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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1 / 2)

观光车的构造很简单,油门刹车方向盘,车钥匙都插在上面没有拔。

徐徒然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靠啥驱动的,反正开就完事了。

她本来还担心这车子太过笨重,在树木丛生的林子里会不好移动。

等到将车开出了行刑场才发现,这玩意儿似乎自带穿模优先权,与树木撞上时,仿佛是碰上空气,自然而然就穿了过去。

……一想也是。

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人大黑熊开的。

那熊肯定开得还没她好,要是不行点方便,这不等于给自家人添难度吗?

徐徒然充满自信地想着,一脚油门踩下,整列车跟着一个急刹。

所有人因为惯性齐齐往前一冲,坐在第一节车厢的方小可猛地按住前方的保险杠,惊恐抬头:“妹子,什么情况?”

徐徒然:“……”

“嗯,不好意思,踩错了。”

徐徒然低头检查了一下,略显尴尬地松开踩着刹车的脚,重新启动。

小火车再次嗡嗡前行,徐徒然这回谨慎许多,看到前面有树拦着,还打了个方向盘。

方小可坐在后面探头探脑,看了好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开了口:

“妹子,你往右回一下,偏了偏了……诶我是让你回正方向盘。”

徐徒然:“……哦。”

说话间,整列小火车都已经驶出行刑场大门——因为徐徒然没有及时回正方向盘,车子还往旁边偏了不少。

所幸这车自带穿模效果,不至于被卡住,就是要再调转回来,还得费点工夫。

自问车技比熊好的徐徒然在方小可的指挥下,手忙脚乱地将小火车方向纠正过来。

只听车轮有节奏地碾过地上落叶,头顶有略带彩色的红光流转,一切有惊无险地又回到正轨,徐徒然暗松口气,两手把着方向盘,稳稳地朝林子深处开去。

透过后视镜,她能看到所有人都正安安稳稳地坐在车厢内。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徐徒然猜对了。

人类游客在林子里走动时会失散,停在原地则不会。

在建筑物里也不会。

那么当他们身处林子中,却没有用脚走动时,是否还会导致失散呢?

起码目前看来,答案是不会。

这样起码就不用担心之后的汇合问题了。

不过这也导致了另一个有些尴尬的局面——在进入行刑场以北的林子后,大黑熊出没的概率绝对会再次提高。

为了保证安全,负责开车的只能是免疫黑熊精神攻击的徐徒然。

而徐徒然……她的车技,显然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好。

“妹子,你脚松一下,又踩刹车了……诶对,油门不要踩到底。

别动方向盘!

车头没偏就别动方向盘,记得回正,回正啊……”

方小可伸长脖子,一直在徐徒然后方积极指点。

得亏有她在,徐徒然的车总算开得稳当了不少——起码不会开着开着就突然一个打拐,又或者猛刹车到恨不得将所有人都甩飞出去。

方小可松了口气,坐回位置上。

身后又有人举起了手:“大佬,我们手上这泥巴团该咋办啊?”

泥巴团是上车前徐徒然托杨不弃分发的。

分发的理由很简单,根据她之前的经验,如果手上没有“虫子尸体”

的话,很难看到用来运送虫尸的小火车。

更别提爬上来了。

不过徐徒然也不知道这会儿这泥巴团还有没有用。

出于谨慎,还是让其他人都先留着——万一丢掉之后这小车翻脸不认,直接把人丢路上呢。

“但千万要注意,不能直接用手碰啊。

一定要垫东西。”

她略一思索,又打开唱歌笔的麦克风功能,对后面车厢的人嘱咐道,边说边看后视镜,“碰到会有副作用……诶,那个谁,李云是吧?让你旁边白熊把头收回来!

它要滚出去啦!”

正小心将手中泥巴团包起的李云闻言一怔,立刻将旁边往外探头的白熊拽了回来。

徐徒然松了口气,又嘱咐了两句“大家互相提醒不要陷入混乱”

,忽然眼尖地注意到远处树木后摇晃的黑色身影,语气倏地一沉:

“黑熊出现,注意黑熊出现!

各位注意——”

话音落下,所有人已经乖乖坐在位置上,战术性闭眼。

闭眼了还不算,先前徐徒然丢在座位上的一捆石矛早已分发完毕,再加上从她和杨不弃手中匀出来的,当前已经做到人手一根,部分人还拿了一对……

另一头,徐徒然望着靠近的黑熊,也是完全不怵。

意思意思地打了下方向盘以示尊重,实际却一手伸到胸口,按下了唱歌笔的播放键。

“《我是一只小小鸟》,可以吗?”

