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医师给中年女人打了两三针。注射液打的是强心剂和营养剂,在这种情况下医生一般都是采取这种救护措施的。由于药液由护士准备,看来这一点似乎并无异常。
注射之后,中原医师一直守护着病人。病人疲劳至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眯缝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不久就昏昏入睡。为了稳定精神,注射液里混有催眠剂。
护士对医师说,明天病人就会醒过来,到时再询问她名字和住址吧。因为第二天早晨轮到这名护士巡视病房。
当时,中原医师摇着头说,他已经知道了,没必要问,他自己会做病历的。护士虽然觉得奇怪,不过回头又想,从刚才的样子看来,或许中原医师以前就认识这个女人吧,所以也就没有多问。
“第二天早晨的情形如何?”修二被他的话吸引着追问道。二人在狭窄昏暗的小巷里边走边谈。
“护士说,第二天早晨七点左右她去了三号病房,因为七点左右登记住院患者是护士的职责。由于惦记昨夜的那个急诊病人,于是护士就最先去了她那间。可令她吃惊的是,中原医师早已来到了,正坐在病床一旁的椅子上低声跟女患者说着话。护士见他一反常态,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中原医师却说这里没事,你先去另外病房转转吧,把她打发走了。”吉田传着护士的话。
“那么,病人当时精神好吗?”
护士觉得,既然都能跟医师说话了,病人大概是精神恢复了吧。可是,由于当时的情形看起来并不只是医生与病人的关系那么简单,护士便识相地不再去三号病房了。
患者的伙食平时都是中原太太做的,年轻护士负责端送的任务,可中原医师却连送饭也让太太来做。
那个女人在病房一直待到天黑。七点半左右时,出租车来了。还是昨夜那个司机。
医师将女人送走时也并未让护士帮忙。她尽管已有了些精神,身体却未完全恢复。医师跟司机抱着她的肩膀把她搬进了出租车。
“就是说,护士最终也没从医师那里得知那名女患者的名字?”
“不,这一点她说是知道的。”
“知道?”
过了三四天之后,当护士查看装病历的盒子时,发现上面写着中村广子,四十岁,住所是东京都内的浅草。由于上面记的是心瓣膜疾病发作,护士说她这才知道那晚的急诊患者得的是这种病。
“不过,这当然是假病历。我觉得医师只是如此敷衍一下吧?”
“是啊。”修二默默地迈了五六步,念叨了一句,“中原医师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奇怪的行为呢?”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疑问。
“啊,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吉田继续说道,“因为我听您说这附近有普陀洛教支部,所以就借机问了一下那护士……我问她,大夫有没有去普陀洛教支部出诊过。结果护士说有。”
“什么,出诊?”修二不禁看看吉田的脸,“给谁出诊?”
“听说是给一个老人。说是出诊了三次。”
“老人?”
修二唤起了以前的记忆。那天晚上,他进支部窥探情况,出来的男子就是一名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就算患者不是那个人,教团也肯定跟中原医师有关系。
原支行长高森到青叶旅馆时,肯定是在从支部见完玉野文雄回来的路上。高森是被玉野查出在热海支行的违规后遭辞退的人,所以高森为什么去支部造访玉野也能大致上猜出来。
修二想:中原医师之所以自杀,大概是他忍受不了医师的良心苛责的缘故吧?假如医师与原支行长高森的死有关,又与高森妻子的死有关,肯定会烦恼得想自杀。
与分社的吉田分别之后,修二考虑起连吉田都没有说起的事情来。
在青叶旅馆临死前,高森曾对女服务员说起过“花房”这个姓氏。
他说的是花房。的确是这个姓氏。
上次造访那家旅馆询问女服务员的时候,她曾如此回答过。
人在临死前会念叨的人名,一般应该是爱人的名字。但假如高森是在去附近的普陀洛教支部见完了玉野后回来的话,可能会无意间说出玉野的名字。
根据修二在此前整理的推测看,很自然地会认为高森在支部见的不是花房,而是玉野。这无疑是一次麻烦的交涉。虽然说高森是被玉野查出热海支行过失后辞退的人,可他反倒也抓住了银行的弱点,同时他也深知玉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此高森才去了玉野那儿进行某种交涉。不难想象,在被迫辞职之后,高森在生活上一定捉襟见肘,所以这次就反过来利用玉野的弱点来进行敲诈。
从玉野来说,高森就是一块绊脚石。为了封住高森的嘴巴,玉野就算是起了杀心也毫不奇怪。所以,高森临死前在旅馆里所说的胡话应该是玉野的名字才对。可是,高森喊出的却是“花房”二字。
再来剖析一下高森这最后一语之谜。假如是玉野杀了高森,或许也是花房授意的。高森可能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在临死前带着憎恨,不禁叫出了花房的名字。也就是说,花房行长跟玉野是共犯。
另一种推定是,当时花房行长本人来到了普陀洛教支部。花房跟普陀洛教团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即使来到东京支部也毫不稀奇。因而,高森那一天在支部所见到的,也有可能是花房。如果按照这种假设,也可以认为,高森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异常,是遭受了花房的暗算,于是不禁失口喊出了花房的名字……
可是,难道仅只是这个原因吗?
