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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小蓝(1 / 2)

那些动人的故事,大都始于平淡,蕴于普通。

却又伏藏在人性关隘处,示现在命运绝境中。

…………

<b>无论如何,请坚持读完头八个章节。</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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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笔耕砚田,度我者有情众生。

所谓有情,又名众生,生死相续,轮回转生。

所谓故事,皆为人事,所书所述,不离生死轮回间之有情众生。

众生轮回,故事也是轮回着的呀,谁说人家故事君只来这一次然后就拜拜永别喽?

说出来吓死你:娑婆境里,所有当下动人的故事,全都不是第一次发生。

那些动人的故事,大都始于平淡,蕴于普通。

却又伏藏在人性关隘处,示现在命运绝境中。

特别牛×:从不是过去完成时,永远是正在进行时。

车轮滚滚,辗转往复。

观机而动,永不断更。

所以读这个故事还是需要一点耐心的,<b>无论如何,请坚持读完头八个章节。</b>

下述43000字,本意并非搞哭你。

<h3>(一)</h3>

那辰光,小蓝还是只小护士。

小白帽子白大褂,双手抄在口袋里,小白鞋子PIA PIA PIA,蹦蹦跶跶的,鹿一样。

你晓得B站知名宅舞UP主咬人猫吗?把《极乐净土》跳得最带劲的那个包子脸小萝莉,小蓝就那个身高体量,却是瘦版的。

她是原装的壮族人,眉眼俏,鼻头也翘。

嗯呢,侧影和5毛钱人民币上的那个姑娘简直一毛一样[13]。

病人们都不怕她,背地里总喊她小朋友,她长得小小一只,再努力装严肃,也不像个大人。

长得像孩子,却是哄孩子小能手,小蓝哄的小孩全都有假牙。

内科老病人多,人老到一定岁数,要么混沌了心性,要么复活了天性,吃饭睡觉打针吃药不哄不行,她扶着白发苍苍一颗头,痛心疾首:

你乖一点儿行不行……把药片片吃了!吃了我就给你挠背。

70岁的老太太撒娇:你先挠……

她吼:我不!

老太太撇嘴,撩起枕巾擦眼泪,把脑袋缩回被子里装委屈。

她恨恨地跺脚,围着那坨被子转圈圈:你你你你懂事一点儿行不行……剪子包袱锤,一把定输赢,输了不许耍赖皮,赢了我给你多挠5分钟。

她把被子掀开一角,小声和里面谈判:你再不听话,我就先给隔壁床那个胖阿叔挠去了哈。

头抬起来,眼睛瞪得滴溜溜圆,她指着隔壁床叫唤:

阿叔!你把衣服撩起来干吗!你药吃了吗你?不吃不给挠的!

挠背舒服,舒服得人眯缝起眼,每逢这种时候,老人们爱和小蓝拉拉家常聊聊天。

和她聊天真好玩,姑娘城府浅,不经激也不经逗,三言两语就能逗得她变身。

她总是眨眼间小村姑附身,絮絮叨叨里,少年时乡间的生活重新灌浆抽穗、舒枝展叶:

夏日锄草、清晨挑粪、没有尽头的玉米地、弯腰割割割、阻力重重的水田,新臼稻米值几多钱……那些乡土间的话头,都是老人们熟稔的,爱听的。

……纱窗外青蝇嗡嗡。

拨开南中国上空的层云,正午的日光缓缓降落,掠过江面的薄雾烟气,抚过喀斯特地貌的小碧山,洒进镜面的水田,洒到病房里的床头被角,又弹落在人的眉梢发畔,晶晶亮一道金边。

床头断断续续的闲谝,窗畔青蝇嗡嗡。

于是愈发安静,于是愈发衬得此间的光逸动如风。

她有时候会忽然刹住话头,把爪子绕到人面前,怼到鼻子尖上。

你看你看你看……

她叫唤:又偷懒不擦澡是吧,我指甲缝里都黑啦!

…………

薪水微薄,小蓝却一度是医院里最勤快的小护士。

阳朔县人民医院呼吸内科业务繁忙,干不完的活儿,她省下中午吃饭的时间,帮病人微波照褥疮。人家赶她去吃饭,她说:不饿不饿,小时候在乡下干活儿时,经常就是一天只吃两顿饭的啊。

