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后的她
5.
赤身侧躺在床上，眼睛望向洒满月光的窗台，一股倦意袭来，我合上眼睛。
不知道多久后醒来，好像只睡了半个钟点，又好像睡了很久。觉得口干，模模糊糊地摸黑去客厅找水。
按下饮水机，接了半杯，大口喝着。
余光突然瞥到沙发上躺了个人，我愣一下，打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家里有旁人，还是个女孩子。
多少年习惯一个人住，现在多个人，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瞬间变得拘谨，动作小心翼翼，谨慎呼吸，生怕惊醒她。喝水的时候，不自主望过去。
淡淡的月光从阳台钻进来，照得她像一个沉沉入睡的孩子。她脸上的轮廓线条是那样清秀，那样柔和，月光把白日她脸上淡淡的愁郁一扫而光。
一堆散发叠在她脸上，鼻尖的发梢跟着她鼻息起伏，平添几分妩媚。
突然，她睫毛仿佛微颤，我吓一跳，疑心自己看错，又似乎她忽然呼吸急促，下一秒就要睁眼睛看过来。
我心跳加速，忙把杯子放好，逃回卧室。
闭眼躺在床上，想接上刚刚的睡眠，结果心跳不止，局促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刚刚......莫不是，她其实醒着，我赤上身的模样已经被她瞧见了？
呸，我这个做哥哥的......胡乱猜想着，觉得难为情，惶恐半天。
不知道熬了多久，其间忍不住睁眼看一下时间，居然凌晨三点。
糟糕，明天还要上班。
6.
次日，七点五十的闹钟准时把我叫醒。
好困好困好困。
揉揉惺忪的睡眼，躺在床上好半天，做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打开卧室门，却发现她已经出去了。莫名地，我心里松了口气。
我一个浪迹职场近十年的江湖老手，现在居然怯于面对一个小姑娘，说出去简直叫人害臊。
收拾好，在玄关穿鞋子准备出门上班时，突然看到餐桌上摆着一份早餐——两个鸡蛋和一碗米粥。还有一张纸条。我拿起来看，上面写了几行字：
「陈哥，我起得早，自己一个人出去溜达溜达，呼吸下新鲜空气，放松放松，不用担心。最近实在是太累了。给你做了份早餐，希望能合你胃口，碗放桌子上，我回来洗。杨琪留。」
我用手摸一下碗，还是温的。拉开凳子，坐下。
捻起勺子，在米粥里轻轻搅拌，胡萝卜丁立刻浮现起来，给白粥添了一份颜色，颇为好看。
试探性地舀一勺放进嘴里。
嗯？甜的？
我眉头一挑，没想到一碗寻常的米粥也能这么美味，捧起碗喝了一大口。
仿佛上瘾，我三两下就将米粥喝光，放下碗后还忍不住砸几下嘴，不停回味。
拿起一旁的鸡蛋，在桌面轻轻一敲，慢条斯理将它剥开，咬了一口。
鸡蛋柔软细腻的味道和刚刚米粥的余甜混在一起，我细细咀嚼品味着。
吃完，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吟。
好久没这样在家里吃过早餐了，平时因为工作，根本懒得弄，周末睡懒觉，更没兴致。
独居生活的我，虽然会开火做饭，但因为一个人，所以总是随便做点菜，将就着吃。我做饭的原则就一个，能吃就行，哪有她这样水平的厨艺。
拿起车钥匙，离开家。
去上班的途中，一路都挂着笑。
7.
