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报名来得及吗?”听到这熟悉的腔调和话语,吴丹眼皮子骤然一跳。
苏蕊假惺惺地说:“我们都提前报好名了,你们也不知道早点来。这也是没办法的,只能等下一期了。”
“关键没人通知我们啊。”吴丹冷下声音说:“下一期是什么时候?我现在就把庆男村的所有人报上名!”
不等苏蕊说话,在庆男村受了气回来的宋大娘喊道:“下一期满了!下下期也满了!”
吴丹忍着脾气说:“你们这样小心我往部队告,到时候谁都别想好!”
苏蕊这些天折腾的人困马乏,闻言走上前,欣慰地说:“那你快去吧。”
第25章
这些天,苏蕊都在忙思想班的工作。
临到思想班开学前夕,她下班去了趟供销社,回到家后发现苏嫦娥居然围着围裙在干活。
苏蕊不管她闹幺蛾子,先去找苏力。
海湾上的冰已经解冻,这代表着苏力又要跟船干活,这一走又得几个月。
苏蕊买了五斤钙奶饼干,还去医务所开了维生素片,又给苏力收拾两套防水的护膝、护肘。
“爹,这次通知你去多久?”
苏力在后院缝补渔网,每年都是同样的画面。
苏力说:“三到四个月,养了一冬天海里的东西肥,爹想多挣点钱。”
苏蕊望着缝缝补补的破渔网,从兜里掏出十元钱说:“买张新渔网吧,这是我发的工资,我想给你用。”
苏力摆摆手,憨笑着说:“我闺女大了,都能挣钱给爹花了。爹不用,谁家渔网不都是缝缝补补过来的么。用新的我反而舍不得,旧的好用顺手了。”
苏蕊强硬地将钱塞到苏力的口袋里,往身后看看说:“你自己留着,头疼脑热别忍着,给你带的药你舍得吃。土霉素千万别吃了。”
他们去也不会持续漂在海面上,会有两个渔村做落脚点。那里有黑市场,东西多但是贵,苏力从来不买。
苏蕊特意给他换成毛钞,就是想让他用。老一辈的人有张大票舍不得破开花。
“行,爹知道了。”苏力放下手里的活儿,望着出落的水灵漂亮的苏蕊说:“爹这次走也放心了。”
苏蕊忙“呸呸呸”,埋怨地说:“这话说出来苗头不对,你以后别说。等这次回来,你也别去海上了。”
苏力叹口气,往主屋里看了眼:“不去我在家里待不安宁。”
苏蕊说:“我成年了,村委会有成年人口宅基地的分配,回头我跟赵阿姐问问。要是给我分地了,我就把房子先盖起来,我带着你过好日子。”
苏力这辈子没享过什么福,他吸了吸鼻子,发现闺女不知不觉中和前妻一样,都有了要强负责的性格。
现在她也进村委会,更跟前妻一样了。
“你还是要保护好自己,万事不要强求。早点找个知冷热的,爹也放心了。”苏力想起前妻,心中不免伤痛。说完这话,又沉默寡言起来。
苏蕊回到主屋里,在苏玉琴的监督下给苏力收拾行李。
苏玉琴看着钙奶饼干这类好东西都放到苏力的包里,忍不住说:“咋不见你往家里拿点什么好东西。”
苏蕊说:“那也看值不值得。”
苏玉琴忽然说:“跟你写信的是谁?”
苏蕊莫名其妙:“还能是谁?怎么劳改犯你们也要抢?”
苏玉琴细细打量她的表情,不似作假。
苏蕊将苏玉琴给苏力塞的土霉素扔出来,把自己买好的药写上说明放到包里。
苏玉琴捡回土霉素说:“真是良心喂了狗。”
苏蕊说:“那你吃吧。”
苏玉琴又想骂她,刚张嘴觉得头有点痛,便放过苏蕊,自己去倒了水咽下两片土霉素。
苏嫦娥此刻端着面盆进来,浑身冒着喜气:“快来包饺子,我买了半斤五花肉呢。”
苏玉琴躺在炕上说:“让老三帮你,我头疼想歇歇。”
苏蕊见她就要骂她一句小乐色。不等苏蕊问,苏嫦娥先开口说:“回头给我多准备点份子钱。”
苏蕊t:“啊?份子钱?你要结婚了?”
苏嫦娥难得羞臊地说:“嗯,我跟战连长定下来了。他说找个时间就过来提亲。”
苏嫦娥知道苏蕊最近没怎么给叶迟放寄信,自己幸福的同时,催促着说:“你那边也别老是冷着人家啊,回头找上门怎么办?”
苏蕊坐到炕沿上,按了按发起的面团说:“少来管我。”
苏嫦娥大喜的心情并没有被打破,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苏蕊以后肯定比不过她。就算劳改犯找上门,也有战连长镇着,她什么都不怕。
苏红佩晚一步到家。
三月的天,乍暖还寒。早晚温差大,回来时她还穿着棉褂子。
苏蕊从窗户里看到苏红佩回来,也不知她抱着什么东西,没跟大家打招呼,径直去了西屋。
苏蕊包完最后两个饺子,把剩下的活儿丢给苏嫦娥。
苏嫦娥喊道:“懒丫头,你把灶坑烧上!”
苏蕊没搭理她,进到西屋,看到苏红佩神神秘秘地推了推桌子上的包裹:“快来看看,这是给你的。”
苏蕊的心一下沉了下去,看着沉甸甸的包裹她摇摇头说:“我不要了。”
苏红佩小心掩上门,掏出一封挂号信说:“那你看看信?”
苏蕊坐到小炕边,撕开信,看到叶迟放洋洋洒洒写下不少内容。细看不过是写生活琐事,倒是比从前只知道问她的时候表现的熟络多了。
他越是熟络,苏蕊越想跟他保持距离。
“先放这里吧。”
苏红佩问:“不打算拆开看看?”
苏蕊说:“不看了,我明天拿到邮局重新寄过去。”
外面传来苏嫦娥的催促声,苏红佩压低声音说:“你看人家多热情”
苏蕊哭丧着小脸说:“我真不该招惹这个麻烦。拿他的越多,我越觉得需要加倍奉还。”
“傻孩子。”苏红佩对着窗户外面应了声,起来说:“我不再强迫你了,你问问自己的心。”
等她走后,苏蕊回想着这句话。
要是问问自己的心,心里总有一个充满力量的背影出现。她更不能跟叶迟放有瓜葛,这是对两人的不尊重。
哪怕知道跟男主角不会有机会,她也不想这样继续下去。
苏蕊冷淡地写了回信,潦潦草草三四句话,说明她不方便收包裹,将包裹退还回去。其他就没有了。
她想着来往两次对方看出她的意思,应当就会主动断了联系吧。
晚上难得吃到肉饺子,苏蕊的心情才又好转。
苏红佩给苏蕊和苏力分别添了两个饺子,没顾着苏玉琴脸色难看,面无表情地跟苏嫦娥恭喜。
苏嫦娥不免得意,又说了几句苏红佩,让她赶紧嫁出去:“省得我还要越过你办喜事,哪有这样的道理。”
见苏红佩不搭腔,苏嫦娥又看向苏蕊讥笑着说:“估计我办完了,苏蕊也要办了。有些事情,由不得她的。”
苏蕊鼓着小嘴一口一个肉饺子,管她风凉话呢,吃饱再干!
苏嫦娥一时没注意,盆里最后两个饺子也被苏蕊吃掉,生着闷气回屋里去了。
隔了两天,苏蕊先送苏力出门上海。
送完苏力,马不停蹄地到了村委会,拿上笔记本和钢笔坐上毛驴车往部队出发。
军营建造完毕,军事区域辐射小坝村以外十五里。在范围内的村干部和农民代表每个月要到部队一次,进行军防思想实践学习。
简单来说,是让她们学习如何分辨敌特、发现敌特的处理方法、民间情报传达、基础武器的使用等等。
毛驴车在爱民路上滴答滴答奔跑,铃铛晃荡一路。
通过岗亭,毛驴车被领路的战士牵到一边。苏蕊与黄蓓等人先到军营参观,等到人到齐了再一起上课。
进到大门内,国旗与军旗迎风飘动。经过几排营房和办公楼后,眼前出现的是操场。
战士们正在进行各种训练,有列队列的、有进行体能训练的、还有组着整齐的队伍跑步的。他们步伐一致,口号洪亮,一个个英姿飒爽,汗水打湿身上的衣服,依旧坚持着向前奔跑,让苏蕊看了就难忘。
“这里是武器库和战术训练区。”带路的战士给她们介绍所:“前面正在实弹射击,以后你们也有机会可以尝试。”
“外面不显山漏水的,原来里面这么大。”黄蓓感叹地说:“什么时候把山挖成这样了啊。”
苏蕊提醒她说:“你回去不要到处跟人宣传,这是保密的。”
黄蓓说:“不用你说我也不敢啊。”
军营内的肃穆和庄严让她们震撼,耳边不断传来枪弹声和“一、二、三、四”的跑操声。
苏蕊跟她们来到靶场,离得老远,捂着耳朵看了一会儿。看到有战士成绩不错,不由得小声欢呼。
方池野站在办公楼二楼,警卫员低声说:“需要催一下吗?”
