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指挥官不同意了:“哪怕是比这多五十倍的价钱,亚历山大教皇也会出的。”
查尔斯提醒总指挥官,说:“可我们来这儿是想要被加冕为那不勒斯国王的,这事儿可要值钱多了。”
不到三天,朱丽娅・法内兹和阿德瑞娜就被毫发无损地送回罗马,随行护卫的是四百名法国士兵。亚历山大如释重负,高兴地在城门口等待着她们。
亚历山大回到他的寝宫后,一身骑士打扮,腰间挂着长剑和短刀,脚蹬一双闪亮的瓦伦西亚黑靴,身穿一件金色织锦的黑色披风,向朱丽娅求欢。自她离开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内心安宁平静。
想到维吉尼奥的无耻背叛,亚历山大教皇深知想要阻止法军是完全不可能的。没有维吉尼奥的要塞镇守罗马的入口,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查尔斯进入罗马。他需要时间来想出一个计策,用智谋战胜这个年轻的国王,而不是在战场上用武力将其打败。
亚历山大一向很有远见。他一当上教皇,就考虑到有可能会遭受到外敌的入侵。为此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让人开凿了一条地下安全通道,通道从梵蒂冈的房间一直通到圣天使堡的房间,他可以在里面得到很好的保护。他命人在里面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足够他在里面至少度过一个冬天。现在,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决心就在那里长期蛰居,以抵抗法军的入侵。
此时,在杜阿尔特・布兰达奥和米凯罗特先生的严密监视下,亚历山大和切萨雷吩咐仆人们带上贵重物品——黄金三重冠、教廷珠宝、圣物、床、箱子还有挂毯等,撤退到圣天使堡,那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他们带上家人,就连瓦诺莎也放弃她的宫殿,一起躲避到安全的圣天使堡。红衣主教法内兹非常有先见之明,他让妹妹朱丽娅离开了罗马,不让教皇有机会产生任何不快。新旧情人的针锋相对也许比查尔斯国王的进攻更让亚历山大觉得烦恼。虽然瓦诺莎接受了朱丽娅,但从不把她当回事,而朱丽娅也很妒忌她为教皇生下了好几个孩子。
圣诞节这天,教皇下令让所有那不勒斯的军队立刻离开罗马。他们无力抵挡法军的进攻,都不是法军的对手,而且他们待在城里很可能会引发查尔斯对罗马的敌意。这样还可能导致的结果是,查尔斯将会洗劫这座城市,掠夺所有值钱的东西,至少不会阻止自己部队这等所作所为的。
他告诉杜阿尔特:“请带信给查尔斯国王,就说我,亚历山大教皇,非常欢迎他取道罗马前往那不勒斯,并且愿意在罗马迎接他的到来。”
杜阿尔特皱起了眉头,眼睛也眯缝起来:“取道罗马?”
亚历山大解释说:“只是我的一个说法而已。”可他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又加了一句,“当然我也不确定这位英明的国王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十二月,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让整个大地都裹上了银装。烦心不已的亚历山大教皇和儿子切萨雷朝城堡的窗外看去,法国军队正秩序井然地列队进入罗马城。
队列里有手持十英尺致命长矛的瑞士兵,有背着弓弩和小口径长枪的加斯科涅兵,他们管那枪叫作火绳枪;有拿着斧子和长枪的德国雇佣兵,还有手持令人胆寒长矛的轻骑兵。这些士兵旁边是身佩长剑和铁制狼牙棒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在队伍最后面,则是一排排法国炮兵,他们就行进在巨大的铜制大炮旁。
为了迎接国王的到来,亚历山大特意为其准备了富丽堂皇的威尼斯宫,还为查尔斯请来了最好的厨师。教皇安排了成百上千的仆人伺候他们,让他们尽享奢华。为了报答教皇的盛情,查尔斯向他的军队下达严厉军令,任何人都不许在罗马城为非作歹,违令者死。
