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这边!”芮秋叫道。
“凭什么听你的?”安娜贝丝不服气地问,“就是你把我们引到了那个死亡陷阱的!”
芮秋说:“因为那里是你们的必经之地,如今这条路也是。快呀!”
安娜贝丝一脸的不高兴,但见到我们大家都听从芮秋的指引,也只得跟上。芮秋看上去一副老马识途的样子,无论遇到多么诡异的拐弯都不曾停留,就连走到十字路口也没有任何迟疑。有一次她忽然说:“低头!”我们急忙蹲下。继而一柄巨斧贴着我们的头皮而过。接着我们就像没事人儿一样继续赶路。
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反正我已经彻底晕头转向了。我们一口气赶到一个体育馆大小,里面竖着大理石柱的房间前。我站在门廊里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追兵的声音。显然,我们已经把卢克和他的那帮狗腿子甩得不知踪影了。
忽然,我发现了一件事:欧拉芮夫人不见了。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不见的,也不知道它是跑丢了还是被那群魔兽抓住了。我心里如同坠了一个铅块沉甸甸的。它救了我们大家的命,而我却没能确保它不掉队。
伊桑瘫倒在地上。“你们都疯了。”他脱去头盔,脸上大汗淋漓。
安娜贝丝吃惊地说:“我认得你!你就是几年前赫尔墨斯族的那几个逃兵之一。”
伊桑瞪着她说:“哼,你是安娜贝丝。我也认得你。”
“你的……你的眼睛怎么了?”
伊桑别过头去,显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我说:“在我的梦中,卢克的手下抓到的那个混血者想必就是你了。原来不是尼克呀。”
“尼克是谁?”
“这无关紧要。”安娜贝丝飞快地说,“你怎么会想要明珠暗投呢?”
伊桑嗤笑说:“什么是暗,哪个又是明?诸神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们。我为什么不能……”
“加入一个用你的死亡来取乐的军队?”安娜贝丝说,“老天,你怎么不长脑子?”
伊桑吃力地站起来,说:“我不想和你吵架。多谢援手之情,不过我要离开了。”
我说:“我们在找代达洛斯。和我们一起吧。如果我们能走出迷宫,欢迎你重回混血营。”
“如果你们以为代达洛斯会提供帮助,那你们就真的是头脑不清了。”
安娜贝丝说:“他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我们有的是手段。”
伊桑不屑地说:“嘿嘿,那就祝你们好运啦。”
我抓住他的胳膊说:“你要独自去闯迷宫吗?这简直是自杀啊!”
他强忍怒气地看着我。他的眼罩边缘已经磨损,黑色的布料也有些退色,看起来戴的时间也不短了。“杰克逊,你不该饶我一死。这场战争中,仁慈就是自取灭亡。”
说完这句话,他朝我们的来路跑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安娜贝丝、芮秋和我都已经累得走不动路,干脆就在这所屋子内支起帐篷歇息。我找来一些木柴生起篝火。屋子内顿时映着四周的大理石柱的阴影,令人有种置身于树林的感觉。
“卢克有点儿不对劲。”安娜贝丝用小刀拨着柴火,小声道,“你们注意到他今天的表现了吗?”
我说:“我觉得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呀,兴致勃勃地折磨我们这些英雄。”
“不对!他有点儿不对劲。他看起来……很紧张。他不许那些魔兽伤害我。他有事情想告诉我。”
“他也许是想说:‘嗨,安娜贝丝!过来坐哥身边,看哥把你的朋友们五马分尸。很好玩的!’”
“你真是不可理喻。”安娜贝丝愤愤地把匕首插回鞘内,对芮秋说,“嗨,指南针,接下来该往哪条路走?”
芮秋没有理会她。自从逃出角斗场后,芮秋就变得沉默寡言。不论安娜贝丝的话讲得多么刻薄,她都一概置若罔闻。芮秋拿起一根前端被烧成黑炭的木棍,不停地在墙上画那些魔兽的形象。寥寥几笔,一个蛇女的画像便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墙上。
“我们应当沿着地上有亮光的方向走。”芮秋说。
安娜贝丝问:“你说的是把我们引入虎穴的亮光吗?”
我说:“安娜贝丝,别跟她过不去了。人家可一直都很努力呀。”
安娜贝丝气呼呼地站起身说:“柴火不够了,我再去找些来。你们两个人好好商量发展大计吧。”说完,她转身走进黑暗中。
芮秋用木棍又画了一幅安泰被吊在铁链上的图画。
我对她说:“安娜贝丝平时不这样的。也不知道她犯什么毛病了。”
芮秋眉毛一扬,问:“你真不知道?”
