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途同归
红尘不负我:疯批美人的爱与救赎
我母亲是冠绝天下的奇女子。
听闻她六岁作出《静夜思》这首诗闻名天下,八岁便对当今圣上说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话。
而平庸的我却成了她一生的污点。
皇帝也觉得可惜,便给她赐了个聪明的儿子。
母亲前一天刚对我说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孩子,后一天就对那个赐来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夺母之仇,不共戴天!
只是这个仇,怎么越来越有些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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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是冠绝天下的奇女子。
听闻她六岁作出《静夜思》这首诗闻名天下,八岁便对当今圣上说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话。
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大将军的孩子,不是征战沙场的将才,就是拥有绝世才华的才子。
然后我便出生了。
我六岁的时候,带我的嬷嬷拿着手绢追在我身后:「小姐,擦擦鼻涕!」
八岁的时候,父亲拿着藤条追在我身后:「为什么又逃学!」
所有人都对我失望至极,觉得我是我母亲一生最大的污点。
他们劝母亲大号练废了可以再创个小号练练。
这话是母亲对我说的,虽然我听不太懂大号小号的意思,但是母亲抱着我说:「阿姝不要灰心,母亲小时候也是这样。」
她还信誓旦旦对我说她这辈子只要我这一个孩子。
只爱我这一个孩子。
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为母亲争口气。
结果第二天我刚下学就听说母亲马上要有个新儿子了。
「你再敢乱说,我撕烂你的嘴。」我对着造谣的李坚挥了挥拳头。
他是兵部尚书的独孙,在学堂上跟我最不对付。
他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听。
「你不信回去看看,怕是都送到将军府了。」李坚颇有些幸灾乐祸,「这是圣上赐的,说你娘不能只有一个你这么不争气的孩子。」
我不信!
但很多事情由不得我不信。
就像是六岁那年,我偷偷熬了三个晚上也作不出一首诗来。
我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正厅的少年,一身布料廉价的青衫,脊背挺得笔直,凭着一个背影就能将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听到我的动静,正厅的人都朝我看过来。
少年也在这个时候回过头来。
不得不说,他比学堂里最好看的李坚都还要好看几分。
「阿姝。」母亲笑着朝我招招手,「快来见过你逸风哥哥。」
她那样子,与昨日说她只会有我一个孩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往后退了两步,朝正厅的人大吼:「我没有哥哥!」
说完我转身跑了出去。
我原本以为那个狗屁不是的皇帝赐了一个儿子给母亲,母亲就算接受也不会待见他。
可是方才正厅那副光景,显然那个少年才像是让他们骄傲的亲儿子。
我一边跑一边听人们谈论送到将军府的小少年。
所有人都很为母亲高兴。
好似只有我一个坏蛋。
我蹲在城西的桥洞下,用足了力气往湖里扔了一颗石子。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我。
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是母亲的孩子。
「我不会是捡来的吧。」我看着湖面跟母亲并没有多像的自己,脱口而出。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我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整个人栽到了湖里。
桥上的人见状也跳了下来,把我捞起来抱到了一边。
我吐了几口水才看清了坐在我身边拧自己衣服里的水的少年。
「是你?」我瞪大眼睛。
这不正是刚刚站在正厅的少年吗?
好。
这个梁子彻底结下了。
少年侧头看我,唇角微微上扬:「不能是我吗?」
何止不能是他,我恨不得现在一脚把他踢到湖里。
事实我也这么做了。
少年漂在水上,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你就这么对你哥哥?」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整个像是个被点燃的炮仗。
「你是我哪门子哥哥!」我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他身边砸去,溅起来的水泼到他的脸上。
他也不恼,慢悠悠地游回了岸边。
「就算你不认我,我刚刚也算是救了你,知恩图报这四个字夫子没教过你吗?」他说话声音淡淡,不像是李坚那样莽撞,让人听起来十分舒服。
可是我现在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要不是你,我会掉到湖里?」说完我瞪他,「刚刚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要你好看!」
「那你现在跟我回家。」他一边拧干衣服,一边轻声对我道,「不然我就说出去。」
他那件青色的长衫被他拧得皱皱巴巴,难看死了。
一想到他要这样跟我一起走进将军府,我觉得本来就不多的面子,更是要丢得精光。
「你叫什么名字?」我没好气地问他,「多大了,怎么会进将军府,你最好交代清楚。」
见我这样,他唇角又弯了弯,温声道:「我叫林逸风,长你三岁,父母双亡后与出巡的圣上相识,圣上体恤我便将我带到了京都来。」
原本还气鼓鼓的我听到他父母双亡,气消了一大半。
我又别扭地看了他一眼。
夕阳从桥边落下来,刚好落在他如画的眉眼上,真是像从天上下来的仙人。
「既然你刚来京都,有些规矩还是要跟你讲清楚。」我张口就胡诌,「这京都的人都凶残得很,看你那二两肉也斗不过他们,以后你跟在我身后,听我的话,我便罩着你如何?」
林逸风看着我,眉目弯弯。
有点像是在看我的笑话,让我更是心虚。
就在我要继续胡诌的时候,他才道:「好。」
「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他温声问我。
「不可以。」
得先带他去买身衣裳。
然后等我以后慢慢磋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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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林逸风一起回家的时候,正厅里等了很多人。
见我们一起回去都松了口气。
大伯母笑着看了我一眼,对林逸风说:「哎哟,还是逸风这孩子有本事,连阿姝都能被劝回来。」
???
