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出廊道来到游泳池边。这里有成排的椅子,还有一个小酒吧。酒吧的卷帘门也已经锁上了。泳池里的水闪着微光,随着船身的行进而前推后荡,整个气氛十分诡异。
船上还有很多层甲板——有攀缘墙,有迷你高尔夫球场,还有旋转餐厅。全都没有生命的迹象。
可是……我仍然感觉到这里潜伏着某种杀机。如果不是今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令我感到疲倦甚至是亢奋的话,我也许能够说出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对劲之处来。
于是我说:“我们需要找个藏身之处,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安娜贝丝疲惫地说:“对,睡上一觉。”
我们又探查了几处廊道,最后在第九层找到了一个空房间。房间的门居然是开着的,桌子上有一篮巧克力糖果,床头柜上还摆了一瓶冰镇果子酒。枕头上用书写体绣了几个字:旅途愉快!
我们打开赫尔墨斯准备的行囊,这才发现他果真想得十分周全——里面有换洗的衣服、护肤品、口粮、一个装有钞票的封口袋子和一小皮袋子德拉克马金币。赫尔墨斯甚至把泰森把玩的那些金属零件,安娜贝丝的隐身帽也都装了进来。二人看了都十分欢喜。
安娜贝丝说:“我去睡隔壁,你们两个家伙不许背着我偷吃偷喝!”
我问:“你觉着这个地方被施了魔法了吗?”
她皱眉说:“我不知道。反正不大对劲。万事小心为好。”
我们锁上房门。
泰森倒在沙发上,摆弄了一会儿他的金属手工制品——至今他也没有向我展示——不久就开始打哈欠。然后他合上包裹,闭眼睡了。
我躺在床上,望着舷窗外面。耳听得走廊上传来声响,嘘嘘呵呵似悄声耳语。我们已查过整条船,没有发现任何人,因此外面不可能是有人在说话。但响声不断,令我无法入眠。我想起地狱的那段经历——人死后,当灵魂飘过时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最后我困乏到极点,终于沉沉睡去……梦见了最可怕的事情。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山洞里的深渊边缘。这里是我非常熟悉的地方,是地狱深渊。深渊里回荡着阴森森的冷笑声,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冷笑。
“果真是这个小英雄。”那说话声就像一柄尖刀在石头上划过一样铿锵刺耳,“又想去立功了。”
我想开口大骂,让巨人王克洛诺斯滚开。我还想拔出激流剑将他劈成两半。可是我的身体半分也移动不得。就算我能动弹,又该如何杀死一个已经死掉的东西呢?他已经被千刀万剐之后扔进了那片无尽的黑暗当中。
“别让我阻挡你的去路。也许经过这次失败,你会反省自己是否值得为诸神卖命。你的父亲可对你有过丝毫赞赏吗?”
他的笑声充斥整个山洞,忽然,眼前的景物为之一变。
这是另一个山洞——是格洛弗被独眼巨人囚禁的地方。
此时,他穿着那件婚纱坐在织布机旁,正急急忙忙地拆掉裙拖上的线。
独眼巨人在巨石另一边喊:“甜心儿啊!”
格洛弗应了一声,开始把拆掉的线又织回到婚纱上去。
房间一阵晃动之后,巨石被挪开,门口现出一个庞然大物。跟这个独眼巨人相比,泰森简直就是小儿科。他长了一口歪歪曲曲的大黄牙,骨节凸出的手掌同我全身一般大。这怪物穿了一件退色的紫色汗衫,上面印着“2001年世界绵羊博览会”的字样。他有五米多高,可是最吓人的还是那只浑浊的巨眼,蒙了一层乳白色的白翳。即使他不是全瞎,也肯定是个超级近视眼吧。
那魔兽问:“你在干什么?”
格洛弗捏着嗓子说:“没什么嘛!人家在织婚纱呢。”
独眼巨人伸进一只手,在洞内摸索了一阵后找到织布机。他笨拙地摸着上面的裙摆,说:“织这么久也没有变长!”
“哦,其实已经变长了。你看,至少长了三寸呢。”
魔兽吼道:“拖得时间太长啦!”接着嗅了嗅空气,说:“你闻起来真像山羊!”
格洛弗勉强装出咯咯娇笑的样子,说:“喜欢闻吗?这是优德莎娃香水,我特意为你洒的。”
“嗯——”独眼巨人露出尖牙,“香得我都想吃了你!”
“嗯,你真坏!”
“不许再拖延时间了!”
“可是亲爱的,我还没有做完呢!”
“那就延长到明天!”
