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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1 / 2)

第41章第41章

“锁门了!”格日乐让阿尔斯郎找石块,准备把锁撬开。

林可叮拉格日乐的衣服,小小声:“小哥,我试试。”

格日乐一拍脑门,想起妹妹和额木格一样是大力,连忙让出位置,不忘叮嘱:“小心,别伤着自己。”

林可叮点点头,其他人稀奇地围过来,万众瞩目下,林可叮握住锁头,往下一拽,大铁锁就断开了。

不费吹灰之力。

阿尔斯郎激动地想要欢呼,幸亏格日乐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查干带回家再说。”

阿尔斯郎点头,彭大鹏那家人多不耻,他们算是领教了,没大人在,就他们几个小孩还是小心为妙,不然连累小叮当出个啥事,没法跟额木格他们交代。

林可叮三个小姑娘还有金灿灿留外面把风,格日乐四个男孩子进去找狗,过了好一会儿,不见人出来,林可叮担心地探头进去问:“小哥,出什么事了吗?”

就怕他们晚来一步,查干让彭勇一家给吃了。

这么想着,一团毛茸茸的大黑影从门里蹿出来,和不住伸着脖子张望的金灿灿,扑到一块互相不停地翻滚扯咬,以此表达思念之情。

“走了,先回家。”格日乐招呼所有人撤退。

“小哥,刚刚你们在里面干嘛呢?怎么进去了这么久?”林可叮好奇地问。

格日乐随即看向周西河,周西河暗叫不好,来不及阻止,格日乐已经告诉林可叮:“周西河让我们在彭大鹏家里尿、尿。”

“尿、尿?”林可叮扭头看向周西河,没想到周西河看着这么正直,居然也跟格日乐他们差不多。

一肚子坏水。

周西河窘迫地别过脸,小声嘟哝道:“那我也没让你往别人锅里尿啊。”

“活该!让他们尽干偷鸡摸狗的事,”格日乐笑哈哈,“别说我了,阿尔斯郎还往他们家暖壶瓶里尿。”

阿尔斯郎哼道:“这么冷的天,他们一回家就有热水喝,看我想得多周到。”

几人说说笑笑走出没多远,迎面碰到从库房回来的王爱霞和彭大鹏,两方阵营一时没人反应过来,就愣愣地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

直到金灿灿狂叫地要去扑王爱霞和彭大鹏。

王爱霞母子才回过神,扯着大嗓门就喊:“救命呀,杀人啦!快来人呀,抓小偷啊!”

林可叮觉得好笑,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基建队的人差不多都去库房看热闹了,民工营地就剩几个老光棍,天太冷不愿意出门,窝在家里睡大觉。

王爱霞他们一喊,几个老光棍翻身爬起来,送上门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几道门先后拉开,嘎吱声此起彼伏,林可叮摁住金灿灿的同时,招呼小伙伴们快跑。

英勇小分队撒丫子开跑,查干殿后,王爱霞一见到嘴的狗肉飞了,恨得牙痒痒,连家都没回,就鬼哭狼嚎地污蔑道:“青天老爷呀,我家遭贼了,辛苦存了一年的血汗钱,眼看快年底了,全让那几个死小孩偷了!儿子呀,快去库房把你爸他们喊回来,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你表叔给咱家做主啊!”

王爱霞尖声刺耳,林可叮他们跑老远也能听见,周西河停下来建议道:“要不还是回去?不然彭大鹏他妈又得说我们做贼心虚了。”

“不管回不回去,她都会咬死我们偷了东西,”格日乐懊恼地挠头,“早知道就不原路返回了,只要没有碰到,就不会出这事。”

“那可说不定,彭大鹏他妈不讲理,回去没看到查干,就算不知道谁放走了狗,也会污蔑到我们几家身上。”周西河分析道。

“那现在怎么办?”阿尔斯郎左看看格日乐,又看看周西河,“回去还是不回去?”

格日乐和周西河下意识地看向林可叮。

林可叮望着库房方向,离得远,只能隐约见得手电光往民工营地挪动,库房慢慢暗下来。

“我们去库房。”林可叮开口。

“去库房干嘛?”阿尔斯郎不知道民工乱打旱獭,倒是朝鲁听他阿布提了一嘴,他脑子向来活泛,已经跟上林可叮的思路,试探地问:“小叮当想去干‘坏事’?”

格日乐反应过来,举双手同意,“不干人事,就该教训!走!英勇小分队,出发!”

“出发!”哪怕脑子像浆糊晕乎,阿尔斯郎也积极响应完,小声问朝鲁,“小叮当要干啥坏事?她也去尿、尿啊?”

朝鲁将自己听到的告诉他和阿古拉,可把兄弟俩气坏了。

时间掐得刚好,英勇小分队和大人们完美错开。

原本库房有民工看守,现在一个人影也没有,全让彭大鹏喊回民工营地了,林可叮拍拍金灿灿的脑袋,让它和查干去找被关起来的旱獭。

榨獭子油费时费力,民工下午最后去山上炸的那批旱獭,肯定还没来得及处理。

金灿灿和查干平时很少上山打猎,但蒙古獒犬骨子里自带极强的猎性,鼻子贴着地面,一路搜寻,不到两分钟,金灿灿和查干就有所发现。

查干警觉性高,没有出声通知,而是折回来咬林可叮的裤腿,林可叮和小伙伴们跟着它钻进停工了半个多月的库房。

库房没盖屋顶,积雪随处可见,蒙靴踩上去簌簌作响,拐进一个转角,林可叮手里的电筒光就套住一口铁锅。

正如巴图尔跟他们说的一样,真是好大。

彭勇他们已经把白天榨出来的獭油转移走,但空气里仍残留着浓郁的獭油味,金灿灿蹲守在墙角,旁边有一堆用旧毡子盖起来的东西。

林可叮一进来,就听见了旱獭发出的叫声,有气无力,犹然记得她第一次去旱獭坡,此起彼伏的“笛笛”声,充满活力和挑衅。

走上去,掀开旧毡子,下面居然有五个大柳条筐,每个柳条筐里面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旱獭。

“怎么这么多?他们把旱獭坡的獭子都抓来了?”哪怕亲眼所见,阿尔斯郎也不敢相信。

他从小在草原长大,自然见过旱獭群,但都是满山跑的那种。

而眼前这些,毫无生气。

这么冷的天,它们本应该在温暖的洞穴里睡大觉,却被那些贪婪无厌的民工套出来下油锅。

周西河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旱獭,他蹲在地上,一只被挤得几乎变形的小旱獭,用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哀哀地望着他。

向来喜欢小动物的他,鼻子一酸,眼眶跟着湿润了。

“他们连母旱獭也抓了!”其其格认出一只母旱獭,带着哭腔说,“你们看它的肚子,冬眠前刚生产过,也不知道它的宝宝还有没有活着?”

格日乐的眼眶也是通红的,虽然草原人喜欢吃野味,但他们的心不是石头,万不可能残忍到这种地步,他取出靴子里的蒙古刀,割开绑住柳条的麻绳,“太欺负旱獭了,小旱獭母旱獭,全打光了,看他们以后打什么?”