高森是在光和银行中待了不少年头的人物,可能由于某种原因得知花房宽跟玉野文雄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即使在银行内部,恐怕也没人会知道玉野文雄是花房忠雄的私生子。虽然自己发现了二人眼部的相似性,可银行中大概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点。
假如真的是这样,那高森一定相当了解花房父子的秘密。这肯定连加藤秘书都不知道。
高森在热海支行究竟是犯下什么样的错误才被迫辞职的?这里面的情形尚不清楚。表面上是玉野考查课长检查出热海支行业务中的过失,可是如果说高森深知花房父子的隐情以及银行内部的秘密,他的辞职就可能潜藏着其他更深的理由了。
如此想来,断气前还在喊着“花房”的高森之死,恐怕很难排除是玉野所为。
那么,中原医师的立场又如何呢?
他表面上跟花房和玉野都没有关系,但根据吉田的打探可以推测,医师跟教团的东京支部有特殊关系,而那时的玉野也已进入东京支部。玉野与中原的关系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形成的呢?
刚才跟吉田说话时,修二有个想法并没有说出来,就是中原医师在旅馆为病危的高森打针一事。高森说不舒服跑进青叶旅馆休息,之后就去世了。令他死亡的究竟是玉野所给的药物还是医师的注射呢?这一点无法断定。假如是死于医师的注射,可以说,他死得正是地方。因为假如高森在普陀洛教团的支部内死去,嫌疑就会直接落到支部的头上。
会不会是中原医师谎称注射强心剂,而实际上却给高森注射了其他致命毒药呢?法医也只是进行了一些表面验尸而已。注射的很可能是一种光凭表面验尸无法发现的药物。
中原医师之所以抑郁自杀,大概是因为再次被逼杀人,杀死了高森妻子的缘故吧?如果对方以揭发前一次杀害高森之事相威胁,那么医师就不敢不听从了。根据吉田的调查已经确定,高森的妻子是被胜又的出租车拉到中原医院来的。次日晚上,中原医师又把她交到了前来迎接的胜又手里。高森妻子的尸体漂浮在目黑川则是第三天的早晨。
或许中原医师是用自杀的手段来解决自己二度杀人的苦恼吧……
数日后,姐姐很难得地造访了修二的住处。自修二从丰桥回来去过姐姐家一次后,二人很久没见面了。
一开始修二以为是出事了。出来一看,见到姐姐激动的表情,他还以为是孩子生病或是家里又进溜门贼了,于是赶紧问是怎么回事。
“不是。是因为我昨天忽然遇到了胜又的太太……”姐姐忍不住说。
“哎,在哪儿?”
传言说有人在热海看到过一个貌似胜又的男子,所以修二立刻想会不会是那里。
“昨天我要去新宿,在换乘的时候正巧看到胜又太太也站在站台的人群里。我一愣,就立刻拨开人群跟她打招呼。因为你一直在留意胜又的事情,所以我就赶紧来告诉你……”
“太感谢了。你说得尽量详细一点。”
“胜又太太十分憔悴,才一阵子没见,脸却老了不少,衣饰也很乱。直觉告诉我,她身上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她一看到我,就嘴巴一歪,眼里吧嗒吧嗒地掉出了眼泪。”
“哭起来了?”
“原来她丈夫自从搬家之后就一次也没回过家。因此,她完全乱了方寸。”
由于在站台的人群中不便谈话,她们二人便来到站台一头人少的地方,结果,胜又太太忽然说道:“最近,丈夫似乎有女人了。”
姐姐一听吓了一跳。虽然姐姐没见过胜又,不过根据以前闲聊的印象,她觉得他不像是那种男人。
“我没有撒谎。他连现在上班的地方也不明说,于是我就找他以前公司的人问,结果对方说他辞职之前有个女人经常给他打电话。我也觉得丈夫举止奇怪,曾多次追问,丈夫当时非常慌乱,那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外面有女人。可他含糊其词地说没有那种女人,他说是有酒吧女打电话,但没发生什么。他这次又没回家,一定是在那个女人那里。我跟他以前公司的人问了半天,却什么都没问到。他藏得还真深。”胜又的妻子流着泪如此说道。
她又说她丈夫之所以辞掉丸京出租车公司的工作,大概也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关系。由于丈夫只给了自己一点点退职金,所以她就去公司问,结果对方回答说,退职金不止这一点,这使她越发怀疑他外面有女人了。
她丈夫胜又辞掉工作的时候,曾对近邻和同事说要搬到乡下去,可事实上却搬到了中野附近一处寒酸的公寓里。丈夫说反正不久后就会搬到普陀洛教团的小区去,就先在这里忍一忍吧。她将丈夫的话信以为真,可现在想来,她这才意识到,那肯定是丈夫为了找女人,才租了一处尽量便宜的公寓来打发自己……胜又妻子不断发着牢骚。
“那么,你仍不知道你丈夫现在的去处?”姐姐也担心地问着她。
“一点影儿都没有,就算是这样等,也不知他会不会回来,我是觉得没指望了,得自己想想办法。”胜又的妻子擦擦眼泪答道。
“可是你也不能太着急啊。再忍忍。而且不是说马上就能入住教团的小区了吗?搬到那儿之后,您丈夫也会回来的。”姐姐安慰着说道。
“教团的小区哪能靠得上谱啊。”胜又的妻子懊悔地说道。这让姐姐吓了一跳,以前胜又妻子曾抱着那么大的期待。
“不靠谱,怎么回事?”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对他们的承诺信以为真。所以我也一直从拮据的生活费里抠出钱来作教团的公积金。后来终于存够了入住小区资格的金额正期待着搬家,结果教团那边却说由于各种缘由一时兑现不了了。参加缴存公积金的信徒们也都十分愤怒。不过鉴于信仰的问题,大家仍都忍着,并未声张出来……很多信徒开始觉得宗教团体不可靠,虽然大家在信徒代表的劝解下只是私下发发牢骚,可时间再久肯定会出乱子。”
胜又妻子因为丈夫离家,住新房的梦想又化为泡影,才会如此憔悴。
姐姐说完这些话后,就问修二怎么看:“胜又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真的有女人了?”
