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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番 山颪 玫瑰十字侦探的愤慨(2 / 2)

结果关口直到最后,都只是屈着腰在那儿瞎打转而已。

“关口,好了,你快点坐下吧。这样怎么谈事情?”

“咦?”

常信也在苦笑。

关口坐下以后,常信重新向两人行礼,恭敬地致意。

“贫僧能有今天,全是托各位的福。不管再怎么感谢,也道不尽贫僧的感激……啊啊,贫僧明白,要报答这份恩情,必须在达成贫僧的志业之后。那么……今天贫僧会联络两位,不为其他……”

常信抬起头来。

“其实是发生了一件贫僧怎么样都无法释然的怪事。”

“哦?”中禅寺应和。

“贫僧就略去开场白,直接进入正题。就是……武藏野有个叫南村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禅寺。”

“南村……是与神奈川县的交界处吗?”

“是町田一带吗?”关口说。

“是啊,就在町田町旁边。那里有一座叫大正山根念寺的禅寺。那儿历史相当悠久,不过曾经是一座小草庵。”

他用的是过去式,这表示现在不同了吗?

“根念寺?”中禅寺发出奇妙的声音。

“您知道吗?”

“不,请先继续说下去吧。”

“这样啊。好吧,那座根念寺的继承人古井亮泽,是贫僧的——以一般人容易理解的说法来说的话,是与贫僧同期的僧侣。贫僧在昭和元年离开学校,得度出家,当时一起入山的暂到有三名,其中一人在仙台的寺院担任住持,另一个就是这个亮泽。”

我想像起三名年轻僧侣的模样。

“贫僧并非隶属于寺院的和尚,所以在本山待了五年,后来在其他寺院待了五年,然后被派往箱根……不过老家是寺院的僧侣,似乎修行三年左右,就会回去各自的寺院了。”

“那位亮泽和尚也是?”

“是的,他在昭和六年回到根念寺。后来我们也鱼雁往返,一年会见上几次。”

“这样啊。”

“不过就如同各位所知道的,贫僧在昭和十年进入箱根山,后来十八年之间,完全与世隔绝,和下界完全没有交流。当然,这段期间也没有与亮泽联络。”

“十八年……这么久吗?”我禁不住惊叫出声。

“没错,十八年。就连达摩大师也只面壁了九年,十八年绝不算短。只是……贫僧不愿视它为一段空白。对贫僧而言,那是一段贵重的体验。不管怎么样,就像方才说的,贫僧的状态……”

“就像……浦岛太郎吗……”关口说,“……变了很多吗?”

“变了呐。不管是城镇还是文化,全都变了个样。也是因为中间经历过战争吧,嗳,无论所见所闻,都与以往大相径庭。贫僧只是惊讶无比,花了半年才习惯。嗳,这暂且不提,贫僧在前往箱根之前,曾去信亮泽,虽然收到了回信……可是就这么再也没有联系了。贫僧十分挂念。”

“这样啊。”

“恰好就在十天前,贫僧决定上京,所以暌违十八年地联络了亮泽。”

“怎么联络?”中禅寺问。

“贫僧……打了电话。贫僧查了一下,根念寺竟然牵了电话。然而……我们双方却无法沟通。”

“无法沟通?什么意思?”关口问。

他意外地踊跃发言嘛——我心想。

“这……”常信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要怎么说才好……”

“亮泽和尚人在那里吗?”中禅寺问。

“哦,好像是有个叫亮泽的人……”

“有吗?那么……”中禅寺说完后,摸了摸下巴说,“常信师父,那位亮泽和尚却说不认识您……对吧?”

“喂,等一下,京极堂,什么叫不认识?你该不会说人家忘了常信师父吧?不,总不可能有这种事……”关口穷追不舍。

的确,如果常信所言不假,那个叫亮泽的僧侣说他不认识常信,就太奇怪了。

十八年虽然不算短,但要忘个精光,也太短暂了些。我认为这个情况,关口的反应是正常的,但关口却接着说出古怪的话来:

“……还是怎样?难不成你要说是记忆被窜改、被操弄了吗?”

“不是不是。”中禅寺露出厌恶万分的表情,“怎么可能到处都有那种荒唐无稽的事?我说关口,你最好不要像那样什么事都拿自己当基准去看。因为自己老是丢三忘四,就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常信师父,别管他了,怎么样?亮泽和尚对您……”

“他好像……不认得我……”常信这么说,“不过,唔,这部分实在……”

“不清不楚?”

“贫僧并未直接和亮泽本人通过电话。接电话的人冷淡至极地说,亮泽说他不认识贫僧这样一个人,结果也不肯为贫僧转接电话。”

“本人没有接电话吗?”

“嗯……接电话的大概是年轻僧侣,我觉得那个时候亮泽本人就在旁边,指示接电话的僧侣说不知道。可是……看来……”

“不是那样?”

“不是,可是贫僧也实在……”常信纳闷地偏着头。

他讲电话时的感觉一定相当奇妙吧。

“贫僧是这么觉得,可是……”

“原来如此。”中禅寺点点头。

“什么啦,京极堂,你为什么老是那样故弄玄虚?”

“我才没有故弄玄虚,是你太急性子了,关口。你看看人家,不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聆听吗?信息这东西,要等到全凑齐了才能开始分析。缺损的信息无法导出结论,只能导出推论。就算符合逻辑,还缺少证据的时候,就只是假说,就算在假说的阶段就公开推论,也无法期待有什么建设性的发展。他就是明白这一点,才会默默地聆听不是吗?”

中禅寺故意指着我这么说。

这下子我更是无法提出多余的问题了,这个人实在难缠到家。

常信苦笑着说:

“可是中禅寺先生……其实贫僧也想知道为何您会如此认为……”

“常信师父,真是抱歉,因为您看起来穷于说明,我忍不住插嘴了。这一点我晚点儿会说明,可以请常信师父先继续说下去吗?”