她提声询问车厢的人们。

稀稀拉拉的回应响起,有不少人表示同意。

但也有人指出,这种时候,试图唤起对方的脆弱,效果可能不大。

时间有限,与其削弱对方,不如想办法武装自己。

徐徒然一想,也有道理,于是手指连按几下,从《我是一只小小鸟》切到了另一首。

——再下一瞬,颇为有力的前奏在空气中响起。

小火车在激昂的旋律中一往无前,车上一堆人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边扯着嗓子齐声高歌《风雨彩虹铿锵玫瑰》,一边将石矛捅出车厢外,随着节奏相当整齐地捅戳摇晃,参差起伏宛如蜈蚣腿。

……知道的是在防黑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划旱地龙舟。

这场景,黑熊看了是什么感觉不好说,反正坐在最后一节的杨不弃是已经看傻了。

同样看傻的还有坐在他前一个座的背带裤女孩。

她显然还不是很能融入这种氛围。

杨不弃亲眼看着她在旋律响起的第一时间愣在当场,跟着便颇不自在地打量起周围的情况。

杨不弃皱了皱眉。

虽然他莫名不是很喜欢眼前这人,但出于好心,他还是用石矛戳了戳对方的肩膀,提醒道:“警告你,别乱动。”

“我没乱动。”

对方乜他一眼,硬梆梆道,“我想跳车。”

杨不弃:“……”

他不知为啥,突然有种很想拿石矛将对方戳下去的冲动。

他强按下这种不人道的想法,再次提醒:“下去会遇到黑熊。”

“我知道。”

对方语气莫名有些坚定,“黑熊没这场面吓人。”

杨不弃:“…………”

行吧,这话他倒是无法反驳。

不过那女孩最终还是没能跳成。

因为没过多久,那些增强版黑熊便当真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她最终被迫认清了一个现实——好像还是黑熊比较吓人。

于是,她果断抛弃了前一分钟的坚持。

也闭起眼睛跟着小声“铿锵”

了起来,一边唱着“铿锵玫瑰”

一边将石矛探出去乱舞,动作之用力,堪称这旱地龙舟上最卖力的一个崽。

而比这离谱方法更让她感到离谱的是,这法子居然还真的有效果。

按说行刑场以北的黑熊更为凶残,噩梦般的恐惧,以及紧随其后的空白、呆滞……即使能避免直视,也依然无法完全规避其带来的精神压制。

然而,或许是“铿锵玫瑰”

的劲头够足。

即使被两三只黑熊包围,车厢内的人们依旧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再加上他们人手一两根的石矛以及蜈蚣腿般地防御阵势——这是什么?这就是加强版的人形小坦克啊。

徐徒然更是嚣张,一开始看到黑熊还知道拐个弯看能不能避开。

后面避都懒得避了,冰封技能也懒得开,拿根石矛就架在火车头前面,看到黑熊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来啊,碰撞啊。

我叫你一声你敢过来吗。

事实证明,黑熊不敢。

它们只能像是古早言情小说中悲情男二,徒然地看着卑鄙的人类用车载着剩下的两只大白熊,扬长而去。

那种寂寥萧索的身影,看得车上人都有些自我怀疑。

李云好奇探头出去看了眼,收回目光后思索半天,没忍住拍了拍前面的茶室女子:“诶,我们是好人,没错吧?”

“……”

茶室女子略显无语看他一眼,以行动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另一边,在连续冲出几拨黑熊的包围后,徐徒然的车越开越稳,心脏却渐渐悬了起来。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边……嗯,从虫子博物馆旁边绕过来的话,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因为这次没有从虫子博物馆内部穿行,徐徒然也无法百分百确定路线的正确。

尤其是在开出许久后,面前景致一再重复,却始终没有感受到空气墙的存在,这更令她对当前路线有些质疑。

而就在她思考起要不要放一只白熊下去引路时,一团巨大的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座雕像。

一座巨大的黑色兔子雕像——起码乍看上去很像黑色兔子。

徐徒然实际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本能地觉得好看。

那东西距离她似乎很远,边缘被树木遮掩,像一团沉在天际的庞大乌云。

明明那么引人注目,然而等徐徒然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的符文,再抬起头时,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再看不见。