“不行,不行,还得再要十天。”
“五天!”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就七天吧。”
“七天就七天!七天比五天短,对吗?”
“当然啦。”
尽管魔兽嘟嘟囔囔,仍旧不满意这个时间,也只好让格洛弗继续织下去。轰隆一声,巨石又被推回原位,堵住了洞口。
格洛弗闭上眼睛,颤颤巍巍地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了。
他小声说:“快点啊,波西。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我被轮船的汽笛声吵醒,接着听到广播里有人在讲话——播音的人带有澳大利亚口音,听上去这人心情不错。
“早上好,旅客们!今天我们将在海上待一整天。晴朗的天气让我们能够在泳池边开一个狂欢派对!请别忘记下午一点钟将在北海巨妖休闲室举行赌金为一百万美元的宾果游戏。另外,‘安德洛墨达公主’号还将在步行街上为我们的特殊贵宾们奉献上刺激的剖腹活动!”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他刚才说什么?”
泰森脸朝下睡在沙发上,大脚一直伸到了浴室里。此时他还没有完全睡醒,迷迷糊糊地说:“那个快乐男生说什么……保龄球活动。”
真希望泰森没有听错。这时,一阵敲门声后,安娜贝丝探进头来,一头金发乱成鸡窝似的。她问:“广播里说剖腹活动了?”
我们穿戴整齐后,鼓起勇气走到外面。船上居然有人了。有十几个上流人士正往餐厅那边走。一个父亲带着孩子们在泳池晨泳。穿着白色服装的船员们在甲板上来来往往,见到旅客便抬手致敬。
没有人上前盘问,也没有人注意我们。可是这里总有点不大对劲。
去游泳的那一家子从我们身旁经过时,我听到那个父亲对他的孩子们说:“我们在一艘游轮上。我们在找一些乐子。”
三个孩子面无表情,齐声说:“是的。我们痛快玩一场。我们要去泳池游泳。”
一个船员对我们说:“早上好,我们在‘安德洛墨达公主’号上玩得都很开心!再见!”说完,他转身走了。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很亮。
安娜贝丝小声说:“波西,他们的表现很奇怪,好像是被催眠了。”
我们经过餐厅,忽然看见一个魔兽。这只魔兽是一只冥犬——通身黑色,前爪搭在柜台上,嘴巴伸进鸡蛋堆里正在大快朵颐。这只冥犬尚属幼年,因为它比大多数冥犬的个头小——也就和灰熊差不多大吧。我曾经差点被一只冥犬杀死,这次又遇见这种可怕的动物,登时被吓得冷汗直冒。
奇怪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正排在冥犬后面,居然在耐心地等候吃鸡蛋。他们似乎对眼前的景象视若寻常。
泰森嘟囔说:“真恶心,害得我都吃不下饭了!”
还没等我和安娜贝丝答话,走廊上一个声音说:“昨天又有六个人加入我们。”那声音听起来咝咝的,像爬行动物发出的叫声。
安娜贝丝赶紧朝最近的藏身处指了指——女洗手间——我们三个连忙挤进去。我当时怕得要死,居然没觉得难为情。
某个东西,或者说是某两个东西,从洗手间门外滑行过去,声音就像砂纸在地毯上摩擦。
另一个爬行动物的声音说:“是的,是他招募的那六个人。我们很快就能强大起来。”
两个怪物滑行进餐厅,发出阴冷的咝咝声,听上去像是蛇的笑声。
安娜贝丝瞅了瞅我,说:“我们得从这里出去。”
“你以为我想在女厕所待吗?”
“我是说船,波西!我们得离开这艘船。”
泰森说:“这里真难闻,而且狗把鸡蛋都吃了。安娜贝丝说得对,我们得离开厕所和船。”
如果安娜贝丝和泰森都能达成一致意见,我觉得还是听从为妙。
忽然另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这个声音比任何魔兽都令我害怕。
“——仅仅是时间问题。别逼我,阿格里俄斯!”
是卢克的声音。就是化成灰我也忘不了他的声音。
另一个人显然也生气了,大声说:“我没有逼你!我只是说,如果这笔赌债没有还清的话——”
卢克怒气冲冲地说:“绝对没问题。他们会上钩的。走吧,我们得去指挥室去查看一下那件家什。”
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泰森悄声说:“现在离开吗?”
安娜贝丝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想到了同一件事。
我对泰森说:“我们不能走。”
安娜贝丝同意说:“对,我们得查清楚卢克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如果有机会,我们就打晕他,然后捆起来送到奥林匹斯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