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我便微微倾上去。
他的唇冰冰凉凉的,我刚一碰到便感受到他整个人一僵。
随后在我要迅速抽离的时候,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按住了我的脑袋。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的霸道。
他霸道又温柔地在我唇上辗转,好似这是他等了许久的一个吻。
「林逸风……」我在一个空隙娇娇软软叫他一声。
他好似溃散的理智突然拢了回来,才小心翼翼地放开我。
「是你先惹我的。」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声音嘶哑。
他此时这模样哪还有他往日半分正经。
我小口小口喘气,连忙双手捂住胸口狂跳不止的心。
「阿姝。」随着李坚声音响起的还有叩门声。
我吓了一跳。
林逸风原本暖起来的眸子一下又冷了下去。
我拉住他的手,故作镇定应声道:「怎么了?」
「我听到你这边有声音,有些担心你。」李坚声音里的确是浓浓的担忧。
「没什么事,我已经睡下了,想来是山间的声音。」
打发走李坚,我才拉着林逸风坐下。
「你身上都湿透了,必须要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他本来身子就弱,这番下来肯定是要生病。
他拉我一把,让我坐在他的腿上。
我吓得差点惊呼一声。
这般行径,真是没有礼数。
「你要赶我走?」他手环过我的腰,细细把玩我的手指。
他衣服是湿的,身体却烫得惊人。
这般贴着我,我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根本来不及害羞,我从他腿上跳起来,伸手便摸他的额头。
果然烫手。
「我就说你不行!」我气得要死。
他这身子我还能不知道吗?
稍微淋点雨就能病上好几日,更何况是这山间的夜雨。
他真是不要命了。
「阿姝不能说我不行。」他又将我拉进他的怀里,脑袋搭在我的肩上,呼出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在这儿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没好气地挣开他:「赶紧把衣服脱了。」
今日上寒山寺的香客不少都因为下雨住在了寺里,若是我此时惊动寺里的人,我这本就不好的名声也就罢了。
林逸风的名声可不能坏了。
听我这么说,林逸风愣了一下。
我懒得跟他多说,直接上手去解他的衣衫。
把他剥得只剩一件里衣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制止我。
「阿姝,不可。」他捉住我的手,不让我继续动作。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不过是些虚礼,难道还能比他的命更重要?
「你上次不是说,发烧若是不及时救治,会烧坏脑袋的。你的脑袋若是烧坏了,父亲一定不会放过我。」
说着我不顾他的阻难,继续给他剥里衣。
「林逸风……」我声音都在发颤。
他的衣襟刚敞开,便能看到横贯在他胸口的伤疤。
旧的。
新的。
好多条。
便是久经沙场的父亲,也没这么多伤疤。
林逸风一手慌乱整理衣衫,一手抬起来遮住我的眼睛:「阿姝别看。」
我突然想起来那日在船上。
他倒在甲板上,穿了一身黑色长袍。
夜里太暗,我以为他身上湿润一片都是江水。
那么多的血,那么重的伤,他竟是一声都没吭,还照顾了我半个月。
一股火直接从我丹田直接冲上脑门,我气愤地打掉他的手:「别看什么别看,赶紧把衣服脱了,到床上去。」
我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闺房小姐。
见他如此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真是气得想直接将他扔到床上去。
林逸风也算是跟我一起长大的,自然也知道我的脾气。
最后没再跟我拗,自己自觉地脱了衣服上了床捂着。
与我想的一般。
捂了半夜,林逸风的烧未退反倒烧得更厉害了。
他一双眼睛都被烧得通红。
如果再不想办法,怕是真的会烧出事来。
我起身就要走,却被他拉住手:「阿姝,你去哪儿?」
他的声音也因为发烧变得沙哑难辨。
我难得心下一软,回头拍了拍他的脑袋:「乖,我去去就回。」
如今能帮我的除了李坚,别无他人。
李坚站在床前,看着床上未着衣服的林逸风脸色十分难看。
林逸风看着出现在床前的李坚,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阿姝,你这样成何体统?」李坚侧头来看我,脸上难得正经。
让一个男人不穿衣服躺在自己床上,的确没什么体统。
「你别管什么体统不体统了,他都要死了。」我急得懒得跟他解释,「赶紧想想办法救他啊。」
他看了看床上的林逸风,又看了看我,问我:「若我救了他,你嫁不嫁我?」
我瞪大眼睛。
没等我说话,林逸风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的那套衣服竟已完好地穿在身上,除了一双还有些发红的眼睛已经看不出什么病气。
他走到我身边,没有看李坚一眼。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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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夜被林逸风带回将军府。
第二日便有人传我与李坚关系破裂,林逸风受命深夜上山将我带回将军府。
受没受命,他自己清楚。
母亲也清楚。
母亲在我去看林逸风有没有退烧的路上拦住了我,她面色十分难看拉着我就往回走。
「母亲。」我想挣开,但母亲捉得太紧了。
母亲拉着我回屋,让阿离把门关上。
「阿姝,你是不是喜欢林逸风?」她开门见山,语气十分生气。
我心跳漏了几下。
像是藏了许久的心思,突然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揭开。
「我没有……」我狡辩得没有丝毫底气。
若是承认了,母亲是不是对我失望透顶?
