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灯关着吗?”
“应该是关着的。”
“邻近的住户,我记得是一位叫小野的酒吧妈妈桑,表示七点十分经过枝村幸子的房间前,那时窗户没有透出灯光。她为什么没开灯,就让佐山进了房间,就算他们是情侣,这么做还是有点奇怪吧?”
“确实不太寻常,他们有婚约在身,不需要偷偷摸摸。所以说,他们之前就谈好不开灯了。”
“谈好了?”
“幸子六点半打电话给冈野,相约八点见面。那是冈野在公寓一楼的管理员室接到的电话,不可能造假,况且他也认得出来幸子的声音,确定那就是她打来的电话。”
“幸子为什么会约冈野八点到家里来?”
“不论是关灯,还是约冈野在那时间来,我想都是佐山在当天以电话下达的指示。那一天白天,佐山没有跟幸子见面的迹象,如果时间拉到更之前,未免间隔太久,所以,应该是在枝村幸子打电话给冈野前的四五点左右。”
“佐山计划自己先走进关灯的房间,冈野接着进来。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樱田还是一脸茫然。
“屋里会关灯,是因为佐山不想被邻居发现,他比冈野更早进入幸子家中,窗帘是拉上了,不过,那只是夏天用的薄窗帘,透过灯光还是可以看到房间里有人走动。平常他不怕被人瞧见,可是既然杀人在即,就不能开灯。”
“佐山要她不开灯,又要约冈野八点到,幸子不会起疑吗?”
“他肯定能找到合理的借口应付过去,譬如跟幸子两人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等冈野走进房的时候,吓他一跳,或是在冈野来之前再开灯。情侣觉得昏暗的房间格外浪漫,幸子应该会乐于服从他的指示……我以前处理过这么一起类似的案件。”
桑山说起,他还是新人时,在静冈检察院担任检察官时负责的案件。案件发生在静冈附近的农村,有个青年与寡妇私通,刚开始只是偷偷摸摸地在寡妇家中幽会,后来两人的胆子逐渐大了,青年到家中时,寡妇也不再关灯。从某一次开始,幽会地点改到女方家后面的仓库,那里没有灯,一片黑暗。男子并不怎么中意这环境,女人则沉溺于偷情的刺激。后来女人逼婚,青年便痛下杀手,勒死了女人。他感叹着说,如果不是在那昏暗的地方幽会,也就不会萌生杀机了。
“我了解幸子听佐山的话关灯在房里等的心情了,这么说我就懂了。”
樱田的表情略显羞赧。
“佐山在房里和幸子聊天,从现场的配置图来看,他们应该是坐在发现尸体的沙发上。房间里虽然关了灯,走廊的灯透过窗帘照进朦胧灯光,人影依稀可见。佐山在动作中流露爱意,使幸子放下戒心,并且趁着把手搭在她肩上或双手捧着她的脸时,出其不意地将准备好的丝巾缠上她的脖子,并且为了不让她出声,把带来的手帕塞进她嘴里。佐山那时候正抱着幸子,这些动作瞬间就能轻松完成。”
“等一下,您说佐山事先准备好幸子的丝巾,那不是在她的衣橱里吗?”
“没错,佐山找机会支开幸子,趁她离开的时候取出丝巾……佐山知道她收纳丝巾的地方是衣橱,这么点小事他当然清楚,但是,偶尔来访的冈野不知道丝巾放在衣橱里。凶手如打算利用被害人家中的物品作为凶器,必须非常清楚摆放的位置,否则多会自行携带。”
“冈野空手拜访幸子,这就证明了他不是凶手吗?”樱田问。
“对,冈野在警方面前供说:‘我常看见幸子从衣橱里拿出丝巾,因此产生了可以以此将她勒毙的念头。’这应该是被警察逼出来的谎言。女人拿出丝巾的时候,多半是准备外出。从冈野的供述可以发现,他不曾和幸子一起从家里出门,就算是在外见面,也都是事先约好。再说没有看到他们一起从外面回到幸子家中的供述,可见他没看过幸子将丝巾收进衣橱。他更不可能平常就在她的房间闲晃,随手打开衣橱,能这么做的人只有佐山。”
“这么一来,衣橱上应该会有佐山在犯案前留下的指纹……”
“侦查报告中的现场勘查报告,没有记录衣橱上有佐山的指纹,就连门把、门边墙上和桌椅这些地方也没有,上面只有冈野正一刚留下的指纹。”
“也就是说,在佐山擦掉自己的指纹之后,沾上了冈野的指纹吗?”
“对,像是卧室墙边、床沿、床头柜,以及橱柜和碗盘这些地方,都可以找到佐山过去留下的指纹,甚至还有一些快消失的,无法检验的指纹,就连远离案发现场的墙上也有。只有一个地方找不到他以前留下的指纹,那就是凶案现场附近。这可以解释成,他在擦掉新指纹的同时,连旧的也一起擦掉了。”
“旧的擦掉了,剩下的只有冈野刚留下的指纹。”
“那附近也只找得到冈野新留下的指纹,没有旧的。冈野常到幸子家中做客,应该能在他常坐的椅子或桌角,找出他以前的指纹。只是佐山在擦掉自己的指纹的同时,顺便擦掉了冈野的指纹,所以才没有发现。”
“原来是这样。”
“而且幸子的卧室里,完全没发现冈野过去的指纹,只有佐山的,可以证明冈野跟幸子之间的清白……不过,冈野确实对幸子有意思,只是还不至于因为幸子即将结婚,便妒火攻心,将她杀害,他们的关系还没那么深厚。关于这一点,冈野在翻供后的供述和上诉状中所陈述的,才是真实情形。”
樱田又点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佐山杀了幸子之后逃走,冈野按计划前来拜访,那时候房间里的灯开着,门也没上锁。”
“那扇门是内锁的,一关上就会自动上锁,一定要从房间里面才有办法打开。幸子既然死了,没有人可以从里面开门,而且门如果关上,冈野到门前就会离开,不会进门成为‘凶手’,所以佐山临走的时候没有关紧房门,留了一点缝隙,之后来的冈野便可以从外面开门,进入屋内。”
“那又为什么要开灯?”
