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黑兹尔郁郁地说,“还是算了。”
蕾娜的目光打量着所有人。“还有别的主意吗?”
“我去,”弗兰克自告奋勇地说,虽然他听起来并不开心,“如果我是执政官,我应该去。也许我们能装配一个滑车之类的东西,或者——”
“不,弗兰克·张,”蕾娜露出疲倦的笑容,“我希望我们今后能并肩作战,不过目前你的任务是与这艘船的船员们一道。你是七子预言的七个人之一。”
“我不是。”尼克说。
每个人都停下了咀嚼。波西凝视着对面的尼克,努力在判定他是不是在说笑。
黑兹尔放下叉子:“尼克——”
“我跟蕾娜一起去,”他说,“我能借助影子旅行运输雕像。”
“呃……”波西举起一只手,“我是说,我知道你刚帮助我们八个人回到了地面,值得钦佩。不过一年以前你说过,仅仅传输你自己便是危险和难以预料的。有两次你出现在了中国。运送一尊四十英尺长的雕像外加两个人穿越半个世界——”
“从塔塔勒斯回来之后我已经变了。”尼克眼中燃起了怒火——炙热得超出了波西能理解的限度。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惹恼了这家伙。
“尼克,”伊阿宋打断了他,“我们并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我们只不过希望确保你不会因为贸然尝试而害死了自己。”
“我可以做到,”他坚持,“我会做一些短跳——每次几百英里。的确,每一跳之后,我都无法抵挡怪兽。我需要有蕾娜保护我和雕像。”
蕾娜一脸无动于衷。她打量着每一个人,审视着他们的脸,但自己却丝毫不动声色。“有人反对吗?”
没有一个人说话。
“很好,”她说,如同法官似的做出了最后的定论,如果她有一把小木槌,波西怀疑她已经敲下,“我没有听到更好的建议。不过,我们将遭遇数不清的怪兽攻击。带上第三个人会让我更安心。那是探险的最佳数字。”
“海治教练。”弗兰克脱口而出。
波西注视着他,怀疑自己是否听清楚了。“呃,你说什么,弗兰克?”
“教练是最佳的人选,”弗兰克说,“唯一的选择。他是优秀的战士,经历过实战的保护者。他能够完成任务。”
“一个农牧神。”蕾娜说。
“半羊人!”教练怒吼,“是的,我会去的。此外,你们回到混血营地之后,你会需要一个有人脉、懂得外交技巧的人,以免希腊人对你群起而攻之。我得去打个电话——呃,我是说,我得去拿我的球棒。”
他站起身,对弗兰克做了个暗示,波西一点儿也看不明白。虽然他是在自告奋勇参加一次与自杀几乎无异的行动,教练却显得心存感激。他踏着脚下的蹄子向楼梯跑去,宛如一个兴奋的孩子。
尼克站起身。“我也该走了,为了旅行必须稍事休息。我们日落时在雕像前集合。”
他走后,黑兹尔皱起眉:“他的行为很古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考虑清楚了。”
“他不会有事的。”伊阿宋说。
“希望你说得对,”她的手在地面上拂过,钻石从地面冒了出来——无数闪亮的石头,“我们都处在另一个十字路口。雅典娜帕台农神像即将西行,阿尔戈二号向东。我希望我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波西希望能说几句鼓舞人心的话,但他内心感到不安。尽管他们历经千辛万苦,也赢得过那么多次战斗,但距离战胜盖娅依然太过遥远。当然,他们释放了塔纳托斯,关闭了死亡之门。现在至少他们能杀死怪兽,让它们在塔塔勒斯里待上一阵。可是巨人又回来了——所有的巨人。
“有一件事令我放心不下,”他说,“如果希望盛宴就在两周之后,而盖娅需要两个半神的鲜血来唤醒自己——克吕提厄思是怎么说的?奥林匹斯的鲜血?——那我们所做的岂不正是盖娅所希望的,前去雅典?如果我们都不去,她就无法牺牲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那是否意味着,她无法被彻底唤醒呢?”
安娜贝丝摇摇头。波西尽情欣赏着她现在的模样。回到凡人世界,没有了死亡迷雾,她的金发上洒满了阳光——虽然她依然瘦弱苍白,和他自己一样。她灰色的眼睛里思潮涌动。
“波西,预言总是模棱两可,”她说,“如果我们不去,我们也许会失去最好,也是唯一的阻止她的机会。雅典将是战斗发生的地方,我们无可避免。此外,阻挠预言发生的企图从来都不会成功。盖娅会从别的地方抓住我们,或是洒下别的半神的鲜血。”
“是啊,你说得对,”波西说,“我不喜欢这个事实,但你是对的。”
众人的情绪变得有如塔塔勒斯的空气一般阴郁,最后还是小笛打破了僵局。
“好啦!”她收起匕首,拍拍她的羊角,“美味的野餐。谁还想要甜点?”
日落时分,波西看到尼克正往雅典娜帕台农神像的底座上捆绑绳索。
“谢谢你。”波西说。
尼克皱起眉:“谢我什么?”