母亲在矮榻上坐下来,示意我也坐过去。
「阿姝,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你的那些小心思还想瞒过母亲吗?」她叹了一口气,「你早就喜欢上他了是不是!」
我一惊,抬头看她。
这才是我心底的秘密。
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连那颗最高的梧桐树,我都从来没说过。
见我如此模样,母亲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用不容我拒绝的语气道:「明日我就让李坚上门商议亲事。」
「母亲!」怎么能这样!
「你与李坚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全京都都知道你们会成婚,你下月便及笄,也该议亲了。」母亲一改往日宠溺的神情,面上严肃十分,「李家虽是没落了,但李坚向我保证自己三年后的科考一定上榜,这次老尚书的事让他沉稳不少,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
「我不嫁!」我从矮榻上跳起来,「便是上山做尼子,我也不要嫁人!」
我的话刚落,母亲的巴掌便落到了我的脸上。
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屋子里彻底静下来。
母亲红着眼,还在空中的手都在发抖,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
我也没想到。
从小到大,都是父亲责罚我。
不管犯了多大的错,母亲从未对我动过手。
泪从眼中滚下来,顺着火辣辣的脸一直滚到地上。
「我不嫁……」我喃喃出声。
为了将军府,为了林逸风,就算我不嫁给他也没关系。
那我便一辈子不嫁人。
「由不得你。」母亲丢下这句话离开。
她叫了家仆将我的屋子围起来,从今日到我出嫁前都不能再出门一步。
李坚当真在第二日到了将军府来议亲。
得了母亲的允许,他议完亲事后便来见我。
「阿姝,柳夫人也是为了你好。」他站在门外,声音里有些许无奈。
为了我好。
她不过是为了将军府的名声。
我扔了个杯子在门上,以表示我的不满。
门外静了一会,他贴在门上,轻声对我说:「阿姝,你开门,我有办法。」
我连忙跑过去给他开了门。
别的不说,就凭李坚做了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我对他那层出不穷的鬼点子是十分有信心。
「先嫁给你,你再帮我逃跑?」我瞪大眼睛,果然是鬼点子。
李坚坐在桌子旁,有些吊儿郎当:「你不跑也行,我给你在城外搞个院子住着。」
「你也知道,我原本就是想娶那个花魁,如此一来不是两全其美吗?」他耸耸肩,还是曾经那纨绔子弟的模样。
真是个好主意。
反正也嫁不了林逸风。
自己一个人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我十分赞同地拍了拍李坚的肩膀:「兄弟,还得是你啊。」
「那你不绝食了吧?」李坚笑了一声,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听他继续道,「你这么贪吃,怎么能绝食呢?」
「不绝了不绝了,我这就让他们把吃的给我端进来,可饿死我了。」我笑眯眯的。
不等我说,李坚便朝屋外大声道:「小姐要吃东西了,赶紧端进来。」
就在我答应要嫁给李坚第二日,林逸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进了我的屋子里。
他脸色发白,薄薄的唇上几乎看不见血色。
「林逸风?」我心里一痛,连忙过去扶着他在榻边坐下。
他冰凉的手抓住我的手,十分用力:「你答应嫁给李坚了?」
按理来说他应该昨日便知道了,为何今日才跑来问我?
他抬头看我,眼底有些淡淡的阴郁。
「你的病是不是没好?」我错开他的目光,岔开话题。
他冷笑一声:「早就知道他们支开我,是别有目的。」
这两日他不在府内。
阿离却没告诉我。
「你到底是谁?」母亲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绝对不是因为他是我名义上的哥哥。
林逸风将我拉进怀里,下巴在我肩上蹭了蹭。
「阿姝,你再等等。」
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林逸风的呢?
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从我听说他为了维护我,害怕得手指都在颤抖,却还是对父母说一定是天气好虫子自己掉进去碗里。
或许是每次父亲拿起藤条要打我时,他挡在我身前。
也或许是我和李坚在前面捣乱,无意间回头却看到他在我身后替我收拾烂摊子。
从来没人这么对我。
母亲倒是对我很好,但她自己也知道,她越是在人前维护我,我便越会被人拿来跟她比。
可是林逸风不同,无论我对他怎么刻薄,他每次都会第一时间站在我身前。
明明我那么讨厌他。
我怎么敢让别人知道我喜欢他。
所有能跟他待在一起的机会,我都会找借口抓住。
我以为我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想到母亲早就看出来了。
虽然我答应了要嫁给李坚,母亲安排看管我的人却没有撤走。
我知道她是想防林逸风。
可是她根本防不住。
林逸风原本那日在山上就受了凉,回来后又被父亲支了出去办事。
听阿离说原本是要出去七八天的,结果两日便办完赶了回来。
定是听说了我同意婚事才赶回来的,这样的后果便是又病了大半月。
病好后他日日都在夜里偷偷潜进我的房间。
因为他才华出众,父亲也没怎么要求他习武,我竟不知道他武功如此高深。
再结合他身上的那些疤。
在他身上一定有惊天的秘密。
「你的秘密,会伤害我吗?」我与他一起坐在软榻上,「会伤害将军府吗?」
他不愿意现在说他的秘密,我也不问。
「不会。」他描了描我的眉眼。
这个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我满意点点头:「那李坚呢?」
他描我耳朵的手一落,捏了捏我的耳垂。
「他与我们一起长大,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不坏,又遭了大难,还愿意帮我……」见他眼色发沉,怕他误会,我耐心跟他解释。
近几个月相处以来,我渐渐发现曾经的林逸风果然是他装出来的。
不过我也发现,无论他什么样我都喜欢。
他轻轻捻了捻我的耳垂,沉声道:「阿姝不愿意伤害,便不会有伤害。」
那便够了。
管他什么秘密呢?