她并没想当劳模,只是下意识地效法祖辈乡民的古老经验:用插秧种地时的耐心去对待工作,天或欺人,地不欺农,春日多辛苦,秋后才挣得多。

整个广西来宾市忻城县新圩乡老街,就出了她一个读完了大学又当上了护士的,累就累吧,累着累着,工资就多了。

她心说,反正年轻,歇歇就过去了。

值班护士最累,小夜是19点到凌晨2点,大夜是凌晨2点到早上8点。

年轻小护士易犯困,常在值班室里乏得东倒西歪,唯她例外,常挨个儿病房溜溜达达,手是背着的,偶尔捶捶酸胀的腰,好似看青的老农夜巡——田间地头视察玉米,保卫西瓜。

起起伏伏的呼吸声,或轻或重……

她侧耳听听,满意地点点头:八错八错[14],都睡得挺乖的……

平安无事也是一夜,心惊肉跳也是一夜,这里毕竟是医院。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医院是阴阳地,是一辆巨型生死过山车,福祸悲喜,起伏颠簸,这里是救命的所在,某种意义上亦是断命的场所。

真正大智慧的人,方能把这里当作观修无常之道场。

于医于患而言,这里只能是续命的战场,医士厉兵秣马,值班护士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好迎狙突袭的炮火。

夜袭是惯常事,不来则已,来则猖獗。

呼吸内科里心脏病人急性发作的多,最多一个晚上抢救过三个。

从阎王手里拔河抢命,唯一个快字,上氧上监护仪都需用最麻利的动作,鞋子跑脱了脚是没工夫提的,小蓝必须飞奔着猛推抢救车。

争分夺秒,生命体征还是越来越弱,心肺复苏需垂直按压,她个子小胳膊短使不上劲,于是干脆爬上病床,撑直胳膊,用80斤的体重换压力。

压着压着,汗水顺着鼻尖往下滴答,压着压着,一旁的同事戳戳她……

她头也不抬地喊:没事!我还有劲,过一会儿再换人!

……下来吧,别忙活了,规定时间早就过了,人已经完全没了生命体征,救不回来了。

她不管,倔劲上来谁拦也不好使,埋着头接着按接着按……

不知怎的,骤然间两臂却软绵绵地消失了力气。

她爬下床,埋头疾走,门口处撞见病人家属,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哭成泪人:……早知道,那天就多帮奶奶挠5分钟了。

小蓝小蓝。

小蓝是来苏药水味道里悄悄生长的一朵小花儿,干干净净的。

护士长说,可是,孩子你不能老是这样啊……

她说:干咱们这行的必须正视生死,你抓紧心理脱敏好吗,心、理、脱、敏!小蓝嗯嗯嗯,使劲点头表决心,还捏起一个拳头给自己加油:下次就好了,下次就不会了!

决心下了有512G,转天从急救室里出来,继续梨花带雨。

她把脸埋进同事的肩窝里呜咽:可我就是难过啊,可我就是控制不了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年长的同事轮流过来拍拍她,帮她理理头发,帮她把小白帽捡起。

…………

前辈的护士姐姐们都爱她,护士长阿姨尤其稀罕她。

女人一年长就爱帮人牵红线保大媒,护士长那时热情高涨地给小蓝介绍了个对象——

自己儿子。

这么质朴乖巧又心善的小姑娘干吗不抓紧收了藏回家呢如果能当儿媳妇那该多好啊……

可惜,领导无缘变婆婆,几句话就被撅回去了,人家已经有主了。

遗憾之余,护士长纳闷地发问:傻小蓝哦,咱这模样咱这脾气性格,什么好女婿找不到,你怎么……

她扒拉着小蓝的脑袋,惋惜道:你怎么偏偏喜欢上一个摆地摊的呀?

她问:那人别是个混子吧?他怎么把你骗到手的?

又问:他没把你……怎么着吧?

啊呀呀呀你这孩子傻乎乎的可千万别一时糊涂啊……

<h3>(二)</h3>

混子还是骗子?不确定,也许吧。

从名字看确实不像好人,好人怎么会叫:蠢子。

蠢子蹲在桥头摆地摊,就是阳朔西街麦当劳对面的那个小石桥。

三尺粗布平展,卖化纤围巾卖手工荷包,也卖桂花香水,10元钱三瓶的那种。客人来时,别人怎么吆喝招揽,他也学着低声吆喝,城管来的时候,别人怎么狼窜,他也象征性地跟着狼窜。

别人总能吆喝来生意,总能跑赢城管,唯独他例外。

他寡言,安静得像个树墩子,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也难怪人家欺负他,世人吃柿子皆爱挑软的捏,话少的人总是自带三分好脾气地憨。

西街熙攘,举目皆脑袋,灯红酒绿里,这是个一回头就能模糊了长相的男孩子,普通得掉渣。

若说特别,勉强只因那副厚重的学霸眼镜。

黑框眼镜卡在脸上,酷肖年轻时代的罗大佑,弹琴唱歌时尤其像。

地摊上横着一把旧吉他,客人少时蠢子抱起来操练。

练琴、练声,锤炼那些缓慢而悠远的自己写的歌,不远处酒吧里的噪音扰不了他,他一练就是半个晚上,于是成交的客人更少。

“蠢子”二字,本是广西乡下对不良青年的俗称,搁在东北叫青皮,搁在北京叫串子,搁在青岛叫小哥,搁在杭州叫地棍,搁在上海叫阿飞,搁在他身上,名不副实地滑稽,一点也不威风。