“这个嘛,我也说不好……只不过,有人说胜又在热海开着出租车,所以,这具体情况……”修二含糊其词地说道。
“那就是说胜又正在热海上班?难道那女人也一块儿待在那儿?”姐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啊,这只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所以我也不清楚……”
修二觉得,胜又离开老婆的事,肯定跟他把高森的妻子从山梨县拉来一事有关。胜又的老婆担心他外面有女人,就算她真的发现了蛛丝马迹,也不能把失踪的原因全都归咎于女人。不过这些他却无法告诉姐姐。
修二更关心的是普陀洛教团无法建设信徒住宅这一点。他早就知道横滨支部信徒的不满,胜又的妻子也诉说了同样的事。光明小区建设的停滞在信徒间已引发了强烈不满,而教团的上层似乎正拼命捂着盖着,生怕传扬出去。
普陀洛教团靠一种叫做“赖母子讲”的组织从信徒当中募集资金建设小区,现在却无法兑现。看来教团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光是从信徒中募集来的钱,教团应该还有其他收入。纵使信徒的公积金不够建设小区,可如果用其他资金来周转一下,应该能让信徒圆梦,可现在就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这只能让人怀疑教团一定是出现了很严重的经济困难。对于教团来说,背叛教徒的信任无异于自杀行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小区的建设。而这些现在已无法实现,难道说教团的财政状况已陷入了穷途末路?
以前就有新兴宗教因为把募集的款项挪作他用而最终垮台的例子。十多年前就有过R会事件。当时在众议院里有位议员曾追查过此事,可最终还是在金钱的贿赂下中止了追查,自己后来也下台了。
至此,修二无法不考虑教团财政破产与光和银行间的联系。或许高森的辞职和之后的离奇死亡都跟这个有关。
“修二,还有……”姐姐对忽然沉默起来的弟弟说道,“我给奥三河的婆婆写信了。”
“哎,已经发出去了?”
修二上次告诉了姐姐,已故的姐夫依田德一郎之母芳子所在的仓田砚台店的住址。她当时还在犹豫究竟是写信好还是立刻去看看好,看来姐姐还是决定写信。
“果然跟你说的一样。”姐姐失望地说道。
“她果真回信说不让你去吧。”
“若是这样倒还好了呢,芳子已经不在那家砚台店了。书信上贴着迁居地不明的浮签被退了回来。”
“果然如此。”
修二早就有此预感。芳子一定是在他造访不久后就离开了那儿。她猜到儿媳妇会来,于是故意躲了起来。
“也不知她是何时迁走的,不过一定是那家砚台商告诉邮递员她已不在的吧。”
修二也觉得恐怕是这样,芳子大概不敢在砚台商家再待下去。只是,拖着病身的她究竟会搬到哪里去呢?
姐姐似乎很沮丧,撂下一句“只要打听到她的下落就立刻去接她”后回去了。
修二呆呆地坐在由招牌店改造的空旷画室里,嘴里叼着烟斗。眼前是未完成的画,乱糟糟地夹在画板上。
想来,自己现在所追查的事件,没有一件是完成的。
修二的思路再次返回到中原医师的身上。
此前,他一直认为中原医师是被逼无奈才卷进了两件离奇死亡案,而后受不了自责之念服用氰化钾自杀。可现在,他似乎发现了其他的理由。
中原医师会不会是被指使去第三次杀人?从医师之前的行为可以看出,他也许无法拒绝新的请求,所以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另一方面,幕后人要让中原医师再下毒手的牺牲者或许是胜又吧?
正当修二一动不动地凝思着这个可能性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吉田,也许又发生新情况了吧,修二想。
“山边先生,有件事需要跟您见面详谈,只是明天的早报马上就要截稿了,所以就先通过电话跟您说一下。”吉田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这是一个富有激情的男人,兴奋度也是常人的一倍。
“事实上我不是从分社,而是从附近打的。”
“哦,那……”
“社会部有我的一个前辈,是他告诉我的……他说社会部现在正在暗中采访调查一个大案子,有五个人一直在专门负责这件事。”
“这跟我们有关系吗?”
“是的。虽然前辈并未告诉我详细情况,但好像是有关普陀洛教团的事情。”
“普陀洛教团?”修二把听筒贴紧了耳朵,“要调查普陀洛教团的哪一方面?”