「阿姝要及笄了,我要送阿姝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及笄礼。」他弯了眉眼笑起来。
他长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笑起来真是好看得不像话。
听他这么说,我也笑起来。
看来今夜又会是一个好梦。
在离我及笄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太子暴毙了。
对比我的震惊,父母亲却没有表现出有多惊讶。
好似原本就在他们意料之中,他们面上更多的是担忧。
我不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
直到一道圣旨落到将军府。
那个一直住在将军府的林逸风,那个圣上赐给母亲的儿子,那个原本无父无母的孤儿,竟是皇上遗落在外的儿子。
像是在我头顶落下一道雷。
我知道林逸风有大秘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让我没有一点准备。
让我更没有准备的是我及笄这日,那道赐婚的圣旨。
「陛下英明,我们阿姝已经在两月前许了人家。」母亲跪在皇上面前,说出她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皇上似乎也知道她这番说辞,颇有些为难道:「瑜儿,逸风在将军府住了这么多年,与阿姝同吃同住这么多年,原本有兄之名还好,如今逸风马上便要入住东宫却不迎娶阿姝,于阿姝的名声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我一惊。
不过一月,林逸风便要入住东宫了。
「臣妇也曾担心过这个问题,便在逸风入宫后询问过阿姝的未婚夫,那孩子一向爱慕阿姝,对此并无芥蒂。」母亲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只有我知道她在胡说。
李坚不介意是因为他原本就是拿我当个幌子,哪来爱慕一说。
只不过在皇上面前,我自然是不敢放肆。
我不敢,但母亲敢。
谁都知道,母亲是跟皇帝一起长大,根本不怕皇帝。
「请皇上收回成命。」
「朕若是说不呢?」
我何德何能,居然有一天能看到母亲跟皇帝吵架。
全天下也只有母亲一人了。
「那我们阿姝只能上山做尼子了。」
这……
母亲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
于是我真的就在及笄这天,被安排上山去做尼子。
这就是林逸风说的要送我的大礼。
真是大礼。
下次别让我看到他!
在上山的路上,林逸风钻进了我的马车。
「还未来储君呢?尽做这些见不得人的爬窗行径。」我缩在马车一角,不是很想理他。
「生气了?」他笑着蹲在我身前,「我说过,我一直都是林逸风。」
呸!
这些花言巧语还不如去跟母亲说。
「你还不如直接与他们说跟我已经私相授受,我嫁不了别人了。」我气一上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听了我的话,林逸风皱了皱眉:「胡闹。」
这时马车外有马匹疾奔而来。
「阿姝。」车外是李坚的声音。
怕林逸风发生,我连忙捂住他的嘴才应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如今要上山做尼子?」
难道我想吗?
我瞪了一眼面前的林逸风。
「这是母亲在皇上面前定下的,你若是真对那花魁动了真心,便好好迎娶人家吧。」我认真地对他说,「虽然她出身风尘,但也值得好好对待。」
李坚骑着马一直跟在马车外面,听我这么一说好像停了下来。
过了许久他都没说话,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他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阿姝,你真的不够聪明。」
我都已经要上山做尼子了,他居然还这样说我。
我气得一把撩起车帘回头骂回去:「你自己是个懦夫,如今倒还怪起我来了!」
马车越行越远,他的眉眼都有些模糊,看不见他此时是不是也被我气得面目扭曲。
我有些失望地落下车帘。
车帘刚落下,我整个人便被林逸风按住。
「你干什么!」我朝他低吼。
他笑了一声:「我可不愿意做个懦夫。」
话罢,一个吻落在了我的唇上。
「阿姝,等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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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怕我从山上跑出去,也怕林逸风来找我。
于是在我上山的第二日便也寻了个由头跑到山上来陪我。
夜里,她和我挤在一张小床上。
懂事以后,母亲再也没有和我这般一起躺在一张床过了。
「阿姝,你是不是怪母亲?」屋里没有点灯,除了小小的窗户外洒进来的月光,再无光亮。
我侧头看向母亲,只能看到她在黑暗里模糊的侧脸。
「林逸风不简单。」她浅浅叹了一口气,「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
我回过头去,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问她:「您觉得我想象中的林逸风是什么样的人?」
「和煦?温润?有礼?还是才华出众?」我眨眨眼,笑了起来,「母亲,在我心里,他只是一个能时时护我,愿意为我出头,对我好的人。我不管他简单不简单,也不想管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母亲听了我的话又叹了一口气。
「那你可知老尚书的死与他有关?」
「你可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皇上之子,却一直瞒着我们,瞒着皇上,瞒着天下人?」
「你可知你们南下那次遇上的水匪与他有关?」
「你可知他手中沾染多少鲜血?」
「你可知他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母亲一连串的问题朝我砸下来,砸得我有些懵。
「老尚书?」这件事果然与林逸风有关系,我连忙问,「难道他们是被冤枉的?」
「那倒不是,私藏兵器证据确凿。」母亲声音轻轻,「可是他是何等心机,又是何等手段。」
「阿姝,他不是你我能看懂的人。」
可是为什么就一定要看懂呢?
