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史敲打着键盘。报告内容虽无法看到,可标题之类很容易就能查到。只要看到标题,不就能推测出智彦的研究究竟是什么,又取得了何种进展吗?
崇史用三轮智彦的名字进行检索。他要调查智彦所有的报告书。
可当他看到出现在画面上的文字之后,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他以为是自己操作失误,就又尝试了一次,结果出来的文字跟刚才一样。
符合条件的报告件数0件
“浑蛋。”他小声骂道。智彦的报告一份也没有登记,这根本不可能。智彦在MAC的同期生中提交的报告最多,这一点崇史最为清楚。他还亲眼看过其中的几份。可能性只有一个。
全部被公司注销了。
到了下午六点,崇史离开公司。他并未直奔车站,而是中途进了一家咖啡厅。这里宽敞明亮,能够望见街景。
崇史坐了几分钟,桐山景子走了进来。她稍一张望,发现他后便微笑着走了过来。看到她身穿粉红色套装的样子,一定很少有男人会认为她是做科研的吧,崇史如此想象着。
“真是破天荒啊,在这种地方见面。”点了杯柠檬茶后,她说道。
“突然把你叫出来真抱歉。很忙吧?”
“现在也不是那么忙了。总公司的监督也不严。”
“那就好。”
下午崇史给景子打了个电话,问下班时能否见一面。
“听你一说我吓了一跳。”她说,“专利部?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说是在下一个研究课题确定下来之前先待在这里。”
“嗯?居然会有这种事?”景子轻轻摇头。
“研究进展如何?”崇史问道。
“说实话,停滞了。我想大概会重新审视计划吧。”
“最近在MAC听到一件事,说Vitec公司已开始放弃视听觉认识系统了,这是真的吗?”崇史提起从MAC的小山内那里听来的话。
桐山景子的表情阴郁起来,似乎并非因为自己的研究遭到了中伤,而是因为崇史所言属实。
“从预算来看,很难认为公司那边抱有太大的期待。”
“被削减了?”
“差不多吧。”
柠檬茶被端了上来。桐山景子从包里拿出香烟,问了句:“可以抽吗?”崇史有点惊讶,可还是答了声“可以”。他从不知道她竟会抽烟。研究室内是禁烟的。
“这事也是在MAC听到的,说是Vitec公司正在考虑把记忆包作为次期型现实的有力候补项目呢。”
桐山景子斜着吐出一口烟后说道:“有可能。”
“果然是这样。你听到什么没有?”
“谈不上听到,毕竟我也是个新手。”
“那也是我的前辈呢。”
“只是形式上而已,马上就会被你超过的。”
“别开玩笑了,我早听说他们对你评价很高。”
桐山景子并未被选入MAC,而是两年前直接进入中央研究所。她不是从大学,而是从职业教育机构毕业的,这也是唯一能够解释她职务安排的理由,崇史常常这么想。
“这种评价根本就不可靠,所以我正郁闷呢。算了,咱们不谈这些。你刚才问公司是不是要对记忆包加大扶持力度,对吧?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听说脑研组增加人手了。”
“这似乎跟MAC一样。听说脑机能研究班也被增员了。但光这些的话……”
“不光这些,听说负责人也由杉原主任担任。”
“杉原……那个脑内物质的?”
“没错。”景子一面端起茶杯一面点点头,“那人在脑研之中是热衷于记忆包的一派。最近发表的报告也几乎全是有关记忆机理的。”
“杉原老师……以前不认识啊。”
崇史想起一年前在MAC的研究发表会,杉原还向他提出了有关脑内化学反应的问题。
然后,崇史又想起当天杉原跟布雷恩·弗洛伊德一起造访智彦等人的研究室的情形。
各种情形都符合,崇史想。如果把这些汇总起来,再适当搭配组合,应该能够弄清究竟正在发生什么。但眼下他却只能望着面前的拼图碎片发呆了。
“关于记忆包的研究成果,你最近听到过什么没有?比如划时代的发现之类。”
景子摇摇头。“没听说。不过既然特意把杉原主任指派为负责人来撑腰,或许已经处于期待某种成果即将出现的水准了吧。”
“记忆包的研究是在脑研做的?”