苏蕊雀跃欢喜的背影落入他的视野,抬手看了眼手表:“不用,还有一批人。”
军营北门。
接了农民代表的毛驴车停在大门口。
苏蕊她们进来的大门有车队出行,他们绕行到后面进来。
与前面热闹的状况不同,这边多了许多庄严与肃静。原因无他,北门侧角通向劳改所。准备出去干活的劳改犯们,戴着手铐和脚镣,跟着队伍前面的人半步半步地往前挪。
替苏红佩过来的苏嫦娥,不巧撞见他们。哪怕经过政府改造和思想学习,外表变得温驯无害,依旧把苏嫦娥等人吓了一跳。
苏嫦娥今天特意脱下棉褂子,提前穿上鲜嫩的春衫。火柴棍化的细柳眉,嘴上抹着红嘴唇。在一干农村妇女中,非常惹人瞩目。
义望村的一名农妇说:“哎,你看那个劳改犯怎么一直盯着你不放。”
苏嫦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吓得一激灵。注视着她的劳改犯身形像座小山,都快要赶上方团长高。但给人的气场完全没有方团长如浴春风,而是狠毒的毒蛇一样。
他剃着光头,头上一道刀疤,国字大方脸。下巴青色的胡茬连在耳朵后面。若是留起胡子,肯定是络腮胡。
他直愣愣地看着苏嫦娥,苏嫦娥躲到别人后面别过头不敢跟他对视。
看守的战士呵斥他一声,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冲着苏嫦娥笑着招招手。看守的战士手拿枪柄砸向他,让他老实点。转头跟苏嫦娥她们说:“赶快离开。”
苏嫦娥等人疯跑着离开北门口,等到转头过去看,那队劳改犯已经被押送往劳动的地方。
“这也太可怕了。要说他身上没有人命官司我可不带信的。”另一位义望村的妇女说:“好在有军人同志在,其实我一点不害怕。”
苏嫦娥打了个寒颤,本来想说几句,忽然没什么心情。
她走在人群当中,偷偷用手背抹掉口红,心理感觉很不舒服。
她娘今天起不来炕,说是头疼。大姐在家照顾,这才让她有机会过来。本来想长长见识,反而被吓破胆。
“我瞅着那人怎么像是认识你?”有个庆男村的老爷们嬉笑着说:“长得这么招人啊。”
“谁能认识他?!”苏嫦娥骂他说:“肥头大耳的猪八戒也招人,你照着镜子看看你像不像。”
庆男村的人还想再骂,看到前面带路的战士看过来赶紧把嘴闭上。
到了学习的办公楼,安排的教室在一楼。
应该是大会议室,三个村子近百号人在里面绰绰有余,鸦雀无声。
课程与苏蕊知道的差不多,惊喜的是上课的竟然是陈海盐大哥。他先讲了军防、民防的重要性,又结合实际给大家讲了两个案例。
苏蕊听的津津有味,上半身坐得板直。她们来的早,发扬风格,把前排座位让给后来的同志们。苏蕊坐在最后一排。
正听着课,旁边有人敲了敲她的胳膊。
苏蕊推了推胳膊,眼睛盯着陈海盐动也不动。
旁边人有敲了敲她的胳膊,从桌面那边弹过来一样东西,苏蕊低头看到居然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她猛地想起旁边没有坐人,飞快地转过头撞进满含笑意的凤眸之中。
方池野做个嘘的手势,面前装模作样地摆放着笔记本。苏蕊见他唰唰唰写下一行字,推到她面前:‘奖励给专心听讲的同学的。’
苏蕊抿着笑,回写道‘谢谢领导,现在可以吃么?’
方池野回她:‘吃可以,不能吧唧嘴。’
苏蕊胆大包天地白他一眼,拿着大白兔奶糖偷偷摸摸剥开,趁着陈海盐不注意塞到小嘴里。
台上讲课的陈海盐站在高处,后排的情况一览无余。
刚想批评某位小同志上课偷吃糖,侧头就看到顶头领导的顶头领t导抱着胳膊幽幽地望着他。
得咧,他瞎。
陈海盐转过身,默默地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方池野今天有备而来,先把小姑娘哄开心了,临下课递给她一封信。
苏蕊高兴的小脸一下垮下来。
方池野说:“回去再看。”
苏蕊皱着眉头,不知为何在其中感受到一股请求的感觉。这一定是错觉。
没等她继续感觉,见方池野往边上看去。她顺着也看过去,只见到靠着墙边的苏嫦娥飞快低下头,往本子上写写画画。
“有请方团长给我们讲话。”台上陈海盐带头鼓掌,前排零星有人站起来鼓掌,苏蕊也倏地站起来,笑着给方池野鼓掌。
方池野在小姑娘的注视下,走上台与大家讲话。跟他私下里不一样,台上的他穿着挺括的军装,站得笔直。俊美非凡的脸,发言掷地有声,不失领导风范。
等到方池野表达完对她们的欢迎与一番理想的军民协作愿景后,掌声雷鸣,唬的小姑娘巴掌都拍红了。
方池野在信中坦白了一切,临送苏蕊离开前,有意地提了句:“下次上课估计不能见到我。”
苏蕊诧异地说:“你不在这里在哪里?”
方池野不想让她误会自己躲着她,干脆明说:“参与国家征兵,西北方向会有两千名战士名额,我要一个个挑选过来。”
“噢,择优录取。”苏蕊笑着说:“你这么优秀的首长肯定也要找优秀的战士。那你大约什么时候回?”
方池野说:“应当在两个月左右。”
苏蕊点头说:“正好我们也要春耕,等你回来就能看到绿油油的麦田啦。”
她眼神清澈明亮,昂着头看着他,既单纯又美好。耳边的碎发随着窗外的风浮动,耳尖上细浅的绒毛可爱而活泼。
方池野片刻间抬手,察觉不对,迅速放下来背在身后。
苏蕊听到前面有人喊她,哒哒哒跑过去,还不忘转头跟方池野笑着摆手再见。
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茁壮成长的小草花,在四月的花田之中肆意蔓延。
方池野迟疑着离开教室,他走后,在教室里和人说话的陈海盐望着后排的苏嫦娥,纳闷地说:“苏嫦娥同志,你在苏蕊同志的位置上做什么?”
苏嫦娥迅速把捡起来的信塞到兜里,脸上僵硬地说:“我看到她的钢笔忘拿了,我拿了给她。”
陈海盐说:“那好,快点离开吧,待会这边还有会议。”
苏嫦娥插口袋里,摸着厚实的信件,又当是那位劳改犯托方池野给的商品票。
走到转角无人的地方,她随意团起信件,扔到远处的水沟里。
回去的毛驴车上,苏嫦娥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子一直跳。刚刚她以为信里都是商品票,没敢留着,免得被人抓着说她偷盗,落个人赃俱获。
反正苏蕊拿着也不会给家里用,都被苏蕊私藏,还不如扔了。
可右眼皮跳得都要抽筋了,她心里打鼓,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回到家,苏玉琴还在炕上躺着,嘴里哼哼唧唧。
她使唤苏红佩到屋后抱些柴火过来,见苏嫦娥回来了,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怎么样?见到战连长了吗?”
苏嫦娥摇摇头,晦气地说:“战连长没见到,反而见到一帮劳改犯。”
“怎么这样的人让你给撞见了。”苏玉琴说:“你瞧你脸色比我还差,快去洗把脸,用香胰子好好洗洗。”
“这就去。”苏嫦娥打了个哆嗦,听话地出去洗脸。
苏蕊比她先一步回家,此时正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那封信,小脸急得通红。
苏红佩抱着柴火路过,问道:“你这是丢了什么东西?”
苏蕊翻着棉褂子的口袋,里面还是没有。她扔到一边,恼火地说:“方团长给我的信,明明放到口袋里,不知怎么偏偏找不到了。”
苏红佩放下柴火,帮着苏蕊把身上的口袋搜了一遍,也着急地说:“这可怎么办,要是信里有什么东西岂不是错过了。”
苏蕊怔了一下,更加恼火地说:“我摸着挺厚实的,万一丢的是商品票,回头我还要赔给人家。”
“快过来烧火。”外头苏玉琴趴在窗台上喊道:“老三把饭做了!别当个干部就不知道干活。成天也没见你忙什么。”
苏红佩低声说:“算了,先吃了饭我再帮你找。”
苏蕊坐在小炕边上,回忆着上午的事。方池野把信给她,随手揣到兜里。那应该是从兜里掉出去。
苏蕊赶紧跑出去,跟苏红佩说:“我去村委会打个电话。”
苏红佩应了一声,就看苏蕊跑了。
苏蕊到了村委会给治安室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值班的战士表示会跟今天上课的陈排长联系。如果东西不慎落在部队,那肯定丢不了,让苏蕊放心。
苏蕊估计就是掉在教室后排了,盘算着回去要把兜接高掉,别什么东西都往外面掉。
回到家,难得见苏嫦娥下厨,做了一盆地瓜面鱼。配着爽口的芹菜叶咸菜和拌土豆丝吃。
苏嫦娥等到她们都进屋吃饭,偷偷摸摸从橱柜深处掏出香油瓶子,没多大会儿功夫,苏蕊听她在外面喊:“苏蕊,是不是又偷吃我的香油了!你属耗子的啊你!”
苏蕊捧着面鱼吸溜一口,就着土豆丝吃的嘛嘛香。完全不理会她的鬼哭狼嚎。
吃过饭,下午苏蕊还要去上班。路上遇到邮递员。
邮递员得了苏嫦娥的礼物,每次战连长来信,他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家门口。再不用苏嫦娥守在供销社外面傻傻等候。
苏嫦娥冲到院子里拿上信,来不及说感激的话,撕开信封看了几样,又尖叫起来。
苏玉琴被她叫的脑瓜子疼,打开窗户说:“又怎么了?”
苏嫦娥兴奋地说:“他说下个月就来看我了!”
苏玉琴来了精神,笑着说:“他来看你那你们俩是不是就能把证拿了?”
苏嫦娥一扫刚才的晦气,得意地说:“既然提亲当然要拿,我怎么会让他跑了。”
苏玉琴说:“这才是娘的好姑娘。回头你随军去了,一定要带上娘啊。”
苏嫦娥敷衍地“嗯”了声,进屋换鞋:“我得去趟村委会。”
苏玉琴说:“去那儿干什么?”
苏嫦娥说:“他说那边管得严,要咱们村委会盖章邀请,那边才会给开介绍信,有了介绍信,他才好过来。”
苏玉琴说:“离咱们这里不过二十里地,要什么介绍信。”
苏嫦娥说:“我今天在部队看了,里面管得特别严格。可能部队跟地方的要求不一样,我开了就是了,省得他来不了。”
苏玉琴闻言说:“那你快去,去了就找赵阿姐,让她给你加急办!你要是成了军嫂,也少不了她的好处。”
苏嫦娥前脚出门,后脚被苏红佩拦住:“二妹,我问你,小妹的信是不是你拿了?”
苏嫦娥气恼地说:“我才是你亲妹妹,你到底让我说多少遍!”