“似乎就是住宅建设的事。教团一方面从信徒那里收取大量的资金;另一方面却根本就不建房子,连土地都不给,这已经涉嫌欺诈。因为它是个曾轰动一时的教团,社会部的干劲也很高。除此之外具体调查哪些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们好像已掌握了确切材料,正等着放长线钓大鱼。”
“原来如此。”
修二也觉得那个问题迟早会暴露出来,实际上教团横滨支部的信徒们已经带着强烈的不满涌到了本部。眼下,尽管信徒们看在信仰的份上勉强被安抚下来,可他们本来就怀着对教团处理金钱上的不安,倘若房子和土地的梦想再破灭,即使是信仰也有限度。信徒们的不满自然会流露到社会上,再由此传进报社的耳朵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那个问题一定包不住。报社所谓掌握的材料,多半是来自那些心存不满的信徒。你不是也去横滨采访过吗?那事早晚会上报纸。”
听修二这么一说,吉田答道:“哪儿啊,我的那次采访,您也知道,信徒守口如瓶,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多就是打听到有这么回事而已。但听社会部的前辈说,他们好像收集到了数据翔实的密报呢。”
“密报?”
“就是投函。报社觉得这题材能做,于是就以此为中心展开了采访调查。”
报社跟检察厅和警察一样,有时也会从社会上收到密报和投函。比如由于内讧,常会有一些渎职的密报投进报社,搜查多半会由此开始。由于是内部消息,所以提供的情报往往具体而又准确。
“这么说,那投函是来自教团内部?”
修二的大脑中不由得浮想起玉野文雄来。也没什么特殊理由,只是一提到内部告密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他来。当然,除了玉野之外,他再也不知道其他内部人士了。
“那投函上肯定没写发信人的名字吧?”
“没有。并且为了不让人辨别出字迹,还是故意用左手写的。虽然他并未告诉我具体内容,却是很有兴致地把投函这件事告诉了我。”
“邮戳是哪里的?”修二猜测是不是热海、真鹤或是小田原一带。
“说是东京中央邮局。”吉田答道。
若是东京中央邮局就无法推断特定区域了。看来对方也是有意掩盖。
“是很长的书信吗?”
“也不长,只列举了一些要点,似乎很谨慎。”
“那封信现在在谁的手里?”
“好像是在社会部长或是编辑部主任手里。”
“能不能设法看到呢?”
“这个恐怕很难。我若是在社会部的话,说不定还能把它偷出个一晚上来,可我是分社的,实在是有心无力。”说到这里,吉田压低了声音,“不过,山边先生,看来教团的问题终于暴露出来了。”
“吉田先生,那份投函上有没有提及到杀人事件呢?哪怕只是一点点线索。”
“我也很关心这一点,于是不动声色地跟前辈探问了一下,结果他全无反应,想来大概真的是没有吧,而且我也从未听社会部提起过杀人事件。这一点实在让人伤脑筋,看来那封告密信只是揭露小区建设的事而已。”
“报社已经展开了广泛调查?”
“没错。不过若只是小区建不起来,也没有太大的轰动性,看来报社是想搞一个大曝光了。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究竟会网罗到何种材料。另外,我也有些不安,最好别把咱们调查的那件事给挖出来。”
一小时后,光和银行的加藤秘书突然打来电话:“有件事先通知您一下,普陀洛教团本部那边传话说,请您明天下午一点到热海站,乘船去写生真鹤海岸景色。这件事您知道的吧?”加藤用事务性的语气说道。
“是,我知道。明天下午一点对吧?教团那边有人来吗?”
终于要开始补陀洛国的写生了,修二想,看来壁画已决定由他画了。
“应该会有人来的,因为要从那里开船带您去。”加藤答道。
加藤多半是在行长花房宽的授意下打电话过来的吧。也就是说,顺序是普陀洛教先把话传给花房行长,花房行长再联络自己。
“听说届时艺苑画廊的千塚先生会跟您同行。这一点请也通知他。”
修二记得千塚上次说,若是自己去真鹤半岛,他也想搭个便船去钓鱼。想来千塚一定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花房行长。千塚以钓鱼为借口,想在银行行长面前露一露脸。
“明白了。那我就跟千塚先生一起去。”
“谢谢您。”
眼看加藤就要挂断,修二慌忙又问道:“行长先生今天在总行吗?”
“对,在总行这边。”加藤用稍显冷淡的语气答道。
“上次会面之后很久都没有见面了,行长先生还好吗?”
修二稍稍问候了一下。他平时从来都不说这种恭维话,事后想想,莫非是出于某种预感?