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我回来是林逸风有本事。
原本散了的气一下子又提了上来,回头对林逸风没好气道:「把我的衣裳送到我房间去。」
刚刚带他去成衣店买衣服,结果女衣也上新了不少,便一道也买了几件。
林逸风气质非凡,换了一身衣裳更是像世家子弟。
尽管我像是使唤下人一般使唤他,他也没有一丝窘迫,反倒是笑着答:「好。」
「瞧瞧,这两兄妹关系多好。」正厅有人笑了起来。
好。
很好。
兄妹是吧。
我捏紧拳头,发誓一定要好好让大家看看我们是怎么成为兄妹的。
从此,我每天一睁开眼想的事情就是怎么让林逸风在家里身败名裂。
我往他的水里放泻药,结果他一口不喝倒给一边有些萎靡的盆栽。
我往他饭里放虫子,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笑着将虫子挑出来,说今年一定是丰收好年。
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上当。
气得我在课上一下子捏断了笔。
坐在我侧面的李坚凑过头来,小声问我:「不如我们联盟,一起整他。」
自从林逸风和我们一起来学堂后,便成了夫子眼中的宝贝疙瘩。
无论谁犯错都要拿来跟他比一比。
其中最混的李坚当然是夫子说得最多的,李坚对此也十分不满。
我和李坚一拍即合。
第二天他便约了我去山上捉蛇。
「不会有事吧。」我和他一起往山走,有点不放心。
他信誓旦旦:「我问过了,那蛇没毒,就是能唬人。」
上次见人这么信誓旦旦还是母亲说只会有我这一个孩子。
心里顿时就觉得这件事要砸。
李坚说我们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所以我们两个人一个下人也没带。
我知道他是怕他爷爷知道了赏他一顿家法。
我也怕母亲知道了对我更失望。
于是我们怀着各自的心事一起往山上走,去找那条能唬人的蛇。
然后我们迷路了。
月黑风高,深山老林。
我和李坚听到一声鸦叫吓得抱在一起。
「呜呜呜呜,你说你记得路的。」我一边哭一边埋怨李坚。
李坚也哭:「我本来是记得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不远处又传来异响,我们吓得噤声直抽抽。
就在我以为我要和李坚死在山上的时候,一束火苗出现了。
火苗越走越近。
直到林逸风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一句话也没说,牵着吓傻了的我下了山,回了家。
父亲母亲等在正厅,见我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阿姝,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母亲叹了口气,头一次责怪起我的不懂事。
我跪在地上,抬头看她。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那些夜里堆积的泪水全都掉了出来。
原本我以为所有人不承认我也没关系,只要母亲爱我,我便满足。
可是如今母亲也讨厌我。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林逸风在我身边跪下来,他对母亲道:「是我没有担起哥哥的责任,母亲要罚便罚我吧。」
母亲面上缓和下来:「逸风,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必再替她掩护。」
总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林逸风做什么都是懂事,我做什么都是不懂事。
我抹干泪直接从地上站起来跑回了房间。
母亲是半个时辰后来的。
她轻轻推开我的房门走进来,把手中端着的吃食放在桌上。
「阿姝。」她一边叫我一边朝我床边来。
我动了动,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严实。
「阿姝是不是生母亲的气了?」母亲坐在我床边,柔声问我。
我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母亲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核桃酥,你要不要吃点?」
我继续吸鼻子,不说话。
不管母亲说什么我都一声不吭,直到她对我说:「母亲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吸鼻子了,竖起耳朵要听她接下来的话。
「《静夜思》不是母亲作的。」她平淡说出这句话。
我愣了一下,随即掀开被子看她。
不可能。
所有人都说这是她六岁时作的。
她见我掀开被子,笑着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这是一位叫李白的诗人作的。」
「李白不就是你吗?」李白是母亲的一个别名。
每个诗人都会有很多名字,母亲自然也不例外。
母亲摇摇头,她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母亲再跟你讲其中的故事。」
「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从床上坐起来。
「还不够。」母亲将被子给我拢了拢,再刮了刮我的鼻子,「阿姝是不是以为母亲不爱阿姝了。」
我眨眨眼,不敢说是,也不想说不是。
「逸风身世可怜,阿姝也知道不是吗?母亲永远是阿姝的母亲,但是收养逸风也是迫不得已。」她摸了摸我的脑袋,「以后别再往他碗里放虫子了,他为了维护你,握着筷子的手都在发抖。」
这我倒是没注意。
「今日的事更不能再做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她字里行间的担忧,一下子扫平了我心中的郁结。
母亲又和我说了很多,哄我吃了些点心睡下后才从房间里退下去。
虽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说自己不是李白,但是知道母亲还是爱自己的便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夜是林逸风进府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
李坚就不一样了。
第二日再见到他时,他连坐下都龇牙咧嘴。
看来他想躲掉的那趟家法,没有躲过。
我笑着回头便看到认真温书的林逸风,想起昨夜母亲的话瘪了瘪嘴,决定还是暂时休战。
又想到他一个男子汉,居然连虫子都怕,忍不住小声「嗤」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听见了,他抬头来看我。
