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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切罗基族的故事(2 / 2)

“我们应该早上就到斯巴达了,”雷奥宣布,“别忘了今晚在餐厅集合,伙计们。因为雷奥大厨正在制作他著名的三级麻辣豆腐玉米饼!”

小笛不想被一张三条腿的桌子吼。

当伊阿宋晚上来到她的房间时,她要确保门是敞开着的,因为奇异桌布福德非常严肃地担当起了监护人的职责。如果女孩和男孩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同处一室而引起它的怀疑,它就会喘着气,咯噔咯噔地跑过走廊,然后它的全息投影海治教练会大喊:“停下!给我做二十个俯卧撑!穿上些衣服!”

伊阿宋的脚步停在了她的铺位前:“就要轮到我值班了,所以就先来看看你。”

小笛用脚碰了他的腿一下:“一个被剑刺透的家伙来看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朝小笛咧嘴笑笑。从他们在非洲海岸开始,伊阿宋的脸就变成了棕褐色,嘴唇上的伤疤好像粉笔印,蓝色的眼睛也变得更惊人,他的头发长长了,像白色的玉米穗似的,但头皮上那条被强盗斯喀戎的火枪子弹擦破的沟壑仍然很明显。如果被仙铜剐伤的小口子都要很久才能恢复,那么小笛真的不知道,他怎样才能挺过帝国黄金短剑所带来的伤痛。

“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伊阿宋向她强调,“有次在俄勒冈州,我被龙血树砍断了胳膊。”

小笛眨了下眼后轻拍下他的胳膊说:“胡说。”

“有那么一瞬间你真的信了。”

他们在恬静的沉默中手挽手,片刻间,小笛甚至认为他们两个就是普通的少年,享受彼此的陪伴并一起学习相处之道。当然,伊阿宋和她在混血营待过几个月,但与盖娅的战争一直迫在眉睫。小笛不知道,如果他们每天不需要十几次担心死亡,那么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我还没向你道谢。”伊阿宋的表情变得严肃,“在伊萨卡的时候,当我看到我妈妈的……残魂,她的狂躁……当我受伤的时候,是你让我没有逃走。小笛,我有点……”他变得支支吾吾,“当时我有点想闭上眼睛,停止战斗。”

小笛的心咯噔一下,甚至能感受到手指上的脉搏。“伊阿宋……你是名战士,永远都不会放弃。当你面对你妈妈的幽灵时,坚强的是你,不是我。”

“也许吧。”他的声音干巴巴的,“我不是有意要给你施加某种压力的,小笛。仅仅是……我有我妈妈的DNA。我半人的那部分都是她的。如果我做出错误的选择怎么办?如果在我们对抗盖娅时,我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怎么办?我不想最后像我妈妈那样——沦落成一个疯子,永远咀嚼我的遗憾。”

小笛紧握着他的双手,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阿尔戈二号的甲板上,握着紫翼飞人兄弟即将引爆的冰雷。

“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的,”小笛说,“我不知道我们之中有谁会发生什么事,但我肯定的是你的结局永远都不会像你妈妈那样。”

“你怎么这么肯定?”

小笛端详着他前臂上的文身——SPQR、朱庇特的鹰,还有代表他服役期的十二条线。“我爸爸给我讲过一个关于选择的故事……”她摇摇头继续说,“算了不说了,否则我就成汤姆爷爷了。”

“继续啊,什么故事?”伊阿宋说。

“嗯……有两个切罗基族猎手去了森林里,是不是?他们各自都有一个禁忌。”

“禁忌是他们不被允许做的事吗?”

“是啊。”小笛的语气放松了。她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爸爸和爷爷总是喜欢讲故事。你可以把最恐怖的主题变得更轻松,设计成几百年前发生在两个切罗基族猎手身上的故事。能把一个问题变成娱乐,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的父亲会成为一名演员。

小笛继续说:“其中一个猎手呢,他不允许吃鹿肉;而另一个呢,就不允许吃松鼠肉。”

“为什么?”

“嘿,我不知道啊。有些切罗基族的禁忌是永恒不变的,比如杀鹰。”她轻敲伊阿宋胳膊上的文身,“那几乎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噩运。但有时,个别切罗基人会采取临时禁忌——比如为了净化心灵,又或是因为他们聆听了精神世界之类的,得知这个禁忌很重要,他们会跟着自己的本能走。”

“好吧,还是说回这两个猎手吧。”

“他们在森林里狩猎了一整天,可猎到的只有松鼠。夜晚他们就在森林里扎营,其中可以吃松鼠的那个家伙就用火来烤松鼠肉。”

“听起来很香。”

“这也是我成为素食者的另一个原因。无论如何,第二个猎手是不允许吃松鼠肉的——他忍受着饥饿。看着他的朋友大快朵颐,他只能在一边抓胃。最后,第一个猎手开始感到内疚,他开口说:‘啊,来吧,吃一些。’但第二个猎人不接受:‘这对我来说是禁忌,我会有严重的麻烦。可能会变成一条蛇什么的。’第一个猎人笑了:‘你怎么会有这种疯狂的想法?不会有什么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你明天再回避松鼠肉嘛。’第二个猎人知道他不应该吃,但他吃了。”

伊阿宋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指关节,这让他难以集中精神。“然后发生什么了?”