然而,正当查尔斯享受他的“罗马之旅”、感动于教皇给他的礼遇之时,红衣主教德拉・罗韦雷和其他持不同政见的红衣主教却在国王耳边窃窃私语,反复警告查尔斯说教皇有多奸诈狡猾,并撺掇他尽快召集国王咨询会议。
亚历山大派出他最忠诚、最善辩的红衣主教前去和国王面谈,让他为自己辩护,驳倒红衣主教德拉・罗韦雷对他买卖圣职罪的指控。查尔斯似乎更相信亚历山大的大臣,根本听不进疯狂的德拉・罗韦雷在他耳边的喋喋不休。
国王咨询会议终于没有召集。
相反,几天之后,查尔斯给教皇送去了一封密信。打开这封羊皮纸信,亚历山大先深深地吸上一口气,随后仔细查看了国王的这份密信,努力揣测写信人的语气和心情。这是一封邀请函,国王查尔斯想请教皇听他告解。
教皇松了一口气,他终于达到目的了,他的策略奏效了。看来他有望通过协商将原本棘手的情势变得对自己有利。虽然查尔斯和他的军队已经攻破了他的疆界,但是教皇知道,在这个冲动鲁莽的国王面前,他必须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优越姿态。他不想表现得太过自大傲慢,但是他明白,他不能让国王看出他是如何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教皇将见面地点安排在梵蒂冈花园。然而到底何时到场,这一时间安排极为关键。亚历山大知道,他不能早到,在花园等待国王的到来;也不能比国王去得晚,让国王等他。这就是亚历山大智慧最细致缜密之处。
他坐着轿子从圣天使堡来到梵蒂冈花园的见面地点。他让轿夫们将轿子掩藏在石头建筑旁边的大片木灌丛后面,在那儿悄无声息地等了二十分钟。当看见查尔斯国王进入花园,沿着两旁种满红色玫瑰花的细长小道走过来时,他连忙命令轿夫们将他抬出来。
亚历山大教皇身穿一件最为庄严肃穆的长袍,三重金冠有如一盏闪闪发光的明灯,戴在他的法冠之上,一个饰有珠宝的巨大十字架垂挂在胸前。
查尔斯,身为法国的一国之君,统领着基督王国中最强大的军事大国,却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小个子。他穿着增高靴子,身上五颜六色的宽松长袍将他整个人淹没其中,几乎让人看不见他。很显然,他被亚历山大教皇的高大身姿震住了,嘴角竟然流出一丝口水。
就在这开满神圣玫瑰花的花园里,亚历山大教皇通过谈判挽救了罗马城。
第二天,教皇和国王又一次见面,最终确定他们的协约。这次的见面地点设在教皇大殿。亚历山大知道这个地点会使他在谈判中处于有利地位,因为查尔斯会将它视作世上最神圣的地方。
亚历山大要求协约前言中写明,查尔斯将永远不会废黜教皇。协约上写道:“教皇圣父将永远是法国国王的慈父,而法国国王将永远是教皇圣父忠实的儿子。”把这点写明之后,才能着手协商其他的事儿。
亚历山大准许法国军队在各教皇国自由通行,此外还为法军提供粮食。简而言之,如果查尔斯能够以武力赢得那不勒斯,他将得到教会的许可,亚历山大将为他加冕,让他成为那不勒斯合法的国王。作为对此的保证,亚历山大会把自己亲爱的儿子切萨雷交给国王查尔斯作为人质。一旦那不勒斯被攻克,切萨雷・波吉亚将得到授权,册封查尔斯为那不勒斯的国王。
杰姆王子,现在还是教皇的俘虏,也会被移交给查尔斯。土耳其的苏丹为让他弟弟继续留在罗马做俘虏,每年向罗马上交四万达克特金币,这笔钱教皇可以继续留着。查尔斯会任命杰姆为东征十字军的一名头领,用以挫杀异教徒抵抗者的锐气。
查尔斯国王的最大愿望就是由教皇亲自任命他为东征十字军的正式指挥官。亚历山大同意了,但前提是查尔斯必须首先宣誓效忠于他,承认他是真正的天主教教宗。
双方对协约达成了一致意见。不过,查尔斯只有在攻克了那不勒斯之后才能被任命为东征十字军的指挥官。
查尔斯按照规定向教皇鞠了几次躬,并亲吻了亚历山大的戒指。礼毕,他说:“我会像法国以往的国王一样,发誓效忠于您并尊崇您,尊敬的教皇陛下。我承认,您,教皇圣父,是所有基督徒的教宗,是信徒彼得和保罗的继承人。现在,我将我的一切都供奉给教廷圣座。”
