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吃完早饭,我把昨晚梦里发生的事给格洛弗讲了一遍。我们坐在草地上,望着远处在雪地里追逐打闹的山林仙女和赛特们。原来山林仙女允诺如果被赛特抓住,就亲吻他们一下。可实际上这些聪明的山林仙女们根本不给赛特一亲芳泽的机会。她们总是故意引逗赛特们跑到近前,然后突然变成一棵枝头上堆满积雪的大树。可怜的赛特来不及收住脚步,呆头呆脑地就撞在树上,被树上掉落的积雪重重压在下面。
听完我的叙述,格洛弗面色凝重,手指不自觉地卷着腿上的长毛,若有所思地问:“石洞的穹顶砸在她身上?”
“是啊。真见鬼,这到底什么意思呢?”
格洛弗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就在若依梦见……”
“哇噢,你说什么?若依做了个类似的梦?”
“我……我也不十分了解详情。大约早上三点,若依去了大堂,要求和喀戎谈谈。当时她的脸色很不好,似乎受到了惊吓。”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格洛弗登时满脸通红:“我,这个嘛,我昨晚就在阿耳忒弥斯族舍区外露营。”
我白眼一翻:“干什么?”
“咳,就是,嘿嘿,就是想接近她们呗。”
“好啊,你这个长蹄子的不良少年。”
“胡说!咳,别乱打岔。我悄悄跟着她来到大堂,然后躲在矮树丛里,把事情的经过瞧得一清二楚。百眼巨人守住门口不让她进去,她当时气急败坏。唉,我都替她担心了。”
整个营地的安全保卫工作都由百眼巨人负总责——那是个浑身长满眼睛的金发大个子。百眼巨人通常很少露面,只在发生严重安全事件的情况下才出现。要是他和夜影若依打起来,谁胜谁负很难预料。
我问:“若依当时说什么了?”
格洛弗哭笑不得地说:“她一发起火来,说话就变成文言文了,别人很难听懂。我当时也就听了个大概意思,好像是阿耳忒弥斯有难,需要狩猎者的帮助什么的。接着她就骂百眼巨人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可惜,这只能令双方越闹越僵。果然,百眼巨人也还口骂她是……”
“等一下。阿耳忒弥斯怎么会有麻烦呢?”
“我……呃,后来喀戎穿着睡衣急急忙忙走出来,连他尾巴上的烫发卷都没顾得上取下……”
“他在尾巴上夹烫发卷?”
格洛弗赶紧捂住嘴巴,眼珠滴溜溜地转。
我见状只好说:“对不起,请说下去吧。”
“哼,若依说她需要一张离开营地的许可令。喀戎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未接到阿耳忒弥斯的命令之前,他不能擅自放狩猎者们离去。然后若依就说……”格洛弗咽了口唾沫,“她说:‘如果阿耳忒弥斯回不来了,我们上哪儿去要她的命令啊?’”
“什么回不来?阿耳忒弥斯迷路了吗?”
“不大像。我猜是消失,被抓走或者被绑架了吧。”
“绑架?”我思忖了一会儿,“神灵还能被绑架吗?谁有这么大能耐?”
“呃,其实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珀耳塞福涅就有过类似的经历。”(珀耳塞福涅曾被冥王哈迪斯绑架到冥界与之结婚——译者注)
“但她好像不过是,呃,是鲜花女神吧。”
格洛弗一瞪眼:“是春之女神。”
“都一样啦。阿耳忒弥斯可比她厉害多了。谁能绑架她?而且为什么啊?”
格洛弗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难道是克洛诺斯?”
“他还不至于已经这么厉害了吧?”
