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几天是最糟糕的。
睡在一张帆布做成的床上,雷奥在星空下入眠。虽然这是夏季的海滩,但夜里依然很冷,于是他用卡里普索餐桌的碎木升起一堆火,这让他开心了一些。
白天,他环绕小岛走了走,没有发现任何有趣的东西——除非你喜欢四面八方全都是海滩和无边无际的大海。他尝试通过海边溅起的浪花上出现的彩虹发送一条彩虹信息,但却没有成功。他没有德拉克马金币作为供品,而彩虹女神显然对坚果和螺栓不感兴趣。
他甚至连梦都没有,这对他来说极不寻常——对任何一位半神来说都是如此,所以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在发生什么。他的朋友们是否摆脱了凯奥蒽?大家是否在找他,又是否继续驶往伊庇鲁斯,完成了这次冒险?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希望。
他在阿尔戈二号上做的梦到这时候终于能讲通了——邪恶女巫告诉他,要么从悬崖跳进云层,要么落入一条黑暗的隧道,那里有鬼魅的声音在低语。那条隧道一定代表了哈迪斯之屋,而雷奥再也无法见到它了。他坠下悬崖——从天空中落到这愚蠢的小岛上。可是在梦中,雷奥被给予了选择的权利,而在现实中,他没有。凯奥蒽只是把他拉下船,将他随手扔进了这里。十足的不公平。
被困在这里最坏的是什么?他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想不起自己到奥杰吉厄岛后究竟是第三个还是第四个晚上。
卡里普索帮不上什么忙。雷奥在花园里找过她,可她只是摇头:“这地方很难判定时间。”
好极了。在雷奥看来,真实的世界里可能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与盖娅的战争,无论结果如何,都已经结束。也可能他来到奥杰吉厄岛不过五分钟。朋友们在阿尔戈二号上仅仅一顿早饭的时间,他的一生也许就在这里度过。
无论如何,他必须离开这座小岛。
卡里普索似乎也对他表示同情。她派隐形的仆人将一碗碗炖肉、一杯杯苹果酒送到花园边上。她甚至还送来几套新衣服——简洁、没有染色的棉质裤子和衬衣,一定是她在织机上缝制的。衣服很合体,雷奥搞不懂她如何知道自己的尺寸。也许她只是采用了瘦小男性的通用尺寸。
无论如何,他很高兴得到这些新衣服,因为他的旧衣服已经烧焦发臭。通常,雷奥着火的时候会想办法保护自己的衣服不被烧坏,不过这需要集中精神。在营地里,他时常在热熔炉上摆弄一些金属物件,有时候若是一时疏忽,一低头他会发现自己的衣服被烧掉了,只剩下魔法工具腰带和一条冒烟的内裤。这让人着实难为情。
除了送来礼物之外,卡里普索显然不想见到他。有一次,他刚把脑袋探进洞口,卡里普索吓坏了,大叫一声把一个罐子朝他脑袋扔了过来。
是啊,这绝对算得上以雷奥为友。
最后,他在小路附近搭起一个更为坚固的营地,这里是海滩与小山相接的地方。这样子,他既可以方便地取到食物,而卡里普索又不必见到他,不足以进入罐子的射程。
他用树枝和帆布给自己搭起一座屋子。他挖了一个用来点燃篝火的坑,甚至还想法用漂流木和枯雪松枝给自己做了一条长凳,一张工作台。他花了好多时间去修复、清理阿基米德球体,修理好它的电路。他给自己做了一只罗盘,但无论他如何尝试,指针都会近乎疯狂地乱转。雷奥猜测,这地方GPS也会毫无用处。这座岛本身就被设计在地图之外,无法离开。
他想起自己在博洛尼亚拿到的旧青铜星盘——矮人告诉他,那是奥德修斯制作的。他暗自怀疑,奥德修斯在制作星盘的时候也许会想到这座岛,不过不幸的是,雷奥把它留在了船上,放在奇异桌布福德上面了。此外,矮人还说,星盘无法运转,关于什么失去的水晶……
他走在海滩上,思索着凯奥蒽为何会把他送到这里——假设他迫降在这里并非偶然的话。干吗不直接杀了他呢?也许凯奥蒽希望他永远被囚禁,也许她知道,神祇们没有能力注意到奥杰吉厄这样一座小岛,以至于小岛失去了魔力。也许正因如此,卡里普索还被困在此地,而魔法筏子又没有为雷奥出现。
又或许,这地方的魔力一切正常。神送来强壮勇敢的男人,并在卡里普索爱上他们之后让他们马上离开,以此惩罚她。也许这才是问题所在。卡里普索永远不会爱上雷奥,而是希望他离开,所以他们被困进了一个恶性循环之中。如果凯奥蒽真是这么安排……哇哦,真算得上处心积虑。
接下来的一天早上,他的一些发现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雷奥正爬上小山,顺着两棵高大雪松中间的一条小溪走着。他喜欢这地方——这是奥杰吉厄岛上唯一一处看不见大海的地方,所以他可以假装自己没有被困在一座小岛上。在树荫下,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混血营地,穿过树林向九号仓库走去。
他跃过小溪,他的脚没有落在松软的土地上,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叮当。
金属。
雷奥兴奋地挖开覆盖在外面的泥土,露出下面闪光的青铜。
“哦,天哪。”他像个疯子似的咯咯笑了,连忙挖出土里的碎片。
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在这里。赫菲斯托斯总是从他的神圣工坊里扔出些破碎的零件,大地上到处散落着金属碎片,可是其中一部分恰巧落到奥杰吉厄岛上的概率究竟有多大呢?