“……”

徐徒然看了看手臂上完好的符文,又眺望了眼雕像消失的方向,略一沉吟,果断踩下油门,朝着那个方向驶了过去。

又往前开出几百米,撞翻两只黑熊,徐徒然的车头,忽然像是碰撞到了什么,前行的势头微微一滞。

她动作一顿。

抓起石矛,试探地向前戳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后方的人小声问了一句。

徐徒然摆了摆手,仔细感受了一下矛尖传来的触感,深深吐出口气。

“我们到入口了。”

她轻声道,“应该可以进去。”

她能感受地到,这堵空气墙与之前的状态不同。

她上次来时,这里还坚实冷硬,现在却像是一碗粘稠的藕粉,虽然也有阻力,但只要稍加力道,石矛便能穿过去。

徐徒然定下心神,坐回驾驶座,叮嘱后方众人坐稳扶好,看好人质,旋即深踩油门,发动机再次发出嗡鸣。

火车头拖着长长的车厢,义无反顾地往空气墙内钻去。

穿过的瞬间,仿佛有瓢泼大雨兜头冲下,徐徒然下意识闭眼。

再睁开眼时,心头不由重重一跳。

原本笼罩在头顶的流动红光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披着流彩的光芒,如同有生命般在树枝间轻盈流动。

周围的香樟树变得更为稀疏,树冠不再连成一片。

瞧着却更高,树干宛如通向天际,树冠与天空融在一处,根本看不清头顶摇晃的是树还是云。

地上依旧铺满落叶,这里的树叶倒是不会飞了。

徐徒然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小心将车开入,进入空气墙后的同伴似是同样为眼前的场景所震惊,方小可凑过来找徐徒然说话时,声音都压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醒了什么:

“那个,李云托我问你。

白熊要、要现在放吗?”

“……”

徐徒然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先别。

再往里看看。

可能会需要它们引路。”

在徐徒然的计划里,原定是需要两只白熊。

一只用来开行刑场的大门,一只则用来卡进度,避免空气墙的出口因为白熊集体穿过而提前关闭,同时也有打算拿来当引路蜂用。

虽然因为茶室女子的帮忙,他们比原定的多获得了一只白熊,但眼下情况未明。

徐徒然还是觉得,省着点用比较好……

正说着呢,火车头又向前推进几十米。

整列车都被拖进了空气墙内,徐徒然不小心又拐过了头,正要矫正位置,无意中透过后视镜一扫,忽然皱了皱眉。

——因为拐过了头的原因,从她现在的位置,恰好能看见最后一列车厢的尾端,包括后面被车轮拖过的地面。

也因此,徐徒然终于注意到,那些被车轮碾过的区域,看上去似乎和别的地面不一样——那里像是被犁去了表面堆积的落叶,露出下方的地面。

只是不知为何,那地面的颜色极浅,像是覆了层玻璃。

而地面的周围,却没有任何被犁起的落叶堆积……

徐徒然怔怔盯着那方向,心头莫名一跳。

身后传来其他人带着担忧的询问,她却顾不上回答,只简单说了句“坐着别动”

,就自己跳下了车,站定在一个地点,俯身往车子下面看去。

果然,凡被车轮驶过的地方,都有相似痕迹。

因为角度原因,徐徒然没法看得更细,直起身来思索片刻,所幸坐回车上,举起石矛,用力往地上捣去。

离她最近的方小可茫然看过来,刚要开口询问,视线扫过被徐徒然拨过的地方,整个人蓦地僵住,愕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那些叶子,在往下掉。

随着徐徒然的动作,那些本就铺在地上的落叶,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穿过“地面”

,向下坠落,宛如大片展翅的蝴蝶,悠然地沉入下方的……

水底。

对,水底。

方小可瞪大眼睛,艰难地消化着眼前这一切。

叶子的下面,不是土地,是水面。

她们实际正站在水面上,只是中间垫了一层落叶。

当落叶被惊动,它们就会向下沉去。

被遮掩的水面会暴露,而透过清澈的表面,他们隐约可以看到“水底”

的一角——

那里沉淀着巨大的石块。

石料与他们手中的武器十分相似。

荡漾的波纹与折射的光线让他们难以看得更清楚,但方小可隐隐有种感觉:那些石头所在的地方,应当比他们所感知到的更加遥远。

“这……这是什么?”