看我便也罢了,居然又露出那最会骗人的笑来。
我脸一红,连忙回头。
「罢了,权当可怜他。」我小声对自己嘀咕。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休战,便休了七年。
休到了我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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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及笄这年外祖母病了。
恰逢父亲公务出京,父亲和母亲便一道带了我和林逸风出京去外祖母家。
为了更自在些,我选了跟林逸风一艘船。
母亲微微皱了皱眉,她对我说:「你大了,应该避嫌。」
「母亲变了。」我看着她,不理解,「原本母亲是很愿意看到我和林逸风关系亲厚的,可是近一年来,母亲好似不愿意我再跟他走得近。」
母亲目光躲闪了一下,笑道:「母亲不是看你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逸风吗?」
「的确不怎么喜欢。」
他既进了将军府,称我父亲为父亲,称我母亲为母亲,那他便应该同我一起姓柳。
但他不愿意,七年了,他一直都姓林。
父亲母亲因他过于优秀,能替他们争得荣光,便也事事纵容他。
我便更看不惯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但这次去外祖母家,我还是想先好好玩一番。
「但他既是我哥哥,就算我不喜欢,那也是我哥哥。」我张口胡说。
母亲看着我,兴许是觉得我懂事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第二日我们便举家启程去往蓉城外祖母家。
这几年来我和林逸风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只是每每在父母亲夸赞他时,我心里会酸一会。
所以上了船,我们也选了两间隔得最远的厢房。
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刚上船第三日,我便发起了高烧。
而船上唯一懂医术的人便是事事都优秀的林逸风。
我的贴身侍女阿离不顾我的阻拦,在夜里哭着跑去敲开了林逸风的门。
他才不会管我死活。
他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他就能独享父母亲全部的爱。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林逸风坐在我床边。
他长得好看,烛光微微摇曳落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下凡济世的仙人。
「你醒了?」他见我醒来,柔声问我。
他总是这样,无论我怎么对他,都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惹人烦。
我全身发烫,连眼眶也烫。
刚想说句什么怼回去,便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真真是丢死人。
林逸风见状愣了一下,伸手来摸我的额头。
冰冰凉凉的手放在我滚烫的额头上,激得我轻颤一下。
「还没退下去,要在下个码头靠岸了。」他微微皱眉,那双好看的手收走我额头上的巾子在一旁的冷水里浸了浸又放回我的额头。
我也微微皱眉。
「父亲的公务耽误不得。」这是我偷听到的。
若不是十万火急,我们也不会这么急着启程。
林逸风面上有些不好看,声音还是温温柔柔:「你的病情也耽误不得,再这样下去会烧傻的。」
「反正也不聪明。」我嘟囔一句,背过身去。
林逸风显然不会听我的话,就像我不听他的话一样。
下一个码头还是靠岸了。
但是他对一同下船的父母亲道:「此番父亲有公务在身,可先行前往,阿姝有我照顾,万不会有差池。」
若是我这么对他们说,他们一定觉得是我贪玩,不愿意他们跟着。
林逸风说便不是。
父亲直夸他懂事,只有母亲。
她担忧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母亲放心,我会好好听林逸风的话。」我抿了抿唇,艰难道。
此时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识大体。
父亲的那句懂事也应该落在我身上才是。
等他们走后,我和林逸风一起坐在马车上,我还是难受得紧,林逸风却拍了拍我的头道:「阿姝长大了,懂事了。」
我一愣。
他果真是十分惹人烦。
我从小皮实,很少会生病,没想到这一病便病了半个月。
「小姐,您便别跟少爷作对了,这些日子少爷为了照顾你都瘦了一大圈,每日还想了法地去给你收罗果子蜜饯哄你吃药。」阿离站在我的床边,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劝我。
她的话刚落,林逸风便端了药推门进来。
屋外的光都被他挡在身后,如此看来真是瘦了很多。
我别扭地瘪瘪嘴。
林逸风走到我床边坐下,如往常一般先把蜜饯放在一边,哄我:「阿姝喝药,今日我往药里加了一味甘草,许是不苦了。」
我其实想不明白。
十分不明白。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最开始我对他处处作弄,后来虽是休战了却也经常为难他。
可是他向来维护我,照顾我。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计前嫌地对我好?
林逸风笑着吹了吹碗里的药:「你是我妹妹,我自然要对你好。」
随便。
他想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了。
靠岸半个月后,我总算是身子大好,可以登船继续前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船刚行了两日,又遇上了水匪。
我夜里睡不着想到外面透透气,刚好遇到了也站在船边的林逸风。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不远处的一艘船起了火。
「那、那、那是什么?」我吓得连说话都不利索。
林逸风面上难得冷峻,他回头冷冷命令我:「回舱里去,不要出来。」
他从未这般神色对我说过话。
我吓得连退几步,狂点了点头便钻回了舱里。
船或许是调转了方向,我坐在舱内,桌子上的东西全都甩了下去。
我听到外面匆忙的脚步声,应该是家仆们都调到外面守住船舱。
一切来得那么快。
我和阿离抱在一起,听着外面的声响,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没过多久,我便听到了打杀声。
林逸风!
