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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e 6(1 / 2)

七月十日的夜晚,我是带着复杂的思绪度过的。我一面在常去的食堂里吃套餐一面想,或许麻由子现在正和智彦吃意大利菜吧。我大口喝着啤酒,想象二人用白葡萄酒干杯的样子。出了餐馆之后会去哪里呢?或许还会再稍微喝点酒吧。若餐馆就在酒店里面,或许会直接去能看见夜景的酒吧喝上几杯鸡尾酒,再去早已预订好的房间。

这不是很明确吗?着急也没用。既然那两个人是情侣,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毫不奇怪。自己该向智彦祝福,祝福他幸福的开始。我反复劝慰自己,可还是抑制不住混乱的思绪,于是在酒吧买了瓶野火鸡威士忌,一回到房间便加上冰块喝了起来。我没心情在酒吧里喝,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会醉成什么样。

我努力去想别的事情,可除了那二人以外,脑子里想不起任何东西。现在他们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正在谈什么?她高兴地接受了智彦的礼物吗?她今晚会决定对他以身相许吗?想到这里,我脑中立刻条件反射似的浮现出麻由子的裸体。手淫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在心中描绘过那个身影。可今夜,我根本没这种心情,甚至连勃起都不能了,只有强烈的焦躁感让身体变得滚烫。虽然打开了电视,我却只是用眼睛追逐流动的画面,内容一点也钻不进大脑。综合建筑公司的贪污事件如何?巨人队获胜没有?明日的天气如何?完全视而不见。我一面凝视新闻主播一本正经的脸,一面想象双人床,上面躺着智彦和麻由子。

这有什么不对吗?我忽然想。现在他们是情侣,就算发生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正如我也曾和过去的女友发生过关系,对麻由子来说,现在她无非是拥有了这种男人,我不能再一一计较下去了。可是刚以为想通了,我却再次被难熬的情感俘虏。我不希望她被夺走,可大脑的一角仍在无端地担心无疑还是处男的智彦究竟是否遂了心愿。我混乱极了。

仿佛感觉到有地震发生,我翻身坐起。我似乎睡着了,脑子里迷迷糊糊的。电视里正播放着黑白的旧西部片。

咚咚咚!粗暴的敲门声传来。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开门前先问了一句:“谁?”

门外没有回应,我警惕起来,悄悄望向门镜,只见智彦蹲在门前。我吃了一惊,慌忙打开门。智彦一不留神撞在门上,跌坐在地。

“怎么了?”我抓住智彦的胳膊想扶他起来。智彦皱着眉,脸色苍白,呼吸中透着酒气。

“我想喝水。”他呻吟道。

“先进来再说。”我拽着智彦的胳膊。他脸都歪了,似乎连轻微的拉拽都让他痛苦不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智彦如此烂醉,这让我自己的醉意顿时烟消云散。

喂了水之后,我正要让智彦躺下,他说头晕,随即吐在了地板上。他说要清扫,我让他老实待着,自己迅速收拾完毕。我不禁想起大学时代的迎新联欢会。

闹了一会儿,智彦终于坐在我的床上平静下来,但脸色仍很难看。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盘腿坐在地板上,仰视着智彦问道。智彦并未当即回答,双手抱头沉默不语。我无奈地换起电视频道,但净是些低俗的节目,最终还是转回了原先的西部片。智彦咕哝了一句。“什么?”我问道。

“被拒绝了。”他抬高音量,说道。

“被拒绝了?什么?”

“我说房间早订好了,结果她说不行。”他把胳膊放在两膝上,额头顶在上面。

我明白了。智彦今晚果然预订了酒店的房间。

“可能是有什么不方便吧。”我说道,“女人嘛,总有各种麻烦事。”

智彦摇摇头。“不是因为月经之类,她说不是。”

“那……”还未说出“为什么”,我就闭了嘴。我没有刨根问底的权利。

智彦说道:“‘总之今夜就先回去吧。’她就是这样说的。”

“嗯。”我凝望着肮脏的墙壁,想不出该说什么。

“到头来,我们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关系而已。原来只是我一个人在空欢喜。”

“不会吧?”