方小可心跳无端加速,小心开口问道。

徐徒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试着用石矛戳了下露出的水面,矛尖一下没入其中。

然而随着她将石矛抽回,周边的落叶似是有所感知一般,又开始纷纷朝中间蠕动,动作轻缓却迅速,眨眼便将露出的水面盖了个彻底。

徐徒然试着用脚踩了下。

依旧是叶堆厚实的触感。

再看向小火车的后方,方才被犁出来的那一点水面,也已经被落叶给盖严实了。

“原来如此。”

方小可回忆起徐徒然分享的线索,恍然大悟,“‘叶子是障壁’,原来是这个意思。”

徐徒然认同地点了点头,仔细回忆了一遍在虫子博物馆中得到的线索——【叶子是障壁。

树冠是树根。

虫子是食物。

光是土壤。

目前看来,“叶子是障壁”

与“虫子是食物”

两句都已经得到了解释。

就是不知道剩下两句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就是短暂思索了一下,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放到了一遍——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尽快胸针的所在才是。

她闭了闭眼,转头往后看了眼。

因为她与方小可方才的动静,这会儿车上不少人正好奇看过来。

徐徒然正要安抚两句,忽听李云一声惊叫——一个白团子忽然从他的车厢里跳出来,扭着腰就往林子深处跑!

关键是,它跑就算了,身上拴着的细布条却没能在跑路前解开。

李云也不知咋想的,将那细布条的另一头系在了自己身上,当即被带着一下摔了出去,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又被带着跌跌撞撞地往前几步,竟是被那大白熊直接拖着跑了!

“……”

饶是徐徒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眼看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跳车,立刻喝止,转而启动小火车,踩进油门,跟了上去。

所幸这片区域的植被稀疏,不容易跟丢人。

徐徒然小心追着李云往前,忽见李云被拖进了一块立着的石碑后面,跟着便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徐徒然心头一跳,忙驱车赶上,却见石碑后面是一大圈被石头围起的祭坛,祭坛内铺着大片的血色琥珀。

李云正倒在硬质的血色琥珀上,惊恐地看向前方,胸口不住剧烈起伏。

徐徒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栋开着两扇大门的木质房子。

房子很大,起码有七八米高,造型极其扭曲诡异——房子正前方挂着人脸般的巨大装饰,屋顶两边有奇怪的机关运转,外墙还悬挂着赤色的小瀑布。

徐徒然皱了皱眉,停下车快速上前,一边嘱咐其他人继续坐着,一边独自上前将人扶起,奇怪道:“你没事吧?刚怎么了?”

“刚、刚刚那只熊突然像是疯了一样要下车,我被一路带过来……”

李云手里捏着被挣断的细布条,看着像是还没回过神来,“然后,然后它就拖着我,跑进了这个人的身体里……但我被吐了出来……”

徐徒然:“……?”

“你在说什么?”

她皱起眉,“什么‘人’……”

她说着,再次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前方木屋上,呼吸忽然一滞。

她知道李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那栋“木屋”

,她以为的“建筑”

——实际是一个人。

一个巨大的木头人。

那木头人仅有腰部以上的地方露在地面上,脖子朝前突着,脑袋与背脊几乎平行,五官像是用刀雕刻,却刻得很浅——所以她第一眼才会将它认成“房子”

,又将它的脑袋当做近似人脸的装饰。

而她所看到的两扇打开的大门,实际是它的左右肋部,那两处被开了两个深深的大洞。

木头人的体内没有骨头,洞内一片漆黑,宛如两条幽深的隧道,看高度和宽度,确实够大熊穿过。

至于徐徒然所以为的“机关”

——那还真是个机关。

那是数根有木头和齿轮做成了机械,旋转臂的尽头是扎成一束的巨大荆条,仿佛巨型的狼牙棒。

这些荆条随着机关的运作,一下一下地砸在木头人的肩背上,直砸得木头人皮肤破裂。

有深红的液体顺着破裂的缺口淌下来,源源不断。

所以徐徒然才会误将它们当做红色的瀑布。

现在看来,这些更像是血——是眼前这个木头巨人,被机械鞭挞后,所流出的血。

这些血液汩汩而下,一部分深深地浸入地底,流入祭坛的下方;另一部分则化为红色水雾,向上腾起,缭绕于香樟的树冠之上。

徐徒然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说不震惊是假的。

震惊之中,她又不知为何,感到有些沉重——她不知这沉重是从何而来,冥冥中却像是听到了长长的叹息。

她循着那声叹息抬头,视线落在木头人浅淡的五官上。

张口刚要说些什么,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大白团子从旁边掠过,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面前漆黑的肋部隧道中,眨眼便不见踪影。