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
关掉笔记本准备下班时，我忽然想起一个段子，不禁一乐。
——面试，HR问，你上班的理想是什么？
——答：我的理想是不上班。
「陈主管，再见。」公司前台的女生欠身对我微笑，我也对她礼貌点头。
太阳西落，我走出电梯，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一推开家门，就听到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噼啪声。
她从厨房里探出头：「陈哥，你下班啦，稍等一下，最后再翻两下这个菜就炒好了。」
我看一眼桌上已经摆好的一菜一汤，卖相很好，忍不住一嗅，味道也很香。有些恍惚，居然有人做好饭菜等我下班回家。
「需要帮忙吗？」我一面问，一面走进厨房。
「不用，马上就做好。」
我靠墙站在一旁，看着她在灶前忙活：「没想到你的厨艺居然这么好，一点也不像个学刑法的。早上的粥味道很不错，谢谢。」她围着围裙，穿的牛仔裤和白体恤，应该是今天新买的。
「厨艺还可以啦，我爸是厨师，从小跟他学的。」她得意一笑，炫技般颠几下勺，「要说谢，也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如果不是陈哥你，我也许只能流落街头了。」
「凭我跟阿杨的交情，我怎么也算你半个哥哥，应该的。」
「菜好啦——」她端着这盘青椒肉丝转身，太着急，一不小心撞到我怀里，我忙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还好她手稳，碗没有掉。
「慢一点。」我松开手。
她红着脸，‘嗯’了一声，低头离开厨房。
8.
这种梦幻迷离的生活，一下过了好几天。
每天醒来，桌上有温度适宜的早餐；下班回家，她做好饭菜正等我一起吃饭。
作为一个终身不婚主义者，此时，我竟然开始渴望婚姻。
其实，哪里会有人不渴望那种看得见的，在呼吸的，可以触摸得到的炽热的爱呢，大多数人只是害怕失望罢了。
周四早上，我们一起吃完早饭后，才刚刚八点钟。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的通勤时间，我还可以在家里待二十分钟。
我和小琪十分慵懒地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谈天说地。最近我们经常这样，在阳台聊天。
聊天的时候不拘一格，话题随意跳转，上一秒说人类和历史，也许下一秒会说到蚂蚁和冰激凌。
偶尔沉默也不会觉得局促，相反，双方都很享受这种和谐的安静。
「陈哥，我觉得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的主角根本就是一个渣男，他虽然追寻女主费尔明娜长达半个世纪，在她白发苍苍后还对她念念不忘，但在这半个世纪里，男主和六百多个女人发生过关系，这也能叫做爱吗？」她突然嘟着嘴问我。
清早的阳光十分柔和，透过窗户照进阳台，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端起跟前茶杯，抿了一口热水，看她愤愤不平的样子，笑道：「这要看你怎么定义爱，怎么定义爱情。」
「反正，在我眼中，这绝对不配冠以爱的名义，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歌颂男主和费尔明娜所谓的爱情。」
「是不是爱情暂且不论，不过......」我略微思忖，「男主是个人渣毋庸置疑，他不仅勾引有夫之妇，害得人家被丈夫割喉，还诱奸单纯天真的幼女，这很讨厌。」
「就是，他就是个人渣——」她看一眼手机，「——哎呀，八点半了，陈哥你赶紧去上班，不然一会儿该迟到了。晚上给你做糖醋排骨，怎么样？」
「忘告诉你了，小琪，今天我要加班，可能要晚上十一点才能回家，不用等我吃饭。」
9.
晚上九点，城市未眠，会议室里也灯火通明。
「不行，这里还需要再改一下。」
「前面的营销部分没问题吧？」
大家都在为这次公司新产品的营销方案发表意见，吵得激烈的时候，甚至会听到几句骂娘声。
疲惫地伸了伸脖子，我掏出手机，看到一条小琪在十三分钟前发来的语音，我点开转文字。
「陈哥，我好像有点醉啦，你可以来接我一下吗，嘻嘻。」上面有定位。
吱——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拖出一声刺耳的长音。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内心着急，看向经理：「老大，家里出了点事，我想先下班。」
「家里的事？噢——」经理恍然大悟般点头，笑道，「我说你小子最近怎么这么开心，谈恋爱了是吧？快去，别让人等心焦了。」大家都暧昧地轻笑。
来不及应付众人的调侃，我跑出公司，开车前往小琪发过来的位置。
她怎么就喝醉酒了呢，不会是去蹦迪泡吧去了吧？她不是这种人啊。
我开着汽车在马路上穿梭着，想起阿杨的叮嘱，不由得懊丧愧疚。
当时阿杨也没说清楚为什么不让她喝酒，小琪她不会真酒精过敏吧？我心里咯噔一下，愈发着急，不顾眼前的红灯，加速闯过去。
终于赶到目的地，下车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酒吧，而是一个满是人间烟火的大排档。
周围一片喧嚣扰攘的环境，我在角落的一张桌子看到她正趴着睡觉，旁边零星摆着几个空啤酒瓶，我冲过去，抬起她的手臂认真端详，再三确认。
还好，没有酒精过敏的症状，我心里终于松一口气。
10.