“什么意思?”
“男孩儿的眼睛都白长了。”她嘟囔说。
“嗨,你怎么也来挖苦我?听着,我很抱歉把你牵涉到这件事里。”
芮秋说:“不,你说得对,我能看见路。我解释不了原因,反正就是能看得很清楚。”说着,她指着房间的远端,那里一片漆黑,“工作室就在那个方向。那里便是迷宫的心脏。我们现在已经很接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会经过角斗场。我……我对不住你,害得你差点死在那儿。”
她的声音有些呜咽,几近哭了出来。
我连忙安慰说:“嗨,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仔细看着我,问:“这么说,你每年夏天都在做这种事情?同魔兽们打仗?拯救世界?难道你从来就没有过正常的生活吗?”
我倒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上次的正常生活是在什么时候来着?让我想想……呃,对了,一次也没有。“大概混血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吧。即使可能会不习惯,但……”我有些不自然地避开这个话题,“说说你吧?你平时都做什么?”
芮秋耸了耸肩膀。“除了画画就是大量阅读书籍啦。”
我心想:好吧,到目前为止我们之间的相似度为零。“你的家人呢?”
我发觉自己触碰到了一个敏感的话题,因为她立刻含糊其词起来。“呃……家人嘛,就是家人喽。”
“你曾说就算你失踪了,他们也不会注意到。”
芮秋放下手中的木棍。“呵,我真的累了,想睡一会儿,好吗?”
“呃,当然可以。我不是有意……”
没等我说完,芮秋已经蜷起身子,把背包枕在头下。她合上双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我觉得她并没有真的睡着。
过了一会儿,安娜贝丝回来了。她往篝火里添了些柴火后,看了看芮秋,然后又看看我。
“我守第一班岗。”她说,“你也该睡了。”
“你其实不必那样。”
“哪样啊?”
“就是……算啦。”我心情郁闷地躺在地上。身体的疲乏很快就将我引入了梦乡。
在梦里,我听到了笑声,冰冷、刺耳的笑声如同磨刀。
我站在地狱深渊的边缘。深渊内如墨池一般的黑雾在剧烈地沸腾。
“小英雄,死到临头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克洛诺斯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和以前略有不同,相比之下刚才的声音凝实了许多,而原来的声音则比较虚幻。如果说现在的声音像从实实在在的身体里发出的,则原来的声音就像从被剁成碎块的身体发出,还真不好形容。
只听克洛诺斯又说:“我简直对你感激涕零。如果不是你,我能否卷土重来仍是未知之数。”
洞穴内的阴影愈发黑暗。我想从深渊边往后退,但感觉就像在油里游泳,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时间流逝的速度在减慢,我的呼吸几乎快要停止了。
“提醒你一句。”克洛诺斯说,“泰坦大人有仇必报,有债必讨。或许被你抛弃的那些朋友们的匆匆一瞥……”
这时,我身边的黑暗发生了波动,瞬间我就被转移到另外一个洞穴。
“快啊!”泰森叫喊着飞奔进洞内。格洛弗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就在他们出来的那个通道内传来隆隆声,随后一个巨大的蛇头突然进入到洞内。这条巨蛇的身体几乎将通道堵得死死的,鳞片如铜片一般覆盖全身。头呈三角状,黄色的眼睛里发出仇恨的目光。当它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我看见它的牙齿的长度都撵上泰森的身高了。
巨蛇向格洛弗发出猛的一击,格洛弗仓皇闪躲。巨蛇咬了个空,吃了一嘴泥土。泰森搬起一块石头掷了过去,正好砸在巨蛇的双眼之间,但巨蛇仅仅缩了一下头,全然不当做一回事。
格洛弗大声警告泰森:“它要吃了你!”
“你怎么知道?”
“它刚刚告诉我了!快跑!”
泰森一个健步朝另一边跑,却被巨蛇猛地一甩头掀翻在地。
“不!”格洛弗惊叫道。巨蛇哪容泰森站起身,直接扑过去将他死死缠住。
泰森使劲向外撑,但巨蛇越缠越紧。格洛弗用芦笛疯狂地击打巨蛇的身体,但每一击都像打在了石墙上一般坚硬。
随着巨蛇肌肉的绷紧,整个洞穴开始摇晃起来。
格洛弗开始用芦笛吹奏音乐,洞顶上的钟乳石如雨般纷纷砸下。眼看洞穴就要坍塌……
我被安娜贝丝晃醒了。“波西,快醒醒!”