蠢子是个理工男,就读于理工大学雁山校区博文管理学院地理信息专业,那时大二。家里不宽裕,他寒暑假跑来阳朔,摆摊撂地挣生活费,算是自力更生了。

学期读书,假期摆摊。

挣得不多,花得很省,从冬天到夏天又到冬天。

冬天是个容易恋爱的季节,有寒冷才有温暖。

蠢子和小蓝在阳朔的冬天遇见,就在那个乏人问津的地摊前。

那时水面寒气初生,小蓝自桥头走过,小鹿一样地轻盈,不少男人的眼神都偷偷跟着她的脚步蹦跶,随着她秀发甩啊甩……而后集体微微一诧异。

她停步,侧目,傻立在一个地摊前,出神地和那个其貌不扬的男生对视发呆。

第一眼对视就都愣了,于是有了第二眼。

以前见过吗?为何有如此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蓝后来描述过那种感觉:不不不,绝不是什么一见钟情,只是心忽然被揪了一下……

这个人,这个人是谁?

后来蠢子说也有同感,很熟悉哦,熟悉到可以不用任何预设和铺垫,就可以十秒二十秒地,直视着这个陌生姑娘的双眼。

玄妙也,两人都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但都想不起何年何月何地曾相见。

于是屏住呼吸认真地看,边看边想拼命地想,越想,心中越莫名地悲喜难言,却如同在静谧的大雾里开车,影影绰绰的怎么也清晰不起来。

好奇怪,莫名的淡淡的,悲喜难言……

刚才写的这些都是真的,并非我扯淡。

其实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世上无数人曾短暂拥有过吧,譬如你比如我。

可惜你我羞涩矜持,你我不敢惜缘,任凭小羽毛飘过眼前掠过指尖,也怯于伸手去捉弯腰去捡。故而,大多似曾相识的第一眼第二眼,大都终于擦肩而过,止于雁渡寒潭。

再奇妙的遇见,一个转身也就淡了。

万幸,他们不是你我。

没有局促地扭头,也没有礼貌地转身,那天桥头暮色里,两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只是呆呆地互相看着,一眼又一眼。

缘分是从此刻缘起,还是从此刻重续?

如果这时来一场冰凉的急雨该多好,是否就能浇散他们的视线?

如果狠心断掉那次对视,是否能够改写这场吉凶未卜的姐弟恋。

<h3>(三)</h3>

小蓝1991年生,蠢子1993年生。

年纪相差不大,面相上来看,蠢子甚至还要比小蓝成熟一点。

事实上也确实成熟很多,如此木头木脑的一个理工男,居然懂得霸道总裁风——有一天,他一把攥住了小蓝的耳朵。

吃烤Bia那天攥的耳朵。

鱼,壮语里念“Bia”。

那天巨冷,围巾只卖出两条,钱没挣到几多,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俩人兜里却都羞涩。河边露天排档吃了烤Bia,只吃得起一条,这么寒碜的约会,也是没谁了。

都是水田里割过稻子的乡下孩子出身,小蓝并不介怀,她最爱吃鱼,但凡有鱼吃就开心得不得了,虽然这条鱼比做实验的小白鼠大不了多少……

其实还算饱,胃里半饱,浑身上下冻饱了。

南方的冷不是盖的,冬河畔寒气袭人,像浸了冰水的毡子,吧唧一下裹住人,潮湿冰凉的一层软壳,死死附在身上,由外及里地挂霜。

别人是寒由足底起,她由耳起。

先红肿了耳垂,后是耳廓,一条鱼吃完,耳朵油炸过的一样。

返程时俩人小跑,小蓝抄着手,咝咝地抽着凉气,蠢子袖着手跟在后面。

一头穷大学生一只穷小护士,两个从小苦到大的乡下孩子都已早早习惯了省钱,打车这种奢华的习惯,都还没有养成。

情浓路短,天冷路就长,小蓝拿出小姐姐的口气,扭头冲蠢子小声喊:

走快点啦,耳“都”快冻“丢”了……

天实在太冷了,嘴唇也生冷,她本来想说“朵”和“掉”的。

头刚转回来,黑影一闪,耳朵却一暖。

什么鬼!热烘烘的两只大手攥住了她的耳朵,那双手胆怯了一秒,好像在犹豫该拿她的耳朵怎么办,紧接着发力,骑虎难下地攥住,牢牢地捂严。

然后就不冷了,耳朵找回来了,像啪上了两块暖宫贴,又像套上了两只刚出炉的全麦面包……

蠢子袖了半天,手温很是到位。

姿势也很到位,他高她一头,手的位置刚刚好。

去过火锅店没,服务员端锅上桌时什么姿势,他就什么姿势。

小蓝那时立马心律不齐了,心脏开始尬舞。

她努力遏制住眩晕,心说:这他喵的,就是书里描述的浪漫吧?