林可叮说:“小哥,他们是民工,房子建好了,就会离开草原,不像我们一辈子住在这里。”所以才毫无节制,草原人的子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人性都是自私的。

“对不起,小叮当,对不起,大家……”杨小花根本不敢靠近,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就像这些旱獭是她打回来的,是她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

“跟你没关系,小花,你快回去吧,不然等会儿大人们过来,彭大鹏一家又要为难你了。”林可叮对杨小花说。

杨小花摇头,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紧拳头,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帮着小伙伴们一块将旱獭放出柳条筐。

是他们的错,如果不留下来做点什么,她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谁?谁在里面?快跟老子出来!”经范光辉提醒,彭勇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却仍是晚了一步。

手电光一扫,无数只大大小小的旱獭从库房倾巢而出,没等他反应,嗖嗖嗖地全部消失在了眼前。

“獭子!快!快去追!”彭勇招呼白天和他一块喝酒的几个小年轻民工。

“金灿灿。”林可叮一声令下,金灿灿和查干扑上去,雪天路滑,几个人倒地后滚到一块,金灿灿和查干立马撤退出去,瞪大眼睛,翘着尾巴,嘴里发出低呜声,围着彭勇几人转圈。

仿佛他们是它们狩来的猎物。

彭勇先前被查干咬伤的胳膊还没好全乎,看到龇出来的狗牙,身上的汗毛顿时竖起来。

小年轻民工一样害怕,蜷缩地挤在一起,大气不敢喘一口。

范光辉扫过众人,一眼找到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巴图尔,气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巴图尔,孩子不懂事,你们大人也不懂事?还不快把狗召回来!”

巴图尔没理他,继续呲着个大牙笑。

巴拉不想连累巴图尔一家,把金灿灿和查干叫回去,金灿灿守在林可叮的脚边,查干守着阿尔斯郎和阿古拉。

没有威胁,彭勇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奔向范光辉,“范代表,你可都看到了啊,这些死小孩干的啥好事,我们辛辛苦苦打回来的旱獭,全给放跑了。”

那不是旱獭,是钱啊!

彭勇肉痛。

范光辉也痛,调来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好不容易捞到点油水,让这几个皮孩子给嚯嚯了。

“巴图尔,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几家看着办吧。”

“范代表说得是,我们几家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巴图尔非常有态度。

但不是范光辉想要的态度,他憋了半天又吼道:“光教育有什么用?那些旱獭跑都跑了。”

巴图尔连连点头,赞同:“是啊,跑了,我们都看到了,跑得可真快啊!”

“所以呢?”范光辉眼珠子快瞪出来。

巴图尔装糊涂到底:“所以呢?”

范光辉咬牙切齿:“你们不打算赔偿吗?”

巴图尔失笑出声:“范代表,是我听岔了吗?旱獭是野物,孩子们和野物玩,危险归危险,我们回去教育就是了,为什么要赔偿呢?白天你自己不也说了吗?野物不是我们蒙古人家养的,难道就是你们汉人自家的东西?”

范代表气得用马棒猛敲库房的墙壁,“别跟我说,你们蒙古人不知道,野物谁打到就归谁?”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当然知道了,”巴图尔话锋一转,“不过,我们打到野物都放自己家里,库房是范代表的家还是彭勇的家?都不是吧,是集体所有,跟白头山一个概念,所以那些旱獭就是无主野物,我们小孩子想放就放,不需要和任何人打招呼。”

巴图尔在身后冲林可叮他们竖大拇指,孩子们,干得好。

范光辉正好看到,脸都要气歪了,“你这是强词夺理!”

“不敢当不敢当,范代表过奖了,”巴图尔得意地说,“但凡你们留一人下来守着那些旱獭,也不会出这档子事,谁让大伙都爱看热闹呢。”

巴图尔在心里感叹,孩子们太聪明了,还晓得调虎离山。

“范代表,巴图尔话糙理不糙,你们上山打野物,他管不着,孩子们放走无主的野物,你也不该插手,”周海莲拉范光辉,压低声音又补一句:“在这节骨眼上,咱作为场部领导班子,可不能做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不然一旦闹大,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范光辉再三思量,这些野蛮人本就不满他们打旱獭的事,要是再闹起来,上升到阶级矛盾,确实对他影响更大。

范光辉垂着手,没再说话。

见势不对,彭勇拱火:“范代表,这都骑到你头上拉屎撒尿了……”

“闭嘴!还不是给你们一家子闹的。”范光辉对彭勇一家很不满意,本来他可以赚更多,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范代表,我回去翻了,”后面赶来的王爱霞,对库房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还惦记着贼喊捉贼,挤到最前面来找范光辉告状,“家里少了两块钱,就那些死小孩偷走了。”

范光辉想打死人的心都有了。

不是说存了一年的血汗钱吗?

知道放走的那些旱獭值多少钱吗?你给我说两块钱!

范光辉用力地甩开王爱霞,挤出人群,离开了,王爱霞一头雾水,小声嘀咕:“吃枪药了!”

“还不是因为你,库房的旱獭都让那群小王八放走了!”彭勇埋怨道。

“你说啥?都放了!一只没留?”王爱霞不敢相信,那帮死孩子还能闯这么大的祸!

“还能给你留一只,做梦吧你!”彭勇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个这么蠢的媳妇。

“死丫头,我跟你拼了!”林可叮离王爱霞最近,看起来也最好欺负,她面色狰狞地扑过去。

盛怒糊了眼睛,没看到蹲在林可叮脚边的金灿灿。

金灿灿瞪着恶眼,先她一步猛扑过去,吓得王爱霞坐倒在地,不给她任何反应,一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锋利的爪子划过她胸前的衣服。

布料裂开的声音,王爱霞胸前一凉,白花花的一大片,惊恐地扑到地上,积雪透心凉,王爱霞下一秒又尖叫地跳起来。

她这一闹,所有手电光照过来。

亮得跟白天一样。

丑态一览无遗,彭勇觉得丢人,偷偷地溜了。

王爱霞恶狠狠地瞪着林可叮,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奈何林可叮有左右护法,脚边是凶猛的蒙古藏獒,肩上站着猛禽草原雕。

却又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越是这样,王爱霞越气,要气死了。

林可叮笑得甜美,就喜欢这种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第42章第42章

为犒劳劳苦功高的孩子们,四家大人拿出家里所有的鸡蛋给他们做夜宵,不一会儿,羊油混着干野葱和鸡蛋的浓郁香味,从蒙古包顶的木格飘出来,随着草原的夜风散开,馋得满都拉图家家户户的大人和小孩直流口水。

不过再也没人说酸话了,他们每个人都感激林可叮那群孩子,为草原为后代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是他们额善的小勇士。

要是范光辉和那些民工要追究,他们一定团结一致奉陪到底,他们草原人绝不是孬货。

孩子们吃得狼吞虎咽,卧鸡蛋一个接着一个地吃,吃得满嘴流油。

大人们坐在另一张矮木方桌上,还在热烈地讨论,巴图尔激动地拍大腿:“太有意思了,一想到范光辉那吃瘪的脸,我就想笑。”

“亏得孩子们机灵,在没人的时候放走旱獭,不然这事没这么容易压下来。”吉雅赛音心有余悸。

“不管怎么说,也算出了口气,给那些贪鬼一点教训,真是想钱想疯了!活该!”巴图尔为孩子们感到骄傲。

“晚上放回去的那些旱獭,涨了见识,肯定会搬到别处去,白头山往后再也无旱獭坡了。”吉雅赛音欣慰地笑了,“这样挺好,至少民工们就抓不着它们了。”

“马上年底了,基建队停工拿不到工资,没钱过年,指不定还能干出啥缺德事。”周海莲愤愤不平。

这群无法无天的狗杂种,到别人的地盘,不尊重当地习俗信仰,早晚要出吃大亏才知道收敛。

“周主任过年不回场部吗?”巴图尔开口问。

“等西河考完试,我就带他回去。”周海莲看向和林可叮他们一块猛吃卧鸡蛋的周西河,心里很高兴。

这孩子终于交到朋友了。

她哥不着调,小时候把周西河扮成小姑娘,以致给人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之后就宁愿喜欢小动物,也不喜欢和同龄的小朋友一块玩。

“回去也好,免得基建队闹得你头疼。”巴图尔很感激周海莲,这段时间一直偏向他们,巴图尔以茶代酒敬周海莲。

周海莲一口气干掉大半碗奶茶,“范光辉找你们麻烦,记得去场部找我。”

“不多说,情意都在茶里。”巴图尔再敬周海莲一碗。

孩子们这桌,吃饱喝足的格日乐用手肘碰阿尔斯郎:“五年级有寒假作业吗?”