“嗯……”
加藤的回答有点含糊其词,像是在困惑。如此应了一声后他就沉默了。修二也失去了话茬儿:“那么,请代我向行长先生问候一下。”说完放下了电话。
加藤也真够奇怪的,修二想,再多说几句又不是不行,太死板了。按照此前见面的印象,他该是个更机敏的男人啊。可听他打电话的方式,似乎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之后,修二又主动给艺苑画廊打了电话。千塚立刻就接起电话。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千塚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加藤先生大概也跟你联系过了吧?我这边也刚接到电话。那么,明天早晨九点半咱们在东京站碰头?这次可一定要画幅名作让教团的人看看。画稿费我会狠劲帮你要的。”
“那就拜托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修二的心里却在想,倘若教团的内情在报纸上曝光了,结果究竟会如何呢?一旦经济上的拮据暴露出来,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壁画,恐怕连画稿费都无法达到千塚期待的高价了。现在就将此事告诉千塚还为时尚早。总之,眼下最主要的是先接触教团。
“教团本部派谁来带路?”修二问道,他猜是玉野文雄。
“这个嘛,现在还不清楚。加藤先生似乎也不知道详情。”
至此,电话暂且结束。
修二叼起烟斗。今天听到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报社那边正在调查教团内情,教团本部邀自己去真鹤写生,为壁画作准备,还有此前姐姐所说的胜又在外面似乎有了女人。最后姐姐还说爱知县的婆婆搬离了住所。
尽管这种种事情现在看来仍是一团乱麻,不过修二觉得,不久之后这些事情的各个部分就会有机结合起来,拼出一个形状。他还有一种预感,这个时间已经不会太远了。
次日上午十点多,修二跟千塚在新干线里会面了。为了今天的写生,修二特意带来了大型写生簿和水彩颜料。
千塚要去钓鱼,所以一身夹克牛仔裤的打扮。至于钓鱼用具,他说等到了那边后再从钓鱼用具店里租借或购买。
聊了一会儿钓鱼的事情后,千塚说道:“回头到我常去的一家餐馆庆祝庆祝怎么样?用我钓上来的鱼干几杯?”他十分期待地问道。
“最近您钓过鱼吗?”修二问道。
“哪儿呢,太忙了,根本就出不去,正憋得难受呢。所以我可是非常期待今天的钓鱼哦。”
“生意忙是好事啊。买画的人越来越多了?”
“是啊,毕竟各种杂志也开始刊登起画来,美术全集也出豪华版了,因此买画的爱好者大幅增加。不光是东京的画家,连关西那边的画家我也得去求。我跟关西那边的联系不是很密切,所以刚从大阪、京都转了一圈回来。”
“是够忙的。”说到这里,修二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试着问道,“既然到那边去了,回来时有没有去光和银行总行造访一下花房行长呢?”
“没,当时太忙了就没有过去,而且新干线也不在那附近停。”
“原来是这样。那您是什么时候去的关西?”
“前天才回来的。只在那边待了两天。”
谈到这里,修二想起了昨日加藤的电话来,又问道:“我问加藤先生花房行长现在在不在总行,结果加藤先生的回答十分冷淡。行长现在真的在总行吗?”
“好像不在。”千塚点点头说道,“和加藤先生打电话的时候,我问行长先生怎么样,加藤说他现在出去了……如此说来,加藤先生还向我问起一件奇怪的事呢,他问我最近三四天有没有见过行长,我说没有见过,他就只应了一句‘啊,是吗’,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听他那语气,感觉花房先生似乎既不在总行也不在东京支行啊。”
“可是,加藤先生为什么要问您这些事情呢?莫非是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谁知道?行长也会有各种私密的事情,这些也无法多问啊。”千塚笑道。
“对了,花房会长那边现在已完全不管银行的业务了吗?”
“现在好像什么也不插手,似乎已悠闲自得地隐退了。”
“会长现在多大年纪?”
“七十岁都过半了吧。不过听说仍很健康。”
“你们经常见面吗?”
“最近没有什么机会见。并且,现在买我的画的毕竟是现任行长。若是见了会长,弄不好还会挨他一顿教训呢。若他说我净把些无聊的东西强塞给他儿子,那我就自讨没趣了。”
修二觉得很尴尬,自己的画不也正在这些强塞的画之中吗?
修二一面注视着千塚那悠闲的表情,一面在想,眼前的这个男人正在以大师级别的高价把自己的画强卖给行长,他究竟是抓住了花房行长的什么弱点来赚这种不义之财的呢?难道跟普陀洛教团这次的财政危机以及光和银行的金融关系有关?因此才让他抓住了银行内部的把柄进行敲诈?或者,难道是让他抓住了花房宽的个人弱点?从千塚那悠闲的脸上无法得出任何判断。
据千塚说,花房会长正悠闲自得,将银行业务全部都交给了儿子。可是一般说来,花一辈子创下基业的人,即使退居为会长这个闲职,也必定会在幕后一刻不停地紧盯着。很多银行中,会长才是实际的社长,社长只是徒有其名。花房会长究竟会是哪一种呢?这个会长在外面生下了好几个孩子,却一个也不管。修二觉得他真是个残酷的老头。
来到热海站前,一看到聚集在那儿的出租车,修二就探寻起胜又的身影来。尽管并不知道他的脸,可大体上也能猜出来。不过要从群集的揽客出租车中找出可能的男子实在是困难。
就在这时……
“您是山边先生吧?”身后忽然有人打起招呼。回头一看,只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微笑着站在眼前。
“我是教团的人,是来迎接你们的。”
“您辛苦了。”千塚接过话茬应道。
“车子就停在那里。因为这儿不让停车,所以请稍候一下。”
男子于是去稍远的地方取车,是修二从未见过的人。
车子在二人的面前停了下来。刚才的男子从驾驶席上下来给二人打开车门。车子是外国产的,坐上去感觉不错。
“直接去教团吗?”当汽车朝伊豆山方向行驶起来之后,千塚问道。
“不,是带你们去码头。那儿早就有教团的人在等了。”司机头也不回地答道。
“啊,是吗?”
