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前世我强行要了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说的我。
他将我贬得体无完肤，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弃的玉器，既然不完美了，就该摔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恨我，恨我强要了他，将我送去贞女堂，让我受尽欺凌，承受万般痛苦。
“从今往后，你便在侯府好好反省，不许再跟那个江恒川有任何来往！”
我无力反抗，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我住了十一年的地方。
前世最后的三年里，我对自己房间的印象仅剩无几。
我凭着仅有的印象回到了我的房间。
摆设如旧，翡翠绿的床帘，淡黄色的被子，衣服还好好地摆在架子上......
过了许久，心脏怦跳的律动才渐缓下来。
“怎么样，嫂子已经尽力按照你之前的陈设安排了，若是有哪里不够好，别介意啊。”
寒宁清凌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刚刚平复下来的躁动，彻底熄灭了。
原来是她安排的。
06.
我福了福身体，软声唤了句：“嫂嫂。”
下一瞬，寒宁的声音如击玉般冰冷。
“表妹可是喜欢上了裴敛，你的表哥？”
她微垂着眸，唇角弯着温柔的弧度，可说出的话却是冰寒刺骨，透着明晃晃的威胁意味。
“嫂嫂在说什么，清乐不知。”
寒宁凑近我一步，“不知？我与你同是女人，你看他的表情，暴露了你的意图。”
“你说，若是裴敛知道，这个自己从小抚养到大的女子，爱上了他，他会如何做？他会怎样看你？”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若是裴敛知道。
他会骂我不知羞耻，骂我淫荡不堪，然后将我送去贞女堂修行，最后让堂主将我折磨而死。
瞳孔骤然紧缩，大脑轰的一下炸开了。
尖叫、鲜血、慌乱，零零碎碎的片段在我眼前交替再现，崩断了我的神经。
我全身疼得在地上打滚，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变成一把尖刀直逼心脏。
像是被人堵死了呼吸，我只能大口大口地用嘴喘息，如上岸的海鱼般挣扎着。
“不要，不要送我走，不要送我走......我听话，我会听话的！
听话......”
寒宁被我吓坏了，不断朝后退，跌坐在凳子上。
房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我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听话，我听话，我不喜欢你了，不缠着你了......”
。
裴敛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幽深的眸底涌动着分辨不明的意味，把我抱起来，不断唤着我的名字，“清乐”
。
过了半晌，我终于清醒了过来。
看了看窗外，夜幕已经降临。
视线掠过屋中央，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背对着我。
我动了动身体，一个熟悉的，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就那般喜欢江恒川？”
我定了定神，回想着刚刚自己意识迷乱间说的话。
看来，他是以为我心悦江恒川，已经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了。
如此也好，省得纠缠。
“对......我心悦他，非他不可。”
话落，裴敛转过了身，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眸底有一瞬的猩红，不过很快就消失无踪。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眼中尽是寒光。
“他给你下了什么咒，让你如此对他死心塌地，半点不顾女儿家的羞耻！”
又是羞耻。
“在表哥看来，到底何为羞耻？”
“为何女儿家不可以喜欢别人？”
“为何女子喜欢别人便是羞耻？”
裴敛拧着眉瞧着我，一双深邃的眼中闪过深思。
我起身下床，一步步朝他靠近，眼泪模糊了视线。
在他发怔的瞬间，揽住他的脖子，强行吻在上面。
力气大到他一时间都没能拽开。
下一瞬，他突然发力，我脱了力，被摔在地上。
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的他，此时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紧绷，眸若寒冰地看着我。
我痴痴地笑出了声，笑出了眼泪都不停。
“表哥，这般才是不知羞耻。”
“我与江恒川无亲无故，没有半分亲缘关系，我心悦于他，如何就是不知羞耻了！”
我一步步朝他靠近。
“还是表哥心悦于清乐，阻止我出嫁，是因为看上了我，想将我据为己有？！”
下一瞬，裴敛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凸起，下颌线条紧紧绷着，拳头高高举起在空中。
我丝毫不惧，冷冷地迎上那个拳头。
过了半晌，他还是松开了拳头，转身离开。
我脱力一般跌坐在地，泣不成声。
07.
我本想逃走的，逃得远远的，逃到让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可如今，我最深，最不能被人看到的面皮还是被扒开了，没有半点余缝。
我坐在房间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将我送去贞女堂也好，将我一条白绫勒死也罢。
都罢了。
我等了三日，侯府没有半点动静。
第四日，终于有了些消息。
江恒川来了。
洋洋洒洒，浩浩荡荡带了十车聘礼过来。
我换了婢女的衣服，走到了正厅。
江恒川一身大红喜袍站在正厅上。
“我，江恒川，愿以府中一半财产迎娶苏清乐，还望表哥，应允......”
江恒川依旧是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但那双眸子，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凝重。
反观裴敛，下颌线绷紧，眼底沉黑隐晦，薄唇泛白，冷笑开口：“不应允。
世人皆知江小世子不学无术，怎配得上我侯府的姑娘。”
这一句话，不仅是江恒川愣住了，就连站在裴敛身边的寒宁都愣住了。
“裴敛！
你凭什么替清乐做决定！
你让她出来，我不信你。”
裴敛懒洋洋地瘫坐在软榻上，眉眼阴骘，语气隐隐含着怒意，那双黑眸让人看着背脊一寒。
“因为我要纳她为妾。”
此言一出，江恒川怔了片刻，下一瞬就要扑过去，却被两边侍卫按住。
“你疯了！
你竟然让她做你的妾！”
寒宁更是气红了眼，眼眶生生红了一圈，“你说什么？”
裴敛不再理会江恒川的嘶吼，下了逐客令。
看着被侍卫拖走的江恒川，我下意识就想去帮他。
不管如何，他是为了我承受如此侮辱。
脚还未走上两步，裴敛阴狠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
“你想让江府从此消失吗？”
他压低的声音里，裹挟着残忍，嘲讽，和赤裸裸的威胁。
我止住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他。
“表哥何意？”
“唤我裴敛。”
08.