难道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要将对方看得明明白白,才能放心吗?
我背过身去,问母亲:「那父亲将母亲看懂了吗?」
连我都知道,父亲好似从没走进过母亲心里。
她每次看父亲,都像是透过父亲看着另一个人。
「阿姝……」母亲的手搭上我的肩膀,「他马上就是储君,以后便是一国之君,哪个国君不是后宫千万?纵使当今皇后以善妒闻名,也无法让皇上只有她一个女人。你甘心吗?」
这话才是说进我心尖上的话。
我甘心吗?
我自然不甘心。
「若是真那样,我便永远待在这山上,做一个清净的尼子。」我声音淡淡,语气平静。
母亲只是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随后屋子里静下来。
不知道静了多久,静到我快要迷迷糊糊入睡。
才听到母亲说:「阿姝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母亲说的等你长大才能讲的故事?」
我记得。
「母亲说自己不是李白。」我意识渐渐聚拢。
「嗯。」她的声音在我身后,有些虚浮,「母亲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合上的眼睛睁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你是不是也觉得母亲疯了?」
我翻了个身,面对母亲。
屋里没有灯,我却好似能看见她眼睛里浓得盖不住的忧伤。
「那母亲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我忍不住问。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然后便有晶莹的泪从她眼角滚下去。
「那里人人平等,房子很高,车子很快,女人也跟男人一样可以出去工作,一样有价值。没有皇帝没有太监,每个男人都只能娶一个女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那么向往的语气。
虽然我觉得她说的这一切都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相信她。
「听起来母亲的世界好像比这里要好很多。」我握住母亲的手,突然想起外祖母说的那些关于母亲的梦,「所以李白是你那个世界的人?」
母亲点头:「是位很伟大的诗人。」
一时间屋子又静下来。
我缩进母亲怀里,问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母亲想回去吗?」
母亲没有答。
但是我能感受到她那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思念。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她六岁那年,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思念和彷徨才念出这首诗的呢?
母亲是个很固执的人。
她认定的事,几乎没人能改变。
可惜我太像她了,也一样固执。
当我清楚自己想要嫁给林逸风时,便再也无法将就其他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同吃同住,无聊时我还会缠着她讲讲她那于我来说根本不可能的世界。
就在我不知道她还要与我待在一起多久的时候,父亲身边的侍从来了。
父亲要出征了。
这次出征不同,连同刚入主东宫的新太子也要一起。
父亲出征,母亲都会跟着,这次也不例外。
我站在山顶上,看着乌压压一片人从山下过。
领头的人中我分不清哪个是父亲,哪个是母亲,哪个又是林逸风。
我求了母亲一个晚上,她也没让我去送林逸风一程。
她是想彻底断了我的心。
如果她知道林逸风会在夜里潜进我的房间,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你这毛病真得改改。」我坐在床上,嘴上虽说着嫌弃的话,一双脚却开心地荡了荡。
「等娶了你便改。」林逸风笑着走到我身边坐下。
我侧头看他,想来我眼下应是满脸的高兴。
「母亲说你以后做了一国之君,会有后宫万千。」说到这里,我便有些不开心了,「等你后宫千万,哪里还会这般对我。」
林逸风听了我的话脸色微变,他伸手来拥住我。
周身都是他身上好闻的淡淡清香。
「不会的阿姝。」
只有这简简单单一句话,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说他不会有后宫万千,还是不会对我不好。
母亲说得对,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又有几个能随心所欲。
便是他自己不愿意有其他女人,前朝的那些臣子哪个又会愿意。
我乖乖趴在他怀里,脸埋在他的胸膛,声音闷闷地:「林逸风,我曾发过誓,这辈子不与其他女人共事一夫。」
这话其实算是给我们的结局做一个铺垫。
我不会成为他万千后宫中的一个。
他作为皇帝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好。」他的手放在我的脑袋上,声音柔柔,「我也发过誓,这辈子只娶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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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风一直在我这里待到深夜。
「你若是还不走,怎么赶上大军?」我都有些替他着急。
他看着我,眼眸深深:「阿姝,这一去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
快则三五月,慢则三五载。
「我等你,多久我都等你。」
不知道这个回答他是满不满意,他垂下眼,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随后我见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精致,足以见得送出来的人心意贵重。
「上次匆忙,及笄礼还未送出。」他笑着把盒子递到我的身前。
我以为那场不顺利的赐婚才是他送我的及笄礼。
「那算是送我自己的礼物,可惜如我所料,并没成功。」他笑了一声,笑里含了些许无奈,「阿姝,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但我也必须娶你。」
听他这意思便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赐婚不会成功。
我不知道他说的必须要去做的事是什么,但他说一定会娶我。
我便放心了。
最后他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便消失在夜色里。
他甚至没像以往那般,说一句「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我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那个精致小盒出神很久。
过了许久我才缓缓打开。
里面放着一根白玉镶了彩珠的簪子。
这是前年我在宝祥阁看中的一只簪子,只是听说当时这簪子先被太子妃定下来了。
我还伤心了好多天。
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又到了我的手上。
当时在宝祥阁一眼便看中这只簪子,并不是因为它的华贵与难得,只是觉得这只簪子与林逸风的一只白玉簪极其相配。
这些被我藏在心底的心思,没有人会知道。
拿起簪子,底下还放了一条手绢。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拎起手绢,当我看到一角上用银线歪歪扭扭绣的「姝」字时心中一颤。
那是我被父亲逼着刚学了不久的女红,闲来无事的时候学着别的闺秀那般将自己的名字绣在手绢上。
就绣了这一条手绢,却弄丢了。
怎么弄丢的呢?