“不知道啊,我也第一次上五年级。”阿尔斯郎想到什么,哈哈笑起来,“这话问得像你做过寒假作业一样。”

哪次不是开学一个字没写,被老师当典型逮着骂。

“今日不同往日,我现在可是好学生了,你们这些差生根本不懂。”格日乐得意。

阿尔斯郎唏嘘,“还好学生?我记得上周小考,你就比我多两分,都没及格。”

“那也改变不了你倒数第一的事实。”格日乐挑眉。

阿尔斯郎哼道:“你个倒数第二还有脸说我?”

“我妹第一名。”格日乐可骄傲了,就像他是第一名。

“我哥第二名。”阿尔斯郎同款骄傲。

格日乐手一伸,搭上周西河的肩膀,“我兄弟第三名。”

阿尔斯郎不甘落后,搭周西河另一个肩膀,“也是我兄弟。”

周西河左右看一眼,眼皮狂跳,这两人吃卧鸡蛋怎么用手!!

“油爪子给我拿开。”周西河忍无可忍。

格日乐和阿尔斯郎不仅不拿开,还在他衣服上又摸又抓,坏笑地异口同声:“都自家兄弟,见外就没意思了。”

期末考试的那天,一大早,吉雅赛音就起来做早饭,巴图尔下了夜也没补觉,捞出煮好的鸡蛋,摆在桌子上,兄妹俩一人两个,并在鸡蛋前面各放一只筷子。

一百分!

图个吉利。

“闺女,快来吃早饭。”看到林可叮洗漱完进来,巴图尔笑哈哈地招手。

洗完热水脸的林可叮,颊上氤氲着粉粉的红晕,巴图尔忍不住地伸手捏了一把,还像小时候那样逗她:“谁家闺女这么乖啊?”

林可叮眉眼弯弯,配合地回答:“阿布家的闺女啊。”

巴图尔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夸张地展示桌上摆放的鸡蛋,“祝我们小叮当,考试顺利,双科一百。”

林可叮抱住巴图尔的手臂,声音娇娇:“谢谢阿布,阿布最好了。”

把人哄得找不到北。

“快坐下,阿布给你剥鸡蛋。”巴图尔拿起一颗鸡蛋,在桌沿磕开,“你小哥呢?”

说曹操曹操到,格日乐终于洗完脸进来,连续熬了两天夜,严重睡眠不足,走路东摇西晃,随时可能倒地就睡。

巴图尔憋了一眼,说他:“平时不用功,临时抱佛脚。”

“那也比不抱得好。”格日乐半眯着眼睛,循声一屁股坐过去。

没看清,把他阿布的头当凳子了。

巴图尔手一掀,格日乐摔地上,这才彻底睁开眼睛,一脸懵逼,“阿布,你推我干嘛?”

期末考试的大日子,巴图尔不想揍人,压着火气,咬牙切齿地敲桌子祝福:“吃完鸡蛋,考试顺利,双科一百。”

“双科一百?”格日乐觉得他阿布不够严谨,必须指正,“应该四个鸡蛋,怎么才两个?阿布你数学不行啊。”

“爱吃不吃!”巴图尔作势要去抢,格日乐护食地扑到桌子上,看到林可叮面前只有一个筷子和一个鸡蛋。

他二话不说,拿出一颗鸡蛋放过去,“祝妹妹一百分。”

“我已经吃了一个鸡蛋。”林可叮咽下嘴里的鸡蛋,要把格日乐的鸡蛋还回去。

格日乐坚决不回收,“那就考一千分好了。”

“你吃一个鸡蛋,不怕自己考十分?”巴图尔给林可叮泡好麦乳精端过来。

格日乐拿起鸡蛋,用力往自己脑袋瓜上一敲,无所谓道:“只要比阿尔斯郎高就行。”

巴图尔摇头,苦口婆心教育:“盲目攀比是要不得的。”

格日乐有骨气道:“反正不能倒数第一!”

吃完早饭,巴图尔送格日乐和林可叮出门,闺女甜甜蜜蜜地跟他道别,儿子头也不回地就要走。

巴图尔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喊住格日乐,带着希望问他:“儿子,你就没什么跟阿布说的吗?”

格日乐认真思索一阵,跑回去,手一伸:“阿布,给你吃。”

巴图尔定睛一看,儿子的手心有一颗很小的圆疙瘩东西,他眼皮不安地狂跳,“这什么玩意儿?”

“我的眼屎粑。”格日乐强行塞给巴图尔,哈哈大笑地跑开了。

巴图尔:“……”

为什么他家要有生双胞胎的基因?!

就生一个贴心小棉袄它不香吗?

*

监考期间,刘建军从自己班上溜达到隔壁五年级,站在窗户外面,看着坐在第一排的林可叮,手握铅笔,写得飞快,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自从他们班唯一的尖子生跳到五年级,小四班的学习氛围就明显大不如从前了。

目光一转,落到最后一排的格日乐身上,刘建军一扫郁闷心情,居然考试在睡觉,就说狗改不了吃屎。

不再后悔,万分庆幸,学生学不学习能有他好心情重要?当然没有!

没教格日乐后,刘建军每天浑身轻松,白头发都少了很多。

刘建军把黄晓梅喊出来,抬下巴示意她看格日乐,“这是期末考试,他在睡大觉,小黄老师,你就说气不气人吧?”

以前黄晓梅站着说话不腰疼,总是和他作对护着格日乐,看她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没事儿,睡就睡吧。”窗户没关严,黄晓梅赶紧扣紧了,可不能把学生们冻感冒了。

刘建军看着她,一副你脑子没问题的质疑表情。

黄晓梅笑笑地解释道:“又不是升学考试,我相信格日乐同学,再说了,还有林可叮同学,她不会让她哥关键时候掉链子的。”

刘建军说教的语气,“小黄老师,对学生太纵容会把他们毁了。”

“他们底子好,毁不了。”黄晓梅目光温柔地看着教室里的同学们,虽然她年纪不大,也没结婚生子,但她一直把这些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你说什么?格日乐底子好?小黄老师,你没搞错吧?格日乐以前哪次考试不是班上垫底,他还底子好?”刘建军觉得黄晓梅魔怔了。

“刘老师,你觉得读书是为了什么?”黄晓梅话锋一转问。

“读书当然是为了毕业后分配好工作,不过现在乱了,读不读书也就那样了。”刘建军不光自己破罐子破摔,还要孩子们跟着他当破罐子。

黄晓梅不认同地摇头,“在我看来,读书是为了明事理,做别人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所以说,格日乐已经很优秀了,他知道基建队那些人做得不对,他一个小孩子敢跟他们对着干,他们一个善举救下了多少无辜小生命。”

“刘老师,你是不知道,那件事发生后,有多少学生家长来找过我,他们希望自己孩子可以和格日乐坐同桌。”黄晓梅高兴地和刘建军分享道。

刘建军却高兴不起来,格日乐在他班上的时候,也有学生家长来找他,但,是为了不让自己孩子和格日乐坐得近。

“不光如此,我下课回知青点,在路上遇到牧民老乡,每一个都在夸格日乐,”黄晓梅真挚诚恳地拜托,“刘老师,不可否认,格日乐是调皮了些,但他本质不坏的,牧民老乡看着他长大,固有印象那么深都有所改变,我希望你也能看到他的好。”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刘建军冷笑,“小黄老师,别忘了,你也是汉人,基建队才是我们的同胞,你不能因为教了蒙古小孩就忘了本啊。”

老顽固,黄晓梅无话可说,转身回了教室。

刘建军也看不惯她,叛徒!

考完试,阿古拉一路追着林可叮对数学答案,听得阿尔斯郎和格日乐一愣一愣,他们做的是一套试题吗?

出了校门,阿尔斯郎终于忍不住问:“数学有这么多道题吗?”