第一次有人用双手帮我焐暖耳朵……端锅一样!

这沉默寡言的家伙,居然这么大胆!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我耳朵给捉住了?

她晕红了脸,脖颈子都开始发烫,脚下的节奏却渐放缓,奇怪,何时涌出来这一身热汗?

哎哟喂,咋忽然就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更奇怪的是,这一幕,为何隐隐的,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几个微硬的东西摩擦在鬓边,触压着一跳一跳的颞动脉。

嗯,是茧子吧,食指上的、中指上的、无名指上的,弹琴弹出来的,他好像已经苦练了许多年……

她等着他开口说点什么,这种时候不是都应该有台词和对白的吗,韩剧里不都那么演……

聊聊自己写的歌也行哦,或者给我唱上半首吧,还没人给我唱过歌呢……

他却依旧寡言,只是擎着两手和她并排走着。

走得又慢又僵,真好似端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汤一不小心就会洒了似的。

那时他们尚未确定关系,只是“朋友”。

小蓝虽比他大,却一直无法在他面前扮演姐姐。

<h3>(四)</h3>

只有一次,短暂扮演过小姐姐。

那段时间医院里工作繁忙,小蓝常一次煮两份饭,吃一份剩一份,加完班后一回家就可以吃,吃完倒头就可以睡。

剩饭凉不凉是不管的,只为省出点时间,能早点爬到床上瘫一瘫。

阳朔多山,她住在山脚下的小破房,出租房,霉斑爬满山墙,小小一张单人床。

见面总是在半夜,交接班的间隙,俩人星光月光下并肩在街头走走,权当是约会了。

话很少,也没牵过手,烤鱼也再没去吃过,小蓝心疼蠢子挣得少,不想他坏钞。

知道她爱吃鱼,蠢子说:我帮你做顿豆腐鱼吧,咱们自己做,便宜。

又说,明天早上你睡你的,饭做好了我喊你。

虚掩的木门轻轻推开,他踩着晨光走进来,一手一个滴滴答答的塑料袋。

厨房比个纸箱子大不了多少,人站进去就关不上门,剖鱼、切菜、洗锅,他尽量让每个动作都轻缓……

不要发出杂音,莫扰了小护士熬夜后的清眠。

屋子太小,他的窸窸窣窣,小蓝猫在被子里听,不时地偷笑:这家伙,原来不会做饭。

理工男一会儿打一个电话,一会儿打一个电话,应该是打给妈妈,声音努力压低,求教如何去鳞、怎么切段、何时放豆腐、什么时候搁葱姜……

常年唱歌的人低音重,胸腔共鸣明显,轻轻的,嗡嗡的,隔着被子挠在耳畔。

小蓝忍不住掀开被角掏耳朵,一边入神地盯着他的背影看。

呆呆的、憨憨的、闷闷的、宽厚的、年轻的……

她起身,光脚走过去,无声地站到他身后,入神地看啊看。

心脏又开始尬舞了,眼睛一热,有些话莫名其妙地跑了出来,她听见自己对着那个背影没头没脑地说:我比你大,将来老得比你快,我只是个小护士这个小县城我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她听见自己说:

咱们不现实,你不要耽误了自己……回去读你的书吧。

男生回头,看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盯着锅看。

半晌,瓮声瓮气地回答:……试一下吧。

锅盖掀开,浓雾散开,色香尚可,这条Bia死得还算体面。

他低声道:地上凉,你先去穿上鞋。

…………

后来不忙的时候,他们经常一起去买菜,医院门口有菜农,零零散散小菜摊。肉也买,之前一个人时肉钱两三元,现在两人变成五六元。五六元钱的肉也就一管牙膏那么点儿大,人家抱怨:哎呀这个鬼怎么卖?