“这是您一贯的做法呢。”常信说,“嗳,就像中禅寺先生说的,贫僧光是报上名字,并无法请寺方转请亮泽听电话。嗳,那个叫电话的玩意儿,乍看是样利器,实则是个教人心急的道具呐,宛如隔了一道墙在问答。仅靠言语传达、揣摩,感觉既暧昧又不可靠。所以呢,嗳,贫僧也有些混乱起来,心想莫非亮泽忘了贫僧,便接着说明自己是二十八年前一同入山的僧侣。结果这次对方要贫僧稍等。”

“稍等?……”

“是的。贫僧以为亮泽当然就在电话旁,接电话的僧侣正在转告这件事,不想半刻之后……说是住持的亮顺师父出来接电话了。这位是亮泽的父亲,贫僧也在二十年以前见过两次……”

“若是亮泽和尚的父亲,年纪应该相当大了吧?”

“是的,他二十年前就已经五十出头了,现在也超过七十了吧。住持告诉贫僧,说亮泽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刚才不是才说他不认识您吗?”关口不学乖地插嘴。

他比我更习惯这种发展。

“是的。一开始贫僧请求转接电话时,对方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

而且对方最初的回答是亮泽说他不认识常信。若是人都已经死了,哪还有什么认识不认识?

“……或者说,一开始对方的感觉是,如果贫僧的身份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转请亮泽听电话。可是如果亮泽早已去世,应该一开始就会这么明说才对,当时贫僧也这么纳闷。真是古怪非常。”

“对方告诉您亮泽和尚为何过世吗?”

“说是战死。贫僧并未接到召集令,但确实有许多僧侣被征召入伍,失去性命。当时亮泽四十多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贫僧转念想道……或许一开始接电话的人是怀疑贫僧的身份,口气才会那么冷淡吧。因为突然有人打电话要找好几年前已经过世的人,那当然会起疑了。”

“可是就算是那样,也没有那样应对的道理啊,对吧?”关口瞄了我一眼。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虽然这么认为,但我并未实际听到电话里的内容,无法判断任何事。

“不……既然是战死,也已经过了八九年。再怎么说,贫僧都在龙宫城里待了十八年,这让贫僧心有愧疚。贫僧心想,或许在认识亮泽的人里头,不知道他已经过世的只有贫僧一人。”

“原来如此。”中禅寺说,双手揣进怀里。

“然而,”常信露出奇妙至极的表情来,“贫僧遇到了一个人,说古井亮泽还在人世。”

“哦?”

“贫僧……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贫僧认识的亮泽。或许只是同名同姓的不同人。不过至少有个人说……他最近在南村的根念寺见到了自称亮泽的僧侣。”

真是件离奇古怪的事。

“告诉您这件事的……是檀家 [70]吗?”中禅寺揣着手问。

常信似乎吃了一惊:

“您真是明察秋毫。贫僧直到前天都还待在镰仓的末寺,就是那座寺院的檀家代表告诉贫僧的。”

“那么……那个人是个相当知名的名士吧?是政治家……还是艺术家吗?”

“没错,那是个日本画的大家。据说在画坛是位颇知名的名士……可是中禅寺先生,您怎么会知道……”

“就是啊,京极堂,你快点揭开谜底啦。”关口不服地说。

“知道了,别催成那样。在这之前,常信师父,我有几点想要请教您……那位亮泽和尚,修行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僧侣呢?”

“您说亮泽吗?”

常信以耸着左肩的独特姿势想了一会儿,很快地回道:“他是个很认真的人。”

“对中禅寺先生说这种话,或许是班门弄斧,不过禅寺的修行真是严酷非常。特别是暂到的修行,更是严格至极。刚入山的云水之中,也有不少没出息的人受不了而逃离,偶尔也有些荒唐之徒,怠于作务,或逃掉修行溜下山。可是亮泽从来没有这样过。”

“他非常认真修行?”

“他也非常热心钻研学问。可能是因为个性耿直,人也不怎么起眼……但贫僧与他十分合得来。当时贫僧是个爱好辩论的张狂云水,经常和他议论……他真的非常热心向学。”

“他曾经担任过典座 [71]吗?”

“呃……在本山……我们负责过所有的作务。”

“也曾有伙房的经验吗?”

“禅僧的话,每个人都做过,所以……”

“反过来说……只有这点程度是吧。”

中禅寺从怀里抽出手,重新交抱起来。

“那位亮泽和尚的父亲——亮顺和尚,是吗?他是位什么样的僧侣?难不成……他是个书画古董等美术品搜藏家?”

“实在是……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常信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依序看了看我和关口。

中禅寺的预测全说中了吧。

“……嗯,我和亮顺师父只见过两次,他是位温厚的老师,与其说是禅者,说是雅士更贴切吧,嗯,是个相当高明的禅师。就如您所说,他拥有许多名品。”

“是……书画吗?”

“不只是书画而已。是好是坏姑且不论,说到禅寺,一般都会附带有书画古董吧。但亮顺师父此外还精通书道、花道及茶道,有着风雅的一面。当然也有不少墨宝,也收藏了很多器皿、花器、茶具等。寺院里还设有茶室,经常举办茶会的样子。”

“哦?茶会啊?”

