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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套牢(2 / 2)

幸子抓起长裤,在他面前摊开裤管,里面藏了三颗八重葎的种子。

道夫不知道幸子指出的种子叫作八重葎,却知道这三颗小种子来自何处。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但是对这些种子如何进到长裤里了然于心。

你还想装傻,打从幸子这么说,丢出“证据”时,他就打算不加以理会。

“那又怎样?”

“你还问我怎样,这是在哪里沾到长裤上的?”幸子怒目瞪着道夫。

“嗯,不记得了。”

“哼,自由之丘附近有这种草吗?”

“那一带还有些草地,贪婪的地主坚持等到地价上涨才肯卖,宁愿放着长草。那可能就是在散步的时候掉进来的吧。”

“你什么时候跑去散步了?”

“临时起意,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了。”

“这种子是哪天跑进长裤里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哪一天。你不要再问这些无聊问题了,还是赶快去洗澡,你打算一直穿成那样吗?”

瘦弱的肩膀撑着衬裙肩带,下面露出一双没有弹性的大腿。幸子的身材虽然瘦削,以前不论肩膀或脚仍光滑如瓷器般光泽艳丽。如今,那柔顺的光泽感褪了色,她肉体比年龄更早迎接衰老。即使看着这身裸体,也无法唤起他的男性欲望。

“不用了,我不洗。你不说清楚这种子是从哪里来的,我就不动。”

“你别小孩子气了,又没有人会故意把那种东西放到长裤里,那是自己沾上的,我没印象。”

刚才幸子提到“山”这个字,还回荡在道夫耳边,令他耿耿于怀。又认为她猜想的是一般的山,她或许以为他带女人在山里闲晃。

他同时察觉到,幸子将这与他在六月十日下午四点之后的行动联想在一起,冈野正是为此到加油站跟设计事务所,四处探听消息,并将收集来的情报转告幸子。加油站员工说出他在傍晚开车前往多摩川,幸子应该已经从冈野口中得知这项情报。然而,幸子聪明绝顶,不会轻易接受这解释,反会认为多摩川只是个障眼法。

况且她如果随口说出开车到多摩川一事,便能证实消息来源为冈野,发言自是小心谨慎。

他推测,幸子就是基于这两种考量,才会将种子的出处以“山”含糊带过。

“是这样吗?你其实是在山里跟女人打得火热吧。”

幸子的发言如他所料,她似乎以为他在和女人亲热,而且还是跟新的对象。

“你别乱说。”道夫不将她的胡乱猜想当一回事,轻蔑地笑着。

“哎呀,我才没乱说呢,想胡乱混过去的人是你。”

“怎么说?”

“你十一日晚上有到我这里来吧?”

“嗯,对啊。”

“那时候你的手背被指甲抓得肿了,还贴上创可贴,你说那是在青山店的施工现场被木材擦伤的。”

“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你上臂的抓痕又是怎么回事?我那天晚上逼问你,你只是随便讲个两三句话搪塞,又抱住我敷衍了事。今天晚上我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说,你身上怎么会有抓痕,快从实招来。”

“那才不是什么抓痕,那也是在青山店的工地擦撞到木材……对了,我想起来了,木头倒下来,撞上了我的手臂。我那时候没在意,回家脱了衬衫才发现伤痕。”

“你自己动手搬运木材吗?”

“不是我搬,我是在挑选那些被立起来的木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嗯,到这里来的前两天吧。”

“骗人,那不是旧伤,那是前一天才抓出来的伤痕。你看,还有一点疤痕没消呢。”

道夫上半身赤裸,幸子指向他的上臂,出其不意,让他无处可藏。

“这次你总藏不住了吧?”

“你怎么一直纠缠不清?”

“上次你叫我早点关灯,就是不想让我看到那些伤痕吧?”

“你想太多了。”

“你就是做了坏事,才怕我看。”

幸子随手扔出长裤,紫色种子滚落地面。

道夫还没悟出幸子这话的真正含意。

“我告诉你,这种子是八重葎的种子,你知道它的生长地在哪里吗?”幸子不疾不徐地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

“至少不是自由之丘的空地,这可是生长在深山里的植物。”她的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这样啊。”道夫穿起衬衫。

“六月十日那天你不顾跟我有约,竟然跟女人跑到山上。”

“没这回事,我之前也解释过了,我在青山店跟山根设计师碰面,一起去了日比谷的电影院,可是我没进去,本来想搭出租车回家……”

“结果碰到熟客大崎夫人,上车去了奥泽,在他家待到很晚才走,对吧?”

“没错,你记得真清楚。”

“你的主顾里没有个住在奥泽的大崎夫人。”

“……”

“你就是说谎也瞒不过我。我问了你店里的员工,就是收银台的女孩子,她对你店里有哪些主顾一清二楚。”

“哼,她也不是每个主顾都认识。”

“那可是你得陪着打麻将的老主顾,她不可能不认得。”

“那又怎样,没差别吧。”

“你那天下午自己开车出门,不可能麻烦大崎先生载你一程。”

“你怎么知道?”

道夫犹豫着要不要摊出冈野这张牌,不过,既然要促使冈野跟幸子的关系更加密切,还是暂且观望不提为妙。

“你那些借口全都是谎话。六月十日傍晚,你跟交往中的女人一起到郊外山上,抓痕就是那时候女人用指甲抓出来的,我有证据。”

“证据?”