苏红佩一把抓着她的胳膊说:“跟我说实话。”
苏嫦娥说:“我没拿。”
苏红佩放下手,低声说:“真的?你要知道有许多事情都在一念之间,你最好不要后悔。”
苏嫦娥轻笑着说:“我说没拿就没拿,不是我。”
苏红佩特意给陈海盐打过电话,陈海盐说最后看到苏嫦娥在苏蕊的位置上。
苏红佩低声说:“做坏事会遭报应的。”
苏嫦娥哼了一声:“我怕?”
她抖了抖手里战连长的信,笑道:“那让我的报应快点来吧!”
第26章
隔了两日,苏蕊再次到治安室等着消息。
陈海盐大哥说,要是找到信会放到治安室。要是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苏蕊空手而归,在家里郁闷了几天。
也是奇怪,她越是不想收到叶迟放的来信,这两天来的越是频繁。信中的内容她再粗心也能感受到其中隐隐的关怀。
这种体贴让她害怕,她不敢想丢掉的那封信里到底是什么内容。
她憋了几日,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后来干脆先放一放,没着急回信。
很快小坝村春耕开始,女人们都将自己当成牲口使。
苏蕊不甘落后,裤脚挽到膝盖,走近冰凉的水田里开始插秧。
早上伴随着鸡叫声起床,夜里随着蛙声回家。披星戴月,春耕期过的飞快。
与此同时,思想班终于开课了。
上课时候,吴丹带着人过来找过两次茬儿。上课的战士不会放任他们胡闹,明确告知他们:“资源不可能永远向一方倾斜。参加扫盲班就先将扫盲班的学习做好,思想班优先没有教育资源的其他t老百姓。要是再胡闹,直接联系人民公社下来处理。”
吴丹骨子里欺软怕硬,知道庆男村上不了思想班,后面再也没出现过。
赵阿姐知道情况后,还跟苏蕊说:“吴丹这人恐怕连部队也记恨上了。”
苏蕊管他记恨不记恨,人正不怕影子歪。她们小坝村难得有好的资源,她才不会因为谁记恨,就把利益拱手让人。
用郭庆旺的话,人不为己天地诛。她如今是小坝村的干部,自然一切要为小坝村着想。
大家累归累,兼具着农耕任务,一手抓劳动,一手抓学习。
她在这边忙得忘我,在千里之外的新兵营,方池野跑完步坐在台阶上望着明朗的星空。
“遇到什么事了?”秦山递给他汽水,试探着问:“你这表情怎么跟失恋一样?”
方池野淡淡地望着远方,也不知透过星幕想念着谁。他还没读懂此刻的愁绪,平静地说:“苏蕊同志应该是真生气了。”
秦山坐到方池野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纳闷地说:“按理说,你跟她解释清楚就没你什么事了啊,你怎么还惦记着人家?”
方池野收回目光,转了转手里的汽水瓶说:“我希望她能原谅我。这么久没跟她坦白,的确错过不少机会。”
秦山笑了声说:“你这一副表情,看起来不是等待原谅。”
方池野看向他:“那是什么?”
秦山说:“像是心爱的姑娘不搭理你,你怕了。”
方池野蹙眉说:“别乱说,我跟她没什么。”
秦山拍了拍他的胸口说:“老方,活这么大岁数应该开窍了。你平时怎么给战士做思想教育的?你也分析分析你自己,你到底现在所求的是她的道歉吗?”
方池野垂下视线,一时间不知是不是真的在思考。
秦山叹口气说:“二十八了,再混两年三十。你看老张家的小丫头都会背唐诗了,咱们得加把劲。”
他见方池野还不说话,问:“那她是怎么说的?”
方池野说:“没说。”
秦山说:“那她说什么了?”
方池野说:“我给她去了六封信,一封也没回。”
秦山听出兄弟语气里的小情绪,忽然笑了:“老方啊老方,你也有今天。我问你,你想她回什么给你?你愿意听什么?”
方池野沉默了一下,半晌说:“我愿意听什么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她愿不愿意。”
“你有这话我就明白你不是石头做的。”秦山把话说到这里,尽了做兄弟的义务。
他起来拍拍屁股说:“行了,这次征兵很顺利,应该会提前回去。到时候你跟她见面说。我看小姑娘每次看你眼珠子都不挪,应该对你有点意思。趁这个时间,你好好理理吧。”
方池野定定地望着操场,总觉得自己的心遇到苏蕊以后,比从前活络了起来。
***
陈海盐到苏家多少有些拘束。
他每次回到小坝村都能受到许多妇女大娘们的欢迎,今儿进到苏家的院子里,仿佛大家看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揶揄。
苏蕊挽着袖子切鸡食,见他来了,第一反应往屋里喊:“大姐,陈大哥来啦,你领着进屋说话,我忙呢。”
苏红佩不等她话音落下,已经穿戴好走了出来。
陈海盐晃着大白牙,把手里提着两瓶洋湖大曲和大桃酥递给苏红佩。
他身上的军装应当是提前烫过,非常板正。脚上的解放鞋,连鞋带都是干干净净的。
苏红佩客气地说:“来了就行,怎么还花这么多钱呢。”
陈海盐结结巴巴地:“都是、是给叔叔、婶儿的,你,你的在这里。”
说着又从挎着的解放包里掏出一包葡萄干,不好意思地说:“记得苏蕊妹妹说过你爱吃葡萄干,这是新疆战友给的,你留着慢慢吃。”
陈海盐只想让苏红佩收下葡萄干,这是他特意托了人找到新疆的战士千里迢迢买回来的,为此还搭了人情。
买回来的葡萄干不辜负他的折腾,比平常的葡萄干都要大,一粒粒晶莹剔透,带着葡萄香气。
“谢谢你,你进来坐,我给你倒水喝。”苏红佩在他面前也有点束手束脚,给陈海盐安排在堂屋里坐着,赶忙出来喊苏蕊:“你快来,我一个人不像话。”
苏蕊故意在外面磨洋工呢,正好今天苏玉琴和苏嫦娥赶集没回,她乐意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我还要做饭,你跟陈海盐大哥说说话呗。”苏蕊喂完鸡食,对屋里喊道:“陈大哥,有什么想吃的啊?”
陈海盐走到堂屋门口说:“麻烦你,给炖白芸豆吧,这一口我总也吃不够。”
苏蕊说:“那用土豆炖?再给你放点五花肉!”
陈海盐感激地说:“那我下次给你弄两张肉票。”
苏蕊乐着说:“我如今也发肉票啦,今儿算我的,你放心大胆的吃。”
陈海盐憨笑着说:“那我借你光了。”
苏红佩发现陈海盐跟苏蕊说话就不结巴,偷偷在边上抿唇笑了。
她再一抬头,发现陈海盐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两人闹了个大红脸。
苏蕊看在眼里,觉得这俩小年轻也太纯情了,也是时代的原因,一男一女相处总让人觉得不好意思。
苏蕊乐得看他俩动不动大红脸,乐呵呵地吃了一顿饭。
陈海盐知道疙瘩汤是苏红佩亲手做的,一口气喝了三碗。
吃完饭坐在一起聊天,苏蕊趁热打铁说:“那你下个礼拜再来吃饭,我还给你做白芸豆,让我大姐继续给你做疙瘩汤。”
这句话的重点自然是后面半句。
陈海盐感激苏蕊的撮合,无奈拒绝道:“近期有一批劳改犯释放,有不少手续要办理,应该忙不过来。”
苏蕊有些紧张地问:“释放了他们去哪里?”
陈海盐说:“当然归户籍地管。”
苏蕊说:“万一有人不愿意去户籍地,想要投奔亲朋好友呢?”
陈海盐说:“他们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毕竟出狱以后,回到家乡大家都会歧视与抵制。不少人没了生路,会进行二次犯罪。要是有好的生活环境,有人愿意主动给予帮助,在一定手续下,他可以去到其他地区生活。”
听到近期有劳改犯要释放,苏蕊不免想到越来越迫切的信件
苏红佩送陈海盐到院子门口,临走前问陈海盐:“你说的一定条件是什么?”
陈海盐说:“需要异地文件邀请,一般需要到公社或者街道办开具邀请资料,咱们这儿应该就是村委会,有了手续我们才会给出介绍信。”
苏红佩小声说:“有了介绍信,他就可以到对方家里去了。”
陈海盐愣了下,笑道:“这是自然的。”
苏红佩勉强笑了下说:“最近谢谢你,好多事情都得跟你打听。”
陈海盐不好意思地说:“人民子弟兵,愿意给人民解惑答疑。要是还有不懂的,随时跟我联系。”
苏红佩目送他离开,还没进到屋里,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驮着俩绿搭袋过来。
苏红佩说:“又是苏嫦娥的信?”
邮递员说:“不是,是苏蕊同志的,加急信。”
苏蕊洗过碗,来到西屋坐下。
她一连几次没有回复叶迟放的信,内心还是很忐忑。特别是知道马上会有一批劳改犯释放,更加的恐惧。
她撕开信,里面只有两行字,‘有些话我会过来当面与你说’‘请回复’。
苏蕊小脸刷白,并不认为有见面的必要。
她拉开抽屉,找出信纸,又见前面叶迟放托方池野带来的商品票一一摆好,镇定下心神,先写了一封‘分手信’。
信中内容简单,强调两人有缘无分,有些感情不能强求。得到的商品票尽数奉还,若还有亏欠,请说明欠了多少,她会第一时间寄过去。
另外不忘祝福叶迟放,一定会幸福美满,儿孙满堂,请勿强求见面
横竖就是这一下了,苏蕊把挂号信寄出去以后,紧张兮兮地过了几天。
作为村干部,苏蕊不但要多干,还要把自己当成劳动标兵来要求。
赵阿姐点名让她做生产队小队长,带领一干妇女在地里躬身忙活。
水田的稻秧已经插好,思想班的老师教导她们可以少放一些河蟹,稻田蟹可以吃害虫,不需要专门喂养,还能增加经济效益。
苏蕊一连几日往农市场上跑,挑挑选选了五十斤蟹苗放到责任田里,预备着先实验一年,等到秋收时看看效果,要是效果好,来年再多加大投放。
她这一忙,就把寄出去的分手信忘在脑后。
等到闲下来想起这件事,还侥幸地琢磨着,会不会是叶迟放真的放手了。
等到四月中旬,农t忙过了一阶段,苏蕊坐在田埂上跟妇女同志们唠嗑。
她年轻有能力,浑身上下都是拼劲儿,又得赵阿姐的青睐,家中有未婚男同志的妇女们又动了心思。
若是从前,她要什么没什么也就算了。
现在又是干部身份,听说还在申请个人宅基地,应该是打算盖房子独立出去。这样独门独户的人家,入不入赘都一样,对男方有大大的好处。
丸子坐在苏蕊旁边,吃着麦芽糖,小声说:“怎么老有男同志在你身边转悠呀?咱们的劳动力够了呀。”
“他们不是想当劳动力,是想当我的上门女婿。可我一个也看不上。”
苏蕊正为这个苦恼,偶尔来一个两个也就算了,每天都有人过来看她干活,整得她跟浏览窗口似得,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丸子信誓旦旦地说:“田埂上有土垃坷,要是再有男的过来看你,我就扔他们!”