“就是这么回事,我知道。”智彦把两手插进头发,拼命挠了起来,“我被她拒绝的不止这一件。”

我仰起脸来。“什么意思?”

“我还说了将来的事情,试探着说,如果可能,想早点结婚。”

“结果呢?”

“她说再给她点时间,她想仔细考虑一番……”

“这也不是被拒绝了啊。”

“不,我心里有数。她很为难,这是委婉的拒绝。”他晃晃头,“她今天的样子一直很奇怪,跟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的。为了活跃气氛,我到处找话题,结果全是我一个人在瞎忙活。虽然和我在一起,她也完全不快活。没错,最终就弄成了这样。”他甚至有些口齿不清了。

不知道他们对话的具体情况,我无法判断智彦说的是否准确。单凭他的这些话,事情还不至于乱成这样,但考虑到智彦的心境,我也并非不能理解。对爱情毫无自信的他却得到了麻由子这么出色的女人,正因如此,发生了今晚的事情后,他自然会盲目担心起来,唯恐她的感情会远离自己。所以他现在的心情或许已低落到如同失恋的境地。

麻由子到底是如何想的呢?难道是我昨夜的行为影响了她?眼下这么想最为稳妥了。

难道麻由子选择的不是智彦,而是我?

不会吧。我抑制住蠢蠢欲动的非分之想。

此后,智彦仍目光呆滞,说麻由子对他的感情大概也是出于同情,她也和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絮絮叨叨地重复了好多遍。和他相处这么久,我才第一次知道他醉酒时竟如此冷静。或许是因为今晚情况特殊吧。

面对这样的他,我整晚都在安慰:不必太在意,智彦,这种事也常见,她大概也会稍微慎重一些,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她还是喜欢你的,我敢打包票……

自我厌恶、焦躁和嫉妒接连向我袭来。没错,我不得不承认,麻由子还没有变成智彦的女人,这让我感到安心,同时也觉得智彦是自作自受。

不久,智彦躺在床上,打起鼾来。我给他盖上毛巾被。

我关上灯,想在地上躺下,智彦忽然说道:“崇史。”“什么事?”

他并未立即回答。大概又睡过去了吧,我刚想到这里,他又开口了:“麻由子是个不错的女孩。”

“是啊。”

“什么样的男人都会被她吸引的,这是理所当然的。”

“……或许吧。”

“可是,其他男人会有其他的女人,多的是,不必非得是麻由子不可。”

我略一迟疑,并未回答。

“可我只有麻由子一个,像她那样的女孩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仍没有回答。

“我不想失去她,不想被任何人夺走。”

我继续沉默。黑暗中,我知道智彦在等待我的回答,可我只能选择沉默。

早晨起床时,智彦早已不见踪影。床上留下了一张纸条,写着“抱歉智”。

星期一。

实验已告一段落,我决定先喝杯自动售货机的冰咖啡。就在自动售货机吐出纸杯,投进碎冰,然后注入适量的浓缩咖啡和水时,我透过窗户凝望着外面。天气炎热,似乎连远处的景色都摇晃起来,可令人吃惊的是网球场上仍有人,并且全是老师,这让我愈发惊讶。尽管MAC的教官中有很多自诩体力好,可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从自动售货机里取出纸杯时,我忽然发现旁边多了一双蒙着牛仔裤的腿。我把视线慢慢上移,只见麻由子正在微笑,笑容僵硬复杂。

“啊。”我招呼了一声,“觉得好久不见了似的,虽然只是两天没见。”

“是啊。”她把零钱投入自动售货机,按下冰茶按钮,不久便传来纸杯落下和冰块加入的声音,“今天没来食堂吗?”