亚历山大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拥抱查尔斯,并依照惯例对他说:“我将准许你三项请求。”在宣誓效忠和遵从新的领主之前,诸侯有权先提条件。为了避免亵渎宗教法庭,大家心照不宣地会先行商讨条件,不会到后面再来讨价还价。
查尔斯继续说道:“第一,我请求您确保我家族的王室特权,诏告天下我的家族是按上帝的意志施行对法国的统治的;第二,请求您庇佑我的那不勒斯之征;第三,请您任命我所指定的三人为红衣主教,并允许红衣主教德拉・罗韦雷居留法国。”
亚历山大教皇通通表示同意。国王查尔斯非常高兴地从他的随行人员当中叫出一个人。此人是个高个子,瘦得像根芦苇,长着张长脸,一双眼睛一副哀戚之情。“尊敬的教皇陛下,我想向您介绍我的医师和占星家,帕维亚的西蒙。他解读出的星象比其他任何因素都能左右我的决策,正因为他,这一次我没有听信红衣主教德拉・罗韦雷的劝告,而是选择相信您。”
就这样,通过谈判,亚历山大扭转了原本无望的形势,实现了和平。
这天晚上,亚历山大把切萨雷叫到他的寝宫,告诉他下午与查尔斯订立的协约。
切萨雷一边听着,一股怒火立即涌上心头,可是他依旧低着头。他知道,身为红衣主教,又是教皇的儿子,他理所当然地成为最恰当的人质人选。他的弟弟胡安很快就会成为教廷军队上将,当然不能让他做主要人质。切萨雷生气并不是因为情势如此凶险,而是这场交易让他感觉自己不过是个小兵,因为别人一时起意,自己随随便便就被人卖了。
亚历山大坐在床脚旁一个精美的雕花箱子上,箱盖是由平托瑞丘细心雕琢而成的。箱子里装着高脚酒杯、几件睡衣,还有些香水和精油——亚历山大教皇将情人们带进波吉亚家的寝宫时,这些可都是必需品。和寝宫内的其他椅子相比,亚历山大最喜欢坐的就是这个箱子了。
亚历山大知道切萨雷生气了,他说:“儿子,你知道我不能把你弟弟送去做人质,因为他很快就会成为教廷军队上将了。所以只能是你了。查尔斯还要求将杰姆也作为人质,这样你就有伴儿啦。高兴一点吧,那不勒斯对于像你这样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好去处。”亚历山大停了一会儿,黑色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轻松愉快的表情,接着对切萨雷说,“你不喜欢你弟弟胡安。”
然而,切萨雷早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这套把戏——表面上轻松愉快,其实内里掩藏着严肃的用意。切萨雷谦恭地说道:“他是我弟弟,我喜欢的是作为我弟弟的那个胡安。”
除了对弟弟的恨意,切萨雷要掩饰的其他秘密更为可怕——这些秘密可以毁掉他的一生,也可以毁掉他与父亲之间的关系,毁掉教会,还有他的伙伴们。因此,与这些秘密相比,他根本不消怎么费力,便能轻易掩饰对弟弟的厌恶。他大笑着说:“当然了,如果他不是我弟弟的话,早就变成我的仇敌了。”
亚历山大恼怒地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没能打探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以后不许这么说了,开玩笑也不行。波吉亚家族有很多敌人,我们只有相互扶持信任才能够存活下来。”他从箱子上站起来,走向切萨雷,拥抱着他,“我知道你更想成为一名军人,而不是当一名神父。但是相信我,在家族计划中,你比你弟弟胡安更重要,而且你知道我有多爱他。一旦我撒手人寰,除非你继承我的位子,否则波吉亚家族的一切都行将毁灭。你是我的孩子中唯一能够完成这项任务的人。你有智慧、有胆识,且武艺超群。从前也有过能武善战的教皇,你肯定也会成为这样的一位教皇。”
切萨雷焦躁不安地说:“我还太年轻了,你还要再活上个二十年的……”
亚历山大伸手推了他一把。“当然啰!”他朝切萨雷咧嘴一笑,他的孩子和情人们无一不喜欢他这种坏笑。接着,教皇深沉的男中音不停歇地从嘴里滚出一长串话语:“还有谁会比我更喜欢筵席?谁一天打猎的时间能比我长?谁会比我更懂得爱女人?如果不是教会法规禁止教皇生养子嗣,我现在会多出多少私生子?我会再活个二十年,而你必须成为教皇,我已经计划好了。”