“在半夜里,第二个猎手在痛苦中尖叫着醒来。第一个猎手急忙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掀开了朋友的铺盖,看到朋友的双腿已经融合在了一起,变成坚韧的尾巴,他眼看着朋友的身体被蛇皮逐渐包裹。那个可怜的猎手哭着不停地向神灵道歉,感到莫大的恐惧,但毫无用处。第一个猎手待在朋友的身边试着安慰他,直到不幸的家伙完全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蟒蛇爬走了。结束。”

“我喜欢这种切罗基人的故事,”伊阿宋说,“真愉快。”

“嗯,是啊。”

“这家伙变成了一条蛇。寓意是:弗兰克一直在吃松鼠肉?”

她笑了,感觉不错:“不,蠢蛋。关键是,要相信你的直觉。松鼠肉可能对一个人来说非常好,但对另一个来说是禁忌。第二个猎人知道在他的体内住着蛇精,等待复活。他知道他不应该喂邪恶精灵吃松鼠肉,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那么……我不应该吃松鼠。”

小笛看见他的目光后松了一口气。她想到几天前黑兹尔向她吐露的事情:“我认为伊阿宋是赫拉的整个诡计的关键。他是她的第一出戏,也是最后一出。”

小笛戳着他胸口说:“我说的是你啊,伊阿宋·格雷斯,你非常熟悉住在你身体里的邪恶精灵,你为了不喂它们已经是做到自己的极限了。你拥有坚实的本能,并且知道如何跟随它们。虽然你有让人讨厌的特征,但你还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总是试图做出正确的选择。所以不要再谈放弃了。”

伊阿宋皱了皱眉:“等等,我有让人讨厌的特征吗?”

小笛翻了个白眼:“你过来。”她刚刚要吻伊阿宋,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雷奥探进身来:“有派对?我被邀请了吗?”

伊阿宋清清嗓子:“嘿,雷奥。发生什么了?”

“噢,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指了指楼上,“一贯讨厌的风暴精灵试图把船摧毁,你准备好站岗了吗?”

“当然。”伊阿宋俯身吻了一下小笛,“谢谢你。别担心,我很好。”

“这正是我所想的。”小笛说。

两个男孩走后,小笛躺在她的羽绒枕上,看她的台灯在天花板上投映星座的图案。她不认为自己能睡得着,但经过了大战怪物的炎热一天后她真的累了。最后终于闭上眼睛陷入了梦魇。

雅典卫城。

小笛从没去过雅典卫城,但她从图片中认识了那里—— 一个坐落在山中的古老要塞,像直布罗陀海峡那样令人印象深刻。在夜色中的现代雅典之上四百英尺,悬崖峭壁上矗立着石灰岩围墙,像一顶皇冠。在顶峰,神庙废墟和现代起重机交错着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在小笛的梦里,她飞在帕台农神庙上方——是祭祀雅典娜的古寺庙,只剩一副空壳,左侧围在金属脚手架里。

雅典卫城似乎荒无人迹,也许是因为希腊的金融问题,又或许是盖娅的军队制造了一些幻象,让游客和建筑工人远离此处。

小笛的注意力集中在神庙的中心。很多巨人聚集在那里就像红树林的鸡尾酒会。小笛认出了当中的几个:那对来自罗马的可怕双胞胎,俄托斯和厄菲阿尔特斯身着建筑工人的服装;波吕玻忒斯,看起来就像波西描述的那样,毒药从他的长辫子上滴下来,胸甲上雕刻着血盆大口的图案;最可怕的是恩克拉多斯,那个曾绑架她父亲的巨人,他的盔甲上蚀刻了火焰的图案,辫子里面穿插着骨头,他旗杆大小的长矛燃烧着紫色的火焰。

小笛听说过每个巨人的出生都是为了对抗一个特定的神,但聚集在帕台农神庙的巨人远远超过十二个。她数了数至少有二十个,如果这还不够吓人,那么在巨人的脚下还聚集了一群小一些的怪物——独眼巨人、食人魔、六臂食人土妖和蛇腿龙血树。

人群中心矗立着一个空的临时王座,用歪七扭八的脚手架和石块搭成,显然都是从废墟中随便拽出来的。

小笛看着一个巨人踏上了卫城另一头的台阶。他穿了一身厚重的丝绒运动装,脖子上的粗金链和油亮的背头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一百三十英尺高的暴徒——如果暴徒有龙腿和烧焦的橙色皮肤的话。黑手党巨人跑向帕台农神庙并踏了进去,脚下踩扁了一些食人土妖。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停在了脚下的王座处。

“普非良在哪里?”他问道,“我有消息!”

