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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结婚(2 / 2)

“你们家的这条街上没有一个厕所。”

我本来只是想小便,可是小便结束以后,我又想大便了,因此我在卫生间里一下子就出不去了。我蹲下去,听到外面的楼梯上咚咚响起来了,一个人正很快地从楼下跑上来,跑到门口喊叫道:

“萍萍,萍萍。”

是林孟回来了,我听到萍萍声音发抖地说:

“你怎么回来了?”

门打开了。林孟走进来,林孟说:

“我今天出来给厂里进货,我快让尿给憋死啦,一路上找不到一个厕所,我只好跑回家来。”

我在卫生间里觉得林孟像是一头野猪似的扑了过来,他一拉卫生间的门,然后没有声音了,显然他吓了一跳,过了一会,我听到他声音慌张地问萍萍:

“这里面有人?”

我想萍萍可能是点了点头,我听到林孟吼叫起来了:

“是谁?”

我在里面不由笑了笑,我还来不及说话,林孟开始踢门了,他边踢边叫:

“你出来。”

我才刚刚蹲下去,他就要我出去,卫生间的门被他踢得乱抖起来,我只好提起裤子,系好皮带,打开卫生间的门,林孟看到是我,一下子愣住了,我说:

“林孟,我还没完呢,你把门踢得这么响,屎刚要出来,被你这么一踢,又回去了。”

林孟眼睛睁圆了看了我一会,然后咬牙切齿地说:

“没想到会是你。”

他的样子让我笑了起来,我说:

“你别这么看着我。”

林孟不仅继续瞪大眼睛看我,还向我伸出了手指,我避开他指过来的食指说:

“你这样子让我毛骨悚然。”

这时林孟吼叫起来了,他叫道:

“是你让我毛骨悚然。”

林孟的喊叫把我吓了一跳,于是我重视起了他的愤怒,我问他:

“出了什么事?”

他说:“没想到你会和我老婆干上了。”

“干上了?”我问他,“干上了是什么意思?”

他说:“你别装啦。”

我去看萍萍,我想从她那里知道林孟的意思,可是我看到萍萍的脸完全成了一张白纸,只有嘴唇那地方还有点青灰颜色,萍萍的样子比起林孟的样子来,更让我不安。现在我明白林孟那句话的意思了,他认为我和萍萍在一起睡觉了。我说:

“林孟,你完全错了,我和萍萍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可以问萍萍。”

我看到萍萍连连点着头,林孟对我的话和萍萍的点头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用手指着我说:

“你们谁都别想抵赖,我一进门就觉得萍萍的脸色不对,我一进门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我说,“你所认为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

“没有发生?”他走过来一步,“你为什么躲在卫生间里?”

“我没有躲在卫生间里。”我说。

他伸手一指卫生间说:“这是哪里,这是厨房吗?”

我说:“不是厨房,是卫生间,但是我没有躲在里面,我是在里面拉屎。”

“放屁。”他说,说着他跑到卫生间里去看了看,然后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得意地说:

“我怎么没看到这里面有屎?”

我说:“我还没拉出来,就被你踢门给踢回去了。”

“别胡说了。”他轻蔑地挥了挥手,然后他突然一转身进了卫生间,砰地将门关上。我听到他在里面说:

“我被你们气傻了,我都忘了自己快被尿憋死了。”

我听到他的尿冲在池子里的刷刷声,我去看萍萍,萍萍这时坐在椅子上了。她的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肩膀瑟瑟打抖,我走过去,我问萍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对她说,“我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

萍萍抬起脸来看着我,她的脸上已经有泪水了,可是更多的还是惊魂未定的神色,似乎她也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时卫生间的门砰地打开了,林孟从里面出来时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撒完尿以后就平静下来了,他对我说:

“你坐下。”

我站着没有动,他微笑了一下,他的微笑让我感到吃惊,他说:

“你坐下,为什么不坐下?”