“那边也在做,但主导权或许已经被移交到大海那边了。”
“总部?”或许吧,崇史想。布雷恩·弗洛伊德金色的头发又在脑海里复苏起来。
“为什么会如此钟情记忆包呢?”问过之后,桐山景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对了,我想,下一个研究课题或许就是这个吧。”
“不,并非这样。”
“那为什么?”景子直盯着他,脸稍稍倾斜,刚才吐出的烟雾仍萦绕在她的脸上方。
崇史心生冲动,真想把正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他想找个人倾诉,但又丝毫不敢保证可以这么做,弄不好会招致无法挽回的后果,还极有可能给桐山景子带来麻烦。同时,自己也没有一点根据可以断定桐山景子值得信任。
“信息还没证实,所以你只当是在这儿听听就行了。”考虑再三,崇史决定只告诉她一小部分。看到他朝餐桌探出身子压低声音,景子也把脸凑了过来。“好像有人的记忆被修改了,是被人刻意这么做的。”
她盯着崇史,皱起眉。“哪儿获得的信息?”
“这个我不能说,抱歉。”
她摇摇头。“难以置信。”
“我也这么想,但可信度很高。”
“那不会是病理性的吧?比如说受了脑障碍的影响,或者像神经官能症那样由精神因素导致的。”
“若是记忆丧失或混乱,这种可能性很高,但此人拥有完全的记忆,而且这记忆还与事实截然不同。不用说,已不是记错之类的程度了。”
“精神正常?”
“正常。”断言之后,崇史决定再加以修正,“我想是正常的。”
“难以置信。”景子又说了一遍,“在没亲眼看到与此人记忆相关的数据之前,我不敢妄下评论,不过我想,历来的虚拟现实之类,若只依靠我们现在研究的技术,不可能进行完美的记忆修改,至少在理论上如此。毕竟,它的程度跟热衷游戏的孩子产生的俨然置身游戏世界的错觉是不一样的。”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想了解有关记忆包的研究。”
“嗯。”景子抱起胳膊,略一思索后便微笑起来,“你把这些告诉我,却又不告诉我信息来源,是不是太残酷了?”
“不久会告诉你的,一定。”
“那我再问一遍,那个人的精神真的正常?”
崇史点点头,但立刻又改变了主意,答道:“让我先确认一下。”
“这才是先决条件。”她说道。
SCENE 7
盂兰盆节假期结束,人们不得不又把精力投入工作。就在这样的时期,一年一度的聚会又在东京都内的某酒店举行。我穿着极少穿的有点过时的夏季西装,跟柳濑和小山内等人一起走进酒店。
“真是浪费时间和金钱,搞得这么夸张。”在乘坐自动扶梯赶往会场的途中,柳濑小声说道。他也不习惯穿西装。
“是啊,这也算是公司的一种关怀吧。”小山内苦笑着说道。
“有可能,但这关怀的重点也偏得太大了。若真是想慰问一下,还不如把钱发给各研究班,让我们想怎么吃喝就怎么吃喝来劲呢。”
“是吗?我倒觉得这种慰劳方式挺不错的。难道你觉得住潮湿的温泉旅馆,连浴衣的前面都不系上,就在那里瞎唱卡拉OK,这种旧式的慰劳会就好?”
“我可没这么说,但你难道不觉得这种方式并不适合日本人吗?”
“所以这样也好啊。每次出席这种聚会时,你就能觉醒过来,啊,原来我们的高层并不是日本人。喂,你不这样认为吗,敦贺君?”