我才反应过来他还在外面。
他原本身子就不大好,前些日子为了照顾我,还消瘦了许多。
「小姐!」我站起来要出去看看,就被阿离拉住。
她哭着问我:「小姐,您去哪儿?」
我安慰她:「我去看看,你忘了我会功夫了?」
虽然我不成器,父亲也从没对我的操练懈怠过,如今看来的确是为了我好。
我找到林逸风的时候,他已经倒在甲板上。
在他前面有几个黑衣人。
「滚进去。」他往后退了两步看见了我,朝我低吼。
他进府七年了,从未对我说过这般重的话。
若是平日我定是气得要把他从船上踹下去。
「这小娘子果真是貌美。」为首的一个黑衣人笑声猥琐。
我也冷笑一声,拎起来时从死人手中抢来的刀就朝他砍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虽与我打斗,心思却都在林逸风身上。
我没有父亲那般高的武艺,也做不到以一敌五,所以最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林逸风挡下那把刺向他的剑。
「你可别得意。」我倒在林逸风怀里,对他说,「我不过是怕,怕父亲责怪我,没保护好你……」
毕竟他身上承着父母亲所有的荣光。
他活着总比我这样一个废物活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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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被人扔进了什么无间炼狱。
一会冷得像是置身千年寒冰,一会又热得像是置身火炉之中。
「阿姝,阿姝。」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可四周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我又听到那声音道:「你不该救我。」
这声音一听就是林逸风。
什么叫不该救他?
本小姐做事还轮不到他来评论。
等我醒过来,一定第一个找他算账,顺便把他在船上凶我的账也一起算了。
这样浑浑噩噩又过了许久。
在一阵刺痛中,我终于在一片黑暗里找到了一条发光的缝。
顺着光,我缓缓睁开眼。
林逸风又瘦了些,整个人憔悴十分,站在我床边拧眉看着我。
「你……」我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阿离离我最近,看见我开口「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小姐活了,小姐活了。」她又哭又笑。
林逸风也凑了过来,他拧着眉微微舒展,轻声问我:「阿姝可是想说什么?」
我抿了抿干巴的唇:「你……凭什么凶我?」
他一愣。
经我提醒,他似乎才想起在船上对我的态度。
「是我不该凶阿姝。」
嗯,舒服了。
我满意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我救了林逸风,父亲一定会夸我。
林逸风也对我感激涕零。
真不枉替他挡的一剑。
大夫说我之前刚大病初愈便又受这么重的伤,实在是伤了身体之本,怕是以后都得好好养着了。
我一边喝药,一边听大夫跟林逸风说这些有的没的。
「养着便养着,反正母亲也说及笄之后要给我相看人家了,嫁为人妇也不会像以前那般。」这话我是说来宽慰红了眼眶的阿离的。
也顺便落进了与大夫说话的林逸风耳里。
他送走大夫后对我说:「阿姝放心,我一定将你医好。」
我将蜜饯扔进嘴里,颇有些无所谓道:「那你便医吧。」
反正我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
不过时日一到便会匆匆嫁人,然后过上一眼能望到底的日子。
抵达外祖父家里又是半个月后。
我替林逸风挡了一剑的事想来是早就传过来了。
所有人都等在门口接我。
我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这样想来还得感谢一下林逸风。
「阿姝。」母亲刚叫了一声便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红红的,就差要掉泪了。
我怕她落泪,还故意跳了两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父亲皱了皱眉:「我往日教你的那些剑法刀法你是不是都忘了?」
我一愣。
我没想过,他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般。
我以为他会夸我凭一己之力救下林逸风。
这时林逸风上前一步挡在了我身前,将我快要落下来的泪也挡住了。
「阿姝这次做得很好,刀法也精进不少,是我没保护好她。请父亲责罚我。」
我抬头看着林逸风挡在我身前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每次被责罚时看到他第一个挡在我身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好似已经不讨厌他挡在我身前,替我担下所有错事。
还没来得及想太多,母亲便来扶着我要带我去休息。
路上母亲问我:「这一路上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我细细想了一遍,最不寻常的事就是林逸风凶了我。
「没有,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摇摇头,母亲一定不会平白无故问起这个。
母亲也摇头,说自己只是随口一问。
她绝对不会随口一问。
「阿姝以后和逸风不要太过亲近。」我在床上睡下后,她替我盖好被子对我道,「阿姝马上便要及笄,等这次回京后便要许配人家了。」
这事她已经提过好几次了。
我点点头。
「阿姝乖。」母亲拍了拍我的头起身便要离开。
我下意识伸手拉着她的衣袖。
她有些意外,回头看我。
「母亲曾经跟我说,希望我能找到一位两心相悦的如意郎君。」我眨眨眼睛。
听我这么说,母亲脸色微微变了变。
「阿姝可是有相中的人了?」她又在我床边坐下。
林逸风那张好看的脸在这时从我脑子里闪过,我吓得连忙摇了摇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母亲只希望阿姝可以无忧无虑一辈子。」
很显然这根本不可能。
从我成为她的孩子那天开始,我这辈子便不可能做到无忧无虑。
母亲从房间退出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来看我的林逸风。
但她没让他进屋。
我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她说:「逸风有心了。」
她对林逸风的态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奇奇怪怪。
我从床上坐起来,随意搭了件衣服让阿离不要出声,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母亲和林逸风一起到了一处凉亭。
「母亲。」林逸风淡淡叫一声。
他永远都这样,明明叫得恭敬,却没有半分低卑。
母亲看向漆黑的池子,问他:「是你说会护阿姝周全。」
他微微低头:「是逸风的错。」
「是你算错了。」母亲猛地抬头看他,声音有些起伏,「你没算到她会为你挡剑。」
我躲在假山后面听他们谈话。
听见母亲为了我责难林逸风,我心里是高兴的,却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次我受伤其实与林逸风没有关系。
「我只问你,这次的事与你有无关系。」母亲的声音发冷,我从未见过她这样。
更没见过她这般对过林逸风。
林逸风一直以来都是将军府的骄傲,大家都对他宝贝得不得了。
何曾这般冷声质问过?