那日林逸风与父亲一起去陪皇上围猎,结果因为救驾从马背上摔下,伤得极重被人抬回将军府,昏迷不醒了好些日子。
我趁着没人的时候溜进他的房间,看见他那模样心疼得在他床前一边骂他没用一边抽抽搭搭哭。
回去后便发现手绢丢了。
我后来还跑回去找过,都没找到,还以为是丢到了其他地方。
却没想到竟是被他藏起来了。
他到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直到李坚上了山。
他说他来陪我。
「我不用你陪。」我正在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这是我让阿离去给我寻来的。
李坚一如以往嬉皮笑脸的模样,在一边的石桌旁坐下来:「那小爷偏要陪。」
我回头瞪他。
「你不是还要科考?就你那会的仨瓜俩枣,还不勤奋些,去考什么?」
「阿姝这么关心我,不如还是嫁给我,我让你做状元夫……」他吊儿郎当的话还没说完,我就转身将手中的水淋了他一身。
我威胁他:「阿离,去屋里把我的针线拿来,我把这个小兔崽子的嘴巴缝起来。」
我们便这样斗嘴斗了几日。
日子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让我发现不对劲的是,李坚背着我将一封信扔进火里。
「不是什么大事,我看这火不旺了便随手扔了进去。」他是这么对我解释的。
若不是他目光闪躲,或许我也会信了。
阿离从山下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桌前,看着林逸风送给我的簪子。
见她回来了,我抬头看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低下头,面上有些慌张。
「快说。」
「我军与敌军在燕关大战十回合,次次大胜。」她说这话却没有丝毫开心。
我盯着她,等她继续说:「第十一次,太子受了重伤。」
「第十二次开战前,夫人被掳……」
「最后一次……」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便哭了起来。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阿离跪在不远的地方一直哭,李坚坐在我身边,怒斥她:「谁让你跟小姐乱说的?」
是不是乱说,他我都明白。
他那烧掉的信也明白。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我假意睡着等李坚出去后便偷偷跑走了。
一下山便遇上了京都去支援的大军。
只要跟着他们,我便能去找母亲,去找林逸风。
偷偷跟着大军走了十日,李坚便带着阿离追了上来。
「柳姝,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李坚抓住我的胳膊,一双眼睛被气得通红。
我异常冷静,也不狡辩,只淡声道:「你若是我兄弟,就不要管我。」
他深深看我一眼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自然不会不管我,有了他的打点后,我们便不用偷偷跟着大军。
随着大军又行了十日,终于到了燕关。
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战场,一到燕关,那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险些让我呕出来。
那些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都尸身不全地躺在地上。
「小姐!」刚走进军营,便有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
我随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女人站在一个帐篷外,身形消瘦面容憔悴,正是曾经陪在母亲身边的秦嬷嬷。
见真的是我,她哭着朝我跑过来。
到我面前后,哭得更狠了:「您怎么能来呢?若是夫人……夫人……」
剩下的话全淹没在她的哭声中。
我的心像是被人拿锤砸了一下。
母亲还没回来……
这么些日子以来,我日日夜夜都在祷告这一切都是假的。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整个军营除了受了伤的父亲,连林逸风都不见了。
「殿下为救夫人,被敌人暗算,如今下落不明。」
这话落在我的耳里,像是落了把刀在我心里。
我抓住眼前的人,凶狠狠地问他:「什么叫下落不明!你告诉我,什么叫下落不明!」
明明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怎么还……
「胡闹!」严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
我模糊着双眼回头,便看到了憔悴不堪的父亲。
他看了我一眼,皱着眉问李坚:「你便是这般照顾她的?」
不等李坚狡辩,他便叫了士兵过来:「将小姐送回京都。」
「现在便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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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就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从小到大,父亲的命令不管好的坏的,我都不会遵守。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要去敌军?」李坚瞪大眼睛看我,「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
母亲还在等着我。
直觉告诉我,母亲一定还在等着我。
这一次李坚依旧没有拗过我。
我知道这一去可能就是送死,但我觉得我该去,李坚不一样。
「你滚回你的京都,考你要考的科考,不要辜负老尚书的期望。」我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他咬牙切齿看着我:「你要赶我走?」
「花魁姑娘还等着你回去娶她,别让她苦等一场。」我劝他,等一个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不会等我,她的心都不在我身上。」他苦笑一声,「你若是不让我陪你一起去,我这就把你打晕绑回京都。」