“佐山很了解冈野的个性,知道如果关灯,他不敢造次,不会走进房间,所以开了灯才走。电灯开关上的指纹他也没疏忽,都擦掉了。”
“冈野接着进房发现尸体,到处都沾上了他的指纹。”
“对,就是这样。”
“冈野没关灯就逃走了吗?”
“没有特地关灯的必要。那盏灯后来到早上都没关,至于邻居的酒吧妈妈桑在半夜十二点半经过幸子房间的时候,灯当然是开着的,所以才会说‘我记得那时候枝村小姐的房间里开着灯’。”
“佐山犯案后的逃走路线呢?”
“还是搭电梯,跟来的时候一样。”
“您说他到的时候,电梯里搭的是前往夜店的客人,为了各自的目的,没有仔细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回程也是一样的情形吗?”
“不清楚,不过,我刚才也说过,佐山可能戴了帽子或墨镜,稍微变装一下,如果真是这样,大厦的住户就算跟他搭上同一台电梯,也会以为是夜店的客人要离开了。大厦里找不到目睹佐山进出的目击者,我想就是这个原因。”
外头的车声在近处停下,似乎是有人回家了。
樱田沉默不语,像是正在侧耳倾听外面车声,又仰起头。
“佐山回青山也是搭出租车的吧。”
“他不会在大厦前面搭车,而是走远一点再搭上出租车,然后在青山的十字路口附近,人潮拥挤的地方下车,接着再沿来时的路径,走小巷到沙龙后门……搭出租车十五分钟,再加上步行五分钟,只要二十分钟就可以回到店里。”
“假设佐山在七点二十分离开店里,来回需四十分钟,再算进搭电梯下楼和等出租车的时间十分钟,总共五十分钟,所以回到店里应该是八点十分或十五分。”
“差不多。”
“反过来推算的话,犯案时间在七点四十分到五十分之间……”
“既然冈野随后就到,他也得早点下手。”
“这段时间内,福地藤子就一个人守在房间里,等佐山回来。”
“她的任务是为佐山提供不在场证明。她六点半拜访佐山,在房里聊到九点,证明佐山一直没有离开。”
“法官在这方面接受了她的说词。”
“与其说是接受,佐山道夫根本不在嫌疑的范围内,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被视为嫌疑犯的只有冈野正一而已。”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樱田有些不解,“我记得有位女店员出面作证。”
他翻着自己的笔记本。
“有了,就是这个,大友雪子的证词:‘我在八点多整理完店里,正要走到老师房间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女性和老师讲话的声音,没向老师道别就走了。店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最后离开的人必须向老师道过晚安才能下班。’另外,还有一位曾根万须子的证词:‘我跟大友一起离开店里,临走前她去了老师的房间,我站在楼下等。’”
樱田读完后,抬起头跟桑山说:“从她们的证词看来,八点的时候,佐山在房里跟福地藤子讲话,那么他八点前就已经犯案,并且从幸子的住处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吗?”
“不,他绝对不可能在八点前回到房间,我们算的时间已经很紧凑了。”
“那么大友雪子在佐山房间听到的又是什么声音?”
“关于这一点,我也想了很久。其实大友雪子听到的只有‘女性说话的声音’,既然有人在说话,表示一定有个对象,这个对象当然就是佐山老师。也就是说,大友雪子只听到福地藤子的声音,就以为佐山人在房间里。”
“您是说福地藤子在自言自语吗?”
“没错,福地藤子听佐山说店里有这习惯,算好了店员要来道别的时间,在佐山还没回来的房里大唱独角戏。”
“如果大友雪子开了门,看到佐山不在房里,福地藤子一个人要怎么应付呢?”
“她应该觉得不会发生这种情形吧。既然老师跟客人在讨论事情,大部分的人都会识相地离开。如果店员敲门,福地藤子可以从门边探出头,不让她看到房里的情形,再借口老师交代可以走了,或是替佐山编几个理由打发走店员。她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
“由于有福地藤子帮忙制造不在场证明,佐山的嫌疑也减轻了。”
“佐山本来就没有嫌疑,唯一有嫌疑的人是冈野正一,调查人员想尽办法要剥下他那‘虚假’的面具。福地藤子的证词,只是让佐山道夫能更高枕无忧罢了。”
“佐山拉拢福地藤子,让她帮忙作证。那个阴阳怪气的丑女好像爱上佐山了……干脆以伪证罪逮捕福地藤子,她一说真话,佐山也没辙了。”
“不,这么做还太早了。”桑山一口否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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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法院在审理案件时,重点审查案件的事实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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