“去外边吃的。好几年没吃什锦煎饼了。”

“什锦煎饼?哎?”她似乎差点脱口而出“我也想吃”,可终未说出,相反却问道,“为什么不在食堂吃啊?”

“为什么?这个嘛,”我喝了一大口冰咖啡,依然不是很好喝,“你当时不也说了吗?再也无法跟从前一样了。”我指的是交给她礼物的时候。

“我不喜欢那样,才不想接受。我是这样说的吧?”

“可我不喜欢在那家伙面前演戏。”

麻由子叹了口气。“可真麻烦!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呢?”

“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可我最终还是为难了。”

“那我只能说声抱歉。”

“你不后悔吗?”

“不知道,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现在轻松了,这是事实,但我也知道,自己捅了不小的娄子。”

“你的确捅了娄子了,应该深刻反省。”

麻由子的语气有点开玩笑的意味,我松了口气。“他到我这儿来了。”麻由子有点纳闷,大概没听明白。我喝下冰咖啡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你生日那晚啊。脸色苍白,满嘴酒气,连脚底都打滑呢。”

麻由子把纸杯拿在胸前,垂下眼帘,忽闪着睫毛。“然后呢?”她催促道。

“然后就说了和你的事。他醉得厉害,但我大体上还是听明白了。”

“是吗?”她喝干冰茶,长叹一声。她表情平静,可我很清楚,这是努力装出来的。

“听了他的话,我很难受。”我对麻由子说道。

她一下子捏扁了纸杯,转身扔进身后的垃圾筐,头也不回地说道:“请不要误会。那天我没接受他的请求,并非因为我知道了你的心意,而是因为我想重新审视自己对他的感情。说实话,我现在很混乱。我已经没有自信,不知道就这样跟智彦结合对还是不对。让我产生动摇的就是你。但如果我对智彦的感情是真的,恐怕就不会这样。我对自己的动摇也很惊讶,很失望,但同时也很庆幸事先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就是说,我的行为带给你的也不全是坏处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她扭过头望着我。

“那干吗不告诉那家伙呢?”我试探着说道。

“告诉什么?”

“我对你做的事情。”

“这能说吗?”麻由子瞪了我一眼,悲哀地说道,“如果我这么做了,两个人的关系就完了。”她口中的两个人,指的自然是我和智彦。

“没办法,是我先背叛的。既然都背叛了,还想和他保持友情,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友情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东西吧?对他明明也很重要,”

“我不想对他撒谎。”我冲着她的侧脸说道,“不能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分明喝不下却还要灌酒,最后又跑到我这里。那家伙现在仍最信任我,最依赖我。可我想告诉他,其实我并不值得他那样信任。”

“他去你那儿,还是因为你值得信任啊。”

“可让他苦恼的元凶就是我,我却还要瞒着他安慰他,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可你不还是安慰了他吗?”

“我只是说了言不由衷的话,其实心里在期盼他失恋。”

“即使说谎也行啊,只要能帮上他就行。今后也请继续下去吧,谁让你们是朋友呢。”

“别乱说了。”

“你才是乱说呢。花了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东西,哪能像积木一样说推倒就推倒。”

正当我们对视时,三个身穿实验服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两人是我熟悉的研究员。我强颜欢笑向他们致意。

三人离去后,我把纸杯丢进垃圾筐。“今天智彦的情况如何?当时可十分低落。”

“嗯……怎么说呢?”麻由子拢拢头发,“看上去倒是跟平常一样,但还是有点不自然吧。”

“午饭是一起吃的吧?跟平常一样?”

麻由子的嘴抿成了一条线,摇了摇头,答道:“今天是分开吃的。”

“分开?为什么?”