沿着下坡路穿过伊豆山的旅馆街后,车子便行驶上右边靠海的道路。四月底的大海闪着耀眼的光波,山边的路沿排满了售卖酸橙的货摊。
穿过汤河原的东侧后不久,大海便消失了。穿越半岛的根部花了不到二十分钟。真鹤站前的右边连着一条休闲散步的道路,路上竖着欢迎游客的牌子。由此至半岛的尖端大约是三公里,步行也就是四十分钟的脚程。
大海再次出现在眼前,下面的真鹤城镇在防波堤的环绕下显现出来。车子沿着高速路朝下面的城镇驶去。镇上有很多售卖干鱼和水果的人家。
在码头边下了车,一股潮汐的气息顿时扑鼻而来。
“啊,欢迎。”突然,玉野文雄从停下的车后现出身来。玉野果然以本部干部的身份前来陪同了。
玉野比上次在本部见面时显得轻松得多,面带亲切的笑容。修二不禁把视线朝他的眼部特征投去。
玉野看到了千塚,于是千塚立刻主动上前自我介绍道:“我是艺苑画廊的千塚。”说着他立刻从兜里掏出名片,“平时都是电话联系……”从他边鞠躬边递名片的样子来看,像是与玉野第一次见面。
“今天辛苦您了。”玉野殷勤地说道。
“带上我实在是抱歉。”千塚诚惶诚恐地说,“山边先生的画全是我办理的,听说他今日要写生,所以我同行而来。”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是吗?请多关照。”玉野也回着招呼。千塚大概是想先互相认识一下,然后再进行正式的生意交谈吧。
“本部的壁画,终于定下来让山边先生画了吗?”千塚立刻以修二代理人的口气说道。
“基本上已决定请山边先生画。当然,最终的拍板还需要总部会议再讨论一次。”玉野一面不时地扫过修二几眼,一面微笑着说道。
他说此话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修二先以真鹤岬角为模型画一幅样品,然后再根据结果正式决定。因此千塚立刻就夸赞起修二的画来,说修二在现在的年轻画家中绝对是顶级水平。
“您或许也听说了吧,光和银行的行长先生是山边先生的超级画迷,现在正通过我来收集山边先生的全部作品呢。”千塚开始宣传起修二的画和他自己来。
“行长先生我也很熟,我听说了山边先生的情况,毕竟是请行长推荐的。”玉野微笑着说道。
跟行长很熟——玉野的话让修二犯起嘀咕——他跟行长花房宽不正是兄弟吗?
“那就赶紧去乘船吧。我早让船在那边的码头上等着了。”玉野率先走了起来。
看到并无其他人影,乘船的只他们三人后,修二便安心下来。毕竟是跟陌生人同乘一条船,他原本有些担心。
走到防波堤上之后,修二忽然想起钓鱼用具的事。
“千塚先生,您的钓鱼用具呢?”
千塚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享受钓鱼才来搭便船的,可他竟连钓具都不带,像是已经忘记了。
“啊,我嫌碍事,今天就算了吧。”千塚搪塞道。
“怎么了?”玉野回过头来。
“没什么,千塚先生非常喜欢钓鱼,本想今天在船上顺便钓钓鱼呢。”修二说道。
“算了,下次吧。”千塚摆摆手。
“是吗?我倒是不介意。”玉野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好像并不真心,看来还是怕麻烦。
“没事,没事。下次再来。今天是来观摩山边先生写生,顺便为下次钓鱼提前做做准备。”
过了防波堤,一艘小渔船靠在对侧的石阶下。身穿黄褐色工作服的船员站起身来,从下面望向三人。船尾上带有发动机。
“那拜托你了。”率先走下码头石阶的玉野对船夫说道。
船夫轻轻点点头,跳到石阶上,把手伸向修二。修二抱着写生簿,水彩颜料则由千塚提着。没有风,波浪也很平稳。
修二坐在船头,然后是玉野,船尾则是千塚。船夫立刻发动马达,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离岸的船在直冲向大海之前先缓缓地前进了一会儿,不久,在发动机嗡嗡的声音中,船只加速前进起来。迎面带起的海风顿时吹打在脸上,有点凉飕飕的。
“冷不冷?”玉野在轰鸣声中问道。
“没事。”修二重新抱紧写生簿。
附近渔船上的人们望向他们这边。真鹤城镇的屋顶逐渐远去,而岬角上那茂密的森林则越来越近。岬角上有很多的樟树,半岛虽小,植被却很茂密。
船径直驶向岬角的尖端。面前散布着三个小岛。因侵蚀而奇形怪状的岩石与绝壁逐渐清晰起来。
“反正是顺路,到那三块石头的对面绕一下。”玉野说道。他似乎是想让修二看一下由怪石构成的岛的形状。
如同游船一样,小船慢慢地绕过这奇形怪状的小岛的一端。在此期间,船夫关闭了发动机,只靠余速来回旋。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千塚感慨起来。他从船上窥着大海,问道:“船家,现在这个季节,这一带能捕捞到什么?”