“禅茶,也就是所谓的侘茶。我听说不只檀家信徒,也会招待当地人士。贫僧也被招待过一次……当时贫僧不太懂,但现在懂了。”

“懂了?……这意思是?……”关口问。

看来他抱持着无论碰上什么样的对待,都要参加对话的态度。

我再次感到佩服。

“嗳,也就是……”

常信思忖了一会儿。

看来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事吧。

“应该说亮顺师父是通过这样的活动,与社会维持联系吗?修行僧很容易与社会脱节。因为都叫出家了,与世俗隔绝是理所当然,而且修行又是个人的事情。若是一心求道,就无暇理会檀家信徒吧。贫僧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瞧不起藏式佛教,认为为了招揽信徒而四处奔走的教团愚不可及。不过在箱根山中被迫修行孤高的禅之后,结果贫僧对僧侣的存在方式也起了疑问……不过当时贫僧是另一种想法。毕竟当时的贫僧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啊。”

“您相当不赞同……是吧?亮泽和尚也这么想吗?”

“亮泽也不是很赞同的样子。”常信说,“茶会也一样,但亮泽似乎特别厌恶美术品的搜集。亮泽曾经说过,拘泥于物品是蒙昧至极的事情,茶应该用来喝,花应该用来插,书应该用来写,却把它们装饰起来观看,甚至用金钱衡量它们的价值,真是岂有此理……嗳,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将茶道的源头吃茶法带入本邦的就是荣西禅师 [72],而且茶道之祖村田珠光也是一休禅师 [73]的徒弟。利休 [74]所提倡的和敬清寂,也是反映禅的精神。将装饰于佛器的花插进瓶中,推广开来的也是禅寺,所以花道的根源也在于禅,庭院和墨宝也与禅僧密不可分呐。可是若是将这些事物当成一门艺术,就与禅心断绝了……不过我想这才是正确的。而亮泽对这些事物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这样啊……”中禅寺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二十年前……那座根念寺里有几名僧侣?”

“哦,有亮顺师父、亮泽,还有……根据贫僧的记忆,只有一名年轻僧侣吧。”

“夫人呢?”

“听说亮泽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

“真不妙呐……”中禅寺呢喃。

“喂,不要一个人恍然大悟啦。到底是怎么了?”关口顽固地追问。

这是当然的,连我都想问了。

“常信师父……”

中禅寺无视于关口,突然开口了:

“我想……亮泽和尚已经过世了。而且也有可能……不是战死的。”

“这样啊。可是,您有何根据?”

“根据吗?……”中禅寺含糊其词,“根据……嘛,我看……这果然还是只能拜托榎木津了。”

中禅寺这么说。

<h3>

3</h3>

&ldquo;两位怎么跑来了?&rdquo;侦探助手益田说,&ldquo;中禅寺先生怎么了?&rdquo;

&ldquo;那家伙才不会揽下这种小孩子跑腿般的杂事。常信师父远道而来,他勉强去了车站迎接,可是他这家伙平常可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连上厕所都嫌麻烦。你不也是知道吗?&rdquo;关口不服气地说。

面对的若是益田这样的年轻人,关口似乎多少也会变得威风一些。益田摇晃着长长的刘海,&ldquo;喀喀喀&rdquo;地笑了:

&ldquo;那扛下这小孩子跑腿任务的两人又怎么说?是小孩子吗?看起来不像呢。我总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不拒绝?&rdquo;

&ldquo;我是&hellip;&hellip;呃&hellip;&hellip;&rdquo;

我实在是不敢推说自己有事。

相反地,关口以他一贯的含糊声音说:

&ldquo;可是我们不来的话,就没人转达常信和尚的事了。又不能打电话委托吧?要是接电话的是榎木津本人,他一定根本不听人说话。&rdquo;

唔,说得也是。

&ldquo;常信和尚啊,真怀念呐。&rdquo;益田说着,摸了尖细的下巴两下,&ldquo;话说回来&hellip;&hellip;这真是奇妙的组合呐。&rdquo;

&ldquo;你说禅寺跟美食吗?&rdquo;

&ldquo;这也很奇妙&hellip;&hellip;不过更奇妙的是你们两位呀。&rdquo;

我和关口面面相觑。益田看到我们这样,再一次坏心眼地笑了:

&ldquo;只要一个人来就够了,不是吗?而且你们本来毫无关系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rdquo;

&ldquo;我们是昨天认识的。这无关紧要吧?&rdquo;

老实说,是我将原委告诉关口,硬拜托他带我来的。

这件事好像原本是要拜托榎木津的。唔,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事情与作祟、因果报应无关,本来就没有祈祷师出场的份,以一般常识来看,应该是要委托侦探的案件才对吧。

然而昨天榎木津没空,常信又只有那段时间有空当,迫不得已,只好由中禅寺和关口代为聆听详情。我会在场,只是意外的发展。

可是关口完全没有说明我同行的理由。他是有什么打算吗?还是懒得说明?或者是忘记了?我无法判断。

益田笑得更坏心:&ldquo;这简直就像两大明星同台演出嘛。&rdquo;

&ldquo;这什么意思?&rdquo;

真的,这什么意思?意思是我被拿来跟这个人&mdash;&mdash;关口相提并论吗?

&ldquo;这种情况,岂不是会教人犹豫究竟该捉弄哪边才好吗?&rdquo;益田贫嘴地说。

关口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

&ldquo;什么捉弄哪边?你这家伙,本来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我真是看走眼了。你跟你的雇主真是愈来愈像了,而且像的全是些坏地方。&rdquo;

&ldquo;这我多少是有点自觉啦,不过呀&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过什么?&rdquo;

&ldquo;您两位&hellip;&hellip;怎么说,是叫同病相怜吗?嗳,请节哀顺变。&rdquo;

益田向我们鞠躬。真的&hellip;&hellip;这什么意思?