苏蕊深情地握了握小战友的手,信了她的鬼话。
“肥料到了!快来吧!”远处,几个婶子招呼人过去帮忙。每人都要对自己的责任田负责,苏蕊也赶紧去领肥料,争取早干早完事。
五十斤的肥料抱在怀里,让她额角出了薄汗。她踉跄着往前面走,丸子在旁边用小细胳膊帮忙拖着。
“有吉普车来啦!”丸子松开手,想要捡土垃坷,又想起大人说吉普车是部队的车,里面坐着的都是好人,于是又把土垃坷扔到田埂滚了下去。
苏蕊一开始以为吉普车只是路过。
没成想,一路开到小路尽头停了下来。
苏蕊莫名地心跳加速,抱着肥料袋看到方池野从驾驶室里走了下来。
她看不清方池野的表情,但能看到吉普车身上的泥泞,应当是千里迢迢开回来的。不知道什么事情会让方池野这么赶。
田埂上有不少妇女认识方团长,打招呼说:“方团长这是有事找苏干部?”
方池野点头跟她们打了招呼说:“对,有点事。”
方池野走到苏蕊跟前,脱下军外套递给丸子,然后接过肥料扛在肩膀上,一言不发地把化肥扛到苏蕊的责任田。
放下化肥袋,丸子指着远处的化肥说:“叔叔,还有五袋呢!”
叔叔?
方池野幽怨的心情更加乌漆嘛黑。
“那你叫苏小干部什么?”
丸子说:“姐姐呀。”
方池野又把军衬衫脱下来,扔给丸子,蒙了她一脸。
丸子傻乎乎地拍巴掌喊道:“加油加油,热烈加油。”
方池野闷不吭声,穿着军背心把剩下的化肥全都扛了过来。
苏蕊发现在周边一直打量她的几个男同志,看到方池野过来了,神色复杂纷纷离开了。
剩下一些妇女同志,不是她批评她们,眼睛都往哪看呢?!哪不该看,偏要看哪里!
方池野把最后的肥料摞放在一起,拍了拍手上的灰。
苏蕊拿着军衬衫递给方池野,板着小脸说:“快点穿上,男同志也要注意身体隐私。”
方池野被气笑了,难得见面,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他淡淡地说:“知道了,下次改。”
下次改?
方大团长说话有这么温驯?
苏蕊眼皮子一跳,诧异地抬头看向他,不小心落入一双凤眸中。
苏蕊挪开眼,方池野拿起军衬衫盯着苏蕊的小红脸蛋,一枚扣子一枚扣子地扣上,一路扣到顶上的风纪扣,克制又性感地顶着喉结。
他静静地看着苏蕊,苏蕊从没见过他这样,感觉不同寻常的气氛:“要不要去喝杯水?”
方池野沉下声音说:“不用了。”
苏蕊说:“最近有不开心的事?征兵不顺利?”
方池野说:“征兵很顺利,大部队在后面,我提前回来找你。”
苏蕊惊愕地说:“为什么要来找我?”
方池野说:“我想让你多了解了解我。”
苏蕊无措地说:“为什么要了解你?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方池野说:“奇怪?这样的反应不是应当的吗?”
“我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苏蕊挽过耳鬓的碎发,感觉落在身上有许多目光,她说:“要不咱们到别的地方说?”
方池野说:“上车吧,我带你去吃饭。我想书信无法把我的情绪完全表达,有些话我思前想后,总觉得要当面说比较诚恳。”
苏蕊反问:“书信?”
方池野点头。
苏蕊跟着他往吉普车走,路上遇到跑过来的丸子,跟她说:“我去吃个午饭,要是有人问帮我应一声。”
丸子说:“好!”说完又跑到田埂上挑选土垃坷。
方池野走到吉普车边,打开副驾驶车门静静地看着苏蕊。
苏蕊还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感觉方池野给她憋了个大招。
上了车,俩人坐的不远,苏蕊在副驾驶上乖巧安静。
方池野余光看到她如此,决定不浪费路上的宝贵时间,争分夺秒地说:“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
苏蕊张着小嘴转过头来看向他说:“误会?”
方池野扶着方向盘往左边打,再往前几公里便是县城:“你怎么想的?”
苏蕊说:“我闹不懂你在说什么。”
方池野转头看了她一眼,想从她的表情里分辨她是生气才这样说,还是真不知道。
得来的结果让他皱眉。
苏蕊正要开口反问,方池野干脆把吉普车停在马路边上,转过来真诚地说:“首先,我要跟你道歉。”
苏蕊惊愕地说:“为什么?”
方池野叹口气说:“你有没有将‘叶迟放’的名字倒过来念?”
叶迟放?
放迟叶
方池野?!
苏蕊抖着小手指着方池野说:“你别告诉我你就是叶迟放!”
方池野说:“对,跟你往来信件的一直都是我。上次最后一次见面写给你的信便是坦白信。可惜你没有给我任何回复,我又给你寄过几次”
苏蕊‘哈哈’两声,靠在座椅上茫然地望着前面的行人:“坦白信?我、我弄丢了。”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方池野垂眸说:“不然你今天不会如此惊讶。先不说那封信,我想把这件事情跟你捋一遍,希望你听完前因后果原谅我对你的隐瞒。”
苏蕊也很想知道方池野为什么会成为叶迟放,她才不会信苏嫦娥真给她好心地介绍一名军官,而且还不是普通军官,是方池野!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敌特,故意接触下来,询问你的日常和生活习惯,初步判定你不是敌特。”
“等等,我怎么可能是敌特?”她一个炮灰女配接不了这样的重头戏啊。
方池野觉得耳朵尖有些烫,他侧了侧头,希望苏蕊没发现,故作淡定地说:“因为你实在太漂亮了。我与秦政委都认为你可能会是敌特的美人计。因为军用水电站的建设非常重要,关系到中部地区的战略布局。我不能丝毫马虎。”
如果是私人事情,苏蕊不会原谅,毕竟说她是敌特,还不如说她是小王八好听呢。但是涉及到军区安全层面,她不得不说:“好,这件事我可以理解。”
方池野双手在方向盘下面捏了捏拳头说:“至于你的照片和信件为什么出现在部队,我调查过,应该是寄信方出现问题。这件事我会继续调查。”
苏蕊说:“当时苏嫦娥说给我介绍一名军官,后来坦白说对方是劳改犯”
“劳改犯?”方池野诧异地说:“你一直以为自己跟一位劳改犯联络?甚至是处对象?”
苏蕊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时被个武疯子缠住,我也没办法。再说你也不能生气,你还以为我是敌特呢。一来二去,咱们算扯平。”
她说完,听到方池野短促地笑了一声,应当又是气笑了。
“行,这个也翻篇。”方池野说:“她欺骗了你,你就假戏真做?”
苏蕊更正道:“是将计就计。不过,我想问题应该出在我大姐身上,当时是她帮忙寄的信。我们还特意说了不要弄混淆,苏嫦娥跟她说,其实都一样。我想大姐会不会以为真的一样就随便寄了。”
方池野斟酌着说:“也有这个可能回头你可以询问一下。”说着,重新启动吉普车。
苏蕊偷偷瞥过去,内心很复杂。她居然一直跟方池野写信,也难怪他后来直接把叶迟放的东西给她。
苏蕊懊恼地想,她应该早点发现的。不过不说那时候,她现在都难以置信。
方池野冷静片刻,大手握住换挡杆,拍了拍,神色自然地说:“那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苏蕊听他的语气以为是随口一问,便说:“问吧。”
方池野没着急t启动汽车,而是转过头,凤眼望着苏蕊白里透红的小脸蛋说:“那你,还要跟我分手吗?”
苏蕊震惊的睁大瞳孔:“你、你来真的?”
第27章
方池野正视前方,幽幽地说:“后面六封信我都是以方池野的身份跟你联系,所说的没有半句假话。”
苏蕊剧烈地咳嗽着,方池野下车买了凉茶回来端给她。
苏蕊一口气干掉凉茶,抹了下嘴唇,使得嘴唇更加红艳艳:“你是说真的处对象?”
方池野站在车门边,微微点头说:“我认真考虑过。如果你觉得不够正式,我可以与组织申请,让组织出面介绍。咱们属于军民结合,双干部家庭,挺般配的。”
苏蕊直勾勾地看着他,希望他没在开玩笑。
这么性感的薄唇,怎么能说出“挺般配”三个字?
男主角跟炮灰女配挺般配?
方池野见她不吭声,依旧满脸的不可置信,笑了笑说:“我可以给你点时间缓冲。”
苏蕊的确需要时间缓冲,她感激地说:“谢谢,哪天有时间,回头我——”
方池野指着不远处姚集鸡汤馆说:“回头喝完鸡汤告诉我答复就可以。”
苏蕊:“”
行吧。
苏蕊跟着方池野往鸡汤馆去,路上想着要是跟方池野处对象,占了天大好处的人是她。而且以她对方池野的了解,方池野是个执着忠诚的人,绝不会有背叛、暴力、歧视等行为发生。
方池野掀开帘子,等苏蕊进到鸡汤馆里,带着到靠窗户的空位上坐下。
他们俩从吉普车下来就足够吸引眼球,进到这里看到俊男美女的组合,引得鸡汤馆的服务员和顾客都频频往这边张望。
负责这边的服务员过来点菜,方池野见苏蕊心不在焉的样子,点了一道阴米鸡汤,又点了辣子鸡丁和虎皮鸡爪。最后加了道鸡丝汤面。
苏蕊听到服务员提醒:“两位同志,这些恐怕点多了吃不完。用不用减个菜?”