更何况水匪的事怎么会跟他有关呢?
我在假山后面都有些为林逸风急,希望他赶紧为自己辩解一下。
没有人比我更懂被人误解的滋味了。
却没想到,林逸风抬起头来,冷声回问母亲:「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模样像是挂在天上的弯月,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
与他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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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告你,别碰我的阿姝。」这是母亲离开的时候,跟林逸风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母亲的背影,林逸风笑了一声。
好似说了句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我肯定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或者瞒的不止是我。
我这样想着便转身要离开,却没想到一脚踩在一根枯树枝上。
树枝断掉的声音在这沉沉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你怎么出来了?」刚转身就看到了已经快走到我跟前的林逸风。
他此时又是那副温润可亲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觉。
「我……」我脑子一动,「我饿了,想出来找点吃的。」
说谎是我最擅长的事。
林逸风走到我面前,微微皱了皱眉。
难道他不相信?
「为什么不多披件衣裳?」他皱眉看着我身上单薄的衣裳,伸手便脱下自己的外袍将我整个人罩住,「夜里寒,你的伤还没好全,不要乱跑。」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他的外袍罩在我身上,我周身都是他那股淡淡的清香,一颗心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
我连忙捂住胸口,从他身边跑开。
「知道了,知道了。」
外祖母的病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就有好转。
我因为身上有病气,也迟迟没能去拜见她老人家。
直到养了几日,大家都说我气色好了不少,母亲才说带我去见见外祖母。
最后一次见外祖母是在我六岁那年,外祖父告老还乡,带着外祖母离京南下定居。
一晃十年过去了,外祖母也不再似当年那般精神。
「阿姝来啦。」我刚一进屋,便听到外祖母叫我。
我急走几步到她的床边,甜甜地叫她一声:「外祖母。」
「都这么大了,那年你才这么高一点。」她半坐在床边,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在空中比画。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拍了拍我的脑袋,眉眼都是笑:「那日你哭着跑来问我,为什么将你母亲生得这般优秀,在我怀里哭了一个下午。」
那正是我熬了几夜也作不出来诗的时候。
我脸一红,急声叫她:「外祖母。」
母亲却笑着凑过来:「哦?还有这事?」
「没有没有,外祖母记错了。」我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逸风。
真是丢死人了!
屋里笑作一团,气氛一下子好了起来。
「这位就是逸风吧?」外祖母看向我身后的林逸风,和蔼道,「老听你外祖父提起你,说你十分优秀,让将军很是器重。」
林逸风上前行了礼,谦逊道:「谢外祖父、外祖母记挂,孙儿资质普通,幸得父亲耐心教导才有些学识。」
大家又寒暄了几句,外祖母便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只留了我和母亲。
「母亲近来身子可好些了?」母亲上前替外祖母整理了一下被子,才在床边坐下。
外祖母摇摇头:「想来也没几日了,能看到你和阿姝回来便也满足了。」
听她这样说,我也难免有些难受。
「近来老是会想起你小的时候,如今还做那些梦吗?」外祖母看向母亲。
我看见母亲身子一僵。
随后她对外祖母笑了笑,摇头道:「不曾梦了,有了阿姝后便没再梦了。」
「什么梦?噩梦吗?」我也好奇地凑上去。
母亲从来没对我说过什么梦。
母亲抿了抿嘴,没说话。
「你母亲啊,以前总是说自己在梦里不是这里的人,连她那些诗作也是梦里的人作的,她就是太聪明了脑子里爱乱想。」外祖母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笑着对我说,「我们阿姝就很好,不会活得像你母亲那般累。」
我看向母亲,或许是很少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她,竟看到了她发间隐约的华发。
今年她不过也才三十三岁。
她那般优秀,又那般聪明,得世人称赞,怎么会活得累呢?