我还在扭扭捏捏地胡思乱想时,益田一下子就改变了话题:&ldquo;可是这真是件怪事呢。&rdquo;关口也没怎么在意的样子,马上就切换过来:&ldquo;很奇怪吧?&rdquo;

他远比我习惯这种场面。

搞不好我的地位比关口更低。

&ldquo;常信和尚不知道吗?&rdquo;

&ldquo;应该是不知道,他毕竟在那种地方待了十八年之久。而且我也没想到那座寺院就是现在美食家之间大受好评的药石茶寮。京极堂还是老样子,万无一失,似乎当场就了解状况了,但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吧?再说,光听常信和尚的描述,我的脑中只能想像出一座偏远乡下的破草庵。&rdquo;

&ldquo;那么,那个说是常信和尚的同期还是旧识的人,就是现今掳获众美食家味蕾的布施山人了?&rdquo;

&ldquo;不,布施山人应该是那个人的父亲吧?据我听说,布施山人似乎年纪非常大了&hellip;&hellip;&rdquo;

药石茶寮&mdash;&mdash;听说这是根念寺现在的称呼。

既然叫茶寮,表示它不是寺院,而是类似料亭的地方。

可是若说根念寺废寺,在原来的地点盖起了料亭吗?似乎又有些不同。药石茶寮好像位于根念寺的土地上,换句话说,它是寺院设施的一部分。

我不太懂。

不过我倒是听过名字,但也仅止于听过,不是很清楚。倒是关口,他似乎知之甚详,我回去问了一下,近藤意外地也知道得很详细。

据说药石茶寮会使用平常难以获得的高级食材,请超一流的厨师做出极尽奢侈之能事的料理,让顾客在仙境般的环境中优雅地用餐,类似于会员制的高级料亭。当然,据说价钱也贵得吓人。近藤说,就算我们平民百姓工作个几十年,八成连一道前菜也吃不起。

在这个到处都有人三餐不继、在饥饿中喘息的年代&hellip;&hellip;竟会有这样不得了的地方。

近藤为我说明,药石茶寮的灵感似乎是得自过去北大路鲁山人 [75]在山王台开设的星冈茶寮。

这个星冈茶寮我当然也不清楚,但鲁山人这个怪人的事迹,以及星冈茶寮原型的美食俱乐部之名,我也曾经听闻。

那是个成立于大正末期的超级美食组织。

不过星冈茶寮重视严选食材、大胆的烹调法、容器与摆盘等,将一切心血倾注于纯粹追求极尽奢侈的美食,相对于此,药石茶寮就如同它的名字&mdash;&mdash;不过这部分我听了也不懂&mdash;&mdash;是以禅心为中心。

根据中禅寺说明,药石指的就是禅寺的晚餐。

听说禅的修行中,饮食占了十分重要的地位,负责炊事、被称为典座的僧侣,也将其视为一项重要的任务。

的确,像是精进料理 [76]、怀石料理 [77],与寺院有关的料理其实还不少。

听说京都的普茶料理 [78],也是起源自万福寺。宗派好像不同,但万福寺也是禅寺之一。看来禅寺与料理,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况且和食料理中对于素材的看法和烹调法等,根干就是源自于禅食&hellip;&hellip;好像是如此。

就算知道这些,说到在寺院吃饭的情景,我只能想到丧礼守灵夜的场面,想像力真是贫乏。

可是近藤说,药石茶寮并不是一家只有充满线香味的精进料理的店。这部分宗教上如何解释,我完全不懂,不过听说鱼,有时候甚至是兽肉,都会出现在餐盘上。

在吃得到炸肉排和牛排的现今昭和时代,不吃兽肉的人应该是少数,但只论僧侣圣职者的话,遵守戒律的人不是应该比较多吗?&mdash;&mdash;近藤这么纳闷,我也这么想。或许有些人会躲起来偷偷吃肉,但明目张胆地在寺院里杀生做料理,岂不是太不成体统了?

关于这一点,关口为我说明了。

药石茶寮的料理,一是怀石,二是药膳,三是江户料理。

所谓怀石,指的正是一般世人所说的怀石料理,不使用任何腥臊之物,是精进料理。

而药膳则是使用生药、中药等具有药效的食材的效能料理,原本好像是中国料理。这种料理只要有药效,什么都能入菜,所以也不同于肉料理、鱼料理。

问题是江户料理。

江户料理指的究竟是什么?据说似乎是通过古老的文献,研究江户时期流通的调理方法,尝试使其复活。似乎有不少记载这类烹调法的料理指南书流传下来,但当中许多技法已经失传,药石茶寮就是忠实地将其复原,提供给客人。然后&hellip;&hellip;

江户初期,日本人似乎是嗜食兽肉的。

食畜牲肉的只有红毛佬&mdash;&mdash;这似乎是江户后期以后的常识。这么说来,连民间故事都有狸子汤登场了。虽然我不知道实际情况究竟如何,但从山猪锅、鹿料理、生马肉片等料理来看,有许多兽肉料理似乎都有古老的历史。

所以&hellip;&hellip;药石茶寮也有兽肉料理。

有这种禅寺吗?

