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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迷路女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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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给你的家具起名字?”弗兰克问道。

雷奥嗤之以鼻:“兄弟啊,你要是能有这么酷的家具就不错啦。布福德,你准备好进行茶几行动了吗?”

布福德喷出一股蒸汽,走向船边的栏杆。桃花心木的顶面分开来变成了四个部分,从中伸出木质的叶片。叶片转动起来,随后布福德飞了起来。

“一张直升机桌子。”波西嘟囔着,“必须承认,这还真是挺酷的。那袋子里是什么?”

“混血半神的脏衣服。”雷奥说,“弗兰克,我希望你别介意。”

弗兰克噎住了:“什么?”

“那东西会用气味引开巨鹰的。”

“那是我仅剩的换洗裤子了!”

雷奥耸耸肩:“我已经让布福德在出去的这一路上把它洗干净并叠好了。希望它会这么做。”他摩擦了一下双手,咧开嘴笑了,“好啦!我估计这是一整天才能干完的活儿。我现在要去计算咱们的迂回路线了。大家晚餐见!”

波西早早地昏睡过去了,结果安娜贝丝这个晚上几乎无事可做,只能盯着她的电脑。

当然,她带着的是代达洛斯的笔记本电脑。两年前,她从这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家那里继承了这台机器,里面装满了各种发明的创意、设计图和图表,里面的绝大部分内容安娜贝丝还没有搞清楚,但她仍然在努力。经过了两年的时间,如果是普通的笔记本电脑,早就已经过时了,不过安娜贝丝发现代达洛斯这台机器仍然比现在的技术超前五十年。它可以平摊成一个完整大小的笔记本电脑,也能收缩成平板电脑那么大,或者折叠成一块比手机还要小的金属晶片。它的运行速度比安娜贝丝见过的任何电脑都要快,能够直接接入卫星系统或者奥林匹斯山上火神赫菲斯托斯的电视广播,还可以运行各种自定义程序,就差能帮人系鞋带了。说不定还真有那么个关于系鞋带的应用呢,只不过安娜贝丝到现在还没找着罢了。

她坐在床铺上,使用着代达洛斯的3D渲染程序来研究雅典的帕台农神庙模型。她一直很渴望去那里参观,其中一个原因是她热爱建筑学,而另一个原因则是,那里是最为著名的母亲雅典娜的神庙。

现在她或许能达成夙愿,只要他们能一路活着抵达希腊。但她越是思考着雅典娜之印和蕾娜提过的古代罗马传说这两件事,就越觉得紧张不安。

她完全不想回忆起与母亲的那次争执,但是控制不住。即使已经过了好几个月,那些话语仍然让她感到刺痛。

安娜贝丝当时刚去拜访完波西的妈妈,正从上东区乘地铁回来。在波西失踪的那几个漫长的月份里,安娜贝丝每周至少要去那边一次——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要把搜寻情况的最新进展汇报给萨莉·杰克逊和她的丈夫保罗,另一部分原因是安娜贝丝和萨莉需要彼此的精神支持,来安抚对方,一起确信波西平安无事。

那个春天尤其难熬。那时候,安娜贝丝一直有理由希望波西还活着,虽然当时按赫拉的计划把他送到了罗马人那边,但她并不知道波西具体到底在哪儿。伊阿宋或多或少记得一些他之前营地的位置,但希腊人的所有魔法——甚至魔法女神赫卡忒小屋的营员们,都没法确认波西是不是在那里,或者到底在哪里。他似乎从地球上消失了。先知芮秋极力想要预测未来,但即使是她也看不到太多,她只能确定,雷奥必须在他们能同罗马人取得联系之前尽快将阿尔戈二号完工。

即使如此,安娜贝丝也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甄别所有与波西有关的流言,无论这些小道消息来自哪里。她与那些自然精灵们交谈,阅读罗马的神话传说,在代达洛斯的笔记本里挖掘线索,还花了数百个古希腊金币在彩虹女神讯息上,联络每一个友善的精灵、混血半神,甚至是她从前遇到过的魔兽,可是哪里都没有波西的音讯。

就在那个下午,安娜贝丝正在从萨莉家回来的路上,她感觉自己比平时更加精疲力竭。她和萨莉开始先是一起哭了一场,然后又打算齐心协力振作起来,但是她们的精神一直绷得太紧了。最后安娜贝丝从列克星敦大道坐地铁去中央车站。