这事他做得出来。
我朝他呸了一声:「蠢死了,你直接蠢死得了。」
我们一行人乔装打扮,躲过了重重关卡,终于抵达了敌军的大营。
李坚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打听到了关押母亲的地方。
听说不是敌营大牢,而是软禁在一顶帐篷里,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一路走来,竟然也听出了敌军对母亲的几分敬重。
扮成新来的侍女偷偷溜进母亲帐篷的时候,母亲躺在床上,似乎没什么生气。
她鬓边的头发竟全白了。
我心中一疼,走到她身边轻声叫她:「母亲。」
母亲身子一僵,不敢置信般地缓缓睁开眼睛。
她涣散的意识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迅速聚拢。
「阿姝?」
忍了这么久的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
「母亲……」我扑进她怀里,忍不住抽泣起来。
母亲的手放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替我顺气。
等我哭够了,她才从床上坐起来。
如今一看,不过短短几月,她便瘦了许多,似乎一阵风过来便能将她带倒。
「你怎么来的?」过了许久,母亲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严肃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帐篷外便响起一个男声。
「自然是本王放进来的。」雄厚的男音一落,便有双手从外面伸进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吓得我紧紧抱住母亲。
男人身后跟进来了几个士兵,还带进来了已经被抓住的李坚和阿离。
原来一直都是我们自作聪明,像是跳梁小丑。
「你不吃不喝,不就是想见她吗?」男人的声音没有怒气,他看着母亲,「本王专门放她进来陪你,你满意吗?」
我一愣。
这情景我实在没想到。
母亲别过头去,声音也很平静:「把他们放了。」
「我不,我要跟母亲在一起。」我抱住母亲,不让人带走我。
最后那个男人带着李坚和阿离从帐篷里出去了,母亲赶出去的。
我眨了眨眼,似乎觉得事情跟我想的并不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如那个男人所说,对我们甚是礼待,若不是我有一日无意见到他对待战俘的样子,便要以为他是个善良的头领。
可是就算他好吃好喝待我们,母亲的身子也没好起来。
母亲越来越喜欢跟我讲她那个世界的事情。
每一字每一句都表达着她有多想回去。
「那母亲有回去的方法吗?」我坐在她的床边,终于问出了这个我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她看向我,眼中有很多情绪。
她伸手来摸了摸我的脸,只是笑笑没回答。
「母亲在这边过得开心吗?」她好像总是笑着的,却又好像从来都没笑过。
没等她回答,我又开口:「若是为了阿姝,母亲大可以放心,阿姝已经长大了。」
这不是我的真心话。
我自然是想要母亲永远留在我身边。
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差,那日的那个男人气得将所有来看诊的医师都罚了一遍。
医师们都说母亲是心病,病了许多年,已无药可医。
她的心病只有我知道。
母亲快不行的这天,消失了许久的林逸风不知道从哪里带着兵奇袭到了敌营。
外面一片兵荒马乱,而我守在母亲床前。
「我从在这个世界出生开始便寻找回去的方式,可是母亲待我极好,所有的爱都倾注给我。找到回去方式的那日,大夫说我怀孕了。」母亲的手放在我的脸上,眼中都是慈爱,「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孩子,可是你来了。」
「你小小的,会笑着叫我母亲,会往我嘴里喂好吃的东西,会在我怀里笑,会在我怀里哭。」
「阿姝,对不起。」
「你是母亲的骄傲,母亲小的时候不如你,不如你善良不如你懂事。」
我知道她快不行了。
她说话的声音十分轻,却字字清晰。
「可是阿姝啊,母亲在那个世界也有母亲,有父亲,有朋友,有爱人。」她看向帐篷顶,通红的眼角滚下来晶莹的泪,「每每到月圆之夜,我就在想他们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像我想他们这样想我呢?」
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念出《静夜思》这首诗。
后来不管她怎么跟大人解释那是别人的诗,所有人也只会觉得是她谦虚。
「可是阿姝还那么小,若是我不在了,阿姝由谁来保护呢?」说着说着她便哭了起来。
应该是时候快到了,她连哭都没发声音。
我也跟着一起哭。
替自己哭,也替她哭。
她在这世界活了三十几载,却没有一个人懂她的孤独与想念。
「阿姝,」她轻声叫我,眸子渐渐放空,「逸风是个好孩子,可是心思太重了。他心中有恨,怎么能好好爱你呢……
「阿姝啊,母亲要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哭着问她:「这样一定能回去吗?」
她缓缓勾起嘴角。
「不知道……」
那个男人冲进帐篷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合上了眼睛。
她面上都是祥和,好像是终于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男人走到床边抱起母亲,他眼角湿润:「谁让你走的!谁准你走的!」
此时林逸风带着人冲了进来。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大笑起来,「本王就说你根本不爱柳彦!」
「你根本不爱他!你还不是死在了本王怀里,他拿什么与本王争!」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林逸风。
随后他伸手一掌将我击飞出去。
林逸风脚下生风,在帐外接住了我。
「阿姝。」他一双眉拧得紧。
我将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小小的抽泣越变越大,最后哭得不能自已。
从此,我便没有母亲了。
在这个时候,刚刚的帐篷里突然燃起熊熊烈火。
帐内的士兵全都逃了出来。