切萨雷说:“我宁愿打仗也不愿意祷告,打仗才真正符合我的天性。”
亚历山大叹了口气,说:“你已经证明这一点了,可我说这一切是为了证明我爱你。你是我的爱子,是我最大的希望。有一天,你,而不是查尔斯,会重新夺回耶路撒冷的。”他停了一会儿,激动不已。
亚历山大最厉害的武器在于,他能够在他周围的人心中唤起一种幸福感——他有本事让每个人都相信,他最关心的就是他们的福祉。正是这一点帮助教皇赢得了人们的信任,甚至让人们信任他胜过信任自己。这才是他真正高明之处。
他跟世俗王室、跟孩子们还有臣民们打交道时无不如此:只要他还是教皇,这整片土地便都在他的驾驭之下。
有那么一会儿,亚历山大的魔力几乎让切萨雷恍惚起来。可是,当亚历山大提及发起又一次十字军东征时,这魔力便立刻被破除了。教皇和国王们经常会以发起又一次十字军东征为幌子,从信众那里骗取财物。这只不过是又一个收入来源。然而,十字军东征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因为伊斯兰教如今异常强大,它甚至反过来威胁到欧洲自身的安全了。威尼斯人害怕他们在全世界范围的贸易因为这场战争而中断,土耳其人甚至有可能攻打他们的城市。法国和西班牙经常为那不勒斯的王冠斗得你死我活,教皇本人为了保全自己在意大利诸教皇国的世俗权力也已施尽了各种手段。他的父亲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了解这一点。切萨雷知道,在父亲的心中,胡安是摆在第一位的,这也在情理之中,他内心思忖着。胡安像狡诈的女人一样善于耍花招,又像朝廷弄臣一般诡计多端。虽然切萨雷鄙视他是一个懦夫,但有时也会被他给迷惑住。教廷军队的总指挥?真是笑话!
“等我统领十字军东征的时候,我就把头发剃光。”切萨雷说。这是他和父亲之间的一句玩笑话。切萨雷还从来没有像神父一样把头发剃光过呢。
亚历山大笑起来:“等你当上东征十字军的指挥官,说不定能说服教会废除教士必须独身和削发的规定。这些规定可能对身体有益,但还是有些违背人的天性的。”亚历山大沉默了片刻,陷入沉思之中。稍后他又说:“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跟随法军前往那不勒斯时,务必保护好你的人质同伴——杰姆。要记住,土耳其的苏丹每年付给我四万达克特金币,让我把杰姆收留在罗马。要是他死了,我就拿不到钱了;要是他逃跑了,也同样拿不到钱。他带来的钱财可比贩卖一顶红衣主教的帽子还要多。”
切萨雷说:“我会保护好他,也会保护好我自己的。我相信你会嘱咐胡安让他在西班牙收敛一些。他千万不能做出任何疏远费迪南德国王的行为,否则会危害到我们的安全,法国国王随时可以处决人质。”
亚历山大说:“你弟弟只能按照我的命令行事,我的命令永远都是保护你的安危。毕竟,你,我的儿子,才是波吉亚家族未来的希望啊。”
切萨雷说:“我会永远为您、为天主教廷鞠躬尽瘁。”
切萨雷知道自己当天下午就会被扣为人质,并被迫离开罗马。于是,天还未亮,他就骑马离开梵蒂冈,一路奔到了乡间。他的脑中只有一个目的。
他骑了好一会儿,翻过丘陵,穿过丛林,听见鸟兽活跃的声响后,来到了一个小村庄的外围。此时,天才刚刚亮,他的马因为一路奔走和旅途劳累而满身大汗。
他来到一座小石屋前,大声喊起来:“诺尼,诺尼!”可是,并没有人答应他。他放眼望去,田野上空无一人。他又骑马绕到了屋后。
屋后站着一位老妇人,因为年岁已高,几乎直不起腰来。她拄着根山楂木拐杖,身子重重倚在拐杖上。只见她拖着步子穿过花园,手臂上挎着一个藤条篮子,里面装满了新鲜采摘的药草和鲜花。她停下来站着歇了一会儿,因为头垂得太低,以至于几乎要跌倒了。接着,她偷偷地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可是她那视线模糊的眼睛并没有看见切萨雷。她将篮子放在潮湿的地面上,又采了一小束药草,小心地将它放在鲜花的最上面。她向上看了看,然后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仿佛有些茫然,她步履拖沓地走了,鞋子在淤泥地里拖行。
“诺尼,”切萨雷催马追向老妇人,又冲她叫了一声,“诺尼!”