徐徒然:“……”

她茫然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只白熊应该就是被困在小火车上的另一只,连忙转头——却见小火车上,已东摇西歪地倒了一片。

所有人都紧闭着双眼,不省人事。

就连被她搀扶着的李云,不知何时也已闭上了眼睛,徐徒然无意识地送了下手,他立刻咚地一下倒在地上,半点反应没有。

徐徒然心头一惊,刚要伸手去拽,忽听耳边一个陌生声音响起:

“没事。”

“人,没事。”

“只是休息。”

徐徒然:“……”

她循声那声音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了木头人畸形的脸。

与之前不同,原本浅淡的五官,眨眼之间却变得深刻不少。

眼睛的位置,还有刀刻的眼珠,正在轻轻转动。

“我想和你谈谈。”

徐徒然听见他道,“单独。”

“……我?”

徐徒然微微一愣,缓缓直起身体,毫不畏惧地看了过去,“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能,是你。”

巨大木头人嘴部未动,声音却嗡嗡地在徐徒然耳边回荡,“我等待的,只有,你。”

徐徒然:“……”

果然。

我就知道。

我超牛批。

她目光微转,很快又看了过去:“等我做什么?”

“等待献祭。

等你归来。

等待,在你的仪式结束之后,为你献上一切。”

木头人缓缓道,“平心而论,我现在有点惊讶。

也很惊喜。”

虽然说着惊喜,但他的语气依旧是硬梆梆的。

徐徒然微微挑眉:“为什么会惊喜?”

“我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

巨大木头人缓缓道,“虽然我有尽力帮你提前……但我以为你至少还需要几个月……?”

说到这儿,巨大木头人忽然顿了一下。

徐徒然:……?

巨大木头人:……

意识到对方停顿得有些久了,徐徒然伸手朝他挥了挥:“喂,你怎么了?”

“……不对啊。”

又过片刻,她方听见那木头人缓缓道,“现在大学才开学没多久……”

“你不是应该还在上学吗?”

徐徒然:?

得,越来越听不懂了。

她神情复杂地望着面前的木头人,不知该不该提醒它,因为这片香樟林该死的机制,她其实根本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而那巨大木头人,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错觉,它现在貌似相当困惑。

木头人:“……啊。”

徐徒然:?

木头人:“……你已经升级了。”

徐徒然:??

木头人:“啊。”

木头人:“还升到辉了。”

木头人:“……啊。”

……你是在诗朗诵吗?不理你还“啊”

个没完了是吗?

徐徒然现在简直一脑袋问号,又被对方的自说自话搞得心烦气躁。

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对方身上不住运转的鞭挞机关,都因为其心中的震惊而暂停了一瞬。

又过好一会儿,方听它再次开口。

原本平静死板的语气,这会儿竟透出了几分明显的难以置信:

“能冒昧,问一句吗?”

徐徒然:???

她一脸莫名地盯着那木头人,耐着性子摆了摆手。

跟着就听那木头人以一种略带茫然的语气道:

“请问你这个升级路线……是谁帮你规划的?”

“我不理解。”

第一百一十八章(小修)

徐徒然看得出来,对面的木头人是真的茫然。

但就像它不理解什么“升级路线”

一样,徐徒然对它的话也非常不理解——凭借着找回来的零星记忆,她大概明白对方说的“升级”

是什么意思。

但为什么要表现得她好像磕了什么不该磕的经验直升包一样?

另一头,木头人似还沉浸在无尽的困惑中,语气飘忽: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那个负责引导你的东西安排的吗?它是不是坏掉了?”

“那种东西也会坏吗?好奇怪啊。

要不直接吃了吧。”

徐徒然:“……”

这话题,咋还越来越限制级了。

略一沉吟,她谨慎开口:“这事我没法和你解释——因为我的记忆根本不在我这儿。”

木头人:“……”

木头人:“啊。”

“你也丢了。

胸针。”

“对对,就是那个。”

徐徒然立刻点头,“如果你想和我深度交流的话,起码得先将我的记忆还我吧。”

木头人闻言,却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它巨大的脑袋原地缓缓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原本嘴巴的位置被转到了上方,看上去像是很深的皱纹。

“胸针,右边,深处。”

它低声道,“他们应该又要找到了。”

“你等等,往最里面走。”

“他们?”