格日乐笑他,“你是不是背面没做?”

阿尔斯郎大吃一惊:“还有背面?”

“哈哈哈哈……”格日乐笑得更大声了,借用他阿布的话,“阿尔斯郎,你读书读到牛屁……眼里了?试卷有几面都不知道,你没考过试啊?”

“背面大题,你做完了?”阿尔斯郎翻白眼问他。

“当然没有,”格日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一道没做,因为我睡着了。”

“哈哈哈哈哈……”两人爆笑地勾肩搭背,“好兄弟!”

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到了周西河家,格日乐挥手:“兄弟,明年再见。”

“林可叮同学,我有话跟你说。”周西河鼓足勇气叫住林可叮,等其他人走远了,他别别扭扭地从书包里,拿出他爸送他的军用高倍望远镜,“新年快乐,林可叮同学。”

为方便放牧,牧民家里备有望远镜,不过都是市场上很常见的样式,比不得周西河这个好用。

“真的送给我吗?”林可叮欢喜地翻来覆去打量。

见人喜欢,周西河笑咧了嘴。

林可叮端起望远镜望向远处的雪山,今天天气不错,无雪无雨,雪山白得耀眼,一阵风拂过,山头被吹起一片雪纱,像纱巾一样飘在天空。

不愧是军用高倍望远镜,看得真清楚啊。

林可叮将镜筒往下挪,套住营盘外围的一个雪坡,她看到了那只白狼王,他们已经四年没见过了。

白狼王好像也看到了她,一双金色的兽瞳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可叮同学,看到什么了吗?”周西河看人不动,伸着脖子凑过去。

林可叮镇定地移动镜筒,“没有,就随便看看。”

然后放下望远镜对他说:“谢谢你,周二哥,我们明年再见。”

跑开后,林可叮再次端起望远镜望向雪坡,白狼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叮当,快点!”前面的格日乐催她,林可叮收起望远镜,“来了,小哥。”

回到家,吃了午饭,林可叮想去骑马,吉雅赛音没多想就答应了,叮嘱道:“今年黄羊群比往年来得多,你拿上西河送你的望远镜,骑到营盘口子上,远远看看就行了,别靠太近,记住了?”

“记住了。”林可叮给自己大白马装上马鞍,巴图尔今天没骑马出门,格日乐正好可以骑,给两匹马套上马嚼子,和妹妹认蹬上马,快马加鞭往营盘外围骑去。

到了口子上,正好赶上一大群黄羊从山梁顶极速俯冲而下。

这是林可叮见过的数量最为庞大的黄羊群,足有上万只,铺天盖地,像一阵贴地黄风,积雪完全被淹没,看不到一点白。

“妹妹,那边有人,”格日乐夹马肚靠近林可叮,用马鞭指给她看,“不过太远了,看不清脸。”

林可叮将望远镜一分为二,自己用一只单筒,另外一只给格日乐。

兄妹俩坐在马背上,端着望远镜望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彭勇和范光辉,骑马挥杆冲进黄羊群,想要趁乱打黄羊,却连黄羊毛也没碰到一根。

黄羊群一看到他们就兵分两路,绕过去后再重新合拢,跳跃着奔跑着继续前进,最终消失在南面的山谷口。

把范光辉和彭勇晾在原地,吃了一脸一嘴的雪尘雪雾。

隔得太远,听不见两人说话,但看得出,范光辉很生气,劈头盖脸地把彭勇大骂了一顿。

彭勇点头哈腰,一个屁没敢放。

格日乐笑话道,“黄羊是草原跑得最快的动物,老猎人都很难用套马杆打到黄羊,就他们那样还想用杆套黄羊,做梦咯。”

“妹妹,你说他们打黄羊是为了过年吃,还是像打旱獭那样为了钱呢?”格日乐问林可叮。

“一只大黄羊连皮带肉可以卖到十几二十块,比大旱獭赚钱多了。”林可叮继续端着望远镜,范光辉和彭勇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已经骑马回民工营地。

“那也没用,黄羊太难打了。”黄羊善跑,练得一身腱子肉,没有一点肥肉,不管是烤来吃还是红烧吃,都好吃得很,肉香味鲜,跟狍子肉有的一拼。

格日乐除了马肉,最喜欢吃黄羊肉。

每年到冬天想吃黄羊肉,他总要抱怨黄羊难打,现在经过民工滥杀旱獭事件后,他就不再抱怨了,甚至为此感到庆幸。

“阿布说,今年从北方边境下来的黄羊数量过多,不加以遏制,来年开春,它们会跟下羔羊群抢草吃,黄羊食量大,没人管控,一个月就能把接羔草场啃秃了,到时候下羔羊群吃不好,母羊和小羊都长不好,严重影响集体收入,所以,场部已经下达了大力鼓励牧民猎杀黄羊的文件。”格日乐说,“亏得黄羊难打,不然范代表肯定拿着场部文件,带领基建队把黄羊群打死绝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额木格说得一点没错。”

格日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林可叮还端着望远镜到处看,“妹妹,你到底看什么呢?”

林可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她哥手里的望远镜,格日乐会意地拿起望远镜,顺着林可叮看的方向,下一秒镜头就套住了一只金毛灿灿的草原狼。

吓得格日乐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仰躲开,他侧头去看林可叮。

林可叮面不改色,就像镜头那端不是狼,而是去而复返的黄羊群,格日乐顿时对妹妹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和狼群在山里一块生活了三年。

格日乐深吸一口气,再提起望远镜,扫过山谷口的雪坡上,蹲坐着十几二十只大狼,为首的是一只银灰色皮毛的白狼王。

白狼王似乎发现了他们,缓缓地转动脖子,牠身后的狼群也跟着转了过来,钢锥般的目光就像锋利的蒙古刀,飕飕飕——飞过来。

第43章第43章

格日乐头皮发麻,不敢再看,声音发抖地问,“妹,妹妹,你就一点不怕吗?”

狼群紧随黄羊群进了山谷,口子上留下一大片雪雾,和她刚穿来这个世界时,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狼群彻底消失在镜头里,林可叮放下望远镜,甜笑地回答她哥:“一点不怕。”

因为狼群一直惦记着她,真心待她,像家人一样。

傍晚,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吃羊肉汤面,吉雅赛音给林可叮单独盛了半碗羊肉,林可叮不习惯吃独食,往每个人碗里夹几筷。

天寒地冻,吃羊肉汤最合适,巴图尔大半碗下肚,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和家人闲聊道:“范光辉和彭勇今天去打黄羊了,一根羊毛没捞着,灰头土脸空手回来,我想起来就想笑,哈哈哈……”

“我和妹妹看到他们打黄羊了,用的还是套马杆,”格日乐虽然年纪不大,但巴图尔教过他套技,“黄羊都跑了,他们才甩杆,套圈乱七八糟,能套到才怪,他们走了后,我和妹妹还看到了狼群……”

巴图尔一听这话,原本说笑的脸立马严肃起来,打断儿子问:“什么狼群?”

吉雅赛音和林静秋担心地看向林可叮,今非昔比,现在世道太乱了,动辄就能跟反、动、阶级扯上关系。

狼群在外来户眼里是草原大害之最,除之而后快,要是让他们知道狼群偏向林可叮,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

“就山里的狼群,”格日乐见大人们紧张,连忙宽慰:“当时离我们可远了,要不是周西河送给妹妹望远镜,我们都发现不了山谷口子上还有狼群。”

“我和小哥只是远远地看了眼。”林可叮补充一句。

吉雅赛音沉默一阵,问林可叮:“狼群跟着黄羊群进了山谷?”