我只能在嘴角浮出微笑点点头。
跟一般公司常见的慰劳会和联欢会不同,每年一到八月,MAC就会把所有职员和研究人员汇集起来开一个大型宴会。今天是我继去年之后第二次参加。与其说是慰劳会,不如说更像是来自Vitec公司的大人物们边饮酒边激励研修中的研究员的动员会。
宴会采取的自然是立餐形式。听完干部们无聊的致辞,大家干杯,之后就可以去吃餐桌上的菜肴了。
看到麻由子时,我正往盘子里盛烤牛肉。我扬起脸,目光正好和桌子对面的她碰到一起。她穿着淡蓝色的套装,金耳环熠熠闪光。
我飞快地环视周围,发现有一张空桌,便把盘子放了过去,然后抬眼寻找麻由子,发现她已经来到一旁,手里也托着盛有菜肴的盘子。
我决定先开口。“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啊,还算可以。”麻由子答道,“你呢?”
“老牛拉破车。”我说道,喝了口兑水的威士忌。
最后一次说话是在什么时候呢?我已无法准确忆起。恐怕从她生日的第二周周一以来就再没说过,但我不敢肯定。也许在那之后曾打过招呼,可正儿八经地说话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过了。
“智彦没来?”我环顾周围,试探着问道。要是没来就好了,我怀着这种心情,不容否认。
“来了。我想现在正在跟老师说话呢。”
“是吗?”我并未掩饰满脸的失落,“后来跟那家伙相处得好吗?”
一瞬间,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似乎又放弃了,表情僵硬地努力露出微笑,点点头说道:“嗯,还在相处。”
对于这一个月里我躲避着他们一事,麻由子什么都没有问。大概她不用问也知道答案。我不想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也不想在智彦面前装出挚友的模样。
但我们之所以疏远,原因也并不只在于我刻意躲避他们二人。他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邀我一起吃午饭了。我想,说不定智彦预感到了什么,有意不让我接近麻由子。麻由子生日那晚他酩酊大醉地来到房间的情形又出现在我脑中。他脸色苍白地说他不想失去她,不想让她被任何人夺走。那不正是对我的宣言吗?
正当我回想这些时,麻由子问道:“盂兰盆节外出了吗?”
“去了北海道。”
“一个人?”
“没有人陪着一起去啊。”我说道,随即就后悔了,真是蹩脚的挖苦,“你出去了?”
“嗯,出去了一下。”
“哪里?”
麻由子闻言,又像刚才偷看周围时那样欲言又止。她仍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视线投向我背后,表情平静地说道:“他好像发现了我们,要过来了。”
“那我们换个地方吧。”我端着酒杯就要移步,麻由子眉间顿时堆起皱纹。
“为什么?就在这儿待着。像逃跑似的,不奇怪吗?”
“我就是逃跑。我不想在你们面前演戏。”
“哪怕是演戏也请你待在这儿,求你了。”
她简直在哀求,我犹豫了,无法拒绝。但我知道无法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正要说点什么,右臂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哟。”我装出刚发现智彦的神情对他说道,“刚才去哪儿了?”
“让中研的人抓去了。竟然在这种场合问我那么久以前的报告,我真服了他们。”智彦反复打量着我和麻由子说道,接着又把手中的酒杯端到嘴边,目光落到桌上的盘子上,“似乎没怎么吃啊。不赶紧吃菜就没了。”
“我去取点东西吃吧。”麻由子说道。
“好啊,听说奶汁烤菜很好吃。”
“那我去取些来。”
“不用,让她去吧。”智彦轻轻伸出手阻止了我,冲麻由子使个眼色。等她离去之后,智彦再次看向我。“好久不见。”
“刚才也正跟她说这个呢。”
“嗯。”智彦点点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随即抬起头来,“上次很抱歉。”
“上次?”
“就是喝醉了闯进你房间那次。给你添麻烦了。”
“啊……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不用在意。”
“那就好。”
“工作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嗯,时好时坏。你那边怎么样?”
“还是老牛拉破车。”
“不会吧?”智彦往摆满菜肴的大餐桌那边扫了一眼,又转回头,脸上挂着谄笑般奇怪的笑容,“刚才跟她谈什么了?”
“没谈什么,闲聊。”
“刚才看上去那么严肃。”
“我们?你想多了吧。我跟她哪有严肃的话题?”
“我也觉得没有,但总有点不放心。没什么就好。”
“什么都没有。”我一面回答一面感到难以言喻的不快。继续这样假装挚友,到底有什么意义?