只有那个男人和母亲留在里面。
「母亲!」我大叫着要冲上去,却被林逸风拉住。
他命人上前灭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火越燃越烈,那火红的火舌像是要伸到天上去。
「啊——」
我眼睁睁看着母亲一点一点被火吞噬。
最后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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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哭晕后被林逸风带回去的。
这次我军大胜全靠林逸风的奇袭,不仅大胜连敌军大王都身死帐中。
军帐中却没有丝毫要庆祝大胜的气氛。
因为我的母亲死了。
那个闻名天下的奇女子死了。
父亲在军营不远处的山上坐了一天一夜。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一双眼睛熬得通红,眼睛死死盯着那被烧成灰烬的帐篷。
「阿姝,我是不是错了?」他的声音也不如往日威严,低哑难辨。
我看向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答他。
「当年喜欢她的人无数,她却一心想上山做尼子。」他的声音飘在风里,「我便骗她,骗她我能帮她找到回去的方法。」
「我哪里能找到呢?我也跟所有人一样,不相信她口中的世界,以为不过是她聪明的脑子里构造出的一个虚假世界。」他苦笑一声,「那日醉酒,我知道她一定是把我当作她心里的那个人了,那个她梦里的人,但我心甘情愿。」
父亲侧头来看我:「阿姝,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甚至有时候会嫉妒你,嫉妒你能得到她全部的爱。」
不过一夜。
他好像老了许多岁。
我忍不住去抱住他:「父亲,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母亲。」
到头来,似乎我这个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幸福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我军大胜,京都的百姓夹道欢迎将士凯旋。
我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百姓的欢呼,好像什么都没变。
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这世间再也没有那个思想独特、什么也不怕的奇女子了。
这一战林逸风算是坐稳了太子之位。
他跟我说等他做完了他要做的事,便会来娶我。
他明明已经做了太子,不久之后他便会成为皇上。
这天下都是他的。
我不知道他说的他要做的事是指什么。
母亲说他手上有血,心中有恨。
他从十二岁便在将军府长大,将军府的人除了我都对他很好。
若是他心中有恨,便只能是对……
「我不是皇上的儿子。」他与我一起坐在山顶的那棵大树上,没等我问便开口先说了这句话。
我想过无数种可能,我想是皇上负了他们母子,或许是善妒的皇后杀了他的母亲。
却独独没想过他其实不是皇上的儿子。
那怎么可能呢?
听说他的确是拿出了皇上当年给他母亲的信物,说出了他母亲的种种。
「阿姝,我其实没有父亲。」他看向山下,目光发沉,「当年皇上微服出游在灯会遇上我的母亲,见她容色出众,便花言巧语诓骗她悔婚与他私奔。」
他的声音越发轻,像是在缓缓揭开自己的伤疤。
「皇后善妒,知道了母亲的存在自然是不能容忍。皇上仰仗皇后一族稳固江山,自然选择抛弃母亲。母亲家族不忍母亲流离失所,便将已经怀了身孕的母亲安置在山上的一处庄子。」
「几月后,母亲便平安诞下一名男婴。」
我不敢相信这些我在戏本里看到的故事居然是真的。
「那男婴不是你吗?」为何林逸风却说自己不是皇上的儿子。
一阵风从我们身边掠过,树叶沙沙作响。
林逸风垂下眼笑了一声。
「若是我,便好了。」这话好似掺了许多苦进去。
「男婴刚半岁,便有人领了皇后的命来取母亲和男婴的性命。母亲一族,全被杀了个干净。」
我一惊,皇后善妒世人皆知,却没想到恶毒至此。
「母亲抱着男婴逃下山,跑了三天三夜晕倒在一处破庙中,被人救醒后原以为遇上的是好人。」说到这里他喉头发涩。
「那些男人用男婴要挟,夜夜糟践她。」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刀刮过。
我惊得抬头看向他。
那得多苦啊。
他的母亲当时得多绝望啊。
林逸风侧头来看我,他眼角微微发红,苦笑一声:「阿姝,母亲便是这样有的我。」
我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母亲跑出来了,却发现怀了我。她用尽了一切方法,都没办法将我弄掉。我想若不是因为有哥哥需要她照顾,她应该是想着宁可死也不要生下我。」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的存在,她一直将我藏在柜子里、坛子里、地窖里。」
「她或许是为了保护我,也或许只是想让哥哥身世干净一点。」
「但我从小就像是一只只配待在深渊里,肮脏不能见天日的老鼠。」
我心里又酸又痛,哭着摇头:「不是的,你不是的。」
他是天上洁白的云,是耀眼的月,是暖人的阳。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那群人还是闯进了家里。那一年我只有四岁,被母亲锁在柜子里,透过柜子的缝隙看着母亲和哥哥一起被他们砍杀在刀下。」他声音喑哑,眸子里全是恨意,「阿姝,我有不得不报的仇。」
我忍不住抱住他,紧紧抱住他。
想说点安慰他的话,却又觉得似乎什么话在这些事面前都苍白无力。
「你母亲是个极聪明的人,尽管我藏得很好,一年前她还是发现了端倪。」他抬手轻轻放在我脑袋上,「她警告我让我离你远一点,原本我也是想离你远一点。我一直想的便是报仇,哪怕不要这条脏命也要报仇。」
「可是阿姝,你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撞上来?。」
「那日下学我路过一个小巷子,你正将李坚压在身下,周围同你一起玩的人也被你都揍了一顿。我以为你又与他们起了什么冲突,刚要离开便听到你说:『林逸风是我哥哥,你们要是再敢乱说他是孤儿,我就把你们扔到河里喂鱼。』」讲到这里林逸风的指腹在我发顶揉了揉,轻笑一声,「你明明张口闭口都说要将我赶出将军府。」
我……
怎么这都被他看到了!