林可叮点头,“应该是要打围了吧。”

入了冬,山里大部分动物都进洞冬眠了,狼群只能打满山跑的黄羊吃,不然就得偷袭牧场的畜群。

“长生天偏向狼群,一切都会顺利的。”吉雅赛音满目虔诚地望向包顶的木格,愿狼群打围成功,也算是长生天对牧民的一种赐福,让大伙过个安稳年,外来户是不可能懂这些道理的,他们只会跟狼群抢食吃,最终害人害己。

考试一周后,学校放成绩,往年就是一张成绩单,今年大有不同,黄晓梅自掏腰包办了个表彰大会,不光学生到场,也邀请了家长。

刘建军觉得她吃饱了撑得慌,但不用他出钱,还能落个好名声,他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学校凳子有限,家长和学生只能坐一张凳子,大部分家长都是让孩子坐,自己站在一旁。

巴图尔不一样,将格日乐捞起来,一屁股坐下去,格日乐羞他,巴图尔脸不红心不跳,“你上学天天有凳子坐,站一会儿又不会少块肉。”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

而旁边的林可叮和吉雅赛音,互相谦让,都怕对方累着了,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吉雅赛音抱着林可叮坐。

有样学样,格日乐坐到巴图尔的腿上,巴图尔推他,他拉过他的手,往自己的腰上一圈,拖长尾音:“阿布,抱抱~”

可把巴图尔恶心坏了,却也没再推他,只是不停地抱怨:“格日乐,能不能别动了?你屁股上有刺啊!”

林可叮晚上睡觉习惯挨着吉雅赛音,现在靠在她的怀里,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听着台上刘建军长篇大论的讲话,没过会儿就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朝鲁和其其格的名字,林可叮倏地睁开眼睛,瞬间清醒过来,扬起头往前看,朝鲁和其其格已经领完奖状下来。

吉雅赛音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朝鲁得了第二名,其其格得了第三名。”

朝鲁和其其格在小三班,和五年级的队伍隔着小四班,赛罕作为代表来参加俩孩子的表彰大会,伸着脖子,压低声音喊:“婶子,吉雅赛音婶子。”

吉雅赛音转过头去,朝她笑了笑,说:“恭喜。”

赛罕手里拿着两张奖状,高兴得合不拢嘴,感激地道:“亏了小叮当辅导朝鲁和其其格写作业,不然别说得奖状了,只能考俩鸭蛋。”

她和丈夫读书都少,一个读了一年,一个读了两年,加起来才三年级,儿子和闺女的课本,他们看都看不懂,多亏了林可叮搭把手,俩孩子的成绩才能提起来。

格日乐看到赛罕手里明艳艳的奖状,可后悔了,捶着胸口道:“早知道跳到小三班去,朝鲁和其其格都能进前三名,我肯定也可以。”

“瞧你没出息样,四年级去三年级,那不是跳级,是降级。”巴图尔没好气摁格日乐的脑袋。

格日乐不服气,“朝鲁不降级了吗?”

别看朝鲁平时总要和格日乐换妹妹,其实心里最在意其其格了。

朝鲁和格日乐他们同岁,按岁数应该念四年级,朝鲁顾及妹妹,二年级留了一年。

“那也不叫降级,是留级,”巴图尔怀疑地盯着格日乐的脑袋瓜,“格日乐,你上回跳级考试作弊了吧?”

听到这话,王爱霞憋不住地笑出声,酸溜溜道:“谁说不是呢,成绩还没我家大鹏好,居然也能跳级?”

没人的时候,巴图尔和格日乐针锋相对,一旦出现共同敌人,立马一致对外,瞪王爱霞,异口同声:“关你屁事!”

王爱霞:“……”

三年级颁完奖,轮到四年级,彭大鹏成绩一般,上台领奖就算没他的份,但王爱霞也能显摆,“哎呦,不管怎么说,我们大鹏在班上也排第二十名,只差那么一点就能领奖状了,果然是我家的孩子,跟我和他爸一样聪明,不像某些孩子,到哪儿都是垫底,不光成绩差,还调皮捣蛋,同学和老师都烦他。”

表彰大会前,王爱霞跟刘建军打听过了,格日乐跳到五年级后,学习进度根本跟不上,期末考试考得一塌糊涂,虽然没透露具体名次,肯定是最后三名其中之一。

巴图尔觉得好笑,和格日乐一唱一和:“儿子,小四班一共多少学生?”

“原先二十三个,我和妹妹跳级后,还剩二十一个。”格日乐就怕王爱霞听不见,又重复一遍,“现在还有二十一个同学。”

“二十一个同学,排第二十名,那不就是倒数第二吗?”巴图尔憋着笑,“倒数第二还差一点就能领奖状,就这算术,果然彭大鹏同学和他妈一样聪明。”

“五年级总共十六名同学,再差我也能考个十六名,十六名不比二十名高四个名次?我骄傲了吗?”格日乐哼哼道,冲王爱霞做鬼脸。

虽然儿子算的这笔账,巴图尔不敢苟同,但面对外敌,绝不能扫了儿子的面子,巴图尔抬起格日乐的下巴,给足了底气:“骄傲,咱有这个资本。”

王爱霞脸都气歪了。

最后念到五年级,林可叮不负众望拿到了第一名,周西河第二名,阿古拉第三名,周西河回军属大院了,黄晓梅拿着大喇叭让格日乐替他上台领奖。

格日乐抬头挺胸,经过王爱霞母子,用鼻孔看了他们一眼。

王爱霞气得直跺脚。

林可叮挽住格日乐的手臂,笑眯眯地小声说:“小哥,刚你好帅哦。”

格日乐呲着个大牙傻乐。

领完奖状下来,格日乐也不坐他阿布的大腿了,就那么笔直地站在一旁,两只手端端正正地拿着奖状,放在身前,骄傲得就像他得了第二名。

“不知道得意什么?又不是你的奖状。”彭大鹏就差把嫉妒两个大字刻脑门上。

格日乐低头指着奖状上的名字,“看到没有?周西河,我拜把子兄弟,他的奖状就是我的奖状。”

只有场部的初中部才发奖状,小学发奖状是头一回,同学们从没见过颜色这么鲜艳这么漂亮的奖状,每个人都喜欢得不行,更觉得是一种荣誉。

恨不得拿回家挂到包前,就像猎人打到狼,将狼皮筒子悬挂在长杆顶上。

“没这个本事,拿别人的奖状逞英雄,还要不要脸……”王爱霞小声嘀咕,还没说完,台上的大喇叭又在喊格日乐的名字,“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格日乐、林可叮、阿尔斯郎、阿古拉、朝鲁、其其格、周西河上台领奖!”

王爱霞没太注意听,以为倒数也能领奖,推搡彭大鹏,“你不也倒数第二名,快上台领奖去!”

彭大鹏被他妈推到摔地上,很不耐烦地吼她:“不是倒数领奖!”

动静一大,周围的同学家长都看过来,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彭大鹏考了倒数第二名。

“不是倒数领奖,格日乐上台干嘛?”王爱霞正纳闷,格日乐拿着奖状回来了,他知道王爱霞不认识,热心肠地念给她听:“这是‘关心集体,乐于助人’奖!”

王爱霞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你们老师疯了?放走我们基建队辛苦打回来的野物,她不好好教育你们,还颁劳什子的奖状?我要举报她!”

格日乐故意拿起奖状往王爱霞眼前晃了晃,“这是颁给我们帮忙找回查干的奖状,哼,小偷!”

王爱霞瞪着眼睛吼格日乐:“你骂谁小偷?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走查干了?”

“你们才是小偷,偷我们家的钱!”彭大鹏梗着脖子骂回去。

格日乐笑咧咧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喊他:“小偷的儿子!”

贱嗖嗖的那劲儿,把王爱霞母子气得死去活来。

晚上,一家子吃完饭,围坐在大包的炕上,吉雅赛音、林静秋和巴图尔,一人一张奖状,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上面的标点符号都能背下来了。

巴图尔回头和林可叮打商量:“闺女,这张奖状送给阿布可以吗?”