我被他关在了府里，我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每日的消息，全靠巧穗来回偷偷说的一两句话。
“你还真是好本事，侯府这般清正之地，竟养出了你这般不知羞耻，淫荡妇人，勾引有妇之夫！”
寒宁冷戾的声音蓦地在房间响起。
就在我怔惊她怎么能进来的时候，几个侍卫紧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将我团团围住。
我淡漠地看着一圈凶神恶煞的人，知道寒宁来者不善。
“嫂嫂何意？”
寒宁嗤笑一声，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
“何意？嫂嫂？”
“当着我的面，裴敛竟然敢说要将你纳为妾！
苏清乐，你真是好本事啊，在学堂别的没学会，勾引人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他日我定要禀告父皇，看看这学堂的师傅到底是何等无能之辈，竟将你们这些卑贱之人，教成如此无耻之徒，没有半点廉耻之心。”
我沉吟片刻，轻轻蹙眉：“嫂嫂慎言，与清乐同在学堂的，有丞相之女姜绾，大理寺卿之女方淑，首辅之女陆苓芳。”
“嫂嫂说清乐一人便罢，莫要将所有人都带上，莫不是在说我大梁无人。”
寒宁歪着头看向我，渐渐向我逼近，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从前怎不知，你长了张如此厉害的嘴，城郊的贞女堂，最擅管教你这等不知羞耻，口齿伶俐的女子，本郡主便送你去好好修身养性！”
听到贞女堂，我浑身都开始发寒。
前世的记忆扑面而来，让我难以呼吸。
我被几个婢女强行压进了马车，浑身还在颤抖着，嘴里不断呢喃着不要。
马车渐渐驶离，我瑟缩在角落里，眼泪模糊了视线。
还是逃不过吗？
明明我已经决定不喜欢裴敛了。
我不缠着他了。
最后还是逃不过被送走的命运吗？
我闭上了眼睛，绝望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我知道，一旦入了贞女堂，我活不了许久的。
前世我刚被裴敛送去的时候，还保留着被裴敛宠溺的狂妄骄傲姿态。
不过三日，我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
我亲眼见过，被几个贞女溺毙在井中的世家贵女。
亲眼见过，不服管教的女子被剪断手脚筋仍在破草房里等死。
亲眼见过，几个贞女失了名节，被堂主发现后，活活打死在石柱上。
我怕了。
此时此刻，我那般希望自己从未认识裴敛。
自己没有被送到侯府，没有被养在他手下。
就在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
急促的马蹄声从马车后响起，马车急转直下停了下来。
心跳不受控地停了片刻。
可是江恒川来救我了？
“清乐！”
心一顿，一股喜悦冲之而来。
掀开车帘，看到一身布衣，背上挂着一个行李包的江恒川。
我有些困惑，却也未曾多想。
“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喜欢我，胆子还挺大。”
江恒川将我抱下马车放在地上，眉眼间含着笑，顿生波光粼粼。
我......
不是。
下一瞬，裴敛凛冽的声音继而响起。
“你就那般喜欢他，为了他，你竟不惜损了自己的名节和他私奔！”
一转头，看到了身在马上的裴敛，已然阴沉的脸。
私奔？
原来寒宁打的是这个主意。
看来江恒川也被她算计了。
裴敛素来看重女子清誉。
她想让我名节尽毁，逼裴敛亲手将我送进贞女堂。
09.
“你就那般讨厌我，哪怕污了自己的清誉也要与他私奔？”
我收拾好情绪，迎上他的目光，深眸沉定。
“表哥，你越界了。”
“我心悦谁，与谁欢好，亦或者我与谁私奔，将这副身子交给谁，都与你无关。”
“表哥如此紧张我，可是真的对我动了心？”
话落，江恒川握着我的手明显一紧。
感受到他的慌乱，我捏了捏他的手心。
裴敛的视线扫向我和他紧握的手，眸光微动，眼色一沉。
“你还小......”
“我已经十七岁了，我喜欢谁，与你无关。”
裴敛默了默，眸底如骤雨般翻涌而起，下一瞬，几个侍卫翻身上前，饶是江恒川身上有些功夫，却依旧挡不住裴敛暗卫的攻击。
他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回马车上。
近乎惩罚性的吻蔓延至脖颈。
我慌了，拼命捶打。
可他好似无知无觉一般，直到衣领被扯开，露出一截肌肤。
上面还有一块红痕。
裴敛赤着眼，眸底染着愠色，冷得瘆人：“哪来的......我问你哪来的！
？”
那是我被寒宁的人扔到马车上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
可我不打算告诉他。
回视他的目光，笑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分明感受到身上的人怔愣住了。
痴痴地盯着我，眸光落在我满是泪痕的脸上，轻巧地打量一番，粗粝的手指划过那块泛红的肌肤，眉眼轻轻一压，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淡的杀意。
“没关系，是表哥没有照顾好你，清乐放心，表哥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你的人。”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
他在说什么。
不放过谁？
想到前世江氏一族因我受的难，我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