麻由子回来了,两手各拿着一个盘子,盛着同样的菜。“喂,给。”说着,她把右手的盘子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盘子。智彦则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让麻由子端着盘子,吃起奶汁烤菜。
“好像也有寿司啊。”智彦停下拿叉子的手说道。
“有啊。我去取吧。”
“不,算了。反正这种地方的寿司也好吃不到哪儿去。”说完,智彦朝麻由子笑了起来,“上次去的那家店寿司很好吃啊。真想再去一次。”
“啊……”不知为何,麻由子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是啊。”
“你发现好吃的店了?”我问道。
“不是。我们去的是‘福美寿司’,那家店完全没变样。”
“福美寿司?”我心里咯噔一下,“初中附近的那家?”
“嗯。”智彦点点头,随即露出一副刚刚反应过来的表情,“对了,还没对你说呢。上次休假的时候我回了趟家,把麻由子也带回去了。”
“你的老家……”我不由得望望麻由子。她默默地低着头。
“难得回家一趟,也只有趁这种时候介绍麻由子了。”
“介绍给你父母?”
“嗯。”智彦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哦,那可真是……”我把兑水的威士忌倒进喉咙,只觉心如针扎,但还是继续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阿姨他们也乐坏了吧?”
“兴奋得都不知怎么好了,做了那么多菜。他们一定是打算做一桌盛宴吧。”
“哎?可你们不是去了寿司店吗?”
“那是第二天。尝够我妈的手艺是头一天。”智彦继续说道。
就是说她住在了智彦的家里?我本想询问,又改了主意。至少在智彦面前,我过分拘泥于这点未免太奇怪了。
智彦的家我去过几次。我努力回想那里有没有能让麻由子一个人睡的地方,随即发现这想法太愚蠢,就放弃了。无论如何,智彦的父母也不可能让他和女友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同班的柳濑和智彦那边的篠崎等人来到了一旁,正在大声谈笑,似乎早已开始商量宴会结束后继续喝酒的事了。
我本想问问麻由子抱着何种打算去智彦家、智彦又是怎样把她介绍给父母的,可在这种状况下似乎太勉强。
而且,我就是问了,又能如何呢?
“所以嘛,那家店太小,不行的。干脆去我熟悉的一家店吧。没问题,价钱我会去交涉的。”篠崎神气十足地说着。大概是声音太大了,智彦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就交给你了。没想到你对店这么熟悉啊。”柳濑感慨地说道。
“这还真是稀罕,乡下来的家伙竟会这么熟。”另一研究班的山下揶揄道,“肯定是一来东京就熟读旅游手册了。”
“啊,肯定是。”柳濑也表示赞同。
篠崎说道:“什么啊,说的是谁啊?”
“装什么呢?难道不是你吗?”山下笑着指着他。
“我?”篠崎的语气中透出疑问,“我可不是从乡下来的。”“什么?不是乡下?”
“打住。”柳濑冷笑道,“篠崎不喜欢别人把广岛当成乡下,对吧?”
“广岛?啊,就因为这个啊?”篠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没错,大学的确是在外地上的,可也不能因此就把人家当成是乡下人啊。上大学之前我可是待在这边的。”
柳濑被啤酒呛了一下。我同时也发现,正注视着他们的智彦脸上也现出狼狈的神色。
“这边是哪里?”山下怀疑地问道。
“就是东京啊。”
“哎?你也是在东京?还真不知道啊。东京哪儿?”山下分明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可他针对的篠崎却浑然不觉。
“阿佐谷。”他不在乎地答道。
山下扑哧一笑。“原来如此。从小就住在那破公寓里吧?一家老小都住在里面,六叠一间的房子,这也太小了吧?”
“说什么呢?从今年以后那房子就是我一个人租了。这不很正常吗?我父母家就在车站附近。”
根据篠崎的语气,我感觉出他并非在开玩笑或说谎,他说的大概是真的。我对篠崎的出生地一点都不了解,可对于朋友们来说,他的这番话似乎匪夷所思。山下跟柳濑对视一眼,仍面带微笑地问道:“你当真了?”