当然,那里&mdash;&mdash;根念寺现在也还保持着寺庙的外观,但几乎没有寺院的功能,宗派上也是无所属&mdash;&mdash;我不知道这该怎么称呼才正确,总之它与其他寺院之间的本末关系好像完全断绝了。换言之,根念寺虽然是寺院,但被当成与本山无关的其他宗派的寺院了。因此最近才刚回归本山的常信和尚完全无从得知它的状况。

解除本末关系,是在战后不久的事。

看来那个时候开始,根念寺就已经在私底下举办这类高级餐会了。茶寮本身是在五年前成立,是昭和二十三年的事。

话说回来,昭和二十三年,那是个惨烈的年代。竟然能够在那种年代开设这样的店,真是教人佩服。像我,当时别说是三餐不济了,差点没饿死。但是我复员之后立刻就找到工作,还算是幸运的,近藤就真的差点因为营养失调而死掉。

近藤说,穷人现在依然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但有钱人不管在任何年代,都可以吃到撑肚皮。或许真的就像他说的。听说药石茶寮的日本人会员全是些首屈一指的名士,其他则是些外国人。关口说,因为有外国人参与其中,所以才能够在那种年代,开设那么奢侈的餐厅吧。

那个告诉常信亮泽还活着的镰仓日本画画家,当然也是那间茶寮的会员。不愧是担任大寺院的檀家代表,他似乎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自称古井亮泽的人&hellip;&hellip;

就在&hellip;&hellip;那里。

&ldquo;唔&hellip;&hellip;那座寺院&mdash;&mdash;根念寺吗?它就这样留在原处吧?而且药石茶寮与禅也并非无关。那么最简单的推测,就是它是住持出于嗜好开始经营的。开设药石茶寮的布施山人&hellip;&hellip;不是古井亮泽本人,就是他的父亲古井亮顺,错不了的。这没有什么好烦恼吧?&rdquo;

&ldquo;常信和尚并没有烦恼。不管那里变成了餐厅还是旅馆都无所谓,重点是亮泽和尚&hellip;&hellip;&rdquo;

是死?

是活?

问题在这里。

若是活着,为什么亮泽的父亲要撒谎?若是死了&hellip;&hellip;茶寮里的人又是谁?

&ldquo;中禅寺先生怎么说?&rdquo;益田问。

&ldquo;喂,益田,你以为那家伙会在这阶段就说出结论吗?&rdquo;

&ldquo;不以为。我又不是在问结论,只是问他说了些什么嘛。啊,关口先生已经忘掉他说了什么,对吧?没关系。还有另一个人可以问&hellip;&hellip;&rdquo;

益田望向我。

&ldquo;咦?我吗?我、呃&hellip;&hellip;&rdquo;

我想亮泽先生已经过世了&hellip;&hellip;

是遭人杀害&mdash;&mdash;应该可以这样推测吧&hellip;&hellip;

中禅寺在常信两人回去以后,再次明确地这么说。

中禅寺已经作出结论了。

可是关于这件事,他禁止我和关口说出去。当然是因为这个结论缺乏证据。因为中禅寺接着说道:

证据&hellip;&hellip;得要榎木津去找出来吧&hellip;&hellip;

&mdash;&mdash;什么意思?

的确,常信好像本来想要委托榎木津去调查。当然,是委托榎木津确认古井亮泽的生死。

可是,

这种情况,榎木津能做什么?就算榎木津看到他人记忆的能力是真的,我也不认为能在这次的案子里发挥效果。即使榎木津真的能看到什么,他又要看谁的什么才好?可以透过榎木津的能力得到的结论&hellip;&hellip;不是早已推论出来了吗?

或者,

中禅寺想要将自己导出的结论,交由榎木津的幻视判断正确与否吗?中禅寺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完全不具任何证据效力才是。

就在我结结巴巴地含糊其词的时候,关口开口问道:&ldquo;话说回来,榎兄到底是怎么了?&rdquo;他好像是想替我解围,可是我觉得这支持来得有点慢。

&ldquo;哦。&rdquo;益田的薄唇往左右拉开,得意地笑了,&ldquo;榎木津先生啊&hellip;&hellip;在找刺猬。&rdquo;

&ldquo;刺猬?&rdquo;

&ldquo;不是啦,益田&hellip;&hellip;&rdquo;

安和寅吉突然从厨房探出头来。

刚才我一直听到磨咖啡豆的声音,他大概在泡咖啡吧。

寅吉是这间玫瑰十字侦探社的打杂兼秘书。不过本人似乎自认不是兼任,而是专业秘书。

&ldquo;哪里不是了,和寅兄?&rdquo;益田应道。

和寅是寅吉的绰号,大概是把姓跟名缩短而成的。

附带一提,益田在这间事务所里,被冠以&ldquo;笨蛋王八蛋&rdquo;之类的屈辱称呼。听说关口则是叫小关或猴子,至于我,别说是本名了,根本没有被称呼过相同的名字。

和寅在托盘上摆了四只咖啡杯,走近接待区说:

&ldquo;不是刺猬,是山。你没有动物学的知识吗?&rdquo;

&ldquo;不是一样吗?&rdquo;

&ldquo;哪里一样了?根本不一样。&rdquo;

和寅说到这儿,用鼻子&ldquo;咕咕咕&rdquo;地笑了几声,说:

&ldquo;不一样对不对,小说家老师?刺猬就像它的名字,是有针的老鼠 [79],山则是小的山猪。喏,我说得对不对?&rdquo;

&ldquo;山猪?&rdquo;益田发出错愕的叫声,&ldquo;什么山猪?怎么可能?山猪是猪的亲戚吗?这是真的吗?关口先生?&rdquo;

&ldquo;哦&hellip;&hellip;山的确也写做豪猪,可是只是因为形状相似才这么写,山是啮齿类,有豪猪科跟树豪猪科两种。刺猬的话&hellip;&hellip;我想那是食虫目猬亚科。&rdquo;

&ldquo;那老鼠呢?&rdquo;

&ldquo;老鼠是啮齿目鼠亚目,要说的话,比较接近山吧。猪是偶蹄目,完全不一样。&rdquo;

原来他这么博学多闻,我稍微对关口刮目相看了一点。

益田神气地说:&ldquo;喏,根本不一样。&rdquo;和寅也恨恨地说:&ldquo;根本就不一样啊。&rdquo;

