点还是很可疑。”
“难道,真的是武宫杀害了松木?”
“不可否认,可能性很大。”
“是啊……”虽然他们这么说,光平心里没有产生任何波动。
井原再次转向太田。“疑似武宫的人在公寓附近被目击,这是几点的事?”
“说是……十点左右。”太田眉头紧锁,歪着头说。他的脸比井原的小很多。
“和松木隔壁房间的学生听到动静的时间一致。”
“那么……”井原抱起胳膊,喃喃地说,“至少可以证明他很可能去过松木的住处。”
井原和光平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久,太田舒了一口气,说:“总之,他完了。跟女服务员的绯闻之类,人们还能勉强容忍,可一旦卷到杀、杀人案中,就很难挽回名誉了,因为需要挽回的不只是自己的名誉,还有大、大学的名誉。”
当晚,众人聚集到了MORGUE,都是在听说武宫被捕一事后赶来的。井原和时田这样的赌徒当然在场,青木的老板和沙绪里也难得地来了。
纯子已经从广美被害的打击中恢复过来,MORGUE今天重新营业。昨天商量完葬礼的事情后,她又利落地整理好了广美的遗物。也许是偶尔还会想起自己唯一要好的朋友,她不时恍惚地望着某处发呆。
悦子并没有来。纯子给她打过电话,想把她引荐给大家,却被她婉拒了。通话时,她还让光平接了电话。
“今天佐伯来了。”悦子直接说道。
“佐伯?啊……”光平想起佐伯就是在绣球花学园见过的那个保险公司的外勤人员。
“她说姐姐投保时的受益人是我。可她一直很讨厌保险,从未买过,今年竟忽然开始投保,我觉得有点奇怪。”
“会不会是因为担心你?”
“也许吧……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头绪?”
“一点都没有。”光平想了一会儿,说,“不是说她从不拿我当回事,但她的确什么都不曾告诉过我。”
“是吗?”悦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不久说道,“那就算了。总之,希望你能留意一下这件事。”
“你找我就是为说这个?”
“算是吧。啊,还有……”
“什么?”
“那个叫武宫的人跟姐姐没有任何关系。”
“……你怎么能肯定?”光平问。
“直觉。”悦子说,“姐姐的死不可能是因为那种争风吃醋的事。”
光平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他也深有同感。
与悦子明确的见解相反,MORGUE里的客人们则情绪激昂。
“总之,松木的案子算是解决了。”时田长叹一声,声音中透着释然和虚脱的感觉。
“可他真的是凶手吗?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一个精英与杀人凶手联系起来。”井原环顾四周,似乎在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他不像是那种会杀人的人。”说话的是青木的老板。酒量不大的他正啃着一块从自己店里带来的比萨。
“高才生就这一点不招人喜欢,要不怎么都叫书呆子。一遇到自己工作以外的事,立刻就失去理智了。老板娘,再来一杯。”
“武宫这个人大家都了解吗?”纯子一边从时田手里接过大玻璃杯,一边问。
“我倒是没见过,不过听松木说过他喜欢调侃武宫。”井原说。
“我还听老板说有个高才生老是纠缠沙绪里。”
“没错。”沙绪里本人也肯定道。她还未成年,却喝起了加冰波本威士忌。竟然没有人提醒她,准确地说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她。“那家伙啊,每次来店里都要约我出去,松木被杀的前一晚也是。于是俩人就争吵起来,武宫被松木狠狠揍了一顿。不过,是武宫先动的手,对吧,光平?”
见对方在征求自己的赞同,光平便点了点头。
“结果就报复杀人?这些高才生啊,脑子真是不正常。”
“啊,也不能说所有高才生都那样。我的许多老朋友都很正常。”
“也是。你看看人家副教授,就不像是那种人。”
“他可是一个正经的人。不说别的,今天的详细情报就是他提供的。就算他今天不在,我们也不能说人家的闲话。不过,刚才老爷子你说的书呆子,倒是真有不少那样的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条道走到黑,从来都不知道其他的路上是什么情况。”井原安抚着生气的时田。
“光平,你是怎么想的?”吧台里的纯子问一直默默倾听的光平。时田和井原的视线也一齐转向他。
光平用兑水威士忌润了润喉咙,说:“大家都猜测武宫是凶手,我的态度是半信半疑。”
“哪一点让你难以信服?”井原问。
“广美这点。”光平说,“如果杀害松木的凶手就是武宫,那么杀害广美的又是谁?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两个案子之间究竟有没有关联。”
“这点尚不清楚啊。”说话的是时田,“因为谁也不敢说杀死广美小姐的凶手就是武宫。”
“可是他并没有动机,对吧?”纯子喝着白兰地说道。
井原插话道:“不,这一点还是能想象的。比如,广美小姐阴差阳错地得知了杀死松木的凶手。凶手为了灭口,就把她也杀了……”
“这也太老套了吧。”时田撇了撇嘴,揶揄道,“不过,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
光平对他们的谈论并不认同,因为他深知,这两起案件之外还存在着许多谜题。
大家正在热议的时候,一名客人走进店里。
听到挂在门上的铃铛响起丁零声,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了门口,发现是那名男子后,脸上都浮现出了不快和紧张,似乎一切都跟这名男子有关。
男子仔细地环视店内一圈,用犀利的目光盯着众人,走了进来。“气氛很热烈嘛。”
没有人作声。众人都在原地不动,只用目光追逐着男子的行动。
男子在光平身边停了下来,手搭在光平的肩膀上。“你还好吗?”