“我是认真的。你们才是开玩笑呢。”
“你家真的就在阿佐谷?”
“嗯。”
“可现在是在广岛吧?”柳濑从一旁说道,“父母在广岛?”
篠崎转向柳濑,一瞬间现出了不安的神情,但立刻点了点头。“搬家了。因此我才去了广岛的大学。”
“那高中是在东京吗?哪里的高中?”山下问道。
“高中……”说到这里,篠崎语塞了,脸上僵硬起来,“高中……那个,啊,高中也是在广岛。搬家是在那之前。”
“就是说到初中时还一直在东京?那初中的名字是什么?”山下继续问道。
“初中的名字……”篠崎一度露出想要回答的样子,却并未说出。他微张着嘴,抬着头,目光虚无,反复眨了几下眼睛。“初中……初中的名字是……”
“得了吧。”山下发出不快的声音,转向柳濑。“这家伙是在开玩笑呢。算了,无聊。”
“我没有开玩笑!”篠崎斩钉截铁地大声说道,然后又陷入沉思。
柳濑叹了口气。“篠崎,你早就说过,出生和长大都是在广岛。你现在撒这种谎有什么意义?”
“我说了,我没有撒谎。”
“那你说说初中的名字。小学又是在哪里?”山下用不耐烦的语气问道。
“所以,我的初中是……”篠崎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把没端酒杯的那只手按在额头上,歪下脸来,“奇怪啊,奇怪啊。”他咕哝起来。
酒杯从他另一只手里滑落,径直落到地板上摔碎了,声音很干脆,淡淡的兑水威士忌和尚未融化的冰块飞散开来。篠崎双手抱头,目光里失去了焦点。
最先跑到他身旁的并非眼前的柳濑等人,而是智彦。他架住篠崎腋下,想扶住他。
“快把须藤先生叫来。”智彦命令麻由子。她点点头迅速离去,脸色苍白。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柳濑和山下呆住了。周围的人也都投来目光,不知发生了什么。
“智彦,这究竟是……”
智彦没有让我说完。他似乎在拒绝我接近似的,伸开右手把我推开。“没什么,大概是有点喝多了。”
“可是……”
“没事的,这儿交给我好了。”智彦的声音里透着一种不由分说的感觉,眼镜后面的眼睛上挑。
麻由子把须藤老师带了回来。须藤一看篠崎的样子,立刻靠近,对智彦耳语道:“带出去。”
“我来帮忙吧。”我说道。
老师也像刚才智彦所做的那样,向我伸出手掌。“不用,没事,不用担心。”然后,他似乎故意说给周围的人听似的,用诙谐的语气说道:“年轻人真是没分寸,真让人头疼。明明不能喝酒,偏要多喝,结果弄成了这样。”说罢,他假惺惺地笑了笑。
柳濑在我身旁嘟囔道:“篠崎明明没喝多少啊。”
篠崎被智彦和须藤老师架着,离开了会场。有几个人脸挂嘲笑目送他们离去,并未怀疑须藤的解释。
麻由子也追着他们离开会场。我快步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吃惊地回过头来。
“怎么回事?篠崎怎么回事?”
麻由子十分为难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须藤先生和智彦慌乱的样子不寻常。难道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我无可奉告。抱歉,请放手。”她甩开我的手,出了会场。
直到麻由子的身影消失后,我才返回原先的桌子。柳濑和山下正愁眉不展地悄声谈论。我朝他们走去。
“我想问你们点事。”我说道。二人端着酒杯,探过身子看着我。“有关篠崎的出生地,他到底是东京出生,还是广岛出生?”
“广岛。”柳濑肯定地答道,“从进入MAC的时候起,我就跟那家伙在一块儿,他自己一直是那样说的,说是出生以后从未离开过广岛。”
“你敢肯定?”
“没错。”柳濑说道,随后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来呢……”
“他这么要面子,真奇怪。就是对我们说了也没有意义啊。”山下似乎也很不解。
我望着他们离去的出口,一个念头在脑中浮现,但我并未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