两个人都搞错了,根本没什么好嚣张。和寅端咖啡给每个人,同时嘀咕着:&ldquo;可是刺猬就叫针鼠,所以是老鼠吧。&rdquo;然后他很快地在益田旁边坐定下来。

&ldquo;总之&hellip;&hellip;我家先生在找的是山,不是刺猬。你连这都搞不清楚,怎么干侦探助手啊。&rdquo;

&ldquo;根本就是一样的东西啊。顶多只是牛蛙跟蟾蜍的差别罢了吧。&rdquo;

&ldquo;我觉得有点不一样。&rdquo;关口拘泥小节。

我认为这根本无关紧要。

&ldquo;嗳,总之他就是去找那个山啦。真是太好笑了,榎木津礼二郎寻找山。哇哈哈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rdquo;

益田大肆嘲笑,他真的是侦探的属下吗?他的笑声里充满显而易见的恶意。

&ldquo;怎么又会去找什么山呢?&rdquo;

&ldquo;这个嘛,&rdquo;益田撩起刘海,&ldquo;&hellip;&hellip;老师也听说了吧?前阵子,喏,我们不是找过乌龟吗?&rdquo;

&ldquo;哦&hellip;&hellip;&rdquo;

这件事我也记忆犹新,是瓶长事件时的事。榎木津的父亲&mdash;&mdash;榎木津前子爵疼爱的乌龟失踪,委托儿子榎木津去找。

&ldquo;&hellip;&hellip;我记得是叫千姬吗?&rdquo;

&ldquo;对,千姬,千姬。&rdquo;益田又笑了好一会儿,&ldquo;真不该找到它的。&rdquo;

&ldquo;不该找到?什么意思?&rdquo;

&ldquo;哈哈哈,就是啊,那种小乌龟&mdash;&mdash;这么小的一只乌龟哦,如果是在屋子里面找到的也就算了,它可是逃到户外去了呢。而且失踪的地点还是那种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不是吗?却被我们给找到了。所以榎木津前子爵高兴极了。对不对,和寅兄?&rdquo;

&ldquo;对,听说还开了庆祝会呢。&rdquo;

&ldquo;对对对,千姬返家派对。所以啊,不愧是咱们榎木津侦探的父亲,他向各界知名人士大力宣扬这件事。&rdquo;

&ldquo;宣扬?&rdquo;

各界人士&mdash;&mdash;这部分教人毛骨悚然。他究竟是向谁说了?

&ldquo;嗳,总之财经界的各大人物都知道了这件事。况且咱们玫瑰十字侦探社的顾客本来就都是些像柴田财阀啊、羽田制铁这种超级大人物嘛。而且&hellip;&hellip;上次还发生过由良伯爵家的事件,不是吗?&rdquo;

全是我不知道的事件。

所以榎木津其实相当活跃吗?

&ldquo;所以呢&hellip;&hellip;风声一下子就传开了,而且是愈传愈离谱&hellip;&hellip;&rdquo;

这么说来,昨天中禅寺好像说什么有了误会、闹翻了天什么的。

&ldquo;愈传愈离谱?&rdquo;

我这么一问,侦探助手再一次充满恶意地笑起来。

&ldquo;真让人笑掉大牙了。动物专门&mdash;&mdash;哇哈哈哈,咱们玫瑰十字侦探社好像被人误会成专门寻找走失动物的侦探社了。&rdquo;

&ldquo;走失动物&hellip;&hellip;像是迷路的猫或狗吗?&rdquo;关口用从鼻子挤出来似的声音说,然后望向我,&ldquo;那个榎木津?&hellip;&hellip;&rdquo;

他的眉毛垂了下来。我了解他的心情。

不知怎么搞的,榎木津这个人与他的内在完全相反,外貌是个比别人出色许多的高个子美男子,而且态度总是不可一世。这个目中无人的美男子,弯着那修长的躯体找猫找狗的情景&hellip;&hellip;除了滑稽以外,没有其他形容词了吧。

真教人笑破肚皮。

&ldquo;那真是太爽快了。&rdquo;关口说。

&ldquo;爽快?笑死我了,好吗?太好笑了。而且啊,每一个来委托的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结果害得和寅得一一回绝这些大人物的委托。&rdquo;

&ldquo;我真是惨毙了。&rdquo;和寅喝着咖啡说。

&ldquo;所以&hellip;&hellip;才会找山?&rdquo;

竟有大人物饲养那么古怪的动物?

&ldquo;就是有那种怪人啊。&rdquo;益田说,&ldquo;那是叫南方嗜好吗?在庭院里种些棕榈啊、苏铁,弄得像热带丛林似的,战前的有钱人之间不是很流行这一套吗?我也曾听说那好像是当时政府的殖民地政策的一环,算是它的延长。有些&hellip;&hellip;嗯,嗜好古怪的有钱人,也对博物学发生了兴趣吧。榎木津前子爵也属于这一类。&rdquo;

这件事我上次也听说过了。

&ldquo;榎木津先生的父亲是出了名的爱好昆虫,因为太喜欢昆虫了,还远渡南方,结果就此发迹,是个怪杰。他现在好像也会骑着脚踏车去采集蟋蟀什么的,所以他的爱好是货真价实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个前子爵大人&hellip;&hellip;会做那样的事?&rdquo;

&ldquo;而且他还是财阀龙头呢。&rdquo;益田轻浮地说。

我无法想像身为财阀龙头的前子爵大人骑脚踏车的模样,更无法想像他采集昆虫的样子。说起来,我连旧华族是什么打扮都不晓得了。就算是那样的人,采集昆虫的时候也会拿着捕虫网,提着捕虫笼,戴着麦秆帽吗?