“可以啊。”林可叮爽快答应,也不问巴图尔想干嘛。

巴图尔将奖状平铺在床上,一边抚摸一边计划道:“明天我就去供销社买个框回来,把闺女这张奖状裱起来,生平第一张奖状,一定得保管好,以后当传家宝。”

“我也要裱起来,”格日乐从林静秋手里抽走自己的奖状,“阿布,也给我买一相框。”

巴图尔看他一眼,“没你这么大的相框。”

“不是裱我,是我的奖状,”格日乐晃晃手里的奖状,“这也是我第一次得到奖状。”

“肯定也是最后一次,”巴图尔想了想,“行吧,那就给你裱起来吧。”

格日乐一点不受打击,像只听到自己的奖状可以裱起来,高兴地跟林可叮说:“等我老了,就传给妹妹。”

林可叮努力保持微笑,“小哥,我和你一样大,你老了,我也老了。”

“妹妹老了的话,”格日乐的目光在林可叮和吉雅赛音脸上来回扫视,“算了,妹妹你还是别老了。”

吉雅赛音看出孙子的嫌弃,“咋了?嫌你额木格难看。”

“不难看,”林可叮嘴甜地哄小老太,“额木格最好看了。”

“妹妹说得对,额木格是额善最好看的老太婆。”格日乐接话。

吉雅赛音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林可叮转身捧起她的脸,大声地亲了一口,吉雅赛音才彻底笑出来,“剩下这张小乖宝的奖状,就贴在小包的床头。”

她就能睡觉前看一眼,睡醒后第一眼就看到。

“对了,今天牧仁让马倌带了话,说他大舅舅要来草原过春节。”林静秋把俩孩子的奖状收起来,免得格日乐闹腾给弄皱了。

吉雅赛音下床去兑洗脸水,巴图尔拎起倒空的铁锅,出包在草地上捧了干净的浮雪到锅里,再提回来放到炉架上烧,顺手往火里添了一把干牛粪。

“大舅哥一个人,还是一家子一块?”自从闺女回来后,两家关系一年比一年好,以前巴图尔挺怕林华国,现在隔一段日子不见,还怪想的,也想其他人,当然除了林子程的媳妇。

“李丽娘家人要去家属院拜年,大嫂走不开,就大哥带小橙子过来。”林静秋打湿了毛巾,小心地扶住闺女的脖子,给她洗脸,温柔得不像话。

轮到格日乐,一毛巾拍脸上,用力搓揉,恨不得搓掉一层皮。

格日乐大呼小叫地喊疼,林静秋不减力道,“脸这么脏,都起泥了,不得好好洗洗。”

“额吉,”格日乐扒拉林静秋的手,“不是泥,是黑。”

林静秋手上动作一顿,拿开毛巾,再用手搓搓儿子的脸,果然只是黑,格日乐看向妹妹,洗过热水脸的小脸蛋,嫩得像刚出锅的白馒头,冒着热气呢。

“为什么妹妹这么白我这么黑?”

“让你没事瞎晃悠。”林静秋说他。

格日乐捏着下巴,故作深沉,“不是我的问题,是妹妹的问题。”

林可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什么问题?”

大人们表面看似各忙各的,实际上心里都敲锣打鼓,小叮当的秘密,还是让格日乐发现了?

蒙古高原紫外线强,谁家小孩不是晒得发红发紫,只有林可叮跟四年前刚从山里回来一样,白得发光发亮。

格日乐挪动屁股,靠过去,一脸讨好,“妹妹也给小哥擦点香香呗?”

众人:“???”

林可叮大方地点头,打开手里的雪花膏,用手指抠出一小块,轻轻地点在格日乐的额头、鼻子、脸颊。

格日乐仰着头,让林可叮更好涂抹。

林可叮轻轻地将他脸上的雪花膏抹开,格日乐享受地闭上眼睛,带着哭腔地唱道:“世上只有妹妹好,没妹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妹妹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林静秋一巴掌过去,生气地吼他:“我又没死!”

巴图尔哄完媳妇,让儿子也哄:“格日乐,快夸夸你额吉。”

格日乐脱口而出:“额吉比狼还厉害!”

“这算什么夸奖?”巴图尔让儿子重新夸。

“额吉最喜欢听这句夸奖了,”格日乐学着巴图尔的语气,压着声线,“媳妇,跟狼一样厉害,在被子里,比狼还要厉害!”

巴图尔:“……”

林静秋:“……”

*

农历腊月二十三日,小年这天,是蒙古族送火神的大日子,林可叮跟着吉雅赛音起了个大早,帮忙一块打扫了家里的两个蒙古包,巴图尔和格日乐准备好牛羊肉、面饼、奶食品,摆放在灶前的矮木方桌上。

以前每家每户都有神龛,动乱后,被“破、四、旧”的狂潮扫得干干净净,现在谁家也不敢供奉,只剩心中虔诚的信仰。

林静秋今天回来得也早,中午前把羊群赶进了临时畜圈,一家人向灶神焚香叩拜完,格日乐出包点燃挂炮。

噼里啪啦——

营盘其他人家也点燃,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彻营地,好不热闹。

挂炮放完,格日乐带林可叮去捡没有炸掉的小鞭炮,突然听到营盘口子上传来车笛声,林可叮抬头就看到两辆卡车从草甸北面一路摇晃地驶向民工营地。

他们故意开得很慢,大狗们闻到野物的血腥味,鬃毛立马竖起来,狂吼着冲过去。

很快,两辆卡车后面跟了几十条大狗,阵仗浩浩荡荡。

巴图尔骑马上去溜了圈回来,原本过节喜庆的笑脸不再,气愤地额角的青筋暴露,吉雅赛音问他怎么回事。

“不是东西呀,那群牛瘪犊子,把狼群打围的冻黄羊全拖回来了。”狼群打围黄羊,就地大吃一顿后,会把剩下的黄羊冻起来,作为开春前的吃食,也留给那些老狼和孤狼填肚子。

第44章第44章

长生天偏向狼群,为方便它们储存食物,专门在山谷准备了雪窝雪湖的天然冰窖。

“他们怎么敢?就不怕长生天怪罪!”吉雅赛音气极了,搂住林可叮肩膀的手抖得厉害,“造孽呀造孽,他们不信长生天,长生天一旦怪罪,谁也跑不掉。”

经基建队这一闹,牧民再无心情过节,夜里,山谷传来狼嚎,凄惨而愤怒,所有人惶惶不安。

还好,接下来几天的天气都不错,尤其是大年三十这天,晴空万里无云,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一点不像隆冬,反而更像初春。

空气里已经有了新鲜青草的味道。

听到车笛声,林可叮和吉雅赛音出包迎客人,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到空地上,林华国从驾驶位下来,一看到有些日子没见的外甥女,不怒而威的脸不受控地笑起来,快步上去,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一番。

小姑娘长大了,哪怕作为舅舅,也不好随便抱了。

虽然林华国真的很想抱。

“小叮当又长高了,”林华国用手比划了一下,“马上就超过大舅舅了。”

只有一米五看她一米八出头的大舅舅还要仰头的林可叮:“……”

“大哥,你可别咒我闺女,谁家小姑娘家家一米八几?多吓人!”巴图尔呸呸呸打趣道。

“小叮当一米八也乖。”林华国摸摸林可叮的头,随即和吉雅赛音打招呼,“婶子,新年好。”

这四年走得勤,林华国现在面对吉雅赛音,自在多了。

“新年好,欢迎欢迎,”吉雅赛音笑眯眯地问林华国,“你家孙子呢?怎么没见下车?”

林华国折身回去催促:“林一杨,下车!”

林一杨打着哈欠,从车上下来,一阵干燥的冷风扑面而来,冻得林一杨打了个哆嗦,迷糊的脑袋瓜终于彻底醒过来。

转头看到林可叮和格日乐,兴奋地睁大眼睛,冲上去,一如既往的热情,“小叮当!格日乐!”

