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的。”但据我所知,帝国大厦的楼层只有一百零二层,不过,我觉得还是不要指出这一点比较好。
“就在我们上次参观过以后,”安娜贝丝继续说道,“天气就开始越来越奇怪,就好像诸神开始打斗一样。那之后我有两次偷听到半羊人之间的谈话。能推测出的最可能的结论是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被盗了。而且如果在夏至日的时候那东西还没有被归还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当你来这里的时候,我本希望……我的意思是说,雅典娜和每位神的关系都不错,除了阿瑞斯。当然,她和波塞冬也有过竞争。但是,我是说,撇去那些不提,我认为我们能够合作的。我以为你会知道一些事情。”
我摇了摇头。我真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她,但是我现在感觉又饿又累,精神上也不堪重负,什么问题也不想再问了。
“我曾经去申请过外出任务,”安娜贝丝喃喃自语道,“我已经不算太小了。如果他们能告诉我问题是什么的话……”
我闻到附近传来的烤肉香味。安娜贝丝一定没有听到我的肚子正在咕噜咕噜叫。她告诉我先往前走,一会儿她会赶上我。我离开了,留她一个人待在码头,她的手指来来回回在栏杆上移动,就好像她正在策划着一个作战计划一样。
回到十一号小屋,每个人都在讲话,聊天打闹着,等待着晚餐时间的到来。我第一次注意到了许多营员都长着相似的五官:尖尖的鼻子、扬起的眉毛、顽皮的笑容。他们都是那种会被学校老师牢牢贴上“麻烦制造者”标签的小孩。谢天谢地,当我走到自己在地板上的那块地方,并且把米诺陶之角砰的一声掉到地上的时候,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我。
辅导员卢克走了过来。他也有着赫尔墨斯家族明显的相貌特征。虽然右颊上的伤疤影响了他的外表,但他的微笑仍然完美无瑕。
“我帮你找到了个睡袋,”他说,“还有这个,我从营区商店里偷了一些洗漱用品给你。”
关于偷窃那部分,我真不知道他是否只是在开玩笑。
我说:“谢谢。”
“客气什么,”卢克坐到我旁边,后背靠着墙壁,“难挨的第一天?”
“我不属于这里,”我说,“我甚至不相信诸神。”
“是的,”他说,“我们开始的时候全是这样。即使你已经开始相信他们,事情也不会变得容易多少。”
他声音中的苦涩让我感到吃惊,因为卢克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他看上去就好像能解决任何问题一样。
“那么说你的爸爸是赫尔墨斯?”
他从背后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捅了我,不过他只是用它来刮掉凉鞋鞋底上沾着的泥巴而已。“是啊,赫尔墨斯。”
“那位足上生翼的信使?”
“就是他。信使,药师,旅人,商人,盗贼。任何一位使用道路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好好享受十一号小屋的好客之情吧!赫尔墨斯对他守护的人从不挑剔。”
我理解卢克并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只是心里有太多的事情。
“你见过你的爸爸吗?”我问道。
“见过一次。”
我等着他告诉我具体的情况,如果他愿意告诉我的话。很显然,他并不想说。我猜这故事也许和他脸上的疤痕怎么来的有关。
卢克抬起头来,挤出一个笑容:“别担心了,波西。这儿的营员,绝大多数都是好人。毕竟,我们其实是个大家庭,不是吗?大家都互相照顾着。”
他似乎理解我有多失落,而对这一点我非常感激,毕竟他这样一个年长的学长,而且还是个指导员,大可以用一种指指点点的态度来教育我这样一个缺乏自信的后辈。但是卢克却欢迎我来到这个小屋。他甚至还给我偷来了洗漱用品,这大概是在这一天里别人为我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我决定问他最后一个问题,这问题已经困扰了我整个下午:“克拉丽丝,阿瑞斯那边的那位,嘲笑我说什么‘三巨头’的料。然后安娜贝丝又提过两次……她说我可能是‘那个人’。她说我应该去问问神谕。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卢克折起了他的刀子。“我讨厌预言。”
“什么意思?”
他脸上的伤疤抽搐了一下。“就这么说吧,是我搞砸了大家的事情。过去的两年,自从我那次赫斯珀里得斯(赫斯珀里得斯是为天后赫拉守护金苹果的仙女们——译者注)花园之旅让人失望以后,喀戎就没有再批准过任何新任务。安娜贝丝非常想到外面的世界去,她跑去烦了喀戎许多次,最后喀戎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命运。他从神谕那里知道了一个预言。喀戎没有告诉她全部的事情,但他说安娜贝丝命里注定不能再有外出任务。她必须要等到……等到某个特别的人来到营里。”
“某个特别的人?”
“别介意这个,孩子,”卢克说道,“安娜贝丝把每个新来到这里的营员都当成是她一直在等着的那个预兆。现在,起来吧,到了晚餐时间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远方有号角声响了起来。不知为什么,虽然我没有听过这种声音,我却知道那是海螺传出的声音。
卢克大喊道:“十一号,排队!”
