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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结婚(1 / 2)

我决定去看望两个朋友的时候,正和母亲一起整理新家的厨房,我的父亲在他的书房里一声一声地叫我,要我去帮他整理那一大堆发黄的书籍。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厨房需要我,书房也需要我,他们两个人都需要我,可是我只有一个人,我说:

“你们拿一把菜刀把我劈成两半吧。”

我的母亲说:“你把这一箱不用的餐具放上去。”

我的父亲在书房里说:“你来帮我移动一下书柜。”

我嘴里说着:“你们拿一把菜刀把我劈成两半吧。”先替母亲把不用的餐具放了上去,又帮着父亲移动书柜。移完书柜,我就属于父亲了。他拉住我,要我把他整理好的书籍一排一排地放到书架上。我的母亲在厨房里叫我了,要我把刚才放上去的那一箱不用的餐具再搬下来,她发现有一把每天都要用的勺子找不着了,她说会不会放在那一箱不用的餐具里面,而这时候父亲又把一摞书籍递给了我,我说:

“你们拿一把菜刀把我劈成两半吧。”

然后我发现他们谁也没有把我这句话听进去,我把这句话说了好几遍,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听进去了。这时候我打算离开了,我心想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我们从原先那个家搬到这个新的家里来,都有一个星期了,我每天都在这里整理、整理的,满屋子都是油漆味和灰尘在扬起来。我才二十四岁,可我这一个星期过得像个忙忙碌碌的中年人一样,我不能和自己的青春分开得太久了,于是我就站到厨房和书房的中间,我对我的父母说:

“我不能帮你们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这句话他们听进去了,我的父亲站到了书房门口,他问:

“什么事?”

我说:“当然是很重要的事。”

我一下子还找不到有力的理由,我只能这么含糊其词地说。我父亲向前走了一步,跨出了他的书房,他继续问:

“什么事这么重要?”

我挥了挥手,继续含糊其词地说:“反正很重要。”

这时我母亲说:“你是想溜掉吧?”

然后我母亲对我父亲说:“他是想溜掉。他从小就会来这一手,他每次吃完饭就要上厕所,一去就是一两个小时,为什么?就是为了逃避洗碗。”

我说:“这和上厕所没有关系。”

我父亲笑着说:“你告诉我,你有什么事?你去找谁?”

我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在我母亲这时候糊涂了,她忘了刚才自己的话,她脱口说道:

“他会去找谁?除了沈天祥、王飞、陈力庆、林孟这几个人,还会有谁?”

我就顺水推舟地说:“我还真是要去找林孟。”

“找他干什么?”我父亲没有糊涂,他继续穷追不舍。

我就随口说起来:“林孟结婚了,他的妻子叫萍萍……”

“他们三年前就结婚了。”我父亲说。

“是的,”我说,“问题是三年来他们一直很好,可是现在出事了……”

“什么事?”我父亲问。

“什么事?”我想了想说,“还不是夫妻之间的那些事……”

“夫妻之间的什么事?”我父亲仍然没有放过我,这时我母亲出来说话了,她说:

“还不是吵架的事。”

“就是吵架了。”我立刻说。

“他们夫妻之间吵架,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父亲说着抓住了我的袖管,要把我往书房里拉,我拒绝进父亲的书房,我说:

“他们打起来了……”

我父亲松开了手,和我的母亲一起看着我,这时候我突然才华横溢了,我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先是林孟打了萍萍一记耳光,萍萍扑过去在林孟的胳膊上咬了一大口,把林孟的衣服都咬破了,衣服里面的肉肯定也倒霉了,萍萍的那两颗虎牙比刺刀还锋利,她那一口咬上去,足足咬了三分钟,把林孟疼得杀猪似的叫了三分钟,三分钟以后林孟对着萍萍一拳再加上一脚,拳头打在萍萍的脸上,脚踢在萍萍的腿上,萍萍疼得扑在沙发上十来分钟说不出话来,接下去萍萍完全是个泼妇了,她抓住什么就往林孟扔去,萍萍那样子像是疯了,这时林孟反而有些害怕了,萍萍将一把椅子砸在林孟腰上时,其实不怎么疼,林孟装出一副疼得昏过去的样子,手捂着腰倒在沙发上,他以为这样一来萍萍就会心疼他了,就会住手了,就会过来抱住他哭,谁知道萍萍趁着林孟闭上眼睛的时候,拿着一个烟灰缸就往他头上砸了下去,这次林孟真的昏了过去……”

最后我对目瞪口呆的父母说:“作为林孟的朋友,我这时候应该去看看他吧?”