林一杨抱住格日乐,拍他后背,大声问:“格日乐!想我没有?!我可想死了你了!”

一激动,没控制好力道,振得格日乐胸腔发鸣,他把人推开,怀疑地问他:“你不是想死我,是想我死吧!”

林一杨注意力已经转到旁边的林可叮身上,对格日乐极其敷衍,压根没听他说话,“一样一样,都一样。”

“妹妹,你又长高了吧?”林一杨故作深沉地两手背在身后,踱步绕着林可叮转一圈,最后偷偷踮起脚和她比了比,“还好,差一点就赶上我了。”

林可叮眉眼弯弯,她一笑,小酒窝明晃晃的可爱,“不是妹妹,是表姨。”

格日乐也想起来,自己比小橙子高一辈,“对对对,妹妹是表姨,我是表叔,别再格日乐格日乐叫了,没大没小。”

“不是表叔,”林一杨故意拖长尾音,“是小表叔——”

格日乐不介意,很容易满足,立马笑哈哈地摸摸林一杨的头,“乖侄子。”

*

晚上,巴拉一家过来一块过年,大人们和面擀皮包饺子,小孩们围坐在炕上玩蒙古传统游戏——“嘎拉哈”,就是小块的羊骨头,共有四个面,四颗为一副,五个人不好分队,索性玩个人赛,最后三名明天拿到压岁钱请大家吃糖。

林可叮运气好,每次玩这个游戏,都是最先抓到一百,今天也不例外,胜出后无所事事,跑去帮大人们包饺子。

林静秋将闺女招到身边,教她荷包花边饺子的包法,取一片饺子皮,放上肉馅后,对折饺子皮并捏紧,再从左边开始,将饺子皮往前推出褶皱,一路包到右边为止。

林可叮冰雪聪明,一学就会,第一个饺子就包得有模有样,摊在手心给巴图尔看。

巴图尔骄傲地接过去,给林华国和巴拉显摆,“看我闺女这脑袋瓜,学啥都快,羡慕吧?”

林华国和巴拉看向自己包的饺子,一个比一个丑,说不羡慕是骗人的,但不是羡慕林可叮的聪明,而是羡慕巴图尔运气好,生了个梦中闺女。

但默契地绝口不提一个字,不然巴图尔要得意死。

就在刚刚,巴拉一进包,巴图尔看人到齐了,立马拿出林可叮的奖状,跟他和林华国摆谈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林华国没多理会巴图尔,拿起手边木碗里的一枚银元,递给林可叮,“小叮当,你手巧,今年的好运饺子就由你来包吧。”

“好呀!”林可叮接过银元,扫了一眼,是一枚“袁大头”,她翻到头像那面,放到饺子皮上,低头捏褶皱的时候,蓦然看到右侧刻了一竖英文字母!

林可叮心中大惊。

在后世,随着金银价格的走高,许多老银元的收藏价值都有了很大程度的涨幅,民国3年的普通半圆“袁大头”价值约2000元,非半圆普通品可达30万元,可见那些品相良好的稀有珍品,市场价格不可估量,在一次世界级的拍卖会上,就出现过一件惊艳四座的“袁大头”藏品,最后竟拍出了一个天价——600万元。

林可叮记得很清楚,那枚“袁大头”头像那面刻的就是“L。Gii”。

每个字母都能完美对上,包括那个小黑点,是在华外籍铸币专家,意大利雕刻师“鲁尔治·乔治”签名缩写。

这版签字“袁大头”是天津造币厂试铸样币,并未发行流通,所以少之又少,别说留存到后世,就是六七十年代的今天也难得一见。

林可叮眼睛不由地睁大,对着那一竖行英文字母,看了又看,指腹摩挲了好几遍。

“小叮当喜欢这枚银元?”林华国见人爱不释手,开口问。

林可叮不可否认地点点头,眼睛晶晶发亮,价值600万,能不喜欢吗?这不比奖状更适合作传家宝?

“你要喜欢就收起来,我们换一个包好运饺子。”林华国从兜里又拿出一枚“袁大头”,看了看,回想道:“你那枚银元还是隔壁小简去琼州岛前送我的,说是样币,市场上很少见,值得收藏,不过我不好这口,就随便跟家里的银元放一块了,出发前随便拿了两枚,好巧不巧就抓到了这枚。”

小简的话,应该就是简文笙了,那个白天笑得比阳光还耀眼晚上偷偷躲在院子里哭的小少年。

四年没见,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

“文笙哥哥吗?”林可叮好奇地多问了两句,“他不是一直住在家属大院吗?怎么去琼州岛了?”

林华国说起这事就忍不住叹气,“还不是因为他那个不靠谱的爹,高中一毕业,就安排小简进了海军培训营,说是要掰正他吊儿郎当的性子,就他还有脸说小简,听说又娶一门亲,已经给小简生了三个弟弟,因为这事,小简的爷爷气得进了医院,坚决不同意孙子离开家属大院去琼州,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

林可叮疑惑地眨眨眼睛,“简爷爷不是最疼文笙哥哥了吗?”

“就是太心疼他了,小简执意要去琼州岛,他才会同意,“林华国说,“小简自己跟我们说的,他爹不想他好过,他就让他们一家子过不好,小简闹人的本事大着呢,大院没人敢惹他,他爹这回算是踢到钢板了,活该!”

“不说简家那个糊涂爹了,大过年我们聊点开心事,小叮当,大舅舅说真的,你喜欢那枚银元,尽管收起来,我们换这个包饺子。”林华国又提议。

“不用了,就这枚好。”林可叮将后世价值六百万的“袁大头”包成饺子,谁吃到才是名副其实地走大运。

草原习俗,大年三十,合家团聚在炉火旁吃饺子,吉雅赛音准备了好几种口味:羊肉馅、牛肉馅还有马肉馅,皮薄馅多,一口下去能把眉毛鲜掉。

大伙一边吃饺子一边闲聊,很快吃完一锅,吉雅赛音又煮了一锅,突然想起问:“有人吃到小乖宝包的好运饺子吗?”

话音未落,林可叮就咬到那个“特别”的饺子,将银元吐到手心,看着那行英文字母的签名,圆溜溜的杏眼更圆乎了。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轰动收藏界的天价银元就这么被她一口吃到了!

“妹妹吃到了!”格日乐夸张一喊,所有人都看林可叮,吉雅赛音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还是小乖宝运气好。”

林可叮无话可说,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好了,她的百宝箱再添一大宝贝,足以和马蹄金相提并论。

*

大年初一。

林可叮一早就被格日乐从被窝里捞起来,按照草原习俗,初一不能串门,但要给家里长辈拜年。

拜年就意味着有红包拿,拿到红包就能买糖果和玩具,阿茹娜家的小卖部在年前进了一批小人书:《小兵张嘎》、《鸡毛信》、《小英雄雨来》,格日乐想看好久了,但手上零钱一直不够,就盼着这一天到来。

“先去大包等,小乖宝还没穿衣服。”吉雅赛音轰走格日乐,从衣柜里拿出林可叮新春新衣,今年要特别些,不是蒙古的传统服饰,林华国给她和格日乐每人带了一套汉式新衣。

由赵春群和林静月精心挑选。

过年图个喜庆,赵春群在百货商场给林可叮买了一件大红棉袄,裤子也是大红的很厚的棉裤,配上林静月给她买的红色毛线帽和红色短靴。

最后在麻花辫的发梢绑上两根红丝带,一个浑身上下都红彤彤的花姑娘就新鲜出炉了。

林可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感羞耻地抿了抿唇,问身后在兑洗脸水的吉雅赛音:“额木格,这一身是不是太夸张了?”