海水格外澄清,从船上看下去十分通透。
半岛的尖端是粗糙的断崖,与海平面形成强烈对照。好几处海水侵蚀而成的洞穴映入了眼帘。洞穴的上面则覆盖着老樟树,苍翠而繁茂。
“怎么样,从这儿望去,有没有一种宛如补陀洛国的感觉呢?”玉野对修二说道。
修二上次在本部时也从玉野那里听到过补陀洛国的想象图。虽然他并不清楚与其最相像的五岛列岛的断崖究竟是何种样貌,不过这儿大概也已跟那想象图相差无几了吧。
“那儿若再建上寺院,外形上就完全一致了。”玉野陈述着意见。
修二一面听着他的话,一面犯起嘀咕来。眼下教团正面临财政危机。把理想的极乐乡画成画当然也没错,可他们究竟想怎样度过这现实的危机呢?玉野怎么说也是教团的干部,他不可能还有闲情逸致把人们引入这空想世界啊。当然,倒也可以将此视作他们迷惑外界的一种策略。
关闭了发动机的船在附近摇荡了一阵子。
北方的天空阴沉沉的,看不见富士山,外轮山也模糊不清,不过这反倒更映衬出了半岛的风景。富士山若是能看见的话,反而会觉多余。
半岛的一端立着与谢野晶子的歌碑。
独立真鹤角,
岬角对半分。
一半相模海,
一半伊豆湾。
小船所在的地方是岬角尖端的中央部,正好是相模滩跟伊豆湾融为一处的地方。
“直接靠岸。”玉野对船夫说道。
船一点点向陆地靠近。侵蚀断崖在眼前越显越大。同时,樟树那繁茂的细枝末节也逐渐清晰起来,其间还夹杂着山茶和松树。蔓草低垂,灌木丛生,茶褐色的崖壁上连一寸泥土都看不见。
波浪冲洗着断崖脚,岩礁上溅起白色的泡沫。船小心地躲避着暗礁,缓缓前行。
“那儿有洞穴。到那下面去看看吧。”玉野对修二说道。
“好啊,去看一看。”修二摊开写生簿点点头。
在描绘半岛的全貌之前,最好先把局部装进大脑里,之后再总结一下构图。看清局部之后,再让船到大海上去远眺全貌。
“啊,多么美的景色。”后面的千塚感叹起来,“若是站在岬角的一端,恐怕就看不到这美好的景色了。看来还是从海上眺望好啊。”
“是啊。虽然也有游船,不过最好有一些能让人更轻松地观赏这景色的设施。”
“在那三块石头上竖起铁塔,架上缆车不就行了?”千塚说道。
“主意是不错,可就现在来说,技术上还存有一些难题。毕竟那岩石很小。”
谈话间,船已经靠近了第一个洞门。一抬头就看见头顶那些南国风情的矮小热带树木。
“太棒了,太棒了。”千塚高兴起来,“山边先生,这里真是景色如画。”
洞穴的里面并不太深。由于不是玄武岩,所以海水的侵蚀也不怎么严重,不过里面十分阴森可怕。在发动机的惊扰下,十多只栖息在洞穴深处的海鸟拍打着翅膀飞了出来。
“那么,我们再到旁边的洞窟里转转吧。听说在三个洞窟之中,那个是最大的。”玉野说道。
船夫掉转船头,徐徐地绕过尖端。随着船的移动,断崖也缓缓地离开视线。
旁边的洞窟只是比刚才的深一点而已,此外并无多大的差别,同样有海鸟成群飞起。
“这个洞穴里要是建一处祠堂,或许会招来许多游客吧。”千塚总在展示观光方面的兴趣。
“嗯。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搞出一个像江之岛那样的名胜呢。”玉野随声附和。普陀洛教是佛教,肯定不愿意建造神社。
“最后一个岛在岬角稍微往南侧的地方。看完那个后咱们就到海上去吧。”玉野说道。
船夫发动起发动机,再次缓缓地掉转方向。
“洞里面不进去了吗?”千塚大声地说道。这一带波浪打在岩礁上的声音很响,所以声音小了就听不见。
“里面很狭窄,而且岩石很多,很危险。”玉野转达了船夫的提醒。
第三个洞穴是三个之中最小的一个,里面黑漆漆的。
“说不准还会有人从这断崖上跳崖自尽呢。”千塚抬头望望上面说。
“好像是经常有。不过这里跟热海的锦浦可不一样,断崖并不是垂直的,所以多数会挂在崖壁上。”
断崖的斜面实在是凹凸不平。
船再次徐徐从断崖退出朝远海开去。修二麻利地挥动画笔。波浪的飞沫濡湿了画纸。脸颊和肩膀上全被飞沫打湿。岩礁多的地方波浪总很高。
当船只稍远离岛后,修二凝视向洞窟上方,突然他“哎呀”叫起来。
“那是什么?”
只见在洞穴上面树草交错的地方吊着一个黑乎乎的细长东西。
“哪个?哪个?”千塚也把视线朝那个方向投去,“啊!”他大叫了一声,“那不是个人吗?”