方池野说:“吃得完,麻烦都上吧。”
苏蕊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方池野扭过头,看着她捧着小脸嘻嘻笑,也跟着笑了:“这么快缓过来了?”
苏蕊老实巴交地说:“其实还算慢的,应该在你说的同时答应你。”
方池野明知故问:“答应什么?”
苏蕊指尖搓着桌面不好意思说。
方池野压下声音,凝视着她说:“看着我说。”
苏蕊抬头说:“你还没跟我表白呢。”
方池野笑了说:“苏蕊同志,我是真心喜欢你,被你深深吸引。请你继续跟我处对象,不要不负责好么?”
前面倒挺好听,后面怎么说的不像话呢?
过来倒茶水的服务员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苏蕊面前,仿佛看到一位世纪大渣女。
这么气质非凡的高级军官放下身段说出这样的话,这位女同志的心肠是石头做的呀?
苏蕊诧异地抬头,对方还瞪着她。
“”苏蕊,这人管得够宽啊。
方池野把茶杯重新摆放好,抬头跟服务员说:“谢谢同志,后面不需要你服务了。”
苏蕊等到服务员走,抬头跟方池野说:“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但是咱们俩个家庭差距太大。”
方池野说:“你这是封建思想,现代婚姻是两个年轻人的结合,家庭背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是两个想要在一起的心。”
苏蕊觉得自己不是铁石心肠,当下拍着胸脯说:“没事,要是你跟我爹吵架,我向理不向亲。”
方池野纳闷:“我怎么会跟叔叔吵架呢?”
苏蕊说:“嗐,牙齿还有咬嘴唇的时候,相处久了什么事情都能发生。我也就提前说说。”
方池野没往深处想,点头说:“我不需要人无条件的迁就我。”
这么懂事?
苏蕊满意了,太满意了。
等到上菜的时候,苏蕊的确没再见到那位服务员。
方池野作为对象表现的体贴细心,一顿饭吃下来,硬是没让苏蕊主动夹菜。
苏蕊吃得舒服,心情更是爽快。
方池野结完账回来,看着小姑娘叼着虎皮鸡爪,吐着一小节一小节的骨头,笑着说:“不是吃不下了吗?”
苏蕊是真的吃不下,半道都是看方池野吃的。
不过鸡爪子不占肚子,一小碟也才五个居然敢卖一块五,不如就在这里吃完再走。
方池野坐在对面笑着看她小流氓似得吐骨头,想着待会送她回去,自己到部队下次再见面得七八天后,不免找着话题说:“你什么时候对我有意思的?”
苏蕊吐出一块小骨头,脱口而出:“在小木屋觉得你不错。”
方池野似笑非笑地说:“偷看我了?”
苏蕊差点没把自己卡死,咳咳咳咳嗽半天,饮下方池野递过来的茶水说:“别乱说,是那天晚上你背着我上台阶,我觉得你挺可靠的。其他的没了。”
方池野笑道:“真没了?”
苏蕊黄着小脸猛点头。
回去的路上,方池野将吉普车停在距离村口有一段距离的路边。
苏蕊见他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个黑色绒布盒,看起来很高级。拿出来的时候飘着一股香气,比鞋垫子的花露水味道好闻多了。
方池野打开绒布盒,里面是一款大方优雅的女士手表:“这是给你的礼物,上班能方便点。”
苏蕊要么听主屋大挂钟知道时间,要么听广播估计时间。身上的钱也够买块手表,就是舍不得,太贵重了。
方池野见她想要拒绝,温柔的拉过她的手腕替她戴上:“希望能每分每秒都陪伴着你。”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苏蕊的心漏跳了几拍。
方池野的手还在她的手腕上,苏蕊狠下心一把抓住他的大手使劲搓了搓,彻底感受到皮肤下的骨骼和肌肉:“你放心,我每分每秒一定想着你。”
方池野失笑道:“你好像在占我便宜。”
苏蕊说:“以前光看的到,摸不到。现在有机会可不是得好好摸一摸。”
话说完,发觉自己说漏嘴了。
她当下想松手,被方池野反手握住手腕。
苏蕊惊愕地看向他,方池野注视着她说:“别想跑。”
苏蕊垂下头,心中小鹿乱跳,扭扭捏捏地说:“我没想跑。”
方池野只是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下次我穿便服来,不要扣子,方便你摸。”
远处跟赵阿姐说话的苏红佩,看到苏蕊从吉普车上下来,脚步虚浮,脸蛋涨红。
她跟赵阿姐说:“宅基地的资料我现在拿给她,谢谢您替她操心了。”
赵阿姐望着吉普车远远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应该的。”
“赵阿姐是不是有事情找我?”苏蕊走向苏红佩,用手背贴了贴脸,小声说:“找我什么事?”
苏红佩揶揄地说:“反正跟方团长的不一样。”
苏蕊大吃一惊:“你知道啦?”
苏红佩诧异地说:“知道什么?”
苏蕊前后看了看,拉着苏红佩跑到村口大榕树后边嘀嘀咕咕半天,苏红佩惊得嘴巴合不拢:“居然是方团长,你俩真处对象了?天啊,天大的好事情。”
苏蕊撸起袖口给她展示新手表,羞臊中带着三分嘚瑟:“他送我的,我说不要,非要给我。”
苏红佩捏捏苏蕊的小脸:“我看看,你这脸皮厚成什么样啦。”
苏蕊挽着苏红佩的胳膊,下巴搭在苏红佩的肩膀上感叹说:“我真没想到会是方池野。你看,方池野、叶迟放,咱们怎么就没发现呢。”
苏红佩松开她,往前走了几步,摸着大榕树的树干犹豫地说:“我、我有件事情憋了好久,想跟你说。”
苏蕊走在她身后,信誓旦旦地说:“大姐,如果是你找我借钱,我一定借!”
苏红佩气笑了,转头看着苏蕊一副慷慨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她拉起苏蕊的手,摸了摸精致昂贵的手表说:“你还记得最开始的那封信是我寄出去的么?”
苏蕊当然记得,那天苏嫦娥还逼她把照片塞了进去。那时她花了大价钱照的写真照,留着骗未来丈夫的。
“我还想过会不会是苏嫦娥真给我介绍了军官。”苏蕊哭笑不得地说:“原来真是从你这里开始就错了。”
苏红佩也无奈地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的照片在他们部队。是陈海盐跟我说了一句。我以为跟你通信的会是普通军官,你也知道就算是普通军官对于咱们来说已经是高攀了。谁知道——”
“谁知道你妹子我这么有魅力,直接将方大团长拿下了是吧?”苏蕊咯咯乐,转头说:“那你知道跟苏嫦娥通信的是谁?难不成真是劳改犯?”
苏红佩最近忐忑的就是这t件事,她拉着苏蕊坐在花坛边,跟苏蕊说:“这是赵阿姐让我给你的宅基地资料。位置挺好,应该是照顾你,特意给你安排在离大地近的地方。”
苏蕊打开资料,看了看说:“离爱民路和村委会也不远,真是个好地方。”
苏红佩劝道:“既然有了宅基地,我想劝你干脆早点把房子起了,趁早回去把家分了。”
苏蕊说:“大姐,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怎么这么着急要我分家?”
苏红佩叹口气说:“我怕你引火烧身,反正跟她们没什么感情,早走早放心。而且你已经成年,独立出去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趁她们没工夫阻挠你,你跟她们断得越干净越好。”
苏蕊明白苏红佩的意思,等到苏红佩和苏嫦娥知道俩人相处的对象调换了,肯定会大闹特闹。说不定连方池野也要被她们算计上。
苏蕊抱住苏红佩,久久说:“我明白了大姐,我从来都把你当亲大姐来看。你等着,回去我就把家分了。”
第28章
苏红佩拍拍苏蕊的手说:“我娘最近都在为了迎接那位军官女婿做准备,看她们的意思,是要人家过来就把婚事定下来。”
苏蕊沉默着说:“她们也有要我分家的意思?”
苏红佩说:“你自己心里有数,等到晚上回去见到她们顺着她们的意思答应了就好。”
苏蕊说:“我知道的,你放心。不然我还得想理由怎么跟她们提分家呢。”
大中午,苏蕊得到的信息太多。
下午给稻田上肥料,她忙得一头大汗。回头到了田埂上,把手表上缠绕的布条解开,看了眼时间,心里还是挺美的。看完又给缠上,免得泥巴点子溅在上面。
定情信物不能因为劳动而损坏,等到她八十岁了,还要传给孙女呢。这就叫传承。
苏蕊坐在田埂边上,把雨鞋脱下来晒着脚丫。
丸子从田埂尽头疯跑过来,塞给苏蕊一口大虾酥。
“你哪来的大虾酥?”苏蕊嘴里充满酥脆香甜的气息,一扫刚才的疲惫。
丸子说:“你对象给的呀!”
苏蕊捂上她的小嘴,前后左右看了看说:“谁给的?”
丸子缩着肩膀捂着嘴嘻嘻笑:“我在树上都看到啦,你俩在车里手拉手,眼看就要亲嘴啦。方叔、方哥哥让我先不要告诉别人,给了我一包大虾酥做封口费。”
苏蕊唇角抽动,觉得方池野给丸子并不是要封口,而是想让丸子叫他哥哥是真的。
但是她还是要更正丸子的话:“我俩没有要亲嘴。”
丸子人小鬼大地说:“早晚的事儿~”
苏蕊被个六岁小孩闹个红脸。
一路上扭捏地回到家,瞬间感受到家中气氛不对劲。
苏红佩抱着柴火跟她挤挤眼睛,苏蕊压下情绪,来到灶台边拿起菜盆打算做饭。
苏嫦娥看了苏玉琴一眼,苏玉琴站在门槛边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老三,你跟劳改犯怎么样了?我听人家说有劳改犯要释放了,该不会寻到咱们家里来吧?”