「每次我随父亲出远门,你总是偷偷躲在门口。每次我生病受伤,你都要悄悄跑来哭一场。明明自己最心软,嘴上却总不饶人。我在无数个熬不过来夜里,每每想起你这些模样,才会觉得这个世间也并非无趣。」
「我知道,是我太自私了。我想永远抓住你,明明你应该有更好的人……」
没等他说完,我侧身捂住他的嘴。
「林逸风,我等你。」
耳边的风好似在我们周身停了下来。
我看见林逸风眼里细碎的光,像是天上的繁星落到他的眼中。
「我等你做完你该做的事,来娶我。」
我从来也不是什么小白花,更说不出来让林逸风放下仇恨的话。
本来那些坏蛋都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唯一让我不高兴的便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了。
我依旧住在山上的尼姑庵,天天照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等着林逸风忙完他的事来接我。
只是李坚偶尔会上来看看我,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娶他的花魁姑娘。
我难免有些为他着急。
「啊?你说花魁姑娘啊,两月前她为自己赎了身回家嫁人了。」
听了这话,我手中浇水的壶一甩,洒了李坚一身。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让你早点下手,现在煮熟的鸭子都飞了。」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他。
他看着我,突然笑起来。
「管她呢,她开心就行了。」
真是豁达。
我瘪瘪嘴,继续浇花:「林逸风好些日子没来了,你能不能替我告诉他,我想他了。」
李坚点了点身侧的花瓣:「我与他又不熟。」
骗鬼!
上次我明明看到他们一个下山一个上山,在山腰聊了很久。
「你不说罢了,等下次他再来,我一定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我放下水壶,恨恨地拿起剪刀。
李坚很认同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对了,你说你这次上来是做什么?」我侧头看他。
他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就是来看看你这个尼姑当得怎么样。」
这么多年,我比他母亲都要了解他。
他每次撒谎便会摸鼻子。
肯定是出事了。
林逸风出事了。
就在我要下山去找他的这天,刚一睁开眼阿离便从外面推了门进来。
「小姐。」
「出大事了。」
大事便是皇上死了。
皇后也死了。
我连忙看向她:「林逸风呢?」
「消失了。」
消失了?
皇上皇后都死了,太子消失了,这不是要天下大乱。
「不会的,如今是小皇子在主持大局。」李坚从外面走进来。
小皇子?
「一个宫女被皇上临幸后偷偷生下来的,被林逸风找了回来,几月前就恢复了他小皇子的身份。」李坚走到我身边,「林逸风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做继承皇位,小皇子被他教导得极好。」
难怪当时我对他说我不会成为他后宫中千万女人中的一个时,他的目光那么笃定。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要当皇帝。
他也没想过要天下大乱,他将一切都布置得很好。
唯独……
我从床上坐起来,死死盯着李坚:「那他呢?他去哪儿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李坚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在我床边坐下来,「阿姝,他让你不要等他了。」
我不信。
我不信!
我摇头:「你骗我,他说了会回来的,他说只要我等他,他便一定会回来的。」
「有人说看见他受了极重的伤,怕是已经死了。」他捉住我的肩膀,试图让我接受现实。
不可能。
母亲说过,林逸风不是个简单的人。
他才不会轻易死去。
李坚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想下山去找林逸风,又怕他回来找不到我。
便只好日日都去佛祖面前祷告。
李坚见劝不动我,也陪着我一起日日吃斋念佛。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诚意打动了佛祖。
在小皇子登基的半月后,我终于等来了林逸风。
那日傍晚,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洒在院前,将院外人的影子拉得十分长。
我还没看清那人的面容心跳便漏了几下。
「阿姝,我回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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