那语气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我心里七上八下地坐在了萍萍的身边,然后看着林孟拿着一张白纸和一支笔走过来,他和我们坐在了一起,他对萍萍说:

“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萍萍抬起脸来说:“我没有。”

林孟没有理睬她的话,继续说:

“你对不起我,我现在不打你,也不骂你……”

“我没有。”萍萍又说,“我没有对不起你……”

林孟不耐烦了,他摆摆手说: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认为你对不起我了,你不要再说废话,你给我听着就是了,我们不能在一起生活了,你明白吗?”

萍萍迷茫地看着他,他看了我一眼,往下说:

“你明白吗,我和你必须离婚,此外没有别的出路。”

萍萍眼泪出来了,她说:

“为什么要离婚?”

林孟指着我说:“你都和他睡觉了,我当然要和你离婚。”

“我没有。”萍萍说。

到了这时候,萍萍申辩的声音仍然很轻微,这使我很不高兴,我对萍萍说:

“你要大声说,大声对他说,我和你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拍桌子也行。”

林孟笑了笑,对我说:

“声音再大也没有用,这叫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我对他说:“现在是我们有理,你无理。”

林孟又笑了,他对萍萍说:

“听到吗?他在说‘我们’,就是你和他,我和你离婚以后,你就和他结婚。”

萍萍抬起脸来看着我,她的目光像是突然发现另一个丈夫似的,我赶紧向她摆手,我说:

“萍萍,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萍萍听了我的话以后,去看她真正的丈夫了,她丈夫手中的那支笔开始在纸上画来画去,林孟对她说:

“我已经算出来了,家里所有的存款加上现钱一共是一万两千四百元,你拿六千二百,我也拿六千二百,彩电和录像机你拿一台,冰箱和洗衣机也让你先挑选一台……”

我看到他们在讨论分家的事了,我想我还是立刻走吧,我就说:

“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我正要走,林孟一把抓住了我,他说:

“你不能走,你破坏了我们的婚姻,你必须承担责任。”

我说:“我没有破坏你们的婚姻,我没有破坏任何人的婚姻,你要我承担什么责任呢?”

林孟站起来,把我推到椅子前,让我在刚才的椅子上坐下,他继续和萍萍讨论分家的事,他说:

“衣服原先属于谁的,就由谁带走。家具也是这样,一人一半,当然这需要合理分配,不能把床和桌子劈成两半……这所房子就不分了,结婚以前这房子是属于你的,所以这房子应该归你。”

然后林孟转过脸来对我发号施令了,他说:

“我和萍萍离婚以后,你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她娶过去。”

我说:“你没有权利对我说这样的话,你和萍萍离婚还是不离婚,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林孟说:“你勾引了她,让她犯了生活错误,让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你还说和你没有关系?”

我说:“我没有勾引她,你问萍萍,我勾引她了没有?”

我们一起去看萍萍,萍萍使劲地摇起了头,我说:

“萍萍你说,是有,还是没有?”

萍萍说:“没有。”

可是她一点都没有理直气壮,我就对她说:

“萍萍,当你说这样的话时,一定要说得响亮,我觉得你太软弱,平日里林孟当着我们伤害你时,你只会轻声说‘你别说了’,你应该站起来大声指责他……”

这时林孟拍拍我的肩膀,他说:

“作为朋友,我提醒你一句,你不要把萍萍培养成一只母老虎,因为以后你是她的丈夫了。”

“我不是她的丈夫。”我说。

“你必须是她的丈夫。”他说。

林孟如此坚决,让我反而糊涂起来了,我再一次去问萍萍: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从家里出来时,一点都没想到我会娶一个女人回去,而这一个女人又是我朋友的妻子,这些都不说了,要命的是这个女人是二婚,还比我大四岁,我的父母会被我气死的……”

“不会。”林孟说,“你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他们不会在乎这些的。”

“你错啦,知识分子恰恰是最保守的。”我指着萍萍,“我父母肯定不会接受她的。”

林孟说:“他们必须接受萍萍。”

我又去问萍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脑袋里没有脑浆,全是豆腐,我完全糊涂了。”

这时萍萍不再流眼泪了,她对我说:

“你今天不该来,你就是来了也应该马上就走。”

她指着林孟继续说:“你们虽然是他的朋友,可是你们一点都不了解他……”

她没有说下去,但是我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我一进他们家门,萍萍就不知所措,因为林孟没有在家,萍萍的紧张与不安就是因为我,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和她单独在一间屋子里,同时我也知道林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对他说:

“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没想到你是个斤斤计较、醋劲十足的人。”

林孟说:“你和我老婆睡觉了,你还要我宽宏大量?”