「聪明的人也会累吗?」我以为只有我这样不聪明的人,才会活得累些。
母亲笑着摇头:「有了阿姝之后,就不累了。」
这便是我虽然不明白为何母亲那般优秀却生出一个这样的我,却丝毫不怨她的缘由。
她一直一直都很爱我。
外祖母说了会话,她便说有些乏了要休息,母亲替她盖好被子才带着我退出去。
门一合上,我便看到母亲眼眶发红。
我知道,她怕外祖母没几日可活了。
外祖母的确没几日可活了。
那日那些话便是她同我讲的最后几句话。
父亲忙完公事回来都没见到外祖母最后一面。
一向坚强的母亲,这次在外祖母的棺前因为伤心过度晕在了父亲怀里。
「若是你伤心过度,让原本就不好的身子更累一层,外祖母在九泉之下也会难过的。」林逸风跪在我身侧,伸手递了条洁白的手绢。
我侧头看他,泪止不住地落。
「你当然不伤心,她又不是你外祖母。」我说的是气话,说完便有些后悔。
他握住手绢的手一紧。
「你怎知我不伤心?」
因为看不出来。
从那晚他跟母亲的对话来看,他好像从来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为外祖母举行完葬礼,我们又在蓉城待了一个月才启程回京都。
父亲的公务好似处理得不太好,他每日都愁眉苦脸。
我为了不触他的霉头,回程也想跟林逸风一艘船。
但是这一次,母亲怎么也不同意。
「你若是不敢跟你父亲一艘船,便让他去与逸风一起,我与你一起。」最后母亲做出退步。
我原本的意思便是不想与父亲一起,母亲的这个法子也挺好。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回程没有来时那么多事耽搁,只在水上行了半月便能到京都。
在船上的最后一日,母亲问我:「你觉得李坚如何?」
李坚与我一同长大,小时候虽是与我不对付,自从我们一起在山上迷了路后便成了兄弟。
「还不错。」我一边吃桌上的果子,一边答,「与他一起玩很开心。」
主要是我们狼狈为奸,很多想法都能凑到一起。
「那你觉得选他做夫婿如何?」母亲试探道。
我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话,刚准备吞的果子一下子卡在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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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要给我相看郎君,其实是她自己早就相看好了。
原本我是不介意随便嫁个人,但这般不征求我的意见,我便有些不高兴。
「母亲,你知道李坚这个人吧,不学无术,胸无点墨,除了有个好家世外没什么优点。」我虽是嘴上这么说,心里也默默对李坚说了句抱歉,「实在不是良配。」
李坚这个人其实是挺好的,义气、嘴硬心软,适合做兄弟。
母亲给我递了杯水:「前些日子太子妃设宴,遇到了他母亲,他母亲便向我提起了这门亲事。」
「她说李坚在家里扬言非你不娶。」
???
好你个李坚。
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这么整我。
「他开玩笑的,母亲,这人生大事不可如此儿戏。」我生怕母亲轻易便将我嫁了。
她看着我,仿佛是要看穿我的心事:「阿姝,两月前,你对我说这事全凭我安排。」
那也不是安排李坚啊!
「我胸口有些闷得慌,出去透透气。」我找了个借口连忙溜走。
马上就要到京都了,我站在船边看出去都能看到京都的万家灯火。
那里热闹非凡。
而我像是漂在海上的一叶扁舟,孤独又固执。
这时后面的船里也走出来一个人,他通身气质高贵,便是浓浓夜色也盖不住他的风华。
我们隔着船遥遥相望。
他也像是漂在这浮海上的一叶孤舟。
江面平静,四周一片孤寂。
我们就这样望着对方,直到他先开了口。
「夜里凉,回舱里去。」
这次难得没心情怼回去,只乖乖「哦」了一声便回了舱里。
回到将军第二日,我便领着阿离杀到了李坚面前。
李坚见了我眼前一亮:「你回来啦!我琢磨着还有几日才到呢。」
我把鞭子往茶桌上一放,问他:「李坚,我们是不是兄弟?」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见我面露凶狠又赶紧点头。
「我们就算不说这么多年同甘共苦的兄弟情谊,也无冤无仇吧?」
他点头。
「那你为什么害我?」
他一愣,怔怔开口:「我怎么害你了?」
「你为什么到处说你非我不娶?三个月前,我们一起去花楼的时候,你不是还跟我说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吗?」我瞪着他,恨不得把他吞了。
听我这么一说,他目光闪了闪,低头没说话。
见他这样我立马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不会喜欢的是花楼那个花魁吧?怕家里不同意就拉我垫背?」这个想法第一时间在我脑子里掠过。
细细回想一下,当时他的确是一直看着那个花魁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
「好你个李坚!枉我把你当好兄弟,你居然让我背这个黑锅!」我佯装要给他一脚,「你说现在怎么办吧!我母亲都误会了!」
这时他抬头看我。
过了许久,他好似是想到个好主意,笑嘻嘻问我:「反正你也说不在意以后会嫁给谁,不如就帮我这个忙,嫁给我。你看我们一起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而且我家世也不错,罩得住你。」
我瞪大眼睛。
我们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他脸皮厚,却没想到他能厚成这样。
「你做梦!」我气得拿起鞭子就往外走。
刚一出厢房,就碰到了林逸风。
他好像也是从另外一间厢房里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在温书吗?