「喂！你在干嘛！」大排档老板突然冲过来，一脸警惕地大声呵斥我。
我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老板也许是把我当成什么流氓了。拿起手机，给老板看了我和小琪的合照，老板不好意思地一笑，连连说误会，还拍拍我的肩，叫我不要介意。
我自然不会介意，笑着跟他了解了一下小琪到他店里喝闷酒的事。我肚子叫起来，回过头，看她睡得安静，在她旁边桌子坐下，点几份烧烤，打算吃完再带她回家。
她也没什么不能喝酒的嘛，阿杨说得那么唬人干嘛......
老板把我的烤串端上桌后，在我旁边坐下，跟我聊天。
我答着话，余光却一直看向小琪。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裙，黑色高跟鞋，趴在桌子，像一只安静睡着的狸花猫。
晚风吹着，吹得她青丝绕颈，裙角飞扬。真可爱啊......我嘴角忍不住上扬。
突然，她大叫一声醒过来。我和老板被吓一跳。
接着，她站上桌子，我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她脱下高跟鞋握在手中，环视周围的人群，大声喊道：「大家好，杨琪个人演唱会第一场，现在，正式开始！我——来给大家唱个歌！」
「好！」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纷纷起哄。
在一片热闹的掌声中，她正式开始了她的表演。她双手捧着高跟鞋，鞋尖对着嘴，微微低头，十分陶醉地大声唱着。
「给我一次邂逅在青青的牧场
「给我一个眼神热辣滚烫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什么，套马的汉子？！
我嘴角一抽，回头望了一眼被桌上杨琪王霸之气彻底镇住，张大嘴巴，已经石化的老板，心里叫苦不迭。
旁边有几个小孩围了过来，在她踩着的桌子旁边，跟着边唱边跳。
11.
大排档的人都笑呵呵看着正陶醉音乐表演的杨琪。
燥热的夜风，炭烤的香味，还有闪烁着的霓虹，合在一起，变成夏天的味道。
在有小粉丝们的陪伴下，小琪的表演愈发张扬。
她站在桌上，一边唱，一边跳，桌上的筷子、醋瓶，被她踢得到处都是。
好在桌子足够结实......
她白皙的脸蛋上泛起些许酡红，眼神迷离，乌黑的头发随着她扭动的腰肢韵舞。我发誓，眼前这个耍酒疯的女人，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恬静，可爱又知性的律师杨琪。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一曲唱罢，她站在桌子上微微喘气。
周围响起那群吃烧烤的大汉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真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八蛋，他们还在不停吆喝再来一首。
她站在桌上，双手提起裙边，像个迪士尼公主朝人群鞠躬致谢。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突然双手叉腰，发出一阵反派般桀桀的大笑。
「再来一首？嘘——」她把食指竖在嘴边，「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一个魔法少女！现在我得去拯救世界了，下次再唱给你们听！」
人群哄堂大笑，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一脸的认真。
下一秒，她拿起手中的黑色高跟胡乱挥动，仿佛在挥舞着什么魔法棒一般：「古娜拉黑暗之神，乌漆嘛黑，小魔仙，全身变！——」
念完咒语，她把‘魔法棒’往人群用力一掷，正好丢到一群大哥桌上，他们居然不恼，反而大声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