上一次我们遇见克洛诺斯的时候,他不过就是一堆碎片罢了。呃……其实“遇见”这个词不算太恰当。千万年前,克洛诺斯与诸神展开大战后失败,诸神用他的长柄神镰将其剁成碎片,然后抛进地狱深渊。地狱深渊对于诸神来说就是个处置敌人的无底垃圾洞。两年前,克洛诺斯诱骗我们走到地狱深渊边缘,差点将我们拉进深渊内。去年暑期,就在卢克的鬼船上,我们见到了一副金棺。据卢克自己说,每征召一名新成员,他就能从地狱深渊中捞出一块克洛诺斯的尸体碎片。克洛诺斯魔法高深,能够利用别人的梦来影响他们的思想,从而设下圈套。可我就不明白了,这个巨人王连身体都没有,怎么就能制伏阿耳忒弥斯呢。
“我不知道。”格洛弗说,“我想某个人应该知道克洛诺斯是否成功重塑肉身了吧。说来也怪,你和若依在同一天晚上做噩梦,就像……”
“两者间必有关联。”我说。
雪地上,一个赛特正努力追赶着一个满脸羞红的山林仙女。仙女咯咯娇笑着,伸开双臂迎向冲来的赛特。嘭!山林仙女一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根粗木。那个赛特便宜没占着,反而吃了个大亏,这一下被撞得惨叫连连。
“唉,都是爱情的力量啊。”格洛弗又在发花痴了。
我的思绪仍然停留在若依的梦上。两个梦竟然仅相隔一两个小时。
我想了一会儿,说:“我要找若依谈谈。”
“哦,去之前……”格洛弗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原来是一张折成三叠的旅游宣传册样的纸,“你还记得当初你觉得奇怪——为什么狩猎者们会出现在威斯特奥弗大厦附近吗?我想她们当时是在监视我们?”
“监视我们?此话怎讲?”
他递给我那个小册子。原来是关于阿耳忒弥斯狩猎者的简介。册子的封面上写着“为了将来,明智的选择!”。册子内是图画,都是几个花季少女拉弓搭箭,追杀魔兽的场面。旁边还有标题,例如“加入我们,给你一个长生不老的传说!”,以及“加入我们,给你一个不受男孩子纠缠的美好未来!”。
格洛弗说:“这是我在安娜贝丝的背包里找到的。”
我茫然地说:“我不明白。”
“咳,我个人观点……或许安娜贝丝对此有些心动了。”
我无法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个事实,心里实在恨极了这群狩猎者。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忙个不停,但对安娜贝丝的担忧却与日俱增。在标枪练习课上,我心不在焉,没等阿瑞斯族的营员离开靶场就把标枪掷了出去,还好只在他的裤子上戳了个洞。那营员先是吓得脸色苍白,继而暴跳如雷。虽然我很有诚意地向他道歉,仍然被轰出课堂。
我闲来无事,信步走到天马马厩转转。孰料正巧撞见阿芙洛狄忒族的赛勒娜和一个狩猎者吵得面红耳赤。我见了扭头就走,避之唯恐不及。
经过几番折腾后,我想还是无为而治好,干脆坐在空荡荡的战车比赛场的看台上发呆。远处的射击场上,喀戎正在组织大家进行射箭操练。通常我有什么话都想对喀戎说说,或许能从他那里获得些忠告。可现在我却另有一种心思,觉得喀戎很可能出于保护我的立场而对我有所隐瞒。
混血者之丘上,狄先生和百眼巨人正在给看守金羊毛的小龙喂食。
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心念一动:此时大堂里应该没什么人。那里有一个人……不,有一样东西,我可以向其寻求一些指导。
想到这里,我站起来撒开腿,一鼓作气地跑进大堂,气喘吁吁地直奔楼上。由于是第二次来这里,因此轻车熟路。
打开屋顶门,我爬上阁楼。
阁楼上又脏又乱,和我上次来没什么变化。到处堆放着杂物,有被魔兽啃烂的盾牌,被砸弯的铁剑,还有一堆动物标本,例如鹰身女妖的尸体和一条黄灿灿的巨蟒等。
窗户边,一个全身干枯的女木乃伊坐在三脚凳上,身上的衣服打扮甚是古怪。这个老太婆就是我要找的先知。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像上次一样,静静地等待先知的嘴里冒出绿烟。可是我左等右等也不见动静。
“嗨,”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呃,日子过得好吗?”
话一出口,我就暗骂自己愚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跟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僵尸谈什么“过日子”。想到先知的幽灵就在那个躯壳里,我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寒意。
“我向您请教个问题。”我壮着胆子说,“是关于安娜贝丝的。请问您,我怎样才能救回她呢?”