小蓝也哎呀:哎呀我们又没冰箱,买多了吃不了哇,哎呀哎呀,你看我这么小只,买多了吃不了哇。

买一次菜,菜金10元,够俩人吃一天。

壮族话的吃饭,叫“耕爱”。

他们一般一顿只耕爱一个菜,要么肉丝茄子加米饭,要么青菜肉丝挂面。偶尔蠢子做一次鱼,俩人一点汤汁也不剩地耕爱干净。

菜是不敢剩的,没有冰箱,怕坏。

洗衣机也没有,衣服洗完俩人一起拧,小蓝力气小,蠢子一使劲,她胳膊变麻花,哎哎哎地喊着,东倒西歪。后来再洗衣服,蠢子自己拧干,小蓝的手容易起冻疮,这些活他不再让小蓝干。

空调也没有,电视也没有。

偶尔有空,窗前闲坐,共同的爱好是听歌。

耳机一人一只,大半天不用说话,只是安静地听,中国的外国的,古典的流行的,小河的晓利的野孩子乐队的……

有时蠢子背着吉他来,他埋头练琴,她盘腿一坐,等着那些叮叮咚咚的拨弹从膝上跳过。

蠢子的音乐,小蓝是最初识货的人,超级爱。

她也是那时养成的习惯:习惯盘腿坐着听蠢子弹歌。

有时不用加班,她会跑来地摊上寻蠢子,也是盘腿坐,乐呵呵的,左顾右盼的。

你练你的琴就好,她说,我来帮你卖东西就好。

有曾经的病人家属路过,指着她问:哎哎哎,你不是那个……

她点头寒暄,一脸严肃:您家阿叔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最近怎么没带他来复查啊?要上心一点儿哦……

又把爪子怼到人家鼻子底下:闻一闻吧,桂花香水,10元钱3个!很香!

小蓝招揽生意时,蠢子不看她,一言不发。小蓝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来陪你摆摊哦?

他点头又摇头,黑框眼镜沉沉地压着眼帘,怀中的吉他也是缄默的。

于是小蓝不再追问,改聊明天的10元钱菜单:茄子已经吃了好几天了,不如明天黄瓜,后天豆角?

饮食男女,家常琐碎,很少有九〇后像他俩这样谈恋爱。明明两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倒像是十几年的默契夫妻在过日子。满街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满世界的爱恨情仇别离喜悲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那时的故事普通得要死平淡得像碗青菜汤:

最一穷二白的年纪,一个穷小子遇上一个穷姑娘,一个大男孩爱上一个好姑娘。

那简直是爱情最美好的模样。

<h3>(五)</h3>

小蓝后来没再去过地摊。开学后蠢子没时间再摆摊,但依旧夜夜来阳朔。

他那时找到一份酒吧驻唱的工作,离桥头不远,就在西街那儿。

每晚8点上班到凌晨一两点,再坐早上6点的班车回校上课。工资每天70元,来回车费30元,实得40元。

算上车上打盹时间,每天的睡眠勉强是够的。

这份工作辛苦,却比摆地摊时挣得多,还可以多陪陪小蓝,小蓝夜班结束时,他正好可以背着吉他等在医院门前,陪她一路散步,走回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他的话依旧不多,偶尔主动聊聊自己今天唱了什么歌,酒吧里又来了什么奇葩客人……大都是在小蓝情绪低落时才说,应该是又有病人没能抢救过来,她是撇着嘴的。

他不会劝人,只是停下脚步拽拽小蓝衣袖,陪她在路边坐坐。

坐下也无话,只是把一只耳机轻轻塞进小蓝的耳朵。

走走停停,停停坐坐,从冬天到夏天再到冬天,那条路后来很熟悉他们,每到半夜就清场,只留他俩在身上走着。

每天熬夜加奔波,蠢子瘦得很快,人脸一瘦,黑框眼镜愈发显大,像长者。

每每小蓝心疼他,想板起脸来说些什么,他只一句搪塞:放心,不会挂科。

两人感情极好,从不吵架,见拗不过他,她也就把话咽回去了。

一个学期下来,除了耽搁过几次地理信息概论课,所有的课业都很神奇地没有挂科,包括那个鬼知道有什么用的地理信息概论课。

小蓝惊讶他是学霸,他手揣在鼓鼓囊囊的裤兜里,笑眯眯的:

我涨工资了,请你吃顿牛排吧?

熨了衣服,擦了鞋,还为牛排专门洗了头。

都是生平第一次进西餐厅,两个人都激动坏了。吃完牛排后,两个人都气坏了。

小蓝出了餐厅门,就蹲在地上不肯走了,心碎成粉了。

这可是两百多元钱啊……面包还没拳头大,牛排还没有鞋底大,还没吃饱就吃完了?

她当真气哭了,蹲在门口抹泪花,忽大忽小一个鼻涕泡。

这可是两百多元钱啊……蠢子,你一首一首地辛苦唱三天才能挣来的钱,就这么没了?

如果是买了牛肉自己回家炖的话那得是多么大的一盆啊!能吃一星期呢!

蠢子说:……可是,咱家没冰箱啊。

小蓝噌地站起来,走,买冰箱去!

她捂着心口嚷嚷:豁出去了!买大冰箱去!不过了!