然后我走在了街上,就这样我要去看望我的这两个朋友,我在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其中的一个,七岁的时候认识了另一个,他们两个人都比我大上四岁。三年前他们结婚的时候,我送给他们一条毛毯,在春天和秋天的时候,他们就是盖着我送的毛毯睡觉,所以他们在睡觉之前有时候会突然想起我来,他们会说:

“快有一个月没有见到谁谁谁了……”

我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们了,现在我向他们走去时,心里开始想念他们了。我首先想到他们布置得十分有趣的那个不大的家,他们在窗前,在屋顶上,在柜子旁挂了十来个气球,我不明白这两个想入非非的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气球,而且全是粉红的颜色。我想起来有一天坐在他们的沙发里时,不经意地看到了阳台上挂着三条粉红色的内裤,与气球的颜色几乎是一样的,我想这应该是萍萍的内裤。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三个气球,我差点要说阳台上也挂上气球了,好在我没有说出来,我仔细一看才知道那不是气球。

我喜欢他们,林孟是个高声说话、高声大笑的人,他一年里有九个月都穿着那件棕色的夹克,剩下的三个月因为是夏天太炎热了,他只好去穿别的衣服,林孟一穿别的衣服,他身上的骨头就看得清清楚楚了,从衣服里面顶了出来,而他走路时两条胳膊甩得比谁都远,所以他衣服里面总显得空空荡荡。

他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弱点的人,比如他说话时结巴,可他自己不知道,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一点。他的妻子萍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留着很长的头发,不过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把头发盘起来,她知道自己的脖子很长很不错,她有时候穿上竖领的衣服,她的脖子被遮住了大半以后,反而更加美妙了,那衣服的竖领就像是花瓣一样。

这两个人在四年以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仅仅是认识而已,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跑到一起的,是我发现了他们。

我在那个晚上极其无聊,我先去找沈天祥,沈天祥的母亲说他中午出门以后一直没有回来。我又去找王飞,王飞躺在床上面红耳赤,他被四十度的高热烧得头昏脑涨。最后我去了陈力庆的家,陈力庆正拍着桌子在和他父亲吵架,我的脚都没有跨进陈力庆的家门,我不愿意把自己卷进别人的争吵之中,尤其是父子之间的争吵。

我重新回到了街上,就在我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的时候,我看到了林孟,看到他抱着一床被子在树叶下走过来,树叶虽然挡住了路灯的光亮,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于是我就向他喊叫,我的声音因为喜出望外而显得十分响亮,我说:

“林孟,我正要去找你。”

林孟的头向我这边扭过来了一下,他看到了我,可他马上就将头扭回去了。我追上去了几步,继续向他喊叫:

“林孟,是我!”

这次林孟的头都没有动一下,我只好跑上去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很不高兴地“嗯”了一声,我才发现他身边走着那个名叫萍萍的姑娘。萍萍手里提着一个水瓶,对我露出了微微的一笑。

然后,他们就结婚了。他们婚后的生活看上去很幸福,开始的时候我们经常在电影院的台阶上相遇,要不就是在商店的门口,我从那里走过去,而他们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结婚的前两年,我去过他们家几次,每次都遇到沈天祥,或者是王飞,或者是陈力庆,或者是同时遇到这三个人。我们在林孟的家中觉得很自在,我们可以坐在沙发上,也可以坐在他们的床上,把他们的被子拉过来垫在身后。王飞经常去打开他们的冰柜,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他说他不是想吃些什么,只是想看看。

林孟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他的茶杯是一只很大的玻璃瓶,装速溶雀巢咖啡的玻璃瓶。他喜欢将一把椅子拖到门后,靠着门坐下来,端着那只大玻璃瓶,对着我们哈哈地笑,他的话超过十句以后,就会胡说八道了。他经常很不谨慎地将他和萍萍之间的隐私泄露出来,并且以此为乐,笑得脑袋抵在门上,把门敲得咚咚直响。

萍萍在这时候总是皱着眉对他说:“你别说了。”

屋里人多的时候,萍萍都是坐在一只小圆凳上,她的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微笑地看着我们说话,当我们觉得是不是有点冷落了萍萍而对她说:

“萍萍,你为什么不说话?”