先知没有回答。太阳探头探脑地将一缕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进屋内,光线中灰尘颗粒上下轻舞。
我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答复,不由得暗暗生气。干什么不好,白白地在这里跟一具僵尸耗时间。
想到这里,我无可奈何地说:“好吧。自食其力,我还是回去自己想办法吧。”
一转身撞到一个摆满纪念品的桌子。上面的纪念品比我头回来时又多了不少。英雄们喜欢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储存在这个阁楼上:要么是一些不想继续摆在宿舍的战利品,要么是某个引起伤心往事的物品。卢克就把一只龙爪扔在这里——他脸上的那道伤疤就是被那只爪子抓的。这里有一把破剑,剑柄上刻着:勒罗伊于一九九九年剑毁人亡。
我抬眼看见一条粉红色的丝巾,心里一动,于是过去捡起来,念着上面的标签:
<p>阿芙洛狄忒女神之纱巾
<p>安娜贝丝·蔡斯与波西·杰克逊发现于丹佛水世界
若不是看见它,我都忘了有这回事了。两年前,安娜贝丝从我的手中抢走这条纱巾,还说什么:“不,不。这爱情魔法不是对你的!”
我还以为她早把这条纱巾扔了呢,没想到却藏在这里。不舍得扔吗?那为什么又要把它打入冷宫呢?
我想了半天,实在猜不透女孩儿的心思。转身看了看木乃伊,见她仍然一动不动。在阴影的掩映下,她的脸上仿佛露出了一丝神秘诡异的微笑。
我吓得赶紧放下纱巾,差点撒丫子就跑。
晚饭后,我就等着瞧那些狩猎者们在夺旗比赛上出丑了。此次比赛规模不大:我方出十三名营员,对方出十三名狩猎者,比安卡就在其中。
夜影若依看上去有些心绪不宁,不停地瞪着喀戎,眼里充满了怨恨。其他的狩猎者们也没有像昨晚那样欢声笑语。她们围坐一起,一边扎紧盔甲的绑带,一边紧张地小声讨论。有些狩猎者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大概得知了若依的噩梦的缘故吧。
我们的阵容是:赫菲斯托斯族的贝肯道夫和他的两个同胞,尽管克拉丽丝不在场,但阿瑞斯族仍派出了几名营员,赫尔墨斯族的斯偷尔兄弟俩和尼克,还有几个是阿芙洛狄忒族的。阿芙洛狄忒族向来与世无争,以往比赛时,她们都坐在观众席上闲聊,或者对着河水梳妆打扮。但这一次听说我们要和狩猎者对阵,却都争先恐后地要求出战。
“我要叫她们知道什么是‘无私的爱’,”赛勒娜用力系紧盔甲上的绑带,“揍扁她们!”
塔莉亚和我面面相觑。
“我主攻,”塔莉亚抢先开口,“你负责防守。”
“呃,”我没有搭腔,其实我原本想倒过来说的,“你的盾牌那么厉害,防守不是更好吗?”
塔莉亚已经将宙斯盾安放在盔甲外,就连我们的队友也对她的盾牌上的那个美杜莎头像心生畏惧,因此都不敢挨着她坐。
“其实我觉得宙斯盾更适合用来进攻,”塔莉亚说,“再说了,你在防守上比我有经验。”
我仔细瞅了瞅她,并没有看见她脸上显露有戏谑的迹象。对于防守,我是只有教训,没有经验。第一年夺旗比赛,安娜贝丝让我充当吸引对方火力的角色,结果被长矛戳了个半死,临了还差点被一只地狱冥犬把命勾去。
“咳,有我防守,你只管放心就是。”我硬着头皮说。
“这就好。”塔莉亚转身帮助阿芙洛狄忒族的伙伴们穿上盔甲,由于她们害怕折断修长的指甲,因此便请塔莉亚帮忙。
尼克兴冲冲地跑过来:“波西,快看,太帅了!”他的蓝翎铜头盔几乎遮盖住眼睛,护胸甲也把整个身子都挡住了。我不知道自己当年的形象是否也这么滑稽。唉,十有八九吧。
尼克吃力地举起大剑:“比赛中能杀人吗?”
“啊……不行。”
“可狩猎者不是长生不老吗?”
“战斗中死的不算。况且……”
“我们死后可以立刻再续一个人嘛,这样就能一直打下去了,而且……”
“尼克,这不是电子游戏。大家可都是真刀真枪的啊。”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失望。我忽然意识到刚才的口吻活像自己的老妈。哇噢,这可不是好兆头。
我在尼克的肩头拍了拍,说:“嗨,没事儿。紧紧跟着队伍,注意别靠近若依。这回我们要让她们好好尝尝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