苏蕊故意说:“寻到咱们家里来也是应该的。我一直想找个上门女婿,肯定要上门。”
苏嫦娥跺脚说:“娘,你看,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她自己处了个劳改犯,非要把咱们全家拉下水。”
苏玉琴夺过苏蕊的菜盆,塞到苏红佩手里说:“你出去摘菜,这里没你的事。”
苏红佩逆来顺受地应了声,低着头出去了。
苏蕊靠着窗棱,苏嫦娥瞪着她说:“苏蕊,你看你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劳改犯对你死心塌地的。我瞧着把咱们全家拖下水也不应该,要不然,你们单过吧?”
苏蕊面无表情地说:“他经过政府改造,已经是个好人了。我相信他到了咱们家不会再拿刀子捅人,他跟我保证过会好好伺候爹娘,好好跟我过日子。”
捅人?
苏玉琴失声喊道:“他是杀人犯?!”
苏蕊说:“没杀人,不,应该说没杀成。”
苏嫦娥吓得脸发白,抓着苏玉琴的胳膊说:“娘,这样的人不能往咱们家招惹啊。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苏蕊她就没安好心。”
苏蕊冷冷地说:“我怎么没安好心?给咱们家多个劳动力不好吗?你们不是总觉得爹没出息,逼他成日在海上飘着打渔贴补家用,现在多了一个人挣钱,你们怎么还不高兴了?”
苏玉琴怒道:“你爹是个废物,你找个废物也就算了,还想找个杀人犯回来!你是想要借着他踩在我头上啊。我告诉你,我二女婿是军官,敢闹事我就叫他枪毙你们!”
苏嫦娥在边上帮腔道:“好啊你苏蕊,是不是想着要我对象帮着照看劳改犯?你自己弄不了他,想要借我对象的手?”
苏蕊忍住心底的冷笑,又给她们添了把火说:“我也怕他一不高兴把咱们全家都砍了。他跟我学过当初砍人,他说就跟剁萝卜似得,一刀一个萝卜头。我要是再不仰仗着未来二姐夫,以后我的日子怎么过?有脑袋睡觉没脑袋起床啊。”
“不行,这个家一定要分。”苏嫦娥看着苏蕊妖妖娆娆的脸蛋,生怕她的军官对象又跟前面的男人一样,转眼间看上苏蕊。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玉琴苦口婆心地说:“老三,你知道咱们家也不容易。你不能害咱们家啊。你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分家?”
苏蕊装着哭丧着脸说:“我总不可能自己出去,好歹让我爹跟我一起,不然劳改犯要是揍我,我一个帮手都没有。”
苏嫦娥忙不迭地说:“娘,让苏力跟她走。苏力越来越干不动活了,总不能让我们两口子给别人养爹。”
苏玉琴犹豫着说:“苏力不在,我也不能让他跟我离婚啊。”
苏蕊说:“我爹跟赵阿姐说过,要是你提离婚,请求赵阿姐直接同意。我可以代理办。”
苏嫦娥半信半疑地说:“真的?”
苏玉琴拉着她,在耳边说:“管他真的假的,赵阿姐跟苏蕊关系好,打一张离婚证简简单单的事。回头苏力要是来闹,咱们把门关上不让他进门不就得了。”
苏蕊听到她们的话,为她爹感到寒心。十多年的辛苦付出,养出两个白眼狼。
苏蕊又跟她们说:“我爹还有存款在你们手里,我们总不能什么都没有靠救济过日子吧?”
苏玉琴手上有两百多元钱,一部分是去年底给的贪污款,一部分是苏力和苏红佩的工钱。
她嫌弃地说:“你爹吃喝住全是我的,拢共这些年也没攒下钱。”
苏蕊说:“既然没钱,我跟我爹更不用走了。”
苏嫦娥转头进到主屋里,打开木箱子翻找。苏玉琴跟了进来,忙说:“你真要给她钱?”
苏嫦娥说:“不给她不会走,我了解她。娘,咱们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等你女婿来了,多少钱都给你挣回来了,你何必在乎这点零票子。”
苏玉琴烦躁地坐在炕沿上,左边屋里是翻找的苏嫦娥,右边门口站着是苏蕊。
她越看苏蕊越不顺眼,当年就该趁她爹出门干活把她掐死。谁能想到大冬天这孩子喝冷米汤都能活下来!
苏嫦娥找出苏玉琴的私房钱,打开来,上面有苏玉琴写的数字。斗大的字,苏玉琴认识一箩筐,别的记不住,家庭账本倒是能写点出来。
苏嫦娥询问完苏玉琴,捏着八十元钱送到苏蕊面前说:“一共就这么多。”
苏蕊犹犹豫豫不想拿。
苏嫦娥更加烦躁地说:“你还想怎么样?”
苏蕊说:“能不写分家字据吗?白纸黑字写下来咱们就真成两家人了。”
这话一下提醒了苏嫦娥,她当即跟苏玉琴喊道:“娘,赶紧穿上衣服跟我去村委会,我要找赵阿姐做见证人,今天这个家我分定了!”
苏蕊飞快地把钱塞到兜里,抱着门框不走:“怎么能说分就分!”
苏嫦娥气恼地说:“钱你都拿了,你还想怎么样?”
苏蕊说:“那我住哪里?”
苏嫦娥说:“我管你住哪里!今天晚上你就从我家滚出去!”
苏蕊哭丧着小脸说:“那你总得把我屋里的家具给我吧,还有爹的东西,我都得带上。”
苏玉琴心疼八十元钱,闻言正要反对,听苏嫦娥吼道:“都给你,你马上给我滚!”
村委会。
赵阿姐把明天需要的广播稿检查了一番,交给黄蓓。
黄蓓离开后,赵阿姐起来准备下班回家。
她还没出t门,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已经离开的黄蓓奔跑着回来,兴奋地说:“苏蕊家闹事呢!她后娘要撵她出家门!”
赵阿姐赶紧出门,看到苏蕊哭天抢地的被苏嫦娥押到村委会来。她们身后跟着一群妇女,都在为苏蕊打抱不平。
苏嫦娥和苏玉琴娘俩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路上不听劝阻,非要跟苏蕊和苏力分家离婚。
这闹得那一出啊?
赵阿姐扶着哭得奄奄一息的苏蕊坐到一边,先教育了苏玉琴和苏嫦娥,转头过来想安慰苏蕊,发现她狡黠地笑了下。
赵阿姐担忧的心顿时缓解了
想到苏力下海那天清晨过来的话,赵阿姐劝不了苏玉琴,于是当着围观老百姓的面,把苏力按了红手印的离婚书拿出来。
“什么?他凭什么先写了离婚书!”苏玉琴大惊失色,直觉不对。
反而是苏嫦娥翘着二郎腿,欣赏苏蕊抽抽涕涕的样子,笑着说:“他是不是想拿离婚要挟咱们?咱们就如他的愿,离了吧。”
苏蕊来到赵阿姐身边,指着她爹盖红手印的纸说:“这是他的离婚申请,我作为代理替我爹申请现在离婚。”
说完,她转头看向门口围着的人,抱着拳头说:“妇老乡亲们,麻烦你们也做个见证,是苏玉琴和苏嫦娥容不下我们,我们不得不分家。”
宋大娘拿着铁锹恨不得把苏玉琴的脑袋敲开花。
丸子抱着傻四儿的大腿不让她进去揍人。
赵阿姐问苏玉琴:“那现在离婚手续办不办?”
苏嫦娥抢着说:“办,我们都给了他们八十元钱,肯定要离得。”
苏玉琴摸着胸口说:“离吧,反正也是不中用了。”
苏蕊咽了咽吐沫,盯着赵阿姐把离婚证亲笔写了出来。
这年头村委会就可以代理实行民政工作,省得农村人还得进城去打证书。
离婚证就是一张纸,上面有赵阿姐的签字。
苏嫦娥见赵阿姐放下笔,来到她身边把笔重新递给赵阿姐说:“麻烦您给写个分家证明书。”
赵阿姐说:“我做见证人就可以了。”
苏嫦娥笑道:“还是白纸黑字签了名的好。免得有些人活不下去又念着都姓苏找到我们家来。我们从今往后,分道扬镳,以后是两户人家。”
苏蕊冷声说:“你娘在我儿时养育了我,我总要给她老人家尽孝。”
苏玉琴忙不迭地说:“算了,我可不敢让你和那一位给我尽孝。”
赵阿姐抬笔犹豫了下,问苏玉琴说:“你自愿放弃苏蕊对你的赡养义务?”
苏玉琴说:“我又不是她亲娘,她不给我带来麻烦就够了,甭管她以后怎么兴旺发达,我就算睡在鸡圈里也不用她赡养我。”
苏嫦娥巴不得赶紧跟苏蕊脱离关系,迅速地说:“我也保证,有我赡养我娘就够了。我绝不找她的麻烦。而且她也要保证,她来赡养苏力,别到时候还要到我家来扫秋风。”
苏蕊装模作样地用香帕子擦了擦眼角,跟赵阿姐说:“那就这样吧。既然不让我养,以后我就绕着走,只求她别后悔。”
苏玉琴被她逗笑,她是有军官女婿的,怎么会指望劳改犯女婿养?
她坚定地说:“你放心吧,有赵阿姐和其他乡亲们作证,以后我绝对不会找她的麻烦。”
外头传来一句询问:“那你要是找呢?”
苏蕊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是阿喜婆婆。
苏玉琴说:“我发誓,绝对不会让苏蕊赡养我。她对我没有任何义务!我现在按个手印,你们做见证。”
阿喜婆婆慢悠悠地说:“好啊好啊,二三十号人都给做见证。你赶紧按手印。”
赵阿姐摆摆手说:“既然这样,我就把协议都给你们写好,你们签字吧。”
苏嫦娥和苏玉琴美滋滋地签下名字,苏嫦娥还推搡了苏蕊一把,让她赶紧签名。
这下苏力的离婚、苏家分家、赡养协议全都搞定。
苏蕊“迫于无奈”签下大名,唇角掩不住勾了起来。
临出门,苏嫦娥催促道:“赶紧回去搬东西啊。”
苏蕊也不装了,揣好香帕子说:“好咧,你们先回,我把住的地方安顿好,马上就去搬!”