那妇人看见他后,立刻停下脚步,快速举起山楂木拐棍要打切萨雷。她乜斜着眼睛朝切萨雷看去,终于认出了来人是谁。这时,她才终于笑了起来。“快下来吧,孩子,”她说道,因为上了年纪,也因为情绪激动,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到这儿来,让我摸摸你。”
切萨雷翻身下马,伸出双臂轻轻地拥抱着老妇人,就担心一用力把她那把脆骨头给弄折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孩子?”她问道。
他对她说:“我需要你帮忙。我来找一种药草,要能让一个大块头男人睡上几个钟头,但又不会伤害到他。这药必须是无色无味的。”
老妇人发出咯咯的笑声,她举起手,慈爱地抚摸着切萨雷的脸颊。“好孩子,你真是一个好孩子,”她重复了一遍,又咕哝道,“不要有毒的药?这可不像你父亲……”然后她又咯咯地笑了,脸皱得像一张薄薄的棕褐色羊皮纸。
切萨雷自小就认识诺尼。全罗马都谣传当年在西班牙的时候,她是他父亲的乳母,亚历山大很爱这位乳母,所以把她也带到了罗马,并且在乡间给她安排了这么一间小屋和一个花园,她可以在花园里种她那些药草。
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她一直独居,可从来没有人来侵扰过她——即使是那些夜间出没的强盗土匪,或是蛮横的街头混混也从未来过。这些人原本经常窜到乡村,抢掠软弱无助的村民。她能活到这把年纪简直就是个奇迹。如果另外还有些谣言也是真的,那么可以说,诺尼得到的庇护甚至远在教皇圣父之上。据说每到夜幕降临之时,她的屋子里经常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嚎叫声——这事儿可不仅仅是发生在月圆之夜。但有一件事切萨雷知道一定是真的:她从来不需要去打猎或去市场找吃食。在她家门口或是花园里总会出现些死去的小鸟和小动物,且鲜嫩无比,就等着让她弄下锅。
切萨雷很少听见父亲提起她,但是每次提起她时,他满脸无不漾起温暖和亲切的神情。每年亚历山大都会来到这个偏远山村的小屋,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仪式。诺尼会在屋后一口干净的小池塘里给他洗浴。他的随从都在很远的地方候着,但所有人都发誓说听见了狂风呼啸和拍动翅膀的声音,还看见了一簇簇繁星挂满天空。
还有其他一些传言。据说亚历山大脖子上戴的那条琥珀护身符项链,就是诺尼送给他的,当时他还是一名年轻的红衣主教。有一次项链弄丢了,亚历山大躁动不安。就在项链丢失的那天下午,亚历山大打猎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撞伤了脑袋,昏迷了好几小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死了。
那天,他城堡里所有的仆人,还有许多红衣主教一齐帮他寻找丢失的护身符,人们不停地向天主许诺,苦苦祈求祷告,终于,项链找到了。亚历山大苏醒过来,他一恢复神志就命梵蒂冈的金匠在那条项链上安上了一把牢靠的锁,再将琥珀护身符挂在链子上。后来他干脆将锁焊死了,这样他再也不能将项链取下来了。他深信护身符可以保佑他不受邪恶侵袭,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让他相信他们可以给他这样的保护。
此时,诺尼缓缓地走进屋子,切萨雷就跟在她身后。阴暗的屋子里,墙上整齐地钉着一排排钉子,钉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药草,一捆捆都用丝带绑扎着。老妇人从其中一束药草上小心翼翼地摘下几片叶子,然后用她那变形弯曲的手指握着石杵,将叶子放在研钵里捣成细细的粉末。她将这粉末装进一个小袋子里交给切萨雷,并告诉他说:“这就是这种草叶植物的大秘密。只需一小撮就能让一个人昏沉入睡。我给你的这些已经足够药倒一个军队了。”
切萨雷谢过老妇人,又再次拥抱了她。等他骑上马,老妇人伸手摸着他的手臂,警告他说:“你家将有死神降临,会是个年轻人。你要保护好自己,因为你也身处危险之中。”
切萨雷点了点头,让她放心。他说:“死亡总是近在咫尺,因为我们就生活在一个危险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