吉雅赛音拧干毛巾,温柔地给林可叮擦了一把脸,往后退一步,笑呵呵地打量道:“不夸张,很好看。”

“是吗?”林可叮不太信。

“额木格还能骗你不成?等下去大包,你阿布他们肯定也说好看。”吉雅赛音理了理林可叮胸前歪了的麻花辫,盯着她的脸夸道,“我们小乖宝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吉雅赛音推着林可叮边进大包,边高声吆喝:“我们小乖宝来了!”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向林可叮,巴图尔最夸张,箭步冲过来抱起她转一圈后,也不放地上了,就抱在怀里,亏得他身材魁梧,衬得即便穿得圆滚滚的林可叮也娇小可人。

巴图尔刮她的小鼻子,“我家闺女怎么穿什么都好看呀!”

格日乐他们四个也跑上来,欢喜地围着林可叮不停地夸道:“妹妹好看!妹妹最好看!”

在他们眼里,哪怕林可叮披麻袋,也是世上最好看的小女孩。

林可叮看到坐在炉前添火的牧仁,高兴地迎上去,笑得很甜,“大哥哥,回来啦。”

牧仁伸手摸摸她的头,眉眼带着火光,不似平时清冷,温柔了很多,“昨天值班没能回来。”

牧仁提前准备了五个红包,抽出一个给林可叮,“小叮当,新年快乐。”

林可叮双手接过,“谢谢大哥哥。”

“大哥!新年快乐!”格日乐四人立马扑过来,叠罗汉地抱住牧仁,牧仁挨个给了红包。

这个年代红包包得并不多,大多数都是五毛一块,五块钱的红包算很大的红包,大团结更是少之又少。

在发压岁钱这件事上,家里长辈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偏爱就多给谁,林华国一人包了五块,其他大人都是一人一块,小一辈最后得到的红包钱都一样,总共十一块。

格日乐拿到红包,第一件事就是数五块钱给林可叮,林可叮也不跟自己小哥客气,小嘴跟抹了蜜一样甜:“谢谢,小哥,新年快乐!”

这样一来,林可叮就得了十六块的压岁钱,乐滋滋地数了一遍,小声哼唱:啦啦啦啦我就是有钱的小富婆……

和大人们一块叩拜完长生天,格日乐要去小卖部买小人书,顺道买糖请大伙吃。

几人从阿茹娜家的小卖部消费出来,格日乐如愿以偿买到了小人书,也愿赌服输,和阿尔斯郎兄弟俩共同出资请小伙伴们吃了关东糖。

朝鲁兄妹昨天没参加比赛,但今天见者有份也有得吃,他们七个人坐在无雪的空地上,一人拿一块关东糖,迎着东边的旭日,吃得龇牙咧嘴,吃得津津有味。

远远看到彭大鹏领着民工营地的几个小孩儿,从小卖部出来,每个人都收获满满,手里有糖果,兜里有鞭炮,可见家里大人今年给足了红包钱。

经过时,彭大鹏看到格日乐手里拿了一本小人书,立马臭显摆地拿出自己的小人书,三本。

“格日乐,想看吗?”彭大鹏晃晃小人书,诱惑道:“喊我爹,我借你看。”

格日乐走上去,呸声道:“跟狼群抢吃食换来的小人书,我才不稀得看!不要脸!彭大鹏,你们全家都不要脸!”

“我爸说了,你们这些野蛮人没本事跟狼群抢东西,所以一定会羡慕嫉妒,让我不要搭理你们,略略略……”彭大鹏贱嗖嗖地吐舌头,“我爸还说了,你们放走了旱獭有什么用,反正山上还有其他那么多野物,狐狸、野兔、草原鼠……我们见一个打一个,给你们全部打光,看你们以后吃什么!”

格日乐气急败坏,一把推倒彭大鹏,坐到他身上,左右一拳砸他脸上,“让你们打!我先打死你!”

“格日乐!你敢!我爸现在是民工营地的头头……唔唔唔……”彭大鹏乱叫中,格日乐抓起一把污雪塞他嘴里,“等着吧,长天生一定不会宽恕你们的!”

彭大鹏连滚带爬地起来,带着小伙伴,一群人溜得比兔子还快,走之前,不忘嘴硬地放狠话:“等我爸喝酒回来,我告诉他,饶不了你们!”

格日乐要气死了,彭大鹏这个只会找大人告状的怂货!

“小表叔,到底怎么回事啊?”林一杨从头到尾一脸懵,即便如此,他也做足了打群架的准备,脚边已经滚了好几个雪球。

格日乐几人你一嘴我一嘴,将彭大鹏一家及民工营地干的好事,一件一件地讲给林一杨听。

“太气人了!他们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出去呢?”林一杨气得把地上的雪球当做那些人的脑袋,一脚跺碎一个。

“大人的事情,我们小孩搞不懂。”格日乐后悔没多给彭大鹏两拳。

林可叮眼珠子一转,将格日乐他们招过来一并商量道:“彭大鹏刚刚不是说他爸去喝酒了吗?晚上我们去民工营地口子上堵他,带上麻布袋。”

一听到麻布袋,不用林可叮说完,所有人就猜出她想干嘛。

于是,大年初二,在林可叮他们串门讨糖吃的时候,民工营地的彭家炸开了锅。

王爱霞和彭大鹏还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彭勇他媳妇,你家彭勇出事了!”

彭勇昨儿个出门喝酒,一宿没回来,这种事经常发生,王爱霞没当回事,便给丈夫留了门,和儿子天一黑就睡了。

王爱霞不情不愿地起床,裹着军大衣缩着脖子开门,“出啥事了?”

“彭勇让人揍了!”来传消息的是邻居杨工头,也就是杨小花的爸爸,一早出门去场部,在营地口子上看到躺地上的彭勇。

套着麻布袋,取下来的第一时间,杨工头都不敢认对方就是彭勇,因为实在是被揍得太惨了。

“人呢?在哪儿呢?”王爱霞彻底醒过来,脖子伸得老长,往杨工头身后看。

“在我家呢。”杨工头话没说完,王爱霞把人推开,一头钻进隔壁家门,直奔杨工头两口子住的房间,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彭勇。

第45章第45章

要不是朝夕相处十几个年头,对彭勇的身形看习惯了,她也跟杨工头一样不敢认,那猪头居然是自己的丈夫!

脸上肿一块青一块,没有一寸皮肤完好,王爱霞吓得不行,捂住胸口,颤抖地伸手探鼻息,见还有气,瘫软地坐到地上,扯着大嗓门就开骂:“哪个王八蛋,下这么狠的手!大过年不怕遭报应啊!”

“小花她妈已经去知青点请张知青了,你先冷静一点。”杨工头虽然对这一家并无好感,但到底事关人命,不可能见死不救,便一个人把彭勇扛回家里。

张翠翠很快赶来,给彭勇做了个全身检查,整个过程,病人都没醒,可见醉得多凶。

“脸上都是皮外伤,多擦几天药就能好……”

王爱霞不乐意地打断张翠翠,“都这样了还皮外伤?小姑娘你会不会看病啊?”

她一定要把人找出来,狠狠地敲对方一笔。

张翠翠顺着她的话,“我是不会看,你最好送去场部医院。”

一听场部医院,王爱霞紧张了,“那得花不少钱吧?张医生,你不是说不严重吗?”

张翠翠很无奈,“脸上的伤不严重,但右腿骨折了,要去场部医院打石膏。”

“腿断了!”王爱霞闻言,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哭嚷,“青天大老爷呀,这都啥事啊?好好的腿怎么说断就断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彭勇他媳妇,还是赶紧送人去医院吧,不然晚了就来不及了。”杨工头好心劝道。

王爱霞不领情,还凶他:“呸呸呸,大过年有你这样咒人的吗?杨工头,这事你得管啊。”

“我管?”杨工头觉得好笑。

“范代表回老家,民工营地就你官大,你不管谁管?”王爱霞赖上了,拽住杨工头,“你必须管,把人找出来,让他出我丈夫的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

杨工头笑出声:“先前打旱獭,我就不同意,后来又去偷狼群打的黄羊,我说的话,你们一个字不听,现在出事想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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