“我告诉你,”我指着林孟鼻子说,“现在我对你已经厌烦了,你怎么胡说,我都不想和你争辩,我心里唯一不安的就是萍萍,我觉得对不起萍萍,我今天不该来……”

说到这里,我突然激动起来了,挥着手说:

“不,我今天来对了,萍萍,你和他离婚是对的,和这种人在一起生活简直是灾难。我今天来是把你救出来。如果我是你的丈夫,第一,我会尊重你,我绝不会说一些让你听了不安的话;第二,我会理解你,我会尽量为你设想;第三,我会真正做到宽宏大量,而不像他只做表面文章;第四,我会和你一起承担起家务来,不像他一回家就摆出老爷的样子;第五,我绝不会把你给我取的绰号告诉别人;第六,我每天晚上搂着你睡觉,你的气呵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怕痒;第七,我比他强壮得多,你看他骨瘦如柴……”

我一直说到第十五,接下去想不起来还应该说什么,我只好不说了,我再去看萍萍,她正眼含热泪望着我,显然她被我的话感动了。我又去看林孟,林孟正嘿嘿笑着,他对我说:

“很好,你说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会善待我的前妻的。”

我说:“我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并不是说我肯定要和萍萍结婚了,我和萍萍结婚,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数的,萍萍是不是会同意,我不知道,我是说如果我是萍萍的丈夫。”

然后我看着萍萍:“萍萍,你说呢?”

要命的是萍萍理解错我的话了,她含着眼泪对我说:

“我愿意做你的妻子,我听了你刚才的那一番话以后,我就愿意做你的妻子了。”

我傻了,我心想自己真是一个笨蛋,我为自己设了一个陷阱,而且还跳了进去,我看着萍萍脸上越来越明显的幸福表情,我就知道自己越来越没有希望逃跑了。萍萍美丽的脸向我展示着,她美丽的眼睛对着我闪闪发亮,她的眼泪还在流,我就说:

“萍萍,你别哭了。”

萍萍就抬起手来擦干净了眼泪,这时候我脑袋热得直冒汗,我的情绪极其激昂,也就是说我已经昏了头了,我竟然以萍萍丈夫的口气对林孟说:

“现在你该走了。”

林孟听了我的话以后,连连点头,他说:

“是,是的,我是该走了。”

我看着林孟兴高采烈地逃跑而去,我心里闪过一个想法,我想这小子很可能在一年以前就盼着这一天了,只是他没想到会是我来接替他。林孟走后,我和萍萍在一起坐了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都想了很多,后来萍萍问我是不是饿了,她是不是去厨房给我做饭,我摇摇头,我要她继续坐着。我们又无声地坐了一会,萍萍问我是不是后悔了,我说没有。她又问我在想些什么,我对她说: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先知。”

萍萍不明白我的话,我向她解释:

“我出门的时候,向我的父母编造了你和林孟打架,你把林孟打得头破血流,林孟也把你打得头破血流……结果你们还真的离婚了,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先知。”

萍萍听了我的话以后没有任何反应,我知道她还没有明白,我就向她解释,把我向父母编造的话全部告诉了她,包括她拿着一个烟灰缸往林孟头上狠狠砸去的情景。萍萍听到这里连连摆手,她说她绝不会这样的。我说我知道,我知道她不会这样的,我知道她不是一个泼妇,我说这些只是要她明白我是一个先知。她明白了,她笑着点了点头。她刚一点头,我马上又摇头了,我说:

“其实我不是先知,虽然我预言了你和林孟的不和,可是我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你的丈夫。”

然后我可怜巴巴地望着萍萍说:

“我一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结婚。”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