其实要从上东区回到她的高中宿舍还有其他路线,但安娜贝丝喜欢从中央车站大厅那边穿过去。大厅那美丽的设计和巨大的开阔空间会让她想起奥林匹斯山。雄伟壮观的建筑总能让她感觉好些——也许是因为,身处一个如此永恒不变的地方,会让她感觉到更加永恒吧。

她经过中央车站的糖果店,也就是波西的妈妈之前工作过的地方。安娜贝丝打算为了怀旧,走到里面去买些蓝色糖果,就在那时她看到了雅典娜正在那儿研究着墙上的地铁图。

“妈妈!”安娜贝丝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她妈妈了——自从宙斯关闭了奥林匹斯的大门,禁止任何神与混血半神联络那时起到现在。

安娜贝丝已经有好多次努力想要联系上妈妈,可无论是恳求指引,还是在营地里吃每顿饭时都焚烧贡品,她都没有回应过。现在雅典娜居然出现在这里,身上穿着牛仔裤,一双旅行靴,还有一件红色的法兰绒衬衣,那深色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在她的肩头。她拎着一个双肩背包,还有一根登山杖,就像准备去长途旅行。

“我必须回家。”雅典娜一边研究着地图一边喃喃地说,“这些路线太复杂了。真希望奥德修斯能在我身边。他肯定能看懂这个。”

“妈妈!”安娜贝丝说道,“雅典娜!”

女神转过头。她直愣愣地看着安娜贝丝,好像完全没有认出她来。

“那的确是我的名字。”女神如梦似幻地说,“在罗马人洗劫了我的城市,带走了我的身份标识,把我变成这样之前。”她厌恶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我必须回家。”

安娜贝丝震惊地向后退了一步:“你是……你是罗马智慧女神密涅瓦?”

“别叫我那个名字!”女神那灰色的眼睛中闪烁着怒火,“我曾经持矛握盾。胜利之前,武器一直握在掌中。我比现在这样可要强得多。”

“妈,”安娜贝丝的声音发起抖来,“是我,安娜贝丝啊。我是你女儿。”

“我的女儿……”雅典娜重复着,“是的,我的孩子们将会为我复仇。他们必须毁灭罗马人。那些讨厌的、无耻的、只知道抄袭的罗马人。赫拉争论说我们必须让两个营地分开。我说,不,让他们开战。让我的孩子们灭掉那些篡夺者!”

安娜贝丝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朵里怦怦作响:“你想这么做?但你那么睿智。你比其他任何神都要理解战争……”

“曾经是!”女神说,“被取代,被劫掠,被像一个战利品似的抢夺走,被车运着——离开我深爱的祖国。我失去了那么多。我发誓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的后代也不能原谅他们。”她更加凑近过来,盯着安娜贝丝,“你是我的女儿?”

“是的。”

女神从衬衣口袋里翻出了某样东西——那是一枚地铁代币。她把代币放进安娜贝丝的手里。

“跟随着雅典娜之印。”女神说道,“为我复仇。”

安娜贝丝低头看着手里的硬币。在她目光注视下,它从一枚纽约地铁代币变成了古希腊银币,正是从前雅典人使用的样子。其中一侧印着一只猫头鹰,那是雅典娜的圣鸟,还有一根橄榄枝;另一侧则是一句希腊语的铭文。

雅典娜之印。

在那时,安娜贝丝完全不知道这个词代表什么意思。她也不明白她的妈妈为什么变成了那个样子。无论是不是密涅瓦,她都不该如此困惑和混乱啊。

“妈——”她使劲想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尽可能通情达理,“波西失踪了。我需要你的帮助。”她开始解释赫拉的计划:想要让两个营地联合起来,共同对抗盖娅和巨人们。然而女神却用登山杖使劲跺了跺大理石地板。

“永远也不可能!”她说,“任何帮助罗马的人都必须死!如果你加入了他们,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孩子。你已经让我失望了。”

“妈妈!”