“因为实验离不开人,就交替着去吃了。”“这种事真是少见啊。”

“是啊。”

“那么,我就把现在的真实想法告诉你吧。”一听我的话,麻由子不安地抬起眼睛。我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要是你们的关系就这样一点点地恶化下去就好了,我就是这么想的。”她似乎终于愤怒了,露出可怕的神色。但我仍继续说道:“我就是这种人。”

不可思议的是,我话音刚落,严肃感就从她的表情中消失了。她低下头,很快又抬起脸来说道:“那就说好了。不许告诉他。”说着,她竖起右手的小指。那是年轻女孩中少见的指甲剪得很短的小指,因为长指甲会妨碍实验。

我慢慢伸出小指跟她的钩在一起。“那家伙早晚会察觉的。不,说不定他已经察觉了。”我不禁想起智彦喝醉后来找我时的情形。不想失去她,不想让任何人夺去……

“不能让他察觉,这也是为了我们三人。”

“也就是说,你永远都不会答应我?”

麻由子看了我一眼,立刻垂下视线。“也可以说是吧。”声音平静而果断。

崇史彻夜未眠。他连睡袍都没换,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事实上,他或许曾昏沉沉地睡着过,自己却不觉得。他一直认为自己不可能睡着。

麻由子始终没有回来。

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根据现有情况冷静分析,很容易就能预想到,她不会回到这里了。他为此悲伤,同时也感到轻松。自同居以来,麻由子从未夜不归宿。若在平常,他一定会担心得坐卧不宁。

崇史整夜都在思考原本的回忆,尤其是关于智彦和麻由子的事情。

他想了起来,自从在麻由子的生日送了蓝宝石胸针,他对她的感情更深了。对于自己希望智彦和她的关系破裂的想法,他也作为既有事实接受了。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重色轻友。这让他很悲伤。因为他曾一度坚信,自己与智彦的感情比亲人更深。

初中时代以来与智彦在一起的若干回忆出现在他脑海里,就像在看“怀旧电影著名片段集锦”一样,其中包含若干青春剧中常见的感人场面。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崇史因急性阑尾炎住院。学校休假的事倒是无所谓,可有一件事让他惦念不已。一款人气很高的游戏软件即将面市,他准备在发售当日一早去店前排队购买,可是在发售日之前,自己不可能出院。他心灰意冷。到了游戏软件发售日当晚,智彦竟来到了医院,慢慢取出了他一直惦念的那款游戏。他问起缘由时,智彦若无其事地回答:“我早就知道你想要,所以就去排队了。”读了当日的晚报后,崇史才知道,能抢购到那款软件的,只有那些在开店三小时前就排队的人。智彦拖着残躯,在店前替他站了数小时!

毋庸置疑,智彦把崇史当成最好的朋友。崇史也一直发誓,一定不能辜负他莫大的信任。说起初中时代崇史的职责,便是保护智彦不受那些歧视残疾人的浑蛋欺负。这种人到处都有。开运动会时,看到智彦穿着体操服出现后,有个男孩说:“你不是来看热闹的吧?”他是用当时歧视腿脚残疾的人时常用的三字词语来开玩笑的,现在说出来,也同样招人厌恶。他嘲笑说:“居然还会有适合×××的体育项目?”崇史把他带到智彦看不见的地方痛打了一顿。男孩尽管挨了揍哭着鼻子,还是连喊他那一贯的歧视用语,叫道:“我说的是真话,有什么不对。”因此崇史就揍得更狠了。后来班主任知道了,把崇史叫去。崇史说出缘由后,班主任只说了句“那也不能用暴力”,就没有再批评。崇史坚信,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崇史不想承认当时愤怒的心情是假的,他也不是出于自我满足和优越感才那么做的。可一想起自己一年前的行为,这种自信就动摇起来。不可否认,在设法把麻由子搞到手的背后,崇史内心分明也存在着傲慢的想法:比较一下智彦和他,没有女人会不选择他。依据就是智彦的身体缺陷,这一点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此说来,他跟当时连呼歧视用语的男孩不就是一路货色吗?