萍萍就会说:“我喜欢听你们说话。”

萍萍喜欢听我说几部最新电影的故事,喜欢听沈天祥说钓鱼的事,喜欢听王飞比较几种牌子的冰柜,喜欢听陈力庆唱一首正在流行的歌曲。她就是不喜欢听林孟说话,她的丈夫说着说着就会说:

“萍萍每天晚上都要我搂着她睡觉。”

萍萍的双眉就皱起来了,我们哈哈地笑,林孟指着他的妻子说:

“不搂着她,她就睡不着。”

“可是,”林孟继续说,“我搂着她,她就往我脖子里不停地呵气,弄得我痒滋滋的……”

这时萍萍就要说:“你别说了。”

“这样一来我就睡不着了。”林孟哈哈笑着把话说完。

问题是林孟这方面的话题还会继续下去,只要我们坐在他的屋里,他就不会结束。他是一个喜欢让我们围着他哈哈笑个不停的人,为此他会不惜任何代价,他会把萍萍在床上给他取的所有绰号一口气说出来,把我们笑个半死。

萍萍给他取的绰号是从“心肝”开始的,接下去有“宝贝”、“王子”、“骑士”、“马儿”,这是比较优雅的,往后就是食物了,全是“卷心菜”、“豆干”、“泥肠”、“土豆”之类的,还有我们都听不明白的“气势汹汹”和“垂头丧气”。

“你们知道‘气势汹汹’指的是什么?”

他知道我们不明白,所以他就站起来得意洋洋地问我们。这时候萍萍也站起来了,她看上去生气了,她的脸色都有点泛白,她叫了一声:

“林孟。”

我们以为她接下去会怒气冲冲,可是她只是说:

“你别说了。”

林孟坐回到门后的椅子里对着她哈哈地笑,她看了他一会后,转身走进了另一个房间。我们都显得很尴尬,可是林孟却若无其事,他对着妻子走进去的那个房间挥挥手说:

“别管她。”

然后继续问我们:“你们知道‘气势汹汹’指的是什么?”

没有等我们摇头,他自己先说了,他伸手指指自己的裤裆说:

“就是这玩意儿。”

我们开始笑起来,他又问:“‘垂头丧气’呢?”

这次我们都去看着他的裤裆了,他的手又往那地方指了一下,他说:

“也是这个东西。”

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萍萍和林孟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以后,她对丈夫的胡说八道也就习惯起来了,当林孟信口开河的时候,她不再对他说“你别说了”,而是低下头去摆弄起了自己的手指,似乎她已经接受林孟的随口乱说。

不仅如此,偶尔她也会说几句类似的话,当然她比林孟含蓄多了。我记得有一天我们坐在他们的家中,大家一起赞扬林孟笑的时候很有魅力时,萍萍突然插进来说:

“他晚上的笑容才叫可爱。”

我们一下子还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大家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孟,看看萍萍,萍萍就又补充了一句,她说:

“当他需要我的时候。”

我们哈哈大笑,这时萍萍突然发现自己失言了,于是面红耳赤。林孟面对自己的笑话被揭示出来后,嘿嘿地发出了尴尬的笑声,他的脑袋不再去敲打后面的门了。当可笑的事轮到他自己身上时,他就一声不吭了。

我们对他们婚后的床上生涯就这样略知一二,我们对他们另外的生活知道得就更多了,总之我们都认为林孟艳福不浅,萍萍的漂亮是有目共睹的,她的温柔与勤快我们也都看在眼里,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和林孟为了什么而争执起来。我们坐在他们家中时,她总是及时地为我们的茶杯斟上水,把火柴送到某一双准备点燃香烟的手中。而林孟,结婚以后的皮鞋总是锃亮锃亮的,衣着也越来越得体了,这当然是因为有了萍萍这样的一个妻子。在此之前,他是我们这些朋友中衣服穿得最糟糕的人。

就这样我回忆着他们的一些生活片段,在这天上午来到他们的寓所,我觉得自己很久没来敲他们的门了,当萍萍为我打开他们的房门时,我发现萍萍的样子变了一些,她好像是胖了,要不就是瘦了。

开门的时候,我先看到了萍萍的手,一只纤细的手抓住门框,门就开了,我觉得萍萍看到我时像是愣了一下,我想这是她很久没有看到我的缘故。我微笑着走了进去,然后发现自己没有看到沈天祥,没有看到王飞,没有看到陈力庆,就是林孟,我也没有看到,我问萍萍:

“林孟呢?”