徐徒然怔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周围的一切忽然摇晃起来——摇晃的同时,又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你还好吗?妹子?大妹子?”

“怎么还不醒啊。”

“是不是得先把她从这鬼地方搬下去……”

声音越来越靠近,也越来越清晰。

徐徒然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斜躺在茶室女子的怀里,周围则围了一圈人。

方小可、李云。

杨不弃也站在边上,那朵小粉花趴在他头顶,正抖着花瓣向下张望。

徐徒然:……

她又环视一圈周围,只见下方仍是那块巨大的血色琥珀,前方则同样是那个房屋般的巨大木头人。

不同的是眼前木头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死物,只有自带的机械臂在片刻不停地运转,往其身上鞭挞。

徐徒然大概猜到是什么状况了:“我刚才昏倒了?”

“差不多。”

茶室女子扶着她站起来,“我们过来时看到李云倒在地上,你让我们别动,自己冲上来扶李云。

之后另一只白熊逃跑,我们忙着去拦,等反应过来时,你已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李云在旁边点着头,又补充道:“你是在看到那东西之后变得不对劲的。

是不是被它蛊到了啊?”

“那东西”

,指的自然就是那个巨大木头人。

这下徐徒然完全明白了——估计她在与木头人对视后,就被暂时拉走了意识。

她以为睡着的是其他人,但实际在他人眼中,真正失去意识的是她。

徐徒然了然地点点头,抬手搓了搓眼窝,再次扫了圈周围,忽然觉出不对。

此刻围在她旁边的,是茶室女子、李云、方小可与杨不弃。

人群之外,那个新来的背带裤女孩则不远不近地站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至于布丁头与乔风,则完全不见身影。

徐徒然微微蹙眉,正要细问,忽见两个熟悉人影,从不远处的隧道中跑出。

“找到了,果然在里面!”

布丁头语气带着掩不住的兴奋,“这一侧的隧道里面有土包,里面藏着胸针!”

在场众人听了,无不面露欣喜。

徐徒然揉了揉额角,忽然觉得有些跟不上:“隧道里面?他们刚才是进去查探了?怎么进去的?”

她明明记得李云说过,想跟着白熊进入隧道,结果被弹了出来。

似是看出她的困惑,李云慌忙道:“我之前想跟着进入的是左边隧道。

那边确实进不去。

但不知为什么,他们走右边就能进。”

……右边。

右边,深处。

脑海中蓦地响起巨大木头人曾说过的话,徐徒然若有所思地垂眸,忽又想起它说过的另一句话——

“他们应该又要找到了。”

又要——徐徒然很难不注意到这个词。

为什么是“又要”

还没等她琢磨明白,出去探路的布丁头与乔风已经全走了过来。

听他们的描述,那条隧道里面虽然有些吓人,但并无其他危险。

他们所找到的胸针则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洞里。

乔风已经率先找回了属于他的一枚——他胸口写着“乔风”

的胸针已经被摘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写着“冯桥”

的胸针。

看来这应是他的真名。

不过哪怕想起了名字,他的记忆仍是存在残缺。

想来应该还得靠其他的胸针去拼凑。

“里面有很多鼓包,得自己一个一个去挖。”

布丁头道,“还挺费事的。”

言下之意,这事仅凭一两个人难以迅速完成。

再加上他俩已经验证过没有危险,众人当即便互相牵引着,往位于木头人右肋的隧道走去。

他们脚下铺着的是一大片血色琥珀,而隧道内部,则是松软的红色泥土。

一路上都没有落叶存在,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这点,人员失散的情况并没有再次发生。

在即将踏入隧道的前一秒,徐徒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上方的木头人。

只见对方五官模糊的脑袋挂在上方,一动不动,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所发生的的事。

……又或者是发现了,只是它暂时无意干涉?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它所说的那个“负责引导的东西“,又是指什么?