“泰森……泰森有麻烦了!”我说,“我们得去救他!”
“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吧。”安娜贝丝说,“大地震啦!”
我这才发觉整个房间都在颤抖,急忙喊道:“芮秋!”
芮秋立刻睁开眼睛,抓起背包翻身而起。就在我们三个人快要跑到出口的时候,我们身后的一根大理石柱轰然倒塌,上百吨的石块四散开来。
我们终于进入通道时,房间内的石柱正接二连三地开始崩塌,白色的粉尘迅速扩散。
安娜贝丝一边跑,一边嘴里还不闲着:“你猜怎么着?我觉得这条路还是蛮好的。”
没跑出多久,前方便出现了一道亮光,看样子像是从普通灯泡发出的。
芮秋说:“去那边。”
我们跟着她跑进一个不锈钢的门厅内,那一刻我还以为到了现代太空站呢。天花板上悬挂着荧光灯,地板上则铺的是金属格栅。
猛然从黑暗中进入到光亮中,我只得眯着眼睛看东西。安娜贝丝和芮秋则在强烈的光线下显得面色苍白。
“去这边。”芮秋说着又跑了起来,“就快到了!”
安娜贝丝说:“这太荒唐了!工作室应该在迷宫中最古老的地方才对。这里不可能……”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我们来到了一道金属双开门前。就在门上高及平视的地方,刻着一个巨大的蓝色希腊字母Δ。
“我们到了。”芮秋宣布说,“这里就是代达洛斯的工作室。”
安娜贝丝在标记上按了一下,大门缓缓打开。
“这个古建筑未免也太现代化了吧。”我说。
安娜贝丝对我怒目而视。我们一起走进门内。
刚一进门,最令我感到惊讶的就是阳光了,强烈的光线透过宽大的窗户照射进来,阳光这种东西在地牢里可不常有。天花板距离地面足足有三十英尺高,工业电灯、刨光的大理石地板和窗台下的手工台,使得这间工作室就像一位艺术家的画室。一个螺旋式楼梯通往二层楼阁。有六个画架上陈列着手工制作的建筑和机械结构图,看过去就像在看达·芬奇的画稿一般。桌子上随随便便地摆放了几个笔记本电脑。一个货架上摆着盛装绿色油状物质的玻璃罐,属于一种希腊燃剂。室内还有几个我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发明装置。譬如说,有一个上面缠满电线的铜椅,一个成年人大小的金属圆蛋,还有一个纯玻璃制造的落地钟,从外面能清楚地看到钟表内部齿轮的运转。在墙上还挂着铜银打造的翅膀。
“不朽的杰作。”安娜贝丝喃喃道,她快步跑到最近的一处画架前,仔细看着上面的画稿,“他真是个天才啊。你们看这个建筑的曲线!”
“而且还是个艺术家。”芮秋也惊叹道,“这些翅膀太神奇了!”
墙上的金属翅膀比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两对要精致得多。羽毛之间连接得更加紧密,不是用蜡粘合,而是用细链将彼此联合。
我的手始终握着激流笔。尽管代达洛斯不在这里,但那几个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工作台上吃了一半的蓝莓蛋糕和咖啡杯,无不表明他离去不久。
我走到窗户前。外面的景色令人惊叹。远方连绵起伏的正是洛基山脉。我们位于一个五百多英尺高的小山顶,山谷内是凌乱的石堆,仿佛某个幼年巨人用摩天大楼般大小的石头堆砌了一个城市模型,然后又将其推倒。
“这是哪里?”我问。
“科罗拉多斯普林斯。”我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诸神花园。”
抬眼看去,只见螺旋楼梯上站着一个手持长剑的剑客,赫然是我们久违的剑术老师昆图斯。
“是你?”安娜贝丝说,“你究竟和代达洛斯有什么勾结?”
昆图斯微微一笑。“相信我,亲爱的。见到他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安娜贝丝厉声道:“听着,叛徒先生,我这一路和龙(蛇)女打过仗,和一个三体男人进行过恶斗,还差点儿被发神经的斯芬克司吃掉,可不是来见你的。老实告诉我,代达洛斯在哪儿?”
昆图斯提着剑走下楼梯。他穿着牛仔裤和牛仔靴,上身套了一件混血营的教官T恤,对于我们这些已认定他为间谍的人来说,这具有几分侮辱的意味。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打败他。他的剑术超绝,但我就算明知不敌,也要拼死一战。
他说:“你以为我是克洛诺斯的走狗,在卢克手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