光平没有回答,而是瞪着男子的眼睛。男子毫不退缩,脸上还饶有兴味地露出一丝微笑。他从光平身边离开,将双肘支在吧台上。“你还是这么漂亮啊。”
“多谢。”纯子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
“还是单身?”
这一次纯子没有理睬他。
“有什么事吗,警官先生?”打破沉默的是时田。他的话代表着所有人的意见。
“什么事?”男子诧异地看看他,转过身又问了一遍,观察着众人的反应。这让光平想起从前看过的某个西部影片的场景,片名他早已不记得了。男子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有事的应该是你们才对。”
“开什么玩笑。”时田不屑地说。
井原按住时田的肩膀。“那个姓武宫的人应该是被捕了吧?我们很想知道结果。”
“就是这个。”男子高兴地说,“你们肯定想知道结果。还是绅士爽快。”随后,他把众人的表情都审视了一遍,淡然地说,“恐怕让大家失望了,那家伙并不是凶手。”
“什么?”时田惊呼道。其他人也一齐盯着男子。光平也端着酒杯,呆呆地望着他。
“不是有目击者吗?”沙绪里拉了拉超短裙的裙摆,小声问。
“问得好。”男子满意地眯起眼睛,“是有人看到武宫从松木住的公寓出来,可是并未看到他杀人的情形。”
“可是,他确实去了公寓。”光平说。
“这一点千真万确。”男子说,“可他并不是凶手。”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这么认定的。”
光平不由得陷入沉默,男子却大笑起来。“只是开个玩笑。好吧,那我就给你们讲讲武宫的事吧。”他讲述的内容大致如下:
为了在青木工作的沙绪里,武宫屈辱地挨了松木一拳。于是第二天即周三早上,武宫便给松木打电话,说想跟他找个地方单独谈谈,把事情解决。
一开始松木觉得麻烦,最后二人还是约定在当天上午十点左右见面。只不过,松木的附加条件是要武宫到他住的公寓来谈。武宫便按他的意思,在将近十点的时候——准确地说是九点五十分——溜出研究室,去了南部庄。在那里等待武宫的却是松木的尸体。当武宫赶到公寓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当时武宫之所以没报警就逃离了现场,是因为他不想被牵连,不想让教授们知道他为了一个女服务员与别的男人争风吃醋。因害怕遭到怀疑,他还让一起做实验的学生帮他做伪证。那名学生认为,如果让处于指导地位的武宫欠自己一个人情,日后肯定会有好处,所以就帮助了他。
“那家伙的话可信吗?”男子刚一讲完,时田就问道。他把大玻璃杯推了出去,放在杯底的纸质杯垫掉在了他的裤子上。
“请不要误解。”男子说,“我们不靠感觉来判断。有时候真的就像假的,假的却又像真的一样,我们靠的是事实依据。从武宫溜出研究室的时间来看,他连往返公寓都够呛,更不要说杀人了,时间根本就不够,这就是我们的结论。”
“这么说,案子……又回到原点了?”青木的老板说道。众人的视线再次汇聚到男子身上。
“原点?”男子露出别有意味的微笑,“不可能回到原点。只要查明某些情况,案子总会有进展的。”他来到光平身旁,再次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武宫打电话的时候,松木曾对武宫说‘下午会有人来。你如果还想在学生街上继续混,最好不要和他碰面’。”没有人作声,男子继续说,“看来,松木和别人约好在公寓见面。那么,那个人有没有看到松木的尸体呢?如果看到了,为什么没有报警?”
“他就是凶手?”纯子神情严肃地说。
男子看了看纯子的眼睛。“约好下午见面的人在上午出现,杀害松木后逃走,这种可能性是有的。”
“约好见面的人……这么说,是熟人?”时田说。
闻言,男子竖起食指,朝时田摆了摆。“不只如此。”仿佛在确认众人的反应,他一边扫视每个人的表情,一边后退,背部碰到门后停了下来,像要宣布什么似的挺起胸。“若要解释松木所言,那就是那天去他住的公寓的人就是学生街的人。与松木有来往并且还在学生街上生活的人,就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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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本的长度计量单位,一间约合1.818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