&ldquo;也就是说,还有其他像前子爵那样的人。&rdquo;益田不知为何遗憾地说,&ldquo;而且还不止一两个。听说这类前华族和财经界的一部分同好集合起来,创立了一个博物俱乐部。里面的成员,唔,会养些鳄鱼啊、蛇之类的,失主就是他们其中之一。&rdquo;

&ldquo;养山吗?&rdquo;

老实说,我不太记得那种动物长什么模样。

虽然也不是不知道,可是没有仔细瞧过,在我脑里它和刺猬没有明确的区别。浮现在脑中的是一团全身布满刺或针的生物,模样极为暧昧,仔细想想,那简直就像妖怪。

&ldquo;可是据说山从很久以前就住在日本了。&rdquo;关口说,&ldquo;这是从京极堂那里听来的,听说《和汉三才图会》里也提到了山。三才图会的注释说,这是来自外国的动物,因为毛很珍奇,所以作为观赏用而饲养。古时候就有人饲养了吧。&rdquo;

&ldquo;这样吗?唔,就算是这样,现在也很少人在养了吧。&rdquo;

&ldquo;应该很少吧。&rdquo;关口说。

我也这么觉得。

&ldquo;养山的是一个叫藤堂公丸的前贵族院议员老爷子。你知道他吗?&rdquo;

不知道。

关口没有回答,但他一定不知道吧。

&ldquo;这个人可是前伯爵哟。他是个大富豪,像是与家康 [80]有关的香炉、利休的花器、歌 [81]的浮世绘、一休的墨宝,拥有多得像山一样的书画古董。可是啊,这些东西在前阵子,全被偷了个一干二净。&rdquo;

&ldquo;被偷?&rdquo;

&ldquo;被小偷给偷走了。那小偷就像白浪五人男 [82]里面的日本右卫门一样。据说整座仓库都被搬光,损失总额是天文数字&hellip;&hellip;&rdquo;

这&hellip;&hellip;我好像在报上看过。

&ldquo;听说&hellip;&hellip;可能是专门潜入大寺院和望族人家窃取美术品的顶尖窃盗集团干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对对对,你很清楚嘛。&rdquo;益田佩服地说,&ldquo;好像有个以关东为中心大偷特偷的美术品窃盗集团。喏,战后的混乱时期,根本没人顾得了什么美术品吧?也没工夫去管理或保护,也有人迫不得已而卖掉,赃物市场到处都是相当昂贵的物品。当时比起旧佛像,眼前的芋头更有价值嘛。可是&hellip;&hellip;有一群人看透了这样的时局只是暂时的。&rdquo;

&ldquo;认为那些东西将会升值?&rdquo;

&ldquo;对,他们这么想,所以到处搜集美术品&mdash;&mdash;是非法地。像是寺宝啊、本尊、秘佛等。当时大户人家的仓库里,比如说现今十分昂贵的浮世绘之类的东西,被当成旧报纸一样扔着不管。我想他们就是在那时候食髓知味&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一定是暴利吧&hellip;&hellip;&rdquo;关口羡慕地说。

&ldquo;也没那么好赚,书画古董不管是窃取还是脱手都很麻烦的。若是摆在家中自我满足还好,不卖掉就换不了钱。可是就算要卖,若是卖给之前案子中的茶道具店那样的地方,会留下线索的。&rdquo;

&ldquo;会吗?&rdquo;

&ldquo;会啊,因为太明显了。宝石还比较容易脱手。宝石可以加工,或是只摘下宝石,而且宝石也有黑市掮客。可是美术品的话,只是东西原封不动地换了个物主。就算是循正规管道买来的,万一买到赃物,也一样麻烦。只要追查,就找得到出处。&rdquo;

&ldquo;不要给别人看就好了。&rdquo;

&ldquo;那怎么成?&rdquo;

益田说到这里,喝光了咖啡。

然后他拿起本来好像摆在沙发后面的马鞭,往自己的膝盖抽了一下。

&ldquo;那是啥?&rdquo;

&ldquo;这是护身用的鞭子,前些日子在大矶弄到手的,我很中意它&hellip;&hellip;嗳,这不重要。听仔细了,小偷是将赃物卖给古董商之类的换取现金,对吧?而买下来的掮客,又会把它卖给其他人。卖价会高过收购额,东西会变得十分昂贵。既然会以这么高的价码买下来,那当然都是买来炫耀的。得手之后,是不会就这么收起来的,所以马上就会曝光。除非带去海外卖掉,否则很难保密到底。所以&hellip;&hellip;莫非有将赃物出口到海外的犯罪组织吗?&rdquo;

益田原本是警察,所以他非常了解这类的事情吧。

&ldquo;总之&hellip;&hellip;嗳,虽然有这些困难之处,不过这群小偷,偷窃的手法似乎相当高明。藤堂先生完全没有察觉。到了早上,打开仓库一看,大大地吃了一惊。然而这群小偷不晓得发了什么疯&hellip;&hellip;&rdquo;

益田用鞭子&ldquo;啪&rdquo;地抽了一下沙发。

简直像个说书先生。

&ldquo;&hellip;&hellip;除了书画古董之外,偷儿竟然把藤堂先生养的山也给偷走了&hellip;&hellip;就是这么回事。&rdquo;

&ldquo;偷走山颪啊&hellip;&hellip;&rdquo;

为什么&hellip;&hellip;要偷那种东西?