快科考了,父亲说他今年一定会中状元。
他走到我面前,微微偏头朝厢房里看了一眼。
「来见一位朋友,你呢?」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都往里看到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坚就从里面把门打开走到我身边。
他得意地朝林逸风扬了扬眉:「阿姝当然是来见我了,不日我们便要成亲,日后你若是敢欺负阿姝,我第一个不饶你。」
我没想到他居然青天白日就乱讲话。
「你在胡说什么!」我下意识偷瞟了一眼林逸风。
他面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我失落地听到他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哦?我怎么没听母亲提过?」
「想来是为了阿姝的名声着想,过两日我母亲便会去将军府提亲了。」李坚站在我身边信口雌黄。
我生怕林逸风会相信。
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打在墙上,吓得四周的人都静了下来。
「李坚你太过分了,你也知道为了我的名声!你为了那个花魁,居然不惜这样当众说谎败坏我的名声。」
我气得拉着阿离离开了茶楼。
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李坚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当夜父亲便将我叫到了正厅,与我商议此事。
说是与我商议,其实他们早就想好了。
「我不嫁!」永远都是这样,这一次连母亲也跟所有人一般不尊重我。
父亲一拍桌子,气道:「儿女亲事,本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由得你说不嫁?」
「说到底,我不过就是你们联姻的工具,你们根本不知道李坚为什么要娶我!」我哭着跑出去。
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偷偷溜到隔壁园子里爬上那棵最高的梧桐树上,躲在茂密的树叶中看这京都的万千繁华。
这是我十岁那年发现的好地方,谁也不知道,哪怕我在里面哭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棵树承载了我许多秘密。
我没想到林逸风会找到这里来。
我吸了吸鼻子,震惊地看着突然落在我身边的人。
可能因为太过震惊,我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林逸风拿出手帕轻轻盖在我的脸上,他声音清清冷冷:「脸都哭脏了。」
他一个大男人,总是娘们唧唧带个帕子。
我毫不客气地用他的帕子擦了脸,还擤了个鼻涕。
见他面上没有丝毫嫌弃,我满意把帕子叠起来:「别说我占你便宜啊,这帕子脏了,我拿回去洗了再给你还回去。」
他没答我的话,直接在我身边也坐了下来。
想来他也不会小气到找我讨一个手帕。
「你不愿意嫁给李坚?」冷不丁地,他开口问我。
我手指绕了绕手中的手帕,小声道:「不愿意。」
「为什么?」他侧头来看我,眼色发沉,「你以前是愿意嫁给他的。」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可别乱说,我什么时候说愿意嫁给他了?」
他微微垂眸,看向我的手。
他冰凉的唇贴着我的掌心,像是在我掌心点了一把火。
烫得我连忙放开手。
「除了你,没人问我愿不愿意嫁给李坚。
「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没资格做选择的人。」
「阿姝。」林逸风回头看向园子外的京都,月光通过叶子缝隙落在他的脸上。
「你不愿意,便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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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定好的李坚母亲来提亲的日子,母亲在正厅等了一天也没等到。
不是因为李坚良心发现不娶我了,而是他的祖父出了事。
出了大事。
「怎么会私藏兵器呢?是不是这其中有误会?」我躲在屋外,听到母亲这样问父亲。
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老尚书自然是不会,但是侍郎……」
侍郎便是李坚的父亲。
我不懂朝政,但也知道这是大罪。
听他们的意思便是李坚祖父想要一人揽下所有罪名。
李坚从小是被他祖父养大,虽然他平日里老是会跟我抱怨他祖父怎么又罚他了,但我知道他心里最重要的便是他的这位祖父了。
找到李坚的时候,他跪在老尚书的屋外。
应该是已经跪了许久,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阿姝。」见我来了,他哑着声音叫我,「你也帮我一起劝劝祖父。」
怎么劝得了?