雷奥找到一把金属线,几只弯曲的齿轮,一个也许仍能运转的活塞,还有几片捶打过的仙铜——最小的有如饮水杯大小,最大的有如一面盾牌。
东西不多——与九号仓库无法相比,甚至无法与阿尔戈二号上的储备相比,但总比沙子和岩石好多了。
他抬头望向透过雪松的枝叶照进来的星星点点的阳光。“爸爸?如果是你把这些东西送来给我——谢谢。如果不是……嗯,那也谢谢了。”
他收集好发现的宝物,把它们拖回自己的营地。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快多了,还增加了不少的噪声。
首先,雷奥用泥砖给自己砌了一个熔炉,每一块泥砖都是用他可以燃烧的双手烧出来的。他找到一大块石头,把它当作砧座,又从工具腰带上掏出些钉子,熔化成一个圆盘,作为捶打的表面。
在这一切完成之后,他开始浇铸仙铜碎片。每一天,他的锤子在青铜上敲响,直到敲断了他的石头砧子,或是弄弯钳子,或是用尽了柴火。
每天晚上,他都累得直不起腰,浑身沾满了汗水和烟尘,不过他感觉好极了。至少他还在工作,在努力解决问题。
卡里普索第一次前来查看,是抱怨他发出的噪声。
“又是烟又是火的,”她说,“整天在金属上敲打。你把鸟儿都吓走了!”
“噢,不,不要小鸟!”雷奥嘟囔道。
“你打算做什么?”
他抬起头,锤子差一点砸到自己的大拇指。他盯住金属和火焰看了好长时间,竟然忘记了卡里普索是如此美丽动人。恼人的美丽。她站在那儿,发丝中透着金色的阳光,白色裙子在腿边舞动,胳膊下夹着一篮子葡萄和新鲜烘焙的面包。
雷奥尽量不去理会饥肠辘辘的肚皮。
“我希望离开这小岛,”他说,“这也正是你所希望的,对吗?”
卡里普索皱皱眉,把篮子放在他的铺盖卷旁边。“你两天都没吃东西了,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
“两天了?”雷奥丝毫没有察觉,这的确让他感到吃惊,因为他喜欢食物。更令他惊讶的是,卡里普索竟注意到了这一点。
“谢谢,”他咕哝道,“我会,呃,敲打的时候尽量少发点声音。”
“哈。”她不为所动。
打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抱怨过噪声或是烟尘。
她第二次到访的时候,雷奥正好在完成第一件作品的最后部分。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直到她在身后开了口。
“我给你带来了——”
雷奥吓了一跳,金属丝掉在了地上。“天哪,女孩!别这样偷偷溜到我背后!”
她今天一身红装——雷奥最喜爱的颜色,但那丝毫不相干。一身红衣的她美极了,这也毫不相干。
“我才没有偷偷呢,”她说,“我给你带来了这些。”
她给他看叠在胳膊上的衣服:一条新牛仔裤,一件白色T恤衫,一件军装……等等,这都是他的衣服。可是那不可能。他原先的军装在几个月前就烧掉了,他迫降在奥杰吉厄岛的时候并没有穿在身上。可是,卡里普索拿着的衣服跟他第一天到混血营地时穿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大些,按照他现在的个头加大了尺寸。
“怎么会?”他问。
卡里普索把衣服放在他脚边,退后几步,仿佛他是一头危险的野兽。“要知道,我的确拥有一些魔力。你不停烧坏我给你做的衣服,所以我觉得应该给你织一些不那么易燃的外衣。”
“它们不会着火吗?”他拿起牛仔裤,它摸起来跟普通的牛仔布没什么两样。
“它们是完全防火的,”卡里普索说,“还会永远保持整洁,并且能够根据你的身高不停长大,要是你今后不再那么瘦巴巴的话。”
“谢谢。”他本想挖苦几句,但却从心底里感到佩服。雷奥能制作很多东西,然而阻燃又能自洁的服装绝不是其中之一。“所以……你完全复制了我最喜爱的衣服。你是不是,比方谷歌了我还是怎么?”