冰箱不想跟她走,嫌她卡里钱不够,蠢子的钱她打死不让花,于是作罢。

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牛排在肚子里消化了,赌的气也就忘了。他俩最后买了两个暖水壶,盖子可以当杯子的那种,一个黄色一个绿色,情侣款的。

她捧着暖水壶乐呵呵地在街上走,趾高气扬的。

走上几步,扭头对蠢子说:喜欢!

没走几步,又说:特别喜欢!

乍一听,蠢子以为她说人,细想想……好吧,是在说壶。

他们过得极简朴,除了买菜偶尔买书,其余几乎什么都不买。

买过最贵的东西是两件狼爪冲锋衣,知名品牌,墨绿和翠绿,也是情侣款的,S号和XL号。

蠢子那件故意被买大了一号,因为小蓝说:等你没那么累了,还会胖回来的。

那两件狼爪冲锋衣是他们最体面的衣服,后来他们一直穿着。

……可惜是假的。

造假的人不敬业,绣的logo很不走心……

经常会有识货的人指着那个肥硕的狼爪logo,疑惑地问小蓝:百度?

<h3>(六)</h3>

日子过得平淡,平淡里亦有微澜。

再粗茶淡饭的日子里也会有小小惊喜浮出水面,像白米粥里忽然多出的一粒瑶柱,不经意间的一勺微鲜。

那是大年初五,小蓝加班,过年没人卖饭,她一个人守在值班室里泡老坛酸菜牛肉面。

热水刚浇满面饼,手机嘀嘀嘀地叫唤,蠢子打来电话说:生日快乐!

哎?是吗?

她笑,哎呀对啊,今天还真是我生日呢,都忘了。

乡下孩子没人给过生日,父亲过世早,母亲不会,没有那个意识,长大后自己也就更不会了。她说:你别买什么生日礼物啊,我不习惯的……

那厢不说话,信号不好,电流声刺刺啦啦。

听筒里有风声,蠢子应该是戳在村头打的,阳朔县葡萄镇乌龙村是他老家。

她喊:喂喂,不打了吧,你不要站在风地里啊,外面冷啊。

吉他声忽然响起来,蠢子的声音刺刺啦啦:小蓝,你先不说话。

…………

只要你懂得我对你的爱

并没有来自现实的负担

就算失去了青春,也在所不惜

要去背叛世界与你相依

…………

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是一首歌。

这首歌蠢子写了很久,是写给小蓝的,歌名《小蓝》。

一首歌听完,人也傻了,心也化了。

面也坨了。

…………

他俩生日离得不远,2014年2月16日的夜里,小蓝也想给蠢子过个生日。

那时为了省钱,蠢子借宿在阳朔鑫盛琴行,小蓝请了假,在大夜班结束之前去找他。

夜雨淅沥,星星点点冰冰凉没入头发。她忘了带伞,一手遮住额头,一手护住怀里的小蛋糕。凌晨1点湿漉漉的街头,全世界都是黑漆漆的,怀里揣着一捧光,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半个小时的路20分钟就走完了。

她把蠢子喊出门,屋里的人就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忽然害羞起来,把蠢子拽到一旁,蛋糕慌慌张张塞过去,道:店铺都打烊了只买到个小的,蜡烛没买到细的,只买了一根红的,上面还有条龙……会不会太粗了?

蜡烛别在后腰上,还没等她反手抽出来,还没等她来得及说生日快乐,就被一把抱住了……

好敦实的熊抱,抱了多久?忘记了。

雨丝打透全身,蠢子始终没有松开的意思。

头一遭见他这样,篝火一样,哄的一声点亮,半边天都开始发红发烫。

明明他是头一次这样熊抱,可为什么,这个情景一点都不陌生呢?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小蓝把脸埋在蠢子胸膛里,使劲使劲地捕捉:这个拥抱,这个情景,应该是发生过的哦……

想不起来的事情,就去他喵的吧,什么东西能比当下和眼前更重要?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贴紧他咚咚的心跳,用壮语认真地说:

枸艾梦(我爱你)。

<h3>(七)</h3>

农历三月三,壮家的歌节,也算情人节,满大街的人都在枸艾梦。

每年三月三,半个广西都放假。

别人度假,飞海南、去云南、下江南,最不济的也溜达趟越南,他们也度假,去的地方离阳朔3里路,就在漓江边。有钱人住有钱人的大酒店,没钱人有没钱人的悠哉,比如步行去露营看日出,目的地是人迹罕至的小河滩。

露营需要帐篷,280元钱,俩人把淘宝翻烂了才找到这物美价廉的一款。

当时和卖家磨了好几天,最后人家服了,哭着包邮了。

美好的旅行让人充满期待,直到上路后才发现是在拍鬼片。

看日出需要头天赶夜路去扎营,真是个美妙的夜:月黑风高夜鸮喋喋,山影崔嵬如巨兽,山间小路拐来拐去像鬼打墙,白天的青山绿水,到了夜里,蛮山蛮石的好似地狱阴间。

小蓝吓死了,撅了根树棍子,鬼来了,戳死它!