整个小屋大概二十几个人,排成一队来到前院空场上。我们是以来到这里的年资来排队的,所以我当然会在最后面。其他小屋的营员也都出来了,除了最里面那三间小屋,还有八号。八号小屋在白天看起来普普通通,在太阳落山之后却闪耀着银色的光辉。
我们一起走上山,来到露天用餐凉亭。半羊人们从草地上过来加入我们。水中仙女从独木舟湖中浮出水面。还有一些女孩从树林中走出来——我说从树林里,是指直接从一棵棵树里面。我看到一个女孩,大概九到十岁,从一棵松树中浮现出来,蹦跳着跑上山丘。
这里总共大概有一百个营员,几十个半羊人,十几位不同种类的宁芙和水中仙女。
在凉亭里,火炬照耀着大理石的圆柱,在中央有一个浴盆大小的青铜火盆,里面燃烧着熊熊的篝火。每间小屋都有自己的一张桌子,覆盖着紫色镶边的洁白桌布。四张桌子是空的,但十一号小屋的桌边则挤满了人。我被挤到一张长凳的最边儿上,还有半个屁股悬空着。
我看到格洛弗与狄先生一起坐在十二号桌旁,同桌的还有几个半羊人,两个胖乎乎的金发小男孩,看起来和狄先生长得很像。喀戎站在桌子的一侧,对半马人而言,这种野餐桌的确太小了。
安娜贝丝坐在六号桌,还有一群表情严肃的、运动型的小孩,他们都和她一样有着灰色的眼睛和蜂蜜色的金发。
克拉丽丝坐在我后边阿瑞斯那一桌。她很明显已经把被淋成落汤鸡的事情放到了脑后,因为她正对着她的朋友大笑,还打着嗝儿。
最后,喀戎重重地用蹄子踏着凉亭的大理石地面,每个人都安静下来。喀戎举起了杯子:“敬诸神!”
每个人也都举起杯子:“敬诸神!”
森林宁芙走上前来,送上大盘大盘的食物:葡萄、苹果、草莓、奶酪、新鲜面包,当然,还有烤肉!我的杯子是空的,但卢克说:“对着它点吧,无论你想要什么——当然,得是无酒精的。”
我说道:“樱桃可乐!”
杯子里注满了冒着气泡的焦糖色液体。
随后我想到一个主意:“蓝色樱桃可乐。”
汽水迅速变成了亮蓝色。
我小心地抿了一口,非常完美。
我喝下这杯,敬我的妈妈。
她并没有离开,我对自己说。无论怎样,并没有永别。她现在只是在冥界。而如果那里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地方,那么总有一天……
“这是给你的,波西。”卢克说着递给我一盘烟熏鸡胸。
我接过盘子,正要咬下一大口,却注意到周围每个人都站起身来,端着他们的盘子走向凉亭中央的篝火。我在想他们是不是要去拿甜点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来吧。”卢克对我说。
当我走过去之后,我才看到每个人都把盘中的一部分食物丢向火中:熟透了的草莓,最鲜嫩多汁的牛排,热乎乎的奶油卷。
卢克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这是烧给诸神的祭品。他们喜欢这种味道。”
“你是在开玩笑吧。”
他的眼神在警告我不要把这事当儿戏,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想,为什么一个不朽的全能的存在会喜欢食物燃烧起来的味道。
卢克走近火焰,低头鞠躬,把一大串饱满的红葡萄抛进火焰中然后说:“赫尔墨斯。”
下一个就轮到我。
我真希望自己能知道该叫出哪个神祇的名字。
最后,我沉默地恳求道:无论你是谁,请告诉我,拜托了。
我向火焰里丢了一大块鸡胸肉。
当我闻到了一点烟雾时,不禁目瞪口呆。
那烟气闻起来一点也不像焚烧食物的味道。它闻上去就像热巧克力、刚烤好的布朗尼蛋糕、烤肉汉堡、野花,还有一百多种美好的事物,这些东西不可能很好地融合在一起,但事实的确如此。我甚至几乎相信没有这种烟气,诸神根本就活不下去了。
当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并吃完晚餐以后,喀戎再一次敲打着蹄子,提醒大家注意。狄先生站起身来长叹一声:“好吧,我想我应该跟你们这些毛头小鬼问好。那么,大家好。我们的活动导师喀戎说下一次夺旗大赛在周五举行。五号小屋目前保持领先地位。”
一阵难听的欢呼声从阿瑞斯那桌传来。
“就我个人来说,”狄先生继续说道,“我才不在乎怎么样呢。不过还是恭喜了。另外,我也应该告诉你们,我们今天有个新营员加入了。他叫做彼得·约翰逊。”
喀戎在旁边低声说了几句。
“呃,波西·杰克逊,”狄先生更正说,“那才是正确的名字。好啦好啦,现在快去参加你们那愚蠢的营火晚会吧。去吧!”
每个人都欢呼起来。我们都朝圆形露天剧场走去。阿波罗小屋的营员们带领大家开始了跟唱歌咏会。我们唱着有关诸神的营歌,吃着烤棉花糖夹心饼,一片欢声笑语。最有趣的是,我不再觉得每个人都在盯着我看了。我感觉自己回家了。
夜更深了,当营火的火焰被风卷入夜空,化为点点星光,海螺的号角声又再一次吹响,我们排队回到了各自的小屋。当我躺倒在借来的睡袋里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精疲力竭。
我的手指环绕在米诺陶的角上。我想念着我妈妈,但脑海里想着的都是那些美好的回忆:她的微笑,在我小时候她给我读过的床边故事,还有她教我如何不让臭虫咬到的方法。
我一闭上眼睛,马上就睡着了。
这就是我在混血大本营度过的第一天。
真希望这时候我已经能了解到,我享受这个新家的时间竟也如此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