&ldquo;有小偷会偷活的东西&hellip;&hellip;或者说生物吗?&rdquo;

我问,益田说:

&ldquo;没办法,就是有啊。喏,不是有牛小偷、鸡小偷吗?生物一样会遭窃啊。&rdquo;

&ldquo;那些是家畜。&rdquo;关口说,&ldquo;山颪又不是家畜。&rdquo;

&ldquo;那不是家畜,是家人。藤堂先生说,东西可以用钱买,可是只有小刺刺,什么东西都无法替代&hellip;&hellip;&rdquo;

&ldquo;小刺刺?&rdquo;

&ldquo;山颪的名字啦。&rdquo;

&ldquo;前贵族院议员说什么小刺刺?&rdquo;

&ldquo;他是没加<b>小</b>字啦,不过好像很溺爱它,就像疼猫那样地疼那只山颪。榎木津先生曰:满脑子都是刺,到底是满头秃还是满头刺,给我弄清楚!&hellip;&hellip;啊,藤堂先生是个秃子。&rdquo;

&ldquo;管他是秃子还是光头都无关紧要。&rdquo;关口说,&ldquo;那榎木津去找那只山颪了吗?&rdquo;

&ldquo;去啦。&rdquo;和寅说,又在鼻子里闷笑。

关口将那双深浓不一的眉毛一扭:

&ldquo;呃&hellip;&hellip;这又是吹的什么风?那个修习帝王学、目中无人的侦探竟然亲自出马去找小动物?而你们这两个奴仆却在事务所里优雅地喝咖啡?&rdquo;

&ldquo;关口先生才没资格说我们。&rdquo;益田弯着鞭子说,&ldquo;不过嗳,就是这么回事。&rdquo;

&ldquo;是因为前子爵的压力吗?&rdquo;

&ldquo;不,这个嘛&hellip;&hellip;老实说,这不是前子爵那里介绍的案子。是那个人妖事件时的筱村议员介绍来的。&rdquo;

&ldquo;哦&hellip;&hellip;&rdquo;

是与我有关的事件。

&ldquo;榎木津欠那个人什么人情吗?&rdquo;关口问。

关口与那个事件没有关系。

&ldquo;才没欠什么人情。&rdquo;益田说,&ldquo;而且你觉得他那个人会管什么人情吗?自以为比任何人都伟大的家伙,怎么会对别人感恩?他觉得别人侍奉他都是理所当然,不可能感恩图报的啦。他自以为该受到感谢、该受人称颂。他啊,是想看山颪啦。&rdquo;

&ldquo;想看山颪?&rdquo;

此时益田站了起来,挥舞鞭子,模仿起榎木津:

&ldquo;噢噢,多么可笑的野兽啊!山颪有刺是吧!那尖尖的刺岂不是教人非常想见识见识吗!&mdash;&mdash;大概就是这个样子。&rdquo;

关口叹了一口气。

&ldquo;真蠢。&rdquo;

&ldquo;是很蠢。&rdquo;

&ldquo;所以他难得出去调查了吗?真是太有勇无谋了。榎木津不是最痛恨调查了吗?他不是最瞧不起警察吗?平常的话,他应该会对你们这些奴仆吼道:快点给我找出来!然后就结束了,不是吗?&rdquo;

&ldquo;可是呢,关口先生,在本案中,有个再适合也不过的奴仆。&rdquo;

&ldquo;什么?他有随从吗?是谁?&rdquo;

&ldquo;一个叫河原崎的警官。喏,先前的伊豆事件中&mdash;&mdash;啊啊,关口先生不晓得呢。你是不是不想听到那件事?&rdquo;

&ldquo;要你管。&rdquo;

关口怄起气来,看来他碰上了相当凄惨的遭遇。

益田以虐待狂的眼神看着关口,&ldquo;喀喀喀&rdquo;地笑着,挥舞鞭子。

&ldquo;那是个古怪非常的警官,跟着青木一起暴冲蛮干,结果上了调查庭,从目黑署的搜查二系被降职到八王子的稻荷派出所去了。这家伙是榎木津先生的仰慕者喔。&rdquo;

&ldquo;可是现任警官怎么担任侦探的随从?&rdquo;

&ldquo;我说啊,藤堂先生的宅第位于八王子,美术品窃盗事件是发生在他辖区内的案件。&rdquo;

&ldquo;这样啊&hellip;&hellip;&rdquo;

看来榎木津的奴仆的分布范围,远比我想像的更要辽阔。

&ldquo;&hellip;&hellip;可是这不算滥用职权吗?这行动不管怎么看都是违反警察官服务规章吧?&rdquo;

&ldquo;河原崎是个讲义气的热血汉子啊。&rdquo;益田说,&ldquo;我跟他一起喝过几次酒,那家伙就像说书里头出现的勤皇志士般,对榎木津心醉神迷的程度异常到极点。说什么只要是为了正义,职务什么的都可以放到一边。&rdquo;

感觉跟近藤会很合得来。

&ldquo;什么正义。&rdquo;关口伤脑筋地说,然后以没出息的眼神望向我,&ldquo;那&hellip;&hellip;榎木津暂时是动不了了呐。怎么办?&rdquo;

&ldquo;问我怎么办,我也&hellip;&hellip;&rdquo;

我无计可施。

而且&hellip;&hellip;我觉得我没有责任。

&ldquo;我来查查看怎么样?&rdquo;益田说,&ldquo;常信和尚会支付侦探费用吧?那么我就在费用范围内调查一下药石茶寮&hellip;&hellip;还是两位要自个儿调查?&rdquo;

这&hellip;&hellip;绝对免了。

<h3>

4</h3>

我不懂究竟该怎么理解眼前的存在才好。

只是我非常明白这是人工的物体。这不是自然物,显然是人工物,可是也不是垃圾或杂物。它们并没有坏,也不脏,只是派不上用场。就像没有用途的道具,不过与其说是道具,说是家具比较贴切吗?

好大。

因为大,更显得<b>大而无当</b>。

而且它们还是金属制的,看来就很重。

毫无用途。

废物。

我不太知道新潮的词汇,这是叫做monument还是object的东西吗?各种损坏的武器和金属片杂乱无章地焊接在一起,组合出粗犷的形状。

大概有十个以上吧。

这些东西&hellip;&hellip;散布在栅栏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