她一手薅住蠢子,一手攥紧棍子胡乱打树,一有风吹草动就叫唤一声,把蠢子薅得更紧一点。

蠢子说要不算了咱们回去吧……

她说不行!那帐篷不就白买了!必须去,被鬼吃了也要去!

帐篷不能白买,薯片零食可乐也不能白买,小蓝还带了一小坨生肉,晚饭时剩下的,打算用来烧烤,哎呀呀月下河边烧烤的青烟,多浪漫。

……烧烤没玩儿成,战战兢兢地摸到河滩边,塑料袋解开,肉捂臭了,一股袜子味。

小蓝拎着肉心疼,蠢子忙着搭帐篷、垒火塘、拾柴火。

他说你把肉扔了吧,一会儿我下河摸虾子给你吃。

他卷起裤管,用手机照亮,摸了好半天,小蓝蹲在岸边,眼睛瞪得再大也只是模模糊糊一团,她喊:水凉不凉?别摸了吧。

水只到膝盖,她看不见,只是紧紧张张地喊:快上来吧,你别淹死啊。

摸到了七八只虾,好开心。

烤完后,好悲伤……

虾太小,一见火,集体修仙,全部化灰化蝶。

柴也太湿,篝火燃了一会儿,可能觉得没什么前途,也就自尽了。

他们坐在歪歪扭扭的帐篷外,傻呆呆地并肩坐着,夜还很长,小蓝的嘴噘得很高。

半晌,蠢子忽然开口说:小蓝,唱首歌吧。

他头一回提出这样的要求,小蓝开心了一下,心想,唱个啥歌好呢?

毕竟是歌圩上长大的壮族姑娘,嘴一张,山歌自自然然地流淌出来。

…………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

连就连嘞

我俩结交订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

传说中,千年以前,有个叫刘三姐的妹子唱过这首歌,就在这方山水间。

人们把她称为歌仙,为了纪念她,有了后来每年的壮家三月三。

小蓝问:蠢子,熟悉吗?

她说:我总感觉,这歌我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是给你唱过的……

不等蠢子回答,又自言自语道: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会儿,特别特别想哭呢?

群山不语河水静止,全世界都抻着,听着她莫名其妙的哽咽。

蠢子揽住她,把她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

他并不善于安慰人,只说:要不你睡一会儿吧,睡一会儿就好了。

小蓝把脑袋抬起来,他又好心地帮她按下。

抬起来,又按下。

…………

清晨打开帐篷,碧水青山满眼翠。

水汽氤氤,小渔船欸乃,缓缓行过眼帘前这幅画,逸向水云间。

<h3>(八)</h3>

有过一次小离别。

蠢子说,毕业前,我要攒够一笔钱,这样才能有资格和你说将来。

阳朔挣得太少了,那个寒假他决定离开,搭车去云南。

江湖传言里,滇西北有一个非正非邪的古城,古城里有一家似正似邪的酒吧,那个酒吧很奇怪,专门收留流浪歌手、扶持原创歌手们,他们把有缘留下的人喊为族人,同吃住,有高薪。

有多高?月薪过万不是梦。

行李三件:吉他,几件衣物的小行囊,一坛子自家酿的酒。

酒是小蓝教他带的,他不善交际,如果那个酒吧那帮人肯接纳他,就一人敬一碗酒吧。

她让蠢子把那件盗版狼爪冲锋衣也穿上,人靠衣服马靠鞍,好歹这也能冒充名牌,出门在外,不要让人看不起了……

上车前,小蓝踮起脚,捧住他的脸:你早点回来,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太孤单。一个假期的离别而已,却真好似生离死别,司机的喇叭按了好几遍,她抱住蠢子的腰,抱紧又松开,松开又抱紧,迟迟不舍得放手。

她掉泪:干吗非走不可呀,将来那么远,你想那么多干吗呀……我可以有什么就吃什么的呀我可以的呀。

车发动后,小蓝背过身不去看,她径直往前走,小跑起来。

蠢子的额头抵住车窗,看着她的背影变成一点点,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同事把小蓝从病房喊出来,她慌慌张张地冲到医院大门口,泪眼婆娑地撞进蠢子怀里,哇的一嗓子哭出来。

蠢子拎着那些行李,穿着那件狼爪冲锋衣,仿佛从没离开过。

蠢子说:想你想得厉害,路走了一半走不下去了,就回来了。

他说:我想好了,如果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起码给你陪伴,一直陪着你,咱们不能分开。