林孟没有在家,他早晨七点半的时候就出门了,他去工厂上班了。沈天祥、王飞、陈力庆这时候也应该在他们各自的地方上班干活。只有我和萍萍……我对萍萍说:

“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指的是在这个房间里,我看到萍萍听了我的话以后,脸上的肌肉抽了两下,我心想这是微笑吗?我问萍萍:

“你怎么了?”

萍萍不解地看着我,我又说:

“你刚才对我笑了吗?”

萍萍点点头说:“我笑了。”

然后她脸上的肌肉又抽了两下,我倒是笑起来了,我说:

“你怎么笑得这样古怪?”

萍萍一直站在门口,那门也一直没有关上,抓住门框的手现在还抓着,她这样的姿态像是在等着我立刻离开似的,我就说:

“你是不是要我马上就走?”

听到我这么说,她的手从门框上移开了,她的身体向我转了过来,她看着我,她的两只手在那里放来放去的,似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今天这样的萍萍,全身僵直地站在那里,笑的时候都让我看不出来她是在笑,我对萍萍说:

“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要出去?”

我看到她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我继续说:

“你要是没有什么急事的话,那我就坐下了。”

我说着坐到了沙发里,可她还是站着,我笑了起来,我说:

“你怎么还这样站着?”

她坐在了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将自己脸的侧面对着我,我觉得她的呼吸很重,她的两条腿摆来摆去的,和刚才的手一样找不到位置,我就说:

“萍萍,你今天是怎么了?今天我来了,你也不给我倒一杯水喝,也不给我削一个苹果吃,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萍萍连连摇头,她说: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然后她对我笑了笑,站起来去给我倒水,她这次笑得像是笑了。她把水递到我手上时说:

“今天没有苹果了,你吃话梅吗?”

我说:“我不吃话梅,话梅是你们女人吃的,我喝水就行了。”

萍萍重新坐到椅子上,我喝着水说,“以前我每次来你们家,都会碰上沈天祥他们,碰不上他们三个人,最少也能碰上他们中的一个,今天他们一个都没来,连林孟也不在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又是一个很少说话的人……”

我看到萍萍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她的头向门的方向扭了过去,她在听着什么,像是在听着一个人上楼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慢,上楼的人显得不慌不忙,走到了我和萍萍一起看着的那扇门的外面,然后又走上去了。萍萍松了一口气,她扭回头看着我,她的脸白得让我吃了一惊,她对我笑了笑,脸上的肌肉又抽了两下。她的笑让我看不下去,我就打量他们的房屋,我发现气球已经从他们家中消失了,我的眼睛看不到粉红的颜色,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了看他们的阳台,阳台上没有萍萍的内裤,也就是说阳台上也没有了粉红的颜色,然后我才问萍萍:

“你们不喜欢气球了?”

萍萍的眼睛看着我,那样子让我觉得她听到了我的声音,可是没有听到我的话,我说:

“没有气球了。”

“气球?”她看着我,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我又说:

“气球,你们家以前挂了很多气球。”

“噢……”她想起来了。

我说:“我总觉得你今天有点……怎么说呢?有点不太正常。”

“没有。”她摇摇头说。

她的否认看上去并不积极,我告诉她:

“我本来没有想到要来你们家,你知道吗,我又搬家了,我在帮着母亲整理厨房,帮着父亲整理书房,他们两个人把我使唤来使唤去的,让我厌烦极了,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本来我想去看看沈天祥的,可是前天我们还在一起,王飞和陈力庆我也经常见到他们,就是你们,我有很久没见了,所以我就到你们家来了,没想到林孟不在,我忘了他今天应该在工厂上班……”

我没有把编造她和林孟打架的事说出来。萍萍是一个认真的人,我继续说:

“我没想到只有你一个人在家里……”

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又总是心不在焉的,我想我还是站起来走吧,我站起来对她说:

“我走了。”

萍萍也马上站起来,她说:

“你再坐一会。”

我说:“我不坐了。”

她不再说什么,等着我从她家中走出去,我觉得她希望我立刻就走,我朝门走了两步,我说:

“我先去一下你们家的卫生间。”

我进了卫生间,把门关上时,我又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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