崇史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曾一直奉为“绝对”的东西的本质。他根本没有资格谈论友情,也无权蔑视其他歧视者。

那么,最终还是该放弃麻由子吗?大概是这样吧,他只能这么想,但心里并无悔意。他能够想象出来,若是麻由子就那样和智彦结合,自己一定会痛苦难耐。

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崇史试图这么想。尽管这么想可以让心情稍微放松,可他同时也意识到,这只不过是在耍赖和逃避。他慢腾腾地从床上起身,换好衣服,走向洗手间。刷牙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把放在那里的粉红牙刷上。麻由子似乎忘了带走。

这是为什么呢?崇史一面对着镜子刷牙一面想。为什么麻由子没有选择智彦,而是选择了他?根据记忆,她依从于崇史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只有一个可能性—麻由子和崇史同居一事也包含在一系列阴谋当中,同智彦和篠崎的离奇失踪以及崇史记忆被修改不无关系,即她一直在演戏。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非常喜欢。”

崇史想起两人在床上的对白。难道她的台词也都是早已谋划好的?

不可能!崇史摇摇头,却找不到依据来支撑他的判断。牙刷在他嘴里一动不动。

崇史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公司,脑袋像灌了铅一样,周期性地发痛。这就是他目前的状态。

他跟往常一样插进身份识别卡,打开现实系统开发部第九部门的门。

他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

平时崇史一开门,放在入口一旁笼子里的黑猩猩乌比几乎会同时动起来,每天都是这样。可今天早晨,他没有听到这种动静。再一看,昨天还好好地放在那里的笼子不见了。

他纳闷地走进房间,接着就看到了更大的变化。

实验器具全部消失了。不仅如此,崇史和须藤的桌子也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窗边的白板。

崇史莫名其妙地走到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呆呆地环顾周围。他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丙烯树脂的挡板对面是另一个研究小组的成员,他们也狐疑地望着崇史,同期生桐山景子的身影也在。他们的办公区域里似乎毫无变化。

看到白板上贴着一张纸条,崇史走过去,拿在手里。

致敦贺君:来公司之后请到房间里来一下。大沼

看到留言,崇史有点紧张。大沼是Vitec公司的董事、现实系统开发部的负责人。虽说在会议上见过,可私下里并未说过话。崇史是新员工,这也理所当然。

到底是什么事?正当崇史纳闷的时候,身后传来招呼声:“搬家了?”

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同期生桐山景子正站在那里,两手插在白衣的兜里,粗框眼镜后面的眼睛里透着诧异。她眉头紧锁,这似乎是她认真听对方说话时的习惯。

崇史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吧。”

“没听说过搬家啊。”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今天是什么时候来的?”

“九点十分前后吧。”桐山景子看了看手表答道,“我是第一个来的,当时就已经是这种状态了。大家刚才还在议论,以为是突然搬家了呢。”

“须藤先生呢?”

“今天还没看见呢。”

崇史点点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表上。若是平时,须藤早该来了。“总之我先去董事那里看看。”

“董事?”

崇史把纸条递给皱眉的景子,她睁大了眼睛。

董事室在跟崇史等人的房间同一楼层的走廊尽头,白门的一旁安装有内部对讲机。崇史轻轻做了个深呼吸,按下按钮。“哪一位?”隔了几秒后,低沉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敦贺。”崇史说道。

“进来。”话音刚落,便传来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崇史打开门。“请恕失礼。”

大沼就坐在办公桌后面,背对着放下来的百叶窗。桌子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大沼的眼睛正对着显示器。

“先坐那儿稍等一会儿。”说话间,大沼仍在敲打着键盘。这位在美国Vitec公司从事软件开发的董事,打字的指法就跟钢琴家一样柔和。

崇史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这里虽说是董事室,却并不宽敞。墙边放着塞满文献的书架,还有电视会议用的大显示屏,感觉上只是勉强配了一套接待设施。