他弯下腰给小蓝擦脸:你先上班,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

他们应该是从那时起,正式开始谈婚论嫁。

蠢子坚持不让置办嫁妆,小蓝坚持不要彩礼,到时候想办法租几辆车去迎亲就好,没有轿车,面包车也行,妈妈是在圩上摆摊卖鞋的,半辈子看人的脸色和脚面,要让她稍稍感觉风光。

未来的生活也都规划了,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一辈子待在阳朔吧。

小蓝继续当护士,蠢子可以用所学的专业去谋一个土地确权测量员的工作,白天上班,夜里去酒吧驻唱再打一份工。

蠢子会写歌,那就多打磨一些歌,想办法录成碟,节假日再去摆摊时就可以卖了……

这样积累10年,应该可以在城郊按揭一套小房子吧。

电视、空调、冰箱,一样样慢慢地置办,等将来有冰箱了,一定要塞得满满的,肉啊菜啊什么的再也不用担心会坏了。他们还打算买一辆电动车,接送小蓝上下班方便,如果再去远足,帐篷也可以绑在后座。

孩子生两个,名字商量好了,女孩叫水瓜,男孩叫秤砣,贱名好养活。

嗯,那电动车应该安一个大一点儿的车筐,这样小蓝在后座抱一个,另一个孩子可以在车筐里塞着。

小蓝说,那你可要开得慢一点哦。

蠢子点头,车筐我也会做得大一点儿的……

小蓝。

算算日子,还有半年我就可以毕业了。

等拿到毕业证,咱们就结婚吧小蓝。

…………

蠢子1993年生人,广西阳朔县葡萄镇乌龙村人。

小蓝1991年生人,广西来宾市忻城县新圩乡老街人。

960多万平方公里,34个省(市、区),1636个县。数以千计的小城里,应该有无数对蠢子和小蓝。

也许正在读这篇文章的你和他,就是蠢子,就是小蓝。

波澜不惊,随遇而安,平平凡凡,知事、遇人、相爱、定心,上班、攒钱、洗衣、做饭、买菜……

普通人和平常事,恒河沙数,构成人间。

用了20000字才把这对普通人的琐事讲完,谢谢你给我面子读到现在。

我很清楚地知道——在你阅读上述20000字时,一直在期待着我笔下的波澜,却只读到平凡。

蠢子和小蓝的故事结束了。

接下来是另外一个平凡故事了。

若是倦了,你可以选择不去看。

笔耕砚田,犁重千钧,对着电脑键盘发了好一会儿呆。

其实接下来的故事,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为你写完。

<h3>(九)</h3>

每年阳春三月,我都会浪去江南。

写写文章,吃吃粽子,喝喝老酒,从一条河边醉到另一条河边。

我本无家更安住,故乡无此好湖山——深爱江南烟雨,当曲水流觞以敬流年。

故于2016年春,在浙江嘉善的西塘古镇开了一家小酒吧。

是为大冰的小屋江南分舵。

小屋江南分舵立成半年时,收留了一个年轻的流浪歌手。

歌唱得不错,人却寡言,黑框眼镜卡住眉眼,他长得像极了年轻时代的罗大佑。

每天午夜来临前,他总爱唱上几首缓慢到凝滞的歌。

有的古意盎然,有的是方言吟唱,都极好听,都是原创。

每每他开唱那些莫名忧伤的歌时,屋里便静下来,人们捏着酒杯,目光开始绵长悠远。林林总总的往昔在心头抽出芽尖,渐至蜿蜒……

烛火摇曳生烟,窗外春雨如酒,瓦顶上沙沙的、沙沙的江南三月天。

木门吱呀轻响,撑伞的女孩轻轻走进来,眉目如画,小小的一只,却是戴着口罩的。

她低头躲进吧台旁那个角落,捧着一杯白开水暖手,双手捧着,悄悄地听歌。角落里黑,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听歌时是盘着腿的。没人比她听得更认真,她听歌时总是望着舞台,隔着口罩也能看出唇角弯弯,但细看那眼神,却是痴的。

听说她是那位歌手的小女朋友,是个壮族姑娘。

姑娘不是每天都来,有时一连大半个月不见踪影,有时每个午夜降临前都准时出现。

她像棵小盆栽一样,躲进角落里坐到打烊,再撑起伞,陪着那个寡言的歌手一同没入雨夜。

这是话极少的两个人,不怎么和人攀谈,两人间对话也是轻轻淡淡,大都用的岭南方言。

她唯独和他讲话时,是半摘下口罩的。

小屋歌手们打烊后偶尔夜宵聚餐,他俩只是象征性地小坐,不聊天不扯淡,一不留神就不见了。有时出门去寻他们,远远地看见伞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沿着雨巷停停走走,走走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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