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这个想法对妈妈说了以后,妈妈又是那套老生常谈:爸爸没有时间,家长会她去开。
我不知为什么,一下火冒三丈,我冲着妈妈大喊:“他是不是我爸?他这个爸也太不称职了吧!
难道我的未来他都不关心吗?我就当没他这个爸了!”
谁知,我的怒气还没发完,妈妈已是泪如雨下!
我顿时慌了,妈妈是个非常坚韧的女人,很少流泪,遇上再大的难事儿她都会笑笑说没事儿,今天这是怎么了?因为我骂了爸爸吗?我赶忙说:“妈,妈!
你别哭!
你怎么哭了?请原谅我说得过火了,可我爸也太不安像话了是不是?”
我一边劝慰妈妈,一边还在愤愤不平,埋怨爸爸。
妈妈擦干了眼泪,低下头平复了一会儿,然后似乎是下了决心似地抬起头对我说:“丹尼尔,你已经长大了,有件事儿应该让你知道了。”
看着妈妈陡然严肃的表情,我有点儿害怕,要知道妈妈是个非常乐观的人,而且很幽默,就像她很少流泪一样,平时她也很少有这般严肃的表情。
我不禁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不说话,默默地听妈妈往下讲:“我一直没跟你说,是希望大人的事儿不影响你的健康成长,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了,相信你可以理解妈妈了。”
妈妈叹了口气,接着说:“阿廖沙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些年他一直关心着我们,从精神上、经济上和生活上给我们以帮助,可以说他是你的继父,但我们没有结婚,因为他有家庭,有妻子和一个女儿。”
妈妈的眼睛里跳动着火花,但又含着深深的无奈,“你的亲生父亲叫尤里,他现在是一个雕塑艺术家,你去找他吧,认识一下你的生父,和他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走好。”
妈妈终于说完了所有话,仿佛卸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重担,可我……米拉娜,你肯定想象不出我当时是什么感受!
现在想起来我的心都在颤抖!
我忽然感到,偶然间我揭开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让我失去了生活的根基,我后悔知道了这个秘密。
我的一生都白过了,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生父亲,我被妈妈和外婆蒙骗了十几年!
现在,当我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父亲的时刻,我忽然感觉我一个父亲都没有了!
我愤怒,我悲伤,我困惑,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
我想弄明白,爸爸和妈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得到了那么多外婆、妈妈和阿廖沙的爱,却唯独没有一丝一毫来自亲生父亲的爱?
妈妈含泪给我讲了她和爸爸阿廖沙和生父尤里的故事。
由于外公去世早,妈妈一直和外婆相依为命。
当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时,她能看得上又喜欢的年轻人不多,卫国战争胜利后的苏联,男性青年缺乏,优秀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妈妈不想随便找个人就嫁了,可她能选择的机会并不多,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找个有才、有颜值、自己喜欢的青年生个孩子,自己养育。
她真不愧是将军的后代,敢想敢做。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遇见了尤里,也就是我的生父。
尤里比妈妈小两岁,年轻,英俊,浪漫,是个年轻的艺术工作者,搞雕塑。
妈妈对他一见钟情,但他却迟迟不表态,他身边有好几个追求者,妈妈似乎不是他最中意的那一个。
妈妈很果敢,在几次约会之后,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她期盼和他生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留给自己;她可以不和他结婚,孩子她可以自己养育,但她渴望和他有个孩子。
妈妈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战后的一种特殊现象吧,虽然大胆,但也足够让人理解。
尤里答应了妈妈的请求,妈妈有了我。
我出生的第一年,尤里时常给妈妈一些钱,帮助妈妈。
后来他结婚了,他们的联系就很少了,只是在地址或者电话变化时会相互告知对方。
我差不多两岁时,妈妈有了爸爸阿廖沙。
妈妈需要一个成熟、可靠、智慧,令她信任,感到安全的男性,阿廖沙正是这样一个人。
而我开始懂事的时候,阿廖沙已经在我家了,所以我从未怀疑过阿廖沙的身份。
当妈妈给我讲完这段经历,我很心疼妈妈,我也理解了妈妈,不仅如此,我还很佩服妈妈。
我想,当她是个姑娘的时候,她就做出了勇敢的决定,而且践行了自己的愿望,把我养大了。
妈妈实在太不容易了!
妈妈是个令人敬佩的女人!
我要用自己的力量,给她更多的爱。
妈妈给尤里打了电话,我按照他们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跟尤里——我的生父见了面。
在和他见面之前我想了很多:他长什么样,他会跟我说什么,我跟他说什么……思绪万千,捋也捋不清。
事实上,当我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都没有。
脑子里在想,这是我的亲生父亲,他叫尤里;而心里在说,他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唯一可以看出我们是父子俩的地方是,我们的鼻子长得一模一样,那种典型的犹太人又高又直的大鼻子。
我之所以注意到他的鼻子,是因为曾经有位年长的熟人问过我,你是否有犹太人血统?你没注意到你的鼻子很像犹太人的吗?我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些,但是和父亲见面的那一刻注意到了。
关于上什么学的问题我征求了父亲的意见,他说他没有参与我的成长,不了解我,他最好也不要影响我的未来。
他说我最好自己做决定,也可以请妈妈帮忙参考,他说妈妈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
他说他没想到,但非常高兴看到我长得这么健壮,这么帅。
我见过了我的生父,但似乎只是办了一件事儿而已,没有太多的感想,也没有什么感情上的变化,最令我震撼的时刻是当我知道自己还有个生父的那一瞬间。
我还是觉得跟爸爸阿廖沙更亲近,我的聪明都来自于他。
我对他的感情是敬重和爱的混合,或许,敬重比爱的成分更多。
关于下一步上什么学校的问题,我征求了妈妈的意见。
妈妈希望我读高中,然后考大学。
但我自己决定了读职业学校,因为读了职业学校就有了专业技能,而且时间只需三年。
比起上两年高中,再上四到五年大学,我可以更早地开始工作。
我希望我能早工作,早挣钱,减轻妈妈的负担。
妈妈反对我的选择,但她拗不过我,只好任凭我去了职业学校,学习商务管理。
事实上,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学习,所以我很高兴我只要再读三年就可以工作了。
职业学校毕业之后,我去服了八个月的兵役,然后就到一家商店工作了。
爸爸阿廖沙在我工作以后来家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可能是因为我不再是孩子了,也可能因为他的孩子也长大了,我不清楚,也不想问妈妈。
我每年新年的时候都会去看看尤里,他生日时也会给他打个电话,虽然我和他相认已经很多年了,但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增长多少,只是作为成年男人,彼此似乎都更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