徐徒然心头浮起问号,听见前方传来的呼唤声,忙应了一下,提着石矛,快步走了进去。

*

正如布丁头二人所说,这条隧道很深,也相当幽暗。

前面一段路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得亏茶室女子有一个手电筒。

即使如此,大家也只能彼此牵着手走。

等到深入近千米,才见隧道内出现了一层流动的红光——借着那层黯淡的光,他们终于得以看清地面。

那里果然耸着不少小鼓包。

冯桥向其他人示范自己是如何利用石矛挖到胸针的,据他所说,直接用手接触红泥会疼痛,能用工具最好。

而在刨开后,则会看到里面盛着一汪清水。

水底大概率会沉着一枚胸针。

说话间,他已经又当着众人的面顺利又刨开了一个坑。

坑内的清水中果然躺着一枚写着“口口”

的胸针。

他试着用手去捞,那东西却像是水中的月亮,一碰即碎,根本捞不到。

“看来这东西不是我的。”

冯桥得出结论,示意其他人上手来试。

徐徒然正好离得比较近,也试着伸手捞了下。

指尖除了冰凉的清水,什么都感觉不到。

徐徒然尝试失败,立刻自觉往旁边退开。

将位置让给了下一个人。

余下几人很快便在冯桥挖出的土坑旁围成个圈,还有的则自己拿着石矛走到一边开始抛土坑。

杨不弃不知何时站到了徐徒然的身旁,诚实地给出评价:“这场面像是团建挖笋。”

徐徒然被逗得一乐,瞟他一眼:“你不去挖?”

“不急,我想再观察一下。”

杨不弃道,“我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找记忆。

我和他们又不一样。”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扫了眼他下半身的树干,略一沉吟,扯了下他的胳膊:“不急的话就跟我来。”

杨不弃:“?”

他乖乖地跟着徐徒然往更深处走,走出一段距离了才道:“怎么?”

“我刚才昏迷那会儿和那大木头说上话了。”

徐徒然低声道,“它让我往最里面走……”

“最里面?”

杨不弃蹙眉,“你还真信它的?”

“不好说。

我是觉得它对我没恶意。”

徐徒然边继续往里走,边道,“而且听它的意思,它对我们闯到这地方来好像不是很在意。

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

不然那家伙不会说“又”

“或许以前也有人找到这地方。”

杨不弃沉吟道,“比如那个将线索藏在虫子博物馆的人。”

假如能利用好白熊集体迁徙的机会,想进来并非不可能。

何况这附近并没有黑熊巡守。

只不过,以前哪怕曾有人找过来,多半也只是单枪匹马。

不可能像徐徒然一样直接包辆小火车拉一群人过来。

而假如只有一个人的话,面对埋有胸针的土包,那想必是相当棘手。

“确实。

既需要工具,又需要确保挖到的是自己的东西。

不然等于白干。”

徐徒然点头,“而且既然白熊‘自杀’走的是左边隧道,那么转化出的黑熊,说不定正好就是从右边出来。

这样打个时间差,很可能过来的人都还没找全东西,就被转化后的黑熊逮个正着……”

然后再度被剥成一张白纸,忘记一切,被丢到林子里重新来过。

这样一想,这个机制还真是足够残酷。

徐徒然说着,微微皱起了眉。

旁边杨不弃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把‘说不定’去掉。”

他略一停顿,低声道,“看来你说对了。”

“?”

徐徒然不解抬眸,顺着杨不弃的目光往前看去,正见前方几只大黑熊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不知干些什么。

也是杨不弃眼神好。

这么乌漆嘛黑的几坨,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徐徒然略一挑眉,提着石矛走上前去,那些黑熊像是被惊动般转过身来,看到徐徒然却没有过多反应,转过身去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又过几秒,方见它们陆续站起来,彼此推搡着走了。

徐徒然这才知道它们方才是在干嘛——只见黑熊之前蹲着的位置前,正列着一列被挖开的小土包。

每个坑里都波光粼粼,水底静卧着一枚字迹模糊的胸针。

徐徒然脱下半边手套,试着伸手,顺利从中捞出一枚,接触的瞬间便感到一阵熟悉的暖流涌动。

再一细看,上面赫然是三个字。

【徐徒然】

原来如此,合着是给我开后门。

徐徒然看似笑了一下,心底的疑问却愈发厚重。

她将这枚胸针别在胸口,汹涌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坠落。

苏醒。

新的生命。

金香树。

慈济院。

A大……

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掠过一生的记忆,然而细究之下,仍存在相当的空白。

徐徒然抿了抿唇,又捞起第二枚胸针。

【能力者】

天灾。

秩序。

混乱。

扑朔迷离。

非正常理智……

相应的内容更为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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