看苏玉琴迈门槛差点绊着,苏蕊在后面笑嘻嘻地说:“苏大娘,您慢点诶。”
苏玉琴:“”
这疯丫头,就知道她不是个东西!
第29章
赵阿姐带着苏蕊到旧知青宿舍,俩人一路说了不少。
苏蕊对赵阿姐没有隐瞒,将苏嫦娥介绍对象的事交代了。
赵阿姐感叹地说:“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不是没给过她机会。就算没有这件事,我瞧着你们家也会分家。以后就看她的造化吧。”
苏蕊松口气,笑道:“我真怕你说我。”
赵阿姐说:“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不会参与。以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也赞同你分家。”
天色擦黑,赵阿姐来到旧宿舍前面。
“这里是老知青点,后来盖平房新来的知青们都搬到前面平房里去了。这间木屋空下来。本来我还想拆了,既然你没地方住,就先给你安顿。后面房子盖起来再搬。”
旧宿舍离知青平房不远,也就是前后院。可以听到前面传来打闹的声音。
苏蕊绕着木屋子走了一圈,挽着袖子说:“我看挺好的,正好天热不需要取暖,一间木屋子足够我用了。”
赵阿姐说:“今晚上你就到我家去睡。明天给你批天假,你好好把这里收拾一下。对了,我还有打虫药,晚上喷点。”
苏蕊说:“行,那我先把东西搬过来。”
苏蕊回到苏家,先站在院门口客客气气地喊:“苏大娘、苏二姐,我来搬东西啦!”
“改口挺快的啊。”苏嫦娥靠在门框上,吐出瓜子皮说:“赶紧的吧,等你好久了。”
苏红佩从西屋出来,抱着包裹放在枣树下:“我帮你收拾了一些,你再看看。”
苏蕊高高兴兴地走过去,进屋看到宋大娘她们也在。
宋大娘没好气地说:“你就这么走了,真是便宜她们了。头些年你给她们干了多少活儿!”
苏蕊小声说:“赶紧走吧,以后你就得夸我了。”
宋大娘抱着木箱子,孙婶子一手提着一个板凳,赵大姐她们合伙抬着桌子。
苏玉琴出来看到了,想要阻拦:“你们是要把我的家掏空啊。”
苏红佩说:“这些都是她自己找木匠打的,说好的她到哪儿东西就到哪儿。”
苏玉琴拿着扫帚想打苏红佩,被苏嫦娥拦下来,阴阳怪气地说:“老姑娘也就在娘家耀武扬威了,没人要的破烂货。”
苏红佩眼眶发红,闷不吭声地回到西屋里,把苏蕊新做的被褥卷起来扛在肩膀上。
苏蕊没看到这一出,她抱着自己和苏力的衣物,拢共也没多少件。她走到院子门口,看了苏玉琴和苏嫦娥,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伙儿一路到了旧宿舍,苏蕊本来打算明天收拾。
宋大娘她们眼里有活儿,挽起袖子就是干。风风火火地收拾着屋子、拖着地,苏红佩还把外面灶台刷了:“回头我把屋里的锅给你偷过来。”
宋大娘见了说:“不怕你娘打你啦?”
苏红佩说:“少不了一块肉。”
苏蕊拉着苏红佩的手说:“大姐,要不你也过来跟我一起住吧。咱们姐妹俩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苏红佩摇摇头,低下头说:“我不走。”
苏蕊说:“为什么?”
苏红佩说:“我会尽快找人家出嫁。以后也跟分家没两样。我就算想跟你一起过,也是不行的。苏玉琴是我亲娘、苏嫦娥是我亲妹妹,有这一层关系,就算我到天涯海角也撇不开她们。”
苏蕊叹口气,拉着她说:“那你有事一定要跟我说。我不在了,她们肯定会把矛头指向你。”
苏红佩说:“我知道的,你放心。”
她们收拾东西的声音引起前面平房知青们的注意,年轻的知青们有的消息灵通,知道苏蕊被苏家撵出来,一个两个同仇敌忾,纷纷帮着苏蕊收拾。
第二天,苏蕊没干活,在家里把家具和锅碗瓢盆又细细的擦了一遍。
旧宿舍有个大炕,是大通铺。苏蕊完全可以在上面翻跟头。她自己觉得很满意。
外间是灶台和橱柜,推开门直接到前院,可以通向平房。
一天下来,忙得热火朝天。
前边有几个女知青上完课,趁着晚上学习还没开始,来到旧宿舍门口说:“苏蕊同志在吗?我们给你送t东西来啦。”
苏蕊对她们印象不错,她们七八个人年纪最大的也才二十一,年纪最小的才十七。
都是千里迢迢到了小坝村,怀揣着梦想。最近每天都帮着小坝村给小孩子们上课,用的就是苏蕊买的那块黑板。
苏蕊感激她们给孩子们做启蒙教育,推开门邀请她们到屋子里来做客。
“你们要是不来,我还要找你们去。”苏蕊端出粘豆包给她们:“这是我早上自己包的,红豆馅的,快趁热吃。”
她们把手里拿的油盐酱醋还有五斤高粱米送到苏蕊手里,其中年纪最大的晓丽说:“我们给你送温暖来了,想着你一个人油盐酱醋不好买,我们一起给你从食堂均了些出来。都是给了钱的,你安心用。”
苏蕊给她们一人拿了个粘豆包,感激地说:“我正愁不好买呢,谢谢你们。”
年轻的姑娘们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吃着粘豆包,里头要数周青青和陈云最热闹,别人的粘豆包都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她俩光顾着吐槽苏家,粘豆包都没怎么吃。
晓丽担心苏蕊听着会不舒服,把话题转到佘满满的对象身上说:“你对象下次过来让他多带一份土豆饼来,钱我来给,也请苏蕊同志尝尝你们老家的土豆饼。”
苏蕊平时对她们也有照顾,她们吃的都是大锅饭,许久没有油水,苏蕊过年时还特意熬了猪油给她们做饭吃。
听到佘满满有了对象,苏蕊来劲儿了问:“你对象是哪儿的人?”
佘满满不大好意思地说:“是盐城人,离京市不远。”
苏蕊跟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时不时把粘豆包递给其他人。
她这里条件实在艰苦,还不如前面知青平房。
晓丽她们说了好多次,要是下雨漏水就让苏蕊到前面跟她们一起睡大炕去。
苏蕊觉得远亲不如近邻,于是点头答应。
又说了会儿话,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
苏蕊还没起身,对方双手提着大包东西,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
苏蕊倏地站了起来,小脸全是惊喜:“你怎么来啦?”
一身便装的方池野含笑跟知青们点头,转而跟苏蕊说:“听说你搬家了,正好我这里有会瓦工和木工的战士,他们说要过来给你帮忙,我就带他们来了。”说着把怀里的东西放到灶台边的桌子上摆好。
知青们好奇地看过去,一个个哑然。
精米、白面和猪排骨、腊鱼腊肉都是最好的。还有白面条、红糖块、奶粉、钙奶饼干、几包马大姐桃酥和蝴蝶牌大虾酥。
方池野带着苏蕊出来,见到瓦工和木匠,跟苏蕊介绍了一下然后自己先上房顶,帮苏蕊检查漏雨情况。
知青们相互看了看,都想知道苏蕊跟这位的关系,看起来太不同寻常了。
晓丽走过来说:“这位看着有点眼熟。”
佘满满在后面小声说:“怎么觉得像那天讲话的方团长呢?那么大的领导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苏蕊失笑道:“的确是方团长,你眼神挺好的。”
周青青和陈云挤眉弄眼了半天,趁着方池野在房顶,俩人一左一右夹着苏蕊说:“你们什么情况?方团长为什么要过来给你修房子?”
苏蕊还没公开过跟方池野的关系,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从前跟知青们聊过天,说到过各自理想型对象,说谁的都有,甚至有说陈海盐大哥的,就是没人说方池野。
不是方池野不够优秀,而是他太优秀,级别太高,大家都觉得攀不上,不需要做白日梦了。
方池野在上面竖着耳朵听,知道小姑娘不好意思了,率先说:“我俩正在处对象。”说完不等下面尖叫完,又说:“以结婚为目的的处对象。”
这话无疑是平地一声雷。
晓丽等人的嘴好半天没合上,陈云干脆说:“好啊你,苏蕊同志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有这么优秀的对象!!”
周青青拉着苏蕊说:“不行,赶紧交代你们俩怎么在一起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快说给我们听。”
苏蕊红着小脸压低声音说:“晚上再给你们说,这里有男同志我不好意思。”
说完,听到头顶方池野的低笑。
苏蕊拉着她们进到屋里说:“你们先吃桃酥,待会我做饭,把宋大娘她们也叫上,今天算是给我温锅了。”
晓丽揶揄地说:“别,你谁都别叫。你对象难得出来,我们跟着一起吃干什么呀,我们回去了。”
周青青等人也嬉笑着说:“我们可有眼力见啦,等他走了我们再来审你。”
房屋修缮花了一整天的功夫,方池野不好把两位战士送走,于是跟着一起在苏蕊这里吃的晚饭。
终于见到苏蕊本人,两位小战士红着脸叫了声:“嫂子好。”
这下可好,苏蕊的脸蛋也红了。
方池野装作没看出来,坐在苏蕊对面,吃完饭主动帮着洗碗。
两位小战士很有眼力见,趁机到前院扫地,不打扰首长和嫂子。
“分家闹得不愉快吗?”方池野说:“赵阿姐说你还哭了?”
苏蕊于是明白为什么刚见了面,方池野又赶过来,还能带着瓦工和木工。
“其实是假哭。”苏蕊没计较赵阿姐为什么会告诉方池野,应该是工作电话后随便说了一句。
“大姐说寄错信的是她。还说要分家就趁早。既然你不是劳改犯,那苏嫦娥的对象肯定是。你记得她问过你那位战欢吗?”