她皱皱眉:“我不懂得那个词。”
“你来看我,”他说,“是不是对我有点儿兴趣?”
她皱起了鼻头。“我感兴趣的是不用每隔一天就给你做套新衣服。我感兴趣的是你不那么臭,还穿着冒烟的破布在我的小岛上闲逛。”
“哦,是啊,”雷奥笑了,“你真是变得对我热情了。”
她的脸更红了。“你是我见过的最讨厌的人了!我只不过想还你一个人情,你修好了我的喷泉。”
“你说那个?”雷奥哈哈大笑。问题竟然如此简单,他几乎都忘了这件事。其中一座半羊人青铜雕像偏向一旁,没有了水压,所以它开始发出烦人的滴答声,不时上下晃动,把水喷到了池子外。他掏出几件工具,差不多两分钟就搞定了所有问题。“那没什么,我不喜欢出故障的东西。”
“还有洞口的帘子呢?”
“杆子不平而已。”
“还有我的园艺工具呢?”
“瞧,我只不过磨快了剪刀。用钝的剪刀去剪葡萄藤是很危险的。还有你枝剪上的铰链需要上油,此外——”
“哦,是啊,”卡里普索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的腔调,“你真是变得对我热情了。”
这下子,雷奥无言以对了。卡里普索目光闪动。他知道她在取笑他,但不知怎么并没让他感觉到恶意。
她指指他的工作台:“你在做什么?”
“哦。”他看了看青铜镜,他刚刚把它与阿基米德球体接上线。在抛光的表面上,他自己的倒影让他吃了一惊。他的头发长得很长,也更卷曲了。他的脸更瘦削,更轮廓分明,也许是因为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的缘故。不笑的时候,他的眼睛深邃而有些狂野,有点像人猿泰山——如果人猿泰山有超小的拉美人版本的话,难怪卡里普索会对自己敬而远之。
“嗯,这是一件观测仪器,”他说,“我们在罗马阿基米德的工作坊里发现了它。要是我能让它运转起来,也许我就能了解我朋友们的情况。”
卡里普索摇摇头说:“这不可能,这座小岛是隐匿起来的,被强大的魔力与世界隔离。这地方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不一样。”
“那么,你一定有某种与外界的联系方式,要不你怎么知道我过去穿的军装呢?”
她拨弄着头发,仿佛这个问题让她感到不安。“看到过去是个简单的魔法,而看到现在或是将来,那就完全不同了。”
“是啊,好吧,”雷奥说,“你看着,阳光女孩。我刚刚接上了最后两条电线,并且——”
青铜圆盘冒出了火花。烟雾从圆球上升腾而起。一道火光沿着雷奥的袖子卷了上来。他脱下衣服,扔在地上,使劲踩了几脚。
看得出来,卡里普索在强忍住笑意,她身体在颤抖。
“什么都别说。”雷奥提醒她。
她凝视着他裸露的胸膛,汗水淋漓,精瘦骨感,带着一条条从前制作武器发生意外时留下的旧伤疤。
“没什么好评论的,”她说,“如果你想让那东西运转起来,也许你该试试音乐咒语。”
“是啊,”他说,“每当引擎出故障的时候,我就围着它跳一曲踢踏舞,每次都管用。”
她深吸一口气,唱了起来。
她的声音如同一阵清凉的微风扑面而来——仿佛得克萨斯夏日的热浪终于消退,迎来的第一阵冷风,让你开始觉得,事情就会好起来了。雷奥听不懂歌词,曲调哀伤,甜蜜中带着苦涩,仿佛在叙述一个她永远回不去的家。
毫无疑问,她的歌声具有魔力,但又与美狄亚诱人致幻的声音不同,也与小笛的魅惑语不同。音乐并不期望获得什么,只是让他回想起从前最美好的记忆——在妈妈的工坊里一起制作器具;在营地里与朋友们在阳光下小坐。这让他感觉有些想家。
卡里普索的歌声停止了。雷奥发现自己像个白痴似的在盯着她看。
“成功了吗?”她问。
“呃……”他强迫自己将目光放回到青铜镜之上,“什么也没有。等等……”
屏幕开始放光。在它上方的空气中,闪动出立体的画面。
雷奥辨认出了混血营地的伙伴们。
没有声音,阿瑞斯木屋的克拉丽斯·拉吕正在对营员们喊话,让他们排成队列。雷奥九号木屋的兄弟们紧张忙碌,给每个人穿戴盔甲,分发武器。
就连人马喀戎也身着戎装。他在台阶上跑上跑下,羽毛装饰的头盔闪闪发亮,肩头还戴上了护胫甲。他一贯友善的微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坚毅。
远处,希腊战船漂在长岛湾内,准备奔赴战斗。山边,弩炮正在填装。半羊人在田野里巡逻,脚蹬飞马的骑手在头顶盘旋,警戒着从空中发动的进攻。
“你的朋友?”卡里普索问。
雷奥点点头。他的脸感到麻木。“他们在准备开战。”
“跟谁开战?”