“你答应带大家前往哈迪斯之屋,”波西说,“你做到了。”
尼克将绳子的两头绑在一起,打成一个结。“你从罗马的青铜罐里把我救了出来。后来又一次救了我的命。这只是我所能尽到的一点微薄之力。”
他的声音坚毅而充满戒备。波西一直希望能搞懂这家伙为什么会这样,但从来就没有成功过。尼克不再是那个来自韦斯托弗学校,手里拿着魔法卡片的古怪孩子,也不再是那个在迷宫中追赶米诺斯幽魂的愤怒独行者。可他究竟是谁呢?
“还有,”波西说,“你去看望了鲍勃……”
他向尼克讲起了他们穿越塔塔勒斯的旅程。他觉得要是有什么人能够理解,尼克一定是其中之一。“你让鲍勃相信,我值得信任,虽然我自己从未去看望过他。我从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或许正是你对他的善良救了我们的命。”
“是啊,好吧,”尼克说,“不把人放在心上……可能会很危险。”
“伙计,我是在对你表示感谢。”
尼克毫无幽默感地笑了。“我是在说没必要。现在我需要完成我的工作,如果你能给我一点空间的话。”
“是啊,是啊,好吧。”波西退后几步,尼克拿起绳索的一头,挎上肩头,仿佛雅典娜帕台农神像是个巨大的背包。
被人告诉说到一边儿待着去,波西不禁感觉有些受伤。不过,尼克经历了太多。这家伙独自一人在塔塔勒斯中生存了下来。波西亲身体验过,明白那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安娜贝丝走上山坡,来到他们身边。她握住波西的手,这让他好受了些。
“祝你好运。”她告诉尼克。
“是啊,”他没有去看她的眼睛,“你也是。”
一分钟过后,蕾娜和海治教练全副盔甲,肩负背包来了。蕾娜一脸严肃,准备战斗。海治教练笑眯眯的,仿佛在期待一场惊喜派对。
蕾娜拥抱了安娜贝丝。“我们一定会成功。”她说。
“我知道你一定会。”安娜贝丝说。
海治教练把球棒扛在肩上。“是啊,别担心。我会回到营地,看望我的宝贝!呃,我是说,我会把这个宝贝弄回到营地!”他拍拍雅典娜雕像的腿。
“好吧,”尼克说,“请抓住绳索,我们走吧。”
蕾娜和海治抓紧绳索。空气暗淡下来。雅典娜雕像陷入自己的阴影之中,消失了,与它的三个护送者一道。
夜幕降临之后,阿尔戈二号起航了。
众人向西南方向行驶,抵达海岸后,在爱奥尼亚海上乘风破浪。重新感到身下的海浪,波西放下了心。
从陆地上前往雅典距离更近,但经过在意大利与山神的遭遇之后,大家认为如果没有十足的必要,他们不会飞越盖娅的领地。他们围绕希腊大陆航行,追随古代希腊英雄们曾经的足迹。
对此波西倒没什么意见。他很高兴回到父亲的怀抱之中——新鲜的海风涌进他的胸膛,咸咸的水花溅上他的臂膀。他伫立在右舷的栏杆边,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下的海流。不过,塔塔勒斯的影子不停在他心中灼烧——火之河、怪兽重生的布满水泡的地面、诅咒女神在头顶上血红的云层中盘旋的黑暗森林。最重要的是,他想到沼泽地中央的一座小屋,温暖的篝火,满架的干草药和德拉空肉干。他不知道,那间小屋此刻是否已经空空如也。
安娜贝丝挤到他身旁,带着令人安慰的体温。
“我知道,”她读懂了他的神情,低声说,“我心中也摆脱不掉那个地方的影子。”
“达玛森,”波西说,“还有鲍勃……”
“我知道,”她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我们不能辜负了他们做出的牺牲。我们必须打败盖娅。”
波西向夜空中望去。他真希望他们是在长岛的海滩上,而不是在半个地球之外仰望星空,几乎是在驶向注定无疑的死亡。
他不知道尼克、蕾娜和海治此刻在什么地方,又需要多久才能回去——假设他们能活下来。他想象着罗马人正集结战线,包围混血营地。
十四天赶到雅典。之后无论好坏,战争将有一个分晓。
船头上,雷奥开心地吹着口哨,摆弄着范斯塔的机械脑袋,嘟囔着水晶和星盘之类的话。船中间,小笛和黑兹尔在练习剑术,金色与铜色的刀锋在夜色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伊阿宋和弗兰克站在舵旁,低声交谈着什么——也许是在讲述军团的故事,或是交流作为执政官的想法。
“我们有一支优秀的团队,”波西说,“如果我必须驶向死亡——”
“你不会死在我面前,海藻脑袋,”安娜贝丝说,“记得吗?永不再分离。等我们回家……”
“什么?”波西问。
她吻了他:“等我们打败盖娅再问我。”
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有值得期盼的东西令他感到开心。“听你的。”
他们驶离海岸边,天色暗了下来,天空中出现了更多的星辰。
波西研究着天上的星座——安娜贝丝很多年以前教过他的。
“鲍勃向你们问好。”他对星辰说。
阿尔戈二号驶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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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凯撒大帝是罗马共和国杰出的军事统帅、政治家。他不管“将领不得带兵进入意大利”的禁令,出兵攻打庞培,渡过卢比孔河进入意大利本部,向罗马元老院宣战。最终集大权于一身,实行独裁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