“你们翻云覆雨得可真激烈啊,在你的手上跟上臂都留下了抓痕,那里正是八重葎生长的地方。快说吧,不要再撒谎了。”

“不记得的事要怎么说,别逼我了。”

“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要去洗澡了,你就趁这时间想个仔细,不准走哦。”

幸子起身,朝道夫投以冷笑。

穿着衬衫的道夫将丢在一旁的长裤拿起穿上,眼神不自觉地望向掉在地上的三颗种子。

“八重葎这种草呢……”幸子在浴室前脱下衬裙,对着道夫说,“生长在青梅西边的山里,一个叫作御岳的地方。”

打开门,她走进了雾气氤氲的浴室。

她将热水淋在肩上,心想道夫这下可动弹不得了,他僵在原地的身影仍映在眼帘。

道夫不会逃走。他就是想趁着她洗澡的时候离开,她抛下的这句话,却牢牢地钉住了他的双脚。接下来换道夫来问她了。他为了消除内心不安,势必会追根究底,不问个水落石出,不会甘心逃离。

幸子一面从脖子以下,将肥皂泡沫抹上肩膀、手臂、胸前、腹部与双脚,一面侧耳留意门外的动静。门外静悄悄的,道夫伫立不解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倏地响起脚步声,道夫将门打开一条细缝。他的眼里含笑,耿耿于怀的表情却显而易见。

“你怎么会提到御岳山呢?”

雾气朦胧了他的脸庞,他半开玩笑地说,语气中潜藏着担忧。

幸子单脚立着,仔细地搓洗脚趾趾间。

“目前呢,八重葎这种植物只有御岳山才有。”

幸子往道夫的无知抛出绳索。道夫认为她见多识广,她则利用了他自认低人一等的心态。她压根不知道八重葎是不是只生长在御岳山里的野草,但波多野雅子死亡的现场确实长有八重葎。

道夫静立不语。宛如云雾散去,雾气中可见道夫一脸迷茫,那眼神仿佛是撞见了一个恐怖女人。

“还有。”幸子换洗另一只脚,“十日傍晚,有一对男女开着灰色的中型车,到青梅的中华餐馆点了炒面。和来轩的老板娘记得很清楚,女人的身形臃肿,男人比女人年轻许多,而且男人要把车子停在店门口的时候,跟卡车司机吵了一架,还是她出面劝解的呢。”

道夫无路可逃,在幸子抛出的绳索中失去了自由。她猜对了。一分钟过后,脖子上套着绳索的男人犹如受绳索牵引,开门走进浴室。他脱掉刚穿上的衬衫,全身赤裸。

“咦,你还要再洗一次澡吗?”幸子讥笑他。

道夫绕到幸子身后,两手从后面环抱在她胸前。

“你在想什么?别乱来,你是存心这么做的吧。”幸子试图脱身,却没有成功,只能任他摆布。

“这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道夫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哪里听来的不重要吧,你在意吗?”

幸子倚在他的臂弯里浅笑着。道夫不发一语。

道夫思考这或许是冈野正一所为,但从谈话内容听来,又像是幸子自行前往调查。她走访御岳,亲眼确认种子的存在。

这件事既然只有幸子知道,道夫还有计可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温柔地问。

“什么时候都一样,这不是跟你无关吗?”

道夫的嘴忽然吻住幸子的颈项,苦涩的肥皂泡直接吸进嘴里。

“你这么做也没用。”幸子毫无反应,冷冷地说。

道夫心中涌起一股近于愤怒的冲动,他想将这肉体,将这干瘪的肉体紧紧抱在怀中,直至粉身碎骨。他不由自主地一口咬了下去。

“好痛!”

幸子将头一扭,道夫的嘴随着惨叫声抽离,手也跟着松开。

她顺势一溜烟地逃进浴缸。

“我见过青梅警察局的搜查部长了。”她从浴缸里望向道夫,“波多野雅子的尸体经过解剖,在胃里面发现炒面,还有一颗樱桃籽。对了,和来轩的老板娘说那一对开车来的男女除了炒面,还吃了上面摆了颗樱桃的冰淇淋。”

道夫的脸色大变,像是生气,又像是悲伤,神情复杂。

他盯着幸子,猛然跳进浴缸。热水在狭小的浴缸里如怒涛般汹涌,溢向外头的瓷砖。塑料肥皂盒受到这一阵洪水冲击,剧烈晃荡。

澎湃的水面未曾平静,道夫跨坐在幸子膝上,发狂似的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吻遍她的脸。

身体在热水里失去重量,他的臀部浮起坐在她的膝上,这样的姿势带给她快感,如同在无重力的状态下感受他那凶猛的动作。

“你不用担心。”

幸子用手指掏出耳朵里的水,语声沉稳。她就近凝视道夫,干瘦的手缓缓地缠上他的脖子。

“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我没告诉警察关于餐厅的事。店里的老板娘也不晓得,那位肥胖的女客人就是在御岳山的树林里上吊的女人。她只是因为男人跟卡车司机之间发生口角,出面调解纠纷,对男人的长相还记得很清楚。”

道夫没有说话,幸子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她发现水面已恢复平静,泪水正淌过他的面颊。

“真可怜。”

她湿淋淋的掌心抚摸着他的头。

“你也很难受吧。没关系,我会保护你。”

她轻柔地将水泼在男人肩上。

“你好不容易才闯出一番名堂,栽在这里太可惜了。你接下来就放心地努力往上爬吧……我会帮你,我会放弃工作,专心陪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你需要我,我会全权负责店里的营运,你只需要让手艺更加精进。所谓的艺术家就是这个样子,很多名画家的夫人同时也都是画家的经纪人……喏,我们结婚吧。”

幸子轻轻搂着他的头,拉紧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