“瞧。”雷奥说。
画面变换。罗马半神的方阵正行进在月光下的葡萄园。远方一个被照亮的牌子上写着:哥德史密斯酒庄。
忽然,罗马方阵陷入了混乱。半神们四下散去。盾牌摔落在地,标枪乱飞,仿佛整个军团遭遇了火蚁的袭击。
在月光下狂奔的,是两个矮小、浑身长毛的身影,他们身穿胡乱搭配的服饰,艳俗的帽子。他们似乎无处不在——猛击罗马人的脑袋,偷走他们的武器,切断他们的腰带,让他们的裤子跌落到脚踝。
雷奥忍不住笑了。“这两个可爱的小捣蛋鬼!他们实现了诺言。”
卡里普索弯下腰,看着两个柯克普人。“他们是你的表亲?”
“哈哈哈,不是,”雷奥说,“我在博洛尼亚遇到的两个矮人。我派他们去拖住罗马人,他们照办了。”
“可这样能拖住多久呢?”卡里普索问。
问得好。场景又变了。雷奥看见了屋大维——那个一无是处、满头金发、色厉内荏的占卜师。他站在一座加油站的停车场里,四周围满了黑色SUV和罗马半神。他举起一根外面包裹着帆布的长杆。他解开帆布,顶上露出一只闪亮的金鹰。
“噢,这可不大妙。”雷奥说。
“罗马军队的标杆。”卡里普索说。
“没错,波西说它能释放闪电。”
刚一提到“波西”这个名字,雷奥就后悔了。他看看卡里普索,从她的眼中,他能看到她内心里的挣扎,在拼命理清自己的情感,如同纺机上整齐成行的一条条丝线。最让雷奥吃惊的是,他内心感到一阵愤怒的冲动,并不是烦恼或妒忌,波西对这个女孩的伤害让他感到愤怒。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立体图像上。这时他看到一个形单影只的骑手——蕾娜,朱庇特营地的执政官——跨在一匹浅棕色飞马背上飞越风暴。蕾娜的黑色头发在风中飘起,紫色的披风随风摆动,露出闪闪发亮的盔甲。她胳膊和脸上的伤口在流血。飞马的眼神里透着疯狂,长途奔袭让它嘴吐白沫,可是蕾娜的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的风暴之中。
正看着,一头狮鹫从云端急落而下。它的爪子从飞马肋骨上扫过,差一点将蕾娜掀翻。她拔剑将怪兽砍倒。几秒钟过后,几个樊迪出现了——黑色的风之精灵,仿佛小型旋风一般在旋转,夹杂着闪电。蕾娜向它们追去,发出轻蔑的吼声。
紧接着,青铜镜暗了下去。
“不!”雷奥大叫,“不,现在别停。让我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使劲在镜子上敲打,“卡里普索,你能再唱一次吗?”
她气冲冲地瞪着他。“我猜那是你女朋友吧?你的佩内洛普?你的伊丽莎白?你的安娜贝丝?”
“什么?”雷奥搞不懂这女孩了。她的话说了一半,让人摸不着头脑。“那是蕾娜,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我需要——”
需要。一个声音在他脚下的大地中轰响。雷奥摇晃了几下,突然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张蹦床之上。
“需要”是一个被过度使用的词语。沙地里旋转着冒出一个人的身影——雷奥最不喜欢的女神,泥土女神,陶罐泥土公主,也就是大地女神盖娅本人。
雷奥将一把钳子对她扔了过去。可惜她并没有实体,钳子从她身上穿了过去。她两眼紧闭,却并没有睡着。她布满尘土的邪恶面孔上带着微笑,仿佛正专注地欣赏自己喜爱的乐曲。她沙子做成的长袍在变幻折叠,让雷奥想起他们在大西洋上斗过的那只虾怪身上起伏的鳍。在他眼中,盖娅比虾怪更丑陋。
你想要活着,盖娅说,你想要回到你朋友身边,可这并不是你需要的,我可怜的孩子。这不会有什么区别,无论怎样,你的朋友们都会死去。
雷奥两腿发抖。他痛恨自己这副样子,可是每当这个巫婆出现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八岁,被困在他母亲的修理店的大厅里。他妈妈被锁进燃烧的仓库,被炙热与烟尘夺去生命,而他却听到大地女神发出恶毒的声音。
“我最不需要的,”他怒道,“就是你的谎言,你这肮脏的面孔。你告诉我说,我的曾祖父死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错了!你告诉我无法拯救罗马的朋友们,又错了!你告诉过我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