“好,差不多了。”大沼自言自语着敲完键,摘下眼镜站起来,来到崇史的旁边。听说他已年过五十,可身材并未发福,再加上据说是假发的头发乌黑油亮,看上去顶多也就四十五六。他觉得人一旦胖了,连大脑都会迟钝,所以一直在减肥,这传闻崇史也听过。总之,他是一个传说很多的人物。

“我不想浪费时间,就长话短说了。”大沼说着坐到崇史的对面,“你们的研究现在临时冻结了。”

“啊?”崇史不禁探出身子,“冻结?为什么?”

“公司认为已没有继续研究的意义,这就是理由。”

“啊……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认为没意义呢?”

“公司是从前途、发展性、可行性等方面来综合判断的。这一点已经决定了,无法变更。”大沼直盯着崇史的眼睛,像配音演员一样用明朗的语气说道,声音中透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

崇史一片茫然。事发突然,他根本就无法整理头绪,但还是设法想出了一个合适的问题。

“那今后我该怎么做?”

“哦,”大沼点点头,把手伸进上衣,掏出一个黄色的信封,“我决定让你去专利许可部。这是委任令,你去找专利部的酒井部长吧。”

“专利部……”崇史只觉得视野四周顿时黯淡下来。他始料未及。

“不用担心。你是我们特意在MAC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我们不会永远让你去干那些事务性劳动。你权且把它当成下个研究课题下来之前的待机时期就是。”

“下一个研究课题?”

“美国总公司正在研讨呢,一旦决定下来就会立刻通知。在此之前,你先在专利部彻底调查有关现实工程学的其他公司的专利。虽说是待机,可也不能贪玩哦。”说到这里,大沼似乎已交代完毕,站起身再次坐到桌前。

“那个……”崇史说道。

大沼回过头来,露出异样的表情,似乎在说“你怎么还没走”。

“须藤先生怎么样了?”

“须藤君去美国了。”大沼说道,“今早出发的。”“美国……”

“我刚才说过了。为了摸索下一个研究课题,就请须藤君去了那边。还有没有其他疑问?”

“没,没有了。”

“那就好好干吧。”大沼戴上眼镜,转向办公桌。

“那我告辞了。”崇史点头致意,出了房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瞬间袭来,他勉强忍住不叫出声。

专利许可部的酒井部长花白的头发打着发蜡,身穿藏青色套装西服,西裤的裤线就像直尺画出来的一样笔直。看到崇史,酒井把正在阅读的文件仔细地放到桌角。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打算请你来负责与现实工程学相关的专利和许可的事情。这方面是新技术,我们想要一个具有专业知识的人。”

崇史带着复杂的心情望着酒井满意的嘴角。听大沼的意思,自己被分配到这里只是临时性的,可酒井的语气却像是获得了生力军。他真想就此提出质疑,但还是决定暂时忍耐下来。或许有复杂的内幕,一旦说错了话,破坏了酒井的印象就无趣了。即使是短期的,眼下他还是崇史的上司。

崇史被领到办公地点,介绍给直属上司。此人顶着主任的头衔。在Vitec公司,早在若干年前就没有科长或股长这种职务了。

崇史的办公桌被安排在几乎排成正方形的办公区最靠近走廊的一角。直到昨天为止,这张桌子无疑还安放在第九部门的实验室里。即使发生了职务调整,桌子也是不变的,这是这个公司的一贯做法。桌子的转移甚至比人还早,这不禁让崇史痛感自己只不过是巨大组织中的一个齿轮。

作为最初的工作,长着一副骷髅般面孔的主任命令崇史先整理最近与现实系统相关的专利。虽然大致上布置了工作程序,可由于说明太过粗略,崇史不得不多次请示。对方的解答毫不热情,语气连事务性都称不上,简直就是粗鲁,似乎在很厌烦地说:“为什么会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家伙来到这儿?”想到这里,崇史打量四周,似乎每个人都很疏远他。他们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学班级,刚刚迎来了一个不知来历的转校生。