连我都知道,他祖父是想用自己一生的功劳和性命换他们李家全族。
最后没有办法,我一掌将原本就撑不了多久的李坚击晕后,叫来仆人一起把他抬进了屋子。
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老尚书打开门出来。
他走到我身边冲我露出一个和蔼慈祥的笑来:「阿姝是个好孩子。」
「我们坚儿也是个好孩子,虽是顽皮了些,心性却单纯善良。阿姝能不能帮老夫好好照顾他?」
我也有些难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点了点头。
便看着他拖着年迈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出李府。
这一去,便回不来了。
私卖兵器是大罪,老尚书一个人也顶不下来。
最后整个李府只剩了一个李坚。
「阿姝在为李坚难过?」林逸风在夜里出现在我的窗边。
我看着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他,浅浅叹了口气。
「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一夜之间便只剩他自己了。」
林逸风看着我,好似是想看懂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边疆的将士不可怜吗?」他靠在窗边,望向天上,「那些一夜之间少了儿子、丈夫、父亲的平民百姓不可怜吗?」
是啊。
这世间,不是你可怜便是我可怜。
「林逸风。」我双手撑在窗台上,也看向天上那轮满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隐隐觉得,这件事应该跟他有些关系。
他回过头来,低下身来看我。
我的脸与他的脸只有两指之隔,他唇边依旧带着浅浅的笑。
离得这么近来看,这笑好像是他一直带在脸上的面具。
就在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母亲的声音。
「阿姝睡了?」
说着便有人推了门进来。
我一眨眼,一阵风从我面上拂过,原本还站在窗外的林逸风不见了。
直觉告诉我,他身上一定藏了许多秘密。
「怎么站在窗边?」母亲走到我身边,伸手替我合上了窗,「你如今的身子,万不能着凉了。」
母亲拉着我又回到床前。
「在想李坚的事?」见我面上愁云遍布,母亲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点点头。
我和李坚一起长大,是真当他是兄弟。
他如今这样,我怎么能不为他担忧呢?
「母亲,你觉得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我总觉得老尚书这一生心血有些可惜。
母亲摇头:「老尚书英明一世,却有一个不中用的儿子。圣上查得很清楚,侍郎也认了罪。」
「就是李坚那孩子,有些可怜。」她深深叹了口气,「你既是答应了老尚书,便多去看看他吧。」
如今李家遭此大难,怕是京中那些爱攀附权贵的人家再也不敢沾染。
我柳姝平生最是厌恶攀附权贵之人,他们不愿意沾染的,我偏要去沾染。
老尚书临走的时候嘱咐我要好好照顾李坚,既然我答应了便一定要做到。
接下来的时日,我日日都去找李坚。
让他从最开始的闭门不出,到后面日日与我出城游玩。
京中关于我们的流言愈发猖狂。
为了照顾李坚的感受,我也从没出面制止过。
直到这日,我和李坚一道在茶楼吃茶。
「柳姝和李坚这一对混世魔王在一起,也算是还全京都少男少女们一个安宁。」
「可不是,放眼整个京都,谁还敢嫁给李坚,又有谁愿意娶柳姝。」
「柳夫人惊才绝艳,怎么会生出柳姝这样的女子,空有一副美貌。幸得得了个同样惊才绝艳的林逸风,才没有成为一生遗憾。」
…………
走廊的议论声越来越远,我捏着杯子不说话。
是啊。
我和林逸风,有云泥之别。
他是人人称赞的云,而我是人人提起他时踩在脚下的泥。
李坚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摔,便要起身。
我连忙拉住他,他如今不同于以往,已经没有人能护住他了。
「他们说我便罢了,又有什么资格说你?」李坚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我低下头。
他们说得也不无道理。
「你们也配对阿姝评头论足?」有道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
我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好似能看到不远处的林逸风。
「林公子……」有人小声叫了一句。
「阿姝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他日我再听到你们说这样的话,别说将军府,便是我听一次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不用看,也能想象出林逸风说这话的模样。
我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瞬便能从口中蹦出来。
他从来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今日竟会为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人发生争执。
也是。
他永远都会维护我。
「是,是。」随着几声匆匆离去的脚步,外面又静了下来。
李坚看向我。
「阿姝有心仪之人了。」他不是问我,语气肯定又带些我听不懂的情绪。
我惊了一下,忙喝了一口手中的茶。
「你不要乱说。」我低低反驳。
若是叫人知道,我喜欢的人是皇上赐给母亲的儿子,别说是我了,便是整个将军府都会沦为天下的笑柄。
那时我才真的成为了母亲一生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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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李坚去城外的寒山寺替老尚书祈福,因中途下起雨,山路又不好走便在寒山寺住下了。
怕家里担心,我遣了家仆回去报信。
当夜就在我要关窗的时候,林逸风出现在了窗边。
他面上好似布了一层寒霜,一双好看的眸子也不如往日温润,像是有人点了墨在里面。
「柳姝。」他连名带姓叫我。
他从未这般叫过我。
我收窗的手僵在空中,有些害怕。
「你是不是要嫁给李坚?」他说出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没有啊。」他为什么突然这般说。
他伸手来握住我的手,我才发现他浑身都湿透了。
「你淋雨来的?」
我又气又急,连忙叫他进屋来。
这山间的雨冷得吓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你可知如今京中的人怎么传你二人?」他仍由我拉着进屋,「你今日又与他一同在山上留宿,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又让他们怎么想?」
我回头看他,眨了眨眼。
「林逸风。」
「你是作为哥哥在生气,还是作为林逸风在生气?」
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还对我说,他对我的好都是他作为哥哥的职责。
可是如今呢?
他还是作为一个哥哥在过问妹妹的婚事吗?
「我一直都是林逸风。」他低头来看我,与我近得只要微微倾身便能将唇印在他的唇上。
这次他唇角没有上扬,不是他往日戴着的面具。
他眸子漆黑,里面只有我一个人。
我盯着他薄薄的唇,吞了吞口水,完全已经不在意他在说什么。
如果我亲上去,算不算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