“我不在乎什么波西。如果他跑到罗马人那边,也让他去死好了。杀了他。杀死所有罗马人。找到雅典娜之印,跟随它找到本源。亲眼看看罗马是如何让我受辱的,然后发誓为我报仇。”

“雅典娜并不是复仇女神。”安娜贝丝的指甲已经嵌入手心里了,那枚银色的硬币在她的手掌里似乎升温了,“波西对我来说就是一切。”

“而复仇对我来说就是一切。”女神咆哮起来,“我们之中到底谁更明智?”

“你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

“去问那些罗马人!”女神痛苦地说,“看看他们都做过什么,想要造一个罗马的我。他们希望我成为他们的女神?让他们品尝一下自己的罪恶吧。孩子,杀死他们。”

“不!”

“那你对我来说就什么都不是了。”女神转过头继续看向地铁图。她的表情柔和下来,开始变得困惑,无法集中精神,“如果我能够找到回家的路线,那么或许——不。要么为我复仇,要么离我远点。你再也不是我的孩子了。”

安娜贝丝的双眼一阵刺痛。她脑海里有一千句可怕的话想要说出来,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她转过身跑开了。

她曾把那枚银币扔掉,但它总会不停地回到她的口袋里,就像波西和他那把激流剑一样。然而安娜贝丝的这枚银币可没有任何魔法力量——至少没有任何有用之处。它只会给她带来噩梦,无论她怎么努力尝试,她都没法摆脱掉它。

现在,她坐在阿尔戈二号的小屋里,她能够感觉到这枚银币正在她的口袋里慢慢升温。她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帕台农神庙的模型,回忆着之前和雅典娜的争吵。前几天听到的一些话语开始在她的脑海里萦绕:一个天才的朋友,准备好了接待访客。没有人能找回那座雕像。智慧之女独自前行。

恐怕她最终还是搞明白了这些句子所代表的全部含义。但她向诸神祈祷,希望自己是错的。

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惊得她跳了起来。

她希望门外的人是波西,然而探头进来的却是弗兰克。

“呃,不好意思,”他说,“我能……”

她刚才受得惊吓太大,没反应过来是他,过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是想要进屋。

“当然,”她说,“进来吧。”

他迈进了门,环视这间小屋。屋里并没有太多可看的东西。在她的书桌上有一摞书、一本日志、一支钢笔,还有一张她爸爸驾驶双翼飞机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咧嘴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安娜贝丝喜欢那张照片,它总是能让她回想起自己和父亲最亲近的那一次,他为了保护她,用仙铜机关枪向那群魔兽大军扫射——这可比一个女孩所期望得到的最好礼物还要棒呢。

墙上的挂钩上挂着的是她的纽约洋基队棒球帽,那是她从妈妈那里得到的最珍贵的财产。从前,这顶帽子的力量可以让它的佩戴者隐形。但自从安娜贝丝和雅典娜争吵过之后,这顶帽子就失去了它的魔法力量。安娜贝丝不知道其中缘故,但她还是固执地在这次旅途中带着它。每天早晨她都会把帽子戴上试试,希望它能再次发挥效用。可到目前为止,它所起到的作用也只有不断让她回想起母亲当时的愤怒。

至于其他东西,小屋里几乎就是空的了。她将屋子整理得既干净又简单,这样有助于她思考。她的各项成绩一直都相当优秀,波西一直不相信她有阅读障碍症,但就像绝大多数混血半神一样,她的确也有注意力不集中的症状。当她的个人空间里有太多令人分心的东西时,她就怎么也没法集中精力了。

“那么……弗兰克,”她猜测着问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在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里,弗兰克是最不可能单独来找她的人。当弗兰克红着脸从口袋里把那副中国绳结掏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完全处于困惑之中。

“我不想被这种东西完全蒙在鼓里。”他咕哝着说,“你能告诉我这东西的窍门在哪儿吗?除了你,我不想找其他人问这个问题。”

安娜贝丝在处理他这段话的时候稍微有了点延迟。等等……弗兰克这是在向她寻求帮助?随后她就明白过来:当然了,弗兰克当时显得那么尴尬。雷奥那时可是狠狠地把他嘲弄了一番。没有人愿意成为别人的笑柄。弗兰克那坚定的表情说明他不想让这种事再次发生了。他想搞清楚这个谜题如何破解,而不是用鬣蜥蜴那种解决方案。

安娜贝丝感到一种奇妙的荣幸。弗兰克相信她不会取笑他。而且,她内心总有一块柔软的地方会留给那些追寻知识的人——即使是中国绳结这样简单的小事情。

她拍了拍身边床铺上空出的位置:“当然可以。请坐。”