即使对他们来说,自己来到这里也肯定是一种异常事态,崇史想。

他一面用电脑检索专利数据,一面思考这次岗位调整。他不由觉得,这也肯定和那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有关。就在崇史察觉自己的记忆被修改,并且其背后牵涉Vitec公司之后,麻由子就失踪了,自己的岗位被调整,须藤也不见了。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偶然。

为什么?崇史忽然想大喊一声。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Vitec公司究竟出于什么目的非要把他逼到这种境地不可?

他抬起头,把视线投向前方。新同事们的后背就像墓碑一样死寂地排列在那里。他不禁觉得整个公司都像是在背朝着他。

尽管引进了弹性工作时间,可大家吃午饭的时间大致相同。崇史跟大家一起走出房间,朝职工食堂走去,可新同事中没有一个人跟他打招呼。他没办法,只好决定采取主动。坐在他左前面的一个男人就在眼前急匆匆地走着。此人姓真锅,是看了名牌后才知道的。

“专利部的人比我预想的要多啊,真没想到。”崇史挨近真锅,搭讪道。真锅一瞬间似乎没反应过来崇史是在跟他打招呼,在视线碰到一起后吓了一跳。他立刻用山羊般的脸环顾四周,在崇史看来简直像在求助。崇史发现,周围的人似乎都害怕被连累进来,纷纷加快了脚步。

“有多少人啊?”崇史继续问道。不知为何,真锅神情紧张起来。

“哎……多少人?”

“专利许可部啊。一共有多少人?”

“这个嘛,有三四十人吧。”真锅歪头答道,鼻尖上渗出汗珠。

“这样还人手不够?”

“不,我想人手是够的。”真锅的视线明显在躲着崇史。

“可酒井部长却说人手不够,所以才急忙调我过来。”崇史故意搬出酒井的话,真锅顿时不安起来。

“呃,既然部长是那么说的,那就是不够吧。我只是做自己的工作,对整个部门的情况也不很清楚。那个,不好意思,我得走了。”说着,真锅匆匆朝走廊另一侧走去。崇史停下来,呆呆地目送他离去。等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空无一人。

单独一个人吃完午饭,崇史用公用电话打往MAC。麻由子的学籍现在应该还在脑机能研究班。他没有报自己的名字,只让对方叫麻由子接电话。可是,果然跟预想的一样,麻由子已不在那里了。

“津野昨天调到别的部门去了。”接电话的男人冷冷地说道。

“那能否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

“啊,很抱歉,这个恕我不能告诉您,这是规定。如果您非要跟她取得联系不可,我们会通知她的,请报一下您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男子打发道。

完全一样,崇史想。为联络智彦而打电话给美国总公司时,对方也是同样的反应。

即使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崇史也怀疑对方会不会转达给麻由子。就算转达给麻由子了,他也不指望她会联系自己。如果她有意联系,房间的电话在昨夜就该响起来了。

“那就算了吧。”说着,崇史挂断了电话。

到了下午,崇史一面重复单调的检索,一面在大脑中拼命寻找解开谜底的线索。Vitec公司暗地里牵涉其中,这已经毫无疑问,可既然没有证明的方法,就不能惊动对方,眼下只能先静观公司的动静。

他不停检索有关现实系统的专利信息,直到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视觉信息输入用磁脉冲装置敦贺崇史(MAC现实工程学研究室)

这是自己前年申请的专利。名字很唬人,却不过是将磁脉冲装置的探针形状稍加改良。但对崇史来说,这也是他最初的专利,算是值得怀念的一个回忆。

看着屏幕,他想起一件事来。在MAC所做的研究也以实验研究报告的形式提交给了Vitec公司,应该都放进了公司的数据库。当然,有关智彦的研究也被记录在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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