小笛的老对头恩克拉多斯上前一步说:“你又像往常一样迟到了,希波吕托斯。我希望你的消息值得等待,普非良国王应该……”

他们之间的地面裂开一条缝,一个更大的巨人从地下跃出,像一条冲出的鲸鱼。

“普非良国王在此!”国王高声宣布。

他和小笛当初在索诺马狼殿看到的并无两样,四十英尺高,远远高于他的兄弟们。事实上,小笛很不舒服地意识到,他和曾经供奉在神庙里的雅典娜·帕台农雕像大小相当。在他海藻色的头发里,夺来的半神武器闪闪发光;他的脸是残酷的淡绿色,眼睛就像白雾一样;他的身体放射出某种特殊的能量,能让其他怪物听命于他。泥土和石子在地上蹦蹦跳跳,被吸向他巨大的龙腿。

暴徒巨人希波吕托斯跪下说:“我的国王,我带来了敌人的信息!”

普非良坐在了王座上:“说吧。”

“半神们的船正绕着伯罗奔尼撒航行。他们已经消灭了伊萨卡的幽灵,并在奥林匹亚俘虏了耐克!”

旁边的怪兽们骚动不安起来,一个独眼巨人咬着手指甲,两个龙血树在交换硬币,他们好像在押注世界末日一样。

普非良笑了:“希波吕托斯,你想杀了你的敌人赫尔墨斯并成为巨人信使吗?”

“是的,我的国王!”

“那你就带回点新消息来,你说的这些我早都知道了,根本不重要!半神们已经走了我们预期他们会走的路线,他们要是走别的路那就是傻子!”

“但是陛下,他们早上就会到斯巴达了!如果他们释放争斗之神——”

“白痴!”普非良的声音颤动了废墟,“我们的兄弟弥马斯已经在斯巴达等他们了。用不着你担心,半神们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写。无论如何,他们的血都会洒在这些石头上,唤醒大地女神!”

人群赞同地号叫着,并挥舞他们的武器。希波吕托斯鞠了个躬便退下了,但另一个巨人走到了王座前。

首先,小笛意识到这是一个女性。但也不是很好辨认,女巨人有相同的龙腿和相同的长辫子。她像男性一样魁梧,但她的胸甲绝对是为女人设计的。她的声音更高亢更尖细。

“爸爸!”她大喊,“我再问一次: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不在奥林匹斯山的山坡上?无疑——”

“珀里玻亚,”国王开始咆哮,“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原来的奥林匹斯山现在是座荒山,它给不了我们荣耀。而这里,是希腊世界的中心,是诸神的根基。这里的神庙是旧了点,但是这座帕台农神庙把他们的记忆保存得最完好。在人类的思想中,它是奥林匹斯神最有力的象征。当最后的英雄血洒这里,雅典卫城将夷为平地,这座山也会崩塌,整座城市会被大地母亲吞噬。我们将是新世界的主人!”

人群的欢呼号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但女巨人珀里玻亚似乎没有被说服。

“你在冒不必要的险,爸爸!”她说,“半神们在这里有敌人,同样也有朋友。你的做法并不明智——”

“明智?”普非良从王座上站起来,所有的巨人都后退一步,“顾问恩克拉多斯,给我女儿解释一下什么叫聪明才智!”

一个燃烧着的巨人走上前,他的眼睛如钻石般闪烁。小笛讨厌他的脸,在她爸爸被俘虏时,这张脸多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不必担心,公主。”恩克拉多斯说,“我们已经拿下了德尔菲,阿波罗被耻辱地赶出了奥林匹斯,未来向诸神关闭了。他们盲目地向前摸索,至于冒险……”他指了指左边,一个小些的巨人正向前拖着脚步。他有着老鼠般的灰头发,皱巴巴的脸,乳白色的眼睛还有白内障。没有盔甲,他穿了一件破烂的麻布束腰外衣。他的龙腿好像冰霜那样白。

他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小笛注意到其他的怪物都尽量和他保持着距离,甚至普非良都斜身远离老巨人。

“这是托蒽,”恩克拉多斯说,“就像我们之中的很多人是为杀死某些神而生的,托蒽诞生是为了杀死命运三女神。他会徒手扼杀老女人们,然后撕烂她们的纺纱,毁了她们的织布机。他将摧毁命运本身!”

普非良国王站起身,充满自信地张开双臂:“再也没有预言了,我的朋友们!没有未来预言!盖娅时代就是我们的时代,我们要创造自己的命运!”

人群大声欢呼,小笛感觉自己就要被撕成碎片了。然后她意识到有人在摇晃着叫醒她。

“嘿,”安娜贝丝叫她,“我们到斯巴达了,你准备好了吗?”

小笛无力地坐起来,她的心跳依然猛烈。

“是啊……”她抓住了安娜贝丝的胳膊,“但首先你要听我说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