弗兰克坐在垫子的边缘,仿佛准备着迅速逃开。安娜贝丝拿起那个中国绳结,举到电脑旁边。

她按下了一个红外线扫描键。几秒钟之后,这副中国绳结的3D模型就出现在了屏幕上。她把笔记本屏幕转了一下位置,好让弗兰克也能看到。

“你是怎么做的?”他表示相当惊奇。

“最前沿的古希腊科技。”她说,“好啦,你看。这个东西是圆柱形的双轴编织结构,所以有着绝佳的弹力。”她操作着电脑,让图像像手风琴一样来回放大和收缩,“当你把手指放到里面时,它是松开的状态。然而当你想要把手指抽出来时,编织的带子就会收紧,四周也会收缩。越挣扎,就越不可能把手指弄出来。”

弗兰克一脸茫然地盯着她:“那么答案是什么?”

“嗯……”她给他展示了她进行的一些运算——这副绳结是如何在惊人的压力下仍能抵抗住,不被撕裂的,取决于编织的带子用的材料,“对于织物的结构来说是相当惊人了,不是吗?医生们用这种材料来做牵引治疗,而电力承包商……”

“呃,但是答案是什么?”

安娜贝丝笑了起来:“你不要用蛮力和这副绳结对抗。你把手指往里伸,不要往外扯。那样编织的带子就松开了。”

“噢。”弗兰克尝试了一下,果然起作用了,“谢谢,但……你不能直接拿这绳结本身给我做演示吗?用不着非要用3D程序进行演算啊。”

安娜贝丝迟疑了一下。有些时候智慧会来自奇怪的地方,比如一条十几岁大的巨型金鱼。“我猜你是对的。这的确很愚蠢。这让我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弗兰克再次尝试着破解那副绳结:“当了解如何破解之后,就变得容易多了。”

“许多最棒的陷阱其实都很简单。”安娜贝丝说,“你只要考虑到这一点,同时盼着你想陷害的牺牲品没有考虑到这些就行。”

弗兰克点点头。他看上去不大情愿离开的样子。

“你知道吗,”安娜贝丝说,“雷奥并不是有意要如此刻薄的。他只是有一点大嘴巴。当有人让他感觉到紧张的时候,他就用幽默感当作自己的防御措施。”

弗兰克皱起眉头:“为什么我会让他感到紧张?”

“你的块头是他的两倍。你可以变成一头巨龙。”而且黑兹尔喜欢你,安娜贝丝心里想着,但没有把最后这一句说出来。

弗兰克看上去却不那么确信。“雷奥可以召唤火焰。”他扭动着手里的绳结,“安娜贝丝,改天,或许要请你帮我解决另一个没这么简单的问题了。我有一个……我猜你们那边会称其为阿喀琉斯之踵。”(指一个人身上的唯一死穴。阿喀琉斯是希腊半神英雄,他的仙女母亲在他刚出生时就将其倒提着浸入冥河之中,使他全身刀枪不入。但由于他的脚后跟当时被母亲提着露在水外,便成为他全身唯一的死穴。在特洛伊战争中,他被射中脚后跟而亡——译者注)

安娜贝丝的心里就像刚刚喝下一杯罗马热巧克力。她之前从没有真正领会过“温暖舒适”这个形容词所描述的状态,但弗兰克刚给了她这种感觉。他简直就是一个大号泰迪熊。她能够明白为什么黑兹尔喜欢他。“我很乐意。”她说,“还有其他人知道你这个阿喀琉斯之踵吗?”

“波西和黑兹尔。”他说,“就这些人了。波西……他真是个非常好的人。我会跟随他到任何地方。我想你是懂的。”

安娜贝丝拍了拍他的胳膊:“波西在挑选良友上有种天生的本领。你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弗兰克,你可以相信这艘船上的任何人,甚至雷奥。我们都是同一个团队。我们必须相互信任。”

“我……我想是吧。”

“那么到底是什么弱点让你这么担忧呢?”

晚餐铃响起,弗兰克一下子跳了起来。

“也许……之后再说吧。”他说,“这件事很难一下子讲清楚。不过还是谢啦,安娜贝丝。”他举起中国绳结示意,“保持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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