方池野说:“我回去查过,的确是劳改犯。蓄意伤人,被判了十五年。年纪不小,快四十了。头十年表现不错,积极参与改造。劳改农场的主任特意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在这边进行劳改看来大姐说的没错,及时分家是对的。”
苏蕊笑着说:“你好意思叫大姐。”
方池野厚着脸皮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苏蕊倏地眼神亮了起来说:“那你的意思是我要找上门女婿这件事能成?”
方池野说:“你的理想还挺远大的。”
苏蕊小心翼翼试探说:“那你看,我的远大理想能实现嘛?”
方池野笑着说:“理想跟现实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苏蕊小脸一垮:“你打官腔,你跟我说直白点。”
方池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蹦着说:“没戏,黄、了。”
苏蕊仿佛听到天大的噩耗,震耳发聩:“真黄了?”
方池野冷飕飕地说:“想都别想。”
话音刚落,每天为了娶丈夫而雄心壮志的如同小狮子般的苏小干部,心灰意冷,走到墙角抱着自己的膝盖忧伤了。
“黄了、全黄了。”
第30章
五月初,地里农活没那么繁忙。
南方三四月就凋零的桃花,在这里开的灿烂浪漫。
苏蕊这些天都耷拉着小脸,娶上门女婿的雄心壮志被打击,除了干活其他时候都蔫儿吧唧。
方池野为了弥补苏蕊脆弱受伤的心灵,也是想帮她一把,找来施工队负责新房的建造。
苏蕊操心的事情少了一大半,每天干完活就在新房里帮忙。要么搅水泥,要么搬砖,忙得不亦乐乎。
苏玉琴和苏嫦娥娘俩以为苏蕊用她们给的钱盖的房子,以为盖不了多大。天天在家冷嘲热讽。
最近又在为即将上门的军官女婿而忙碌准备。
苏蕊每天负责干活的工人们一顿中午饭,今天挎着竹篮来到供销社,五月份黄瓜和西红柿正是鲜嫩的时候,还有空心菜和蒜台都是极下饭的。
苏蕊不亏待工人,每天到供销社买新鲜的青菜用荤油炒来给他们吃,时不时还给炒个鸡蛋或者加个荤菜。
苏蕊进到供销社,看到艳儿往对面抬了抬下巴。她扭头看到穿着新灰布裙子的苏玉琴在买猪肉。
“你就给我们多割点肥的啊。我们家女婿今天要上门,是位连长。我怎么也得炖两个油水足的菜啊。”
苏玉琴生怕别人听不到“战连长”的称呼,她特意把头发在后面盘起,苏嫦娥给她化了眉毛,整个人神采奕奕。
艳儿压低声音说:“我就看不惯她嘚瑟的样儿。又不是她嫁人,你看她又是新裙子又是新布鞋,还给买大肥肉吃。从前那样对你跟你爹,半点荤腥不见。”
苏蕊低低地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她想捡把蒜台买,这道菜用酱油扒拉几下就下饭。
艳儿不让她买说:“这是前儿剩下的,撅不动老得很。你不如买把小白菜,早上的豆腐我给你留着呢,你回去小白菜炖个豆腐,撒点虾皮给他们吃t一样好吃。”
苏蕊也觉得老是吃蒜台也得换换口味,小白菜比起蒜台更便宜新鲜,掏出五分钱能买四斤呢,若是炖上豆腐营养也好。
“我们家从来不干吃小白菜,没点荤腥太卡嗓子。”苏玉琴挎着篮子,里头有半斤肥厚的五花肉,来到苏蕊面前,这些天偶尔看到苏蕊,见她丧着脸,苏玉琴和苏嫦娥私下里高兴坏了。
苏蕊全当没听到,对于引火烧身的人来说,都是自找的。
苏玉琴绕在苏蕊前面,挡着她的路特意说:“我们家对你们父女仁至义尽,你要是盖了房子没有钱别来找我们。”
苏蕊让到一边说:“你放心,又不是一家人我怎么会去找你。”
苏玉琴笑着说:“今天嫦娥就要把对象领回来。你说人跟人的差距就是大,她有本事找了个军官回来,你的劳改犯什么时候带回来?”
艳儿在柜台里,皱眉说:“你别造谣,谁说苏蕊找了个劳改犯。你要是再这样说,我带你去找赵阿姐。”
苏玉琴打了打嘴,笑着说:“你看我怎么就吐噜嘴了呢。我也是想着你以后日子过得不容易,想提点你几句。”
苏蕊冷飕飕地说:“多考虑考虑你以后吧。我建议你不要把钱都花掉,以后担心棺材本都没有。”
苏玉琴的脸一下黑了说:“我看你就是嫉妒嫦娥比你命好,我的棺材本都给她花了我也乐意。她可比你孝顺,知道找个军官让我下辈子享清福,我看你爹老了还能有什么!”
苏玉琴说完,看眼墙上的挂钟,抬脚就走了。
艳儿往地上啐了一口说:“真不是个东西。居然造谣你找了个劳改犯,我看她女婿才是劳改犯。”
苏蕊一下乐了:“您可是金口玉言。”
艳儿说:“你还笑?该不会是真气到你了吧?你要是家里有困难跟我说,特别是盖房子花钱多,虽然大钱我没有,小钱我总能帮到你。”
苏蕊对这话感激不尽,干脆跟艳儿明说:“我没找劳改犯你放心吧,我找的才是军官。你等着看苏嫦娥的笑话吧。”
艳儿伸手摸了摸苏蕊的脑门,觉得没发烧啊。
苏嫦娥找了个军官对象,这是从去年开始就有人传了。她们还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部队里的战连长,年轻有为、长相端正。
传来传去大家都信了,年轻姑娘谁不羡慕的。现在苏蕊说苏嫦娥找了个劳改犯,她自己找了个军官,难为艳儿以为苏蕊被气病了。
“这半包奶粉你拿着。”艳儿咬咬牙,把自己的存货递给苏蕊说:“你爹还没回来,你自己过日子别太苦。没事冲着喝。”
苏蕊推说:“我对象给我买了两罐子,我没怎么喝是最近活儿多怕上火。奶粉你自己留着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啊看清现实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艳儿不听她说,硬把半包奶粉塞到苏蕊筐里,推着苏蕊离开。
苏蕊没办法,收了奶粉回到家里先把要洗的菜泡上,然后把半包奶粉摆在两罐奶粉边上。
她做好饭,给工人送过去,自己扒拉几口就马不停蹄地去村委会上班。
到了村委会,赵阿姐办公室里有客人,不是别人而是吴丹。
苏蕊对他没好印象,不想听他说话。可是门没关,她们俩说话嗓音又大,苏蕊和黄蓓等人不得已听了个全程。
吴丹抽着烟,继续说明来意:“部队要修电缆线,凭什么要从我们村走?”
赵阿姐说:“那你想怎么解决?这都是施工图纸上的要求,总不能让部队把电缆线绕着你们村走吧。再说部队说了,这对咱们老百姓来说也是好事情,以后不需要安装电线杆,直接跨越电线杆用电,进步二十年,这样还不够好吗?”
“好?”吴丹把烟碾在脚下,他哈哈大笑说:“谁不知道部队偏袒你们村。也不知道是你们村都是娘们把他们迷住了还是——”
赵阿姐呵斥道:“你有问题就说问题,不要说性别。难道你换个性别就不是人了?”
吴丹讪笑着说:“抱歉啊。那我直说,我想跟小坝村合作,一起把电缆线的工作推到义望村去。这种好事也得让他们村轮一下啊。”
赵阿姐说:“你看起来挺年轻,怎么思想一点也不进步。部队说了是好事情你还怀疑,你到底顾虑什么?”
吴丹说:“施工费不费时间?费不费钱?占不占地?凭什么部队占了义望村的地就能给他们盖新房转移,我们庆男村的白给?”
赵阿姐说:“我不会跟你一起合作。这件事情我相信部队。”
吴丹嗤笑着说:“那是轮不到你们村。我看轮到你们村,你们也会反对。反正我们全村都不同意。不给我们钱、不给我们房子我们绝对不会让电缆落在我们村!”
赵阿姐说:“你要往前看——”
吴丹知道今天没得商量,站起来打断赵阿姐的话说:“少假惺惺了,我是想往钱看,他们不给钱,想都别想。我今天的话撂在这里。”
吴丹走后,苏蕊敲了敲赵阿姐的门。
赵阿姐捏着眉头说:“进。”
苏蕊来到赵阿姐前面坐下,赵阿姐抬头问:“什么事?”
苏蕊说:“我刚才不小心听到吴书记的话。”
赵阿姐起身把门关上,跟苏蕊说:“我本来还想跟你商量这件事。你年轻,又追求进步,有许多先进思想。我想问问你对于安装电缆线的看法。”
苏蕊知道现在电缆线还没有普及,许多老百姓不知道电缆线的重要性。
她坐直身体恳切地说:“我希望咱们能够争取安装电缆线。”
这跟赵阿姐想到一处去了,赵阿姐认真地说:“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赵阿姐也需要一个说服自己,说服妇女们的理由。
苏蕊说:“我看过相关报道,电缆线不光可以用作军事方面,还可以给老百姓做电力传输,比电线杆安全多了。而且在以后能通讯、还能传播数据和信号。后面还会涉及到航空航天、建筑、交通等领域,是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
“居然这么重要?这都是你看报纸上说的?”
“是的,全是报纸上的政府发言。”苏蕊不敢说别的,只得扯到报纸上,她态度诚恳,言之有理,让赵阿姐陷入深深的思考。
半晌后,赵阿姐站起来走到窗户边。
“咱们小坝村是贫困村,从来落于人后。我有个梦想,希望咱们小坝村能够成功脱贫致富,成为乡里的先进村、成为县里的先进村。希望妇女们的勤劳和善良得到应有的回报。”
她走到苏蕊边,按住苏蕊的肩膀说:“你给我个准信,阿姐愿意信你,你觉得电缆的事要怎么做?”
苏蕊反握住赵阿姐的手,赵阿姐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
她诚恳地说:“不要听吴丹的话,咱们要拼命争取电缆线在小坝村落成。咱们不要钱、不要房,哪怕自掏腰包,勒紧裤腰带也要把这件事促成。”
“好。”赵阿姐拍了拍苏蕊的手说:“我现在就给部队领导打电话,尽全力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