未等千塚说出,修二就察觉到了。的确是个人形的东西吊在树枝上。
“玉野先生,”修二说,“请再把船靠到那附近。那好像是个人。”
玉野也仔细地望了一会儿,说道:“确实很像个人。也许是自杀的人……去吗?”玉野向船夫征求着。
“那就把船返回去看看。”
船夫掉转船头。修二一直凝神注视着那个人形的黑影。
伴随着引擎的声音,船慢慢地掉转着方向,在面向第三洞窟后便直线前进过去。
洞口上方四五米处树丛中的人形逐渐清晰起来。那人身穿黑色西装,连胸前口袋里露出来的白色手帕都看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就像是商场橱窗里穿着男装的塑料模特挂在树上一样。只是散乱的头发破坏了男士的风采,脸低垂着,让人无法看到面孔。
尽管已来到洞窟附近,可是与吊在半空中的人之间还是有至少二十米的距离。
“若是带个望远镜来就好了。”千塚说道。
此时已可以看清,那分明是具人的尸体。尸体的样子十分不自然,不像是从崖上坠落中途被树钩住的,更像被吊在树枝上。是自杀还是他杀?
“把船靠到那边去。”玉野命令船夫。
船在岩礁之间小心地朝岸边靠去。船头好不容易靠岸后,玉野第一个跳了下来,接着是修二,最后是千塚,三人依次爬上岩石。
上面几乎没有平地。攀爬处从一开始就是断崖。要攀上这断崖必须借助攀岩的绳子才行。所以他们稍微绕了点路,这样会比较安全。
这一路仍是玉野文雄打头阵,修二跟千塚一起抓着杂草或小树往上攀爬。修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定那死者跟这次的事件不无干系。
大家的心情似乎都一样,玉野脸色苍白,一个劲地在朝崖上爬去。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他现在一言不发,只顾行动。千塚也是,不知是被情势所慑,还是意识到了什么,也不多说话。由于坡很陡,就连爬十米都让人气喘吁吁。
三人爬到跟洞穴同样高的地点,又沿着水平方向朝东侧移动起来。他们一面抓住树丛和杂草,一面留意着脚底向目标接近。脚下的大海仿佛张着大嘴,正等待着有人坠落似的。
爬了大半天终于到达了洞窟口上方。吊在那儿的人已离得很近。带头的玉野停下脚步。
惊叫声从他口中发了出来。
“花房行长!”歇斯底里的声音。
“什么?行长?”接着,千塚也叫了起来。他鼓着眼珠子注视着尸体,身体像冻结了似的一动不动。
修二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从这个距离看去,那人低垂着的脸能大致看清楚,正是自己曾见过一面的花房宽。
花房悬在半空中。绳子的一端系在树枝上,另一端则在他的脖子上缠了两三圈。树枝与脑袋之间的距离大约在三十公分左右,其间由一根黑色的绳子垂直地连了起来。
“真的是行长先生。”千塚仍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说道。
“过去看看。”玉野说道。修二赞成,千塚也立刻同意了。
他们的危险行动仍在继续。在靠近尸体附近的途中,仍有好几处危险的地方。其中的一处就在洞窟入口的上部。
尸体上面是茂盛的樟树和松树,即使有人散步到这儿往下窥探,也不可能发现尸体。半岛的尽头是一个很好的展望地点,可由于下面树丛茂密,往下的视野都被遮蔽了。
三人好容易到达了花房行长的尸体附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低垂的脸上那痛苦的表情。
“没想到行长先生竟会以这种样子出现在了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塚惊慌失措地说着,他准备立刻将尸体从树上放下来移到别处。
“请稍等一下。”玉野制止了他,“是非正常死亡,要通知警察,让警察来处理尸体。否则一旦动了尸体,警察恐怕会怀疑我们。”
对于玉野所提出的保护现场的主张,修二也积极赞成。
三人又试探着靠近一些。在茂密的树木间行走并不怎么危险,可脚却无法自由地向前。下面不断地传来海浪的声音。
终于来到了被吊起的尸体旁边。
此前一直以为麻绳是系在树枝上的,而实际上,麻绳是绑在树杈上。也就是说,尸体并非在伸出去的树枝上,而是更接近树干的地方。
光和银行的花房宽面朝着山崖悬垂在那里。服装并不凌乱,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显然是他杀。
“到底是谁干的?”千塚用声嘶力竭的声音说道。
对于千塚来说,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大客户,再加上对凶杀案本身的震惊,他自然愤懑难当。
花房的尸体很可能是被人从崖上运下来,然后吊在这儿的。从现场到崖上顶多只有五六米。尽管抱着沉重的尸体下斜坡相当危险,不过在原生林中脚底似乎能踩得很稳,所以总会有办法的吧。
死者大概是在别处被杀,又被运到悬崖上的吧。
山崖的上面是眺望大海的绝佳位置,所以经常会有人过来。因此即使把车子停在那儿,也不会令人起疑,犯人只要避免让人看到他从车里抱出尸体运到崖下就好。这里跟箱根一带不同,游客并不多。
行长的尸体已开始腐烂。异样的臭味飘散过来。
“花房行长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修二问道。
“这个,最近跟光和银行的总行没怎么电话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