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警惕的目光短暂地由探寻的目光替代,“那你是说对了。”
“那么,我的朋友——他们要拿你怎么办?”
杰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过道:“这个礼拜我要找一名律师。我想他会知道的。我一直希望避免这事。我曾经以为解释清楚我就能开脱此事,但——但这个证券交易委员会新来的狗杂种,一个假男人,特伦特……”——又出了一口长气,“特伦特用他的影响来为自己搞到工作。你想下多少赌注来赌他们两个是……我发现我同你观点一样。如果一个人必须有敌人的话,他们至少应该是你能尊重的敌人。”
“中央情报局也不能帮助你?”
“我在那儿没有多少朋友——哦,你清楚。升迁太快了,邻里最富的孩子,格里尔的金发宠儿,我跟英国佬的关系。即使这样我也会树敌。有时我想是不是他们中有一个人可能……我不能证明这事,不过你不会相信我们在兰利所有的计算机网络,而我的全部股票交易都存在计算机系统里……你知道吗?计算机记录能被某个懂行的人改掉……不过试试去证明那事吧,朋友。”杰克从一个小盒中拿出两片阿斯匹林,吞了下去。
“里塔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从来没有。几年前为了一件事我使他下不来台,而他不是那种能忘记这类事情的人。也许他的一个手下人……有一些很不错。海军上将想帮忙,但他老了。法官也要退出了,一年前就该离开了,但他不知怎的守着不放——即使他想,也不能帮我。”
“总统喜欢你干的事。我们清楚。”
“总统是一个律师,一个公诉人。他只要得到你违背了一条法律的半点风声,那么——你变得孤零零的迅速程度今人震惊。在国务院也有一帮子人在抓我的辫子。我看问题的方式跟他们不尽相同。这鬼镇子里,你要诚实做人可没好果子吃。”
这事那么说是正确的,普拉托诺夫心想。他们先是从彼得·韩德森、代号卡休斯那儿得到报告,他十多年来一直为克格勃传递情报,起先是作为已退休的参议院情报委员会的唐纳森参议员的特别助手,现在是审计总局的情报分析专家。克格勃知道瑞安是中央情报局情报处上升的明星。莫斯科中心对他最初的评价称他为一个富有的半瓶醋。几年前,这个观点改变了。他干了某件事情,赢得了总统的注意,现在达到白宫的特别情报简报,他负责撰写几乎一半的文字。从韩德森那里得知他汇集了一份庞大的、关于战略武器势态的报告,一份在雾谷〔见前文,指美国务院。——译者〕引起暴怒的报告。普拉托诺夫老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印象。作为一个看人的好手,从他们第一次在乔治敦大学的Galleria相遇,他就认定瑞安是一个聪明的对手,而且是一个勇敢的对手——但是一个过分习惯于优越地位的人,一个对人身攻击太容易被激怒的人。相当老练,却又奇怪地十分幼稚。午饭时看到的一切证实了这点。从根本上讲,瑞安太美国化了。他看事情以黑白、好坏来分。但是要紧的是瑞安自觉不可战胜,直到现在才开始悟出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这点,瑞安成为一个怒气冲冲的人。
“所有那些工作白费了,”几秒钟后瑞安说道:“他们要把我的建议扔进废纸篓。”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欧内斯特·操蛋·艾伦巧言相辩,说得总统把战略防御计划摆到谈判桌上。”普拉托诺夫为了不对这句话作出明显的反应,用尽了他所有的职业手段。瑞安继续说:“都是徒劳。因为这个蠢透了的股票事情,他们抛弃了我的分析。局里也不象他们应当做的那样来支持我。他们在把我扔向该死的恶狗。我也他妈的拿这毫无办法。”杰克吃完了热狗。
“人们总能有所作为,”普拉托诺夫提议道。
“复仇?我想过那事。我可以到报社去,但是《邮报》〔即《华盛顿邮报》。——译者〕要登一篇关于证券交易委员会那件事的报道。国会山上有什么人在纠集一个绞刑队。特伦特,我想是的,我敢打赌,昨晚也是他叫那记者来找我。狗娘养的。如果我试图把真象发出去,唉,谁会听呢?基督,我只是跟你坐在一起就把我的命押上去了,谢尔盖。”
“你为什么这样说?”
“你干吗不猜一猜?”瑞安让自己露出笑容,又嘎然中止,“我不要去坐牢。我宁愿去死也不愿那样毁掉自己的名声。真他妈的见鬼,我冒着生命危险——我把一切都搭上了。有些事情你了解,有一件你不清楚。我为这个国家冒过生命危险,而他们却要把我关进监狱!”
“也许我们能帮你。”终于提出来了。
“叛逃?你肯定是开玩笑吧。你不指望我生活在你们那个工人阶级的乐园,对吧?”
“不,可是为了适当的奖励,也许我们可以改变你的状况。会有对你不利的证人。他们可以发生变故……”
“别对我吹那种牛皮!”杰克俯身向前,“你们不在我们国家干那种勾当,我们在你们国家也不干。”
“每样东西都有一个价格。你肯定比我更明白这点。”普拉托诺夫笑道:“譬如说,特伦特先生昨晚提到的‘大案’,那会是什么事呢?”
“我又怎么知道你真的是为谁工作?”杰克问。
“什么?”这使他吃了一惊,瑞安鼻窦生疼也看出来了。
“你想要一种奖励?谢尔盖,我就要把我的性命交出来了。就因为我以前这样做过,你可别以为这很容易。我们在莫斯科中心内部有一个人,某个大人物。你现在告诉我那个名字会为我买到什么。”
“你的自由,”普拉托诺夫立即说道:“如果他象你说的那样地位高,我们的确会做很多的。”瑞安一分多钟未发一言。俩人象打牌那样瞪着对方,好似他们在赌各自所拥有的一切——而且好象瑞安知道他握有一把次牌。普拉托诺夫。同那美国人注视的力量势均力敌,并且满意地看到是他的力量获得了胜利。
“这周末我要飞往莫斯科,只要在那之前事情别爆发出来,如果出事,我他妈就完了。我刚跟你讲的,朋友,它不要通过各种渠道。唯一我能肯定不是的人是格拉西莫夫。它要到主席本人手中,直接到他手中,不要中间人,要不然你就冒险失去那个名字。”
“那为什么我应该相信你知道它呢?”俄国人打出好牌,但是小心翼翼。
轮到杰克发笑了。他输的这张牌结果成了好牌,“我不知道那名字,可是我知道情报。我知道的四件从乘务员——那是代号——那儿来的情报,你的手下人能对付其余的。如果你的信通过渠道发出,可能我就上不了那架飞机。我怎么知道你说话算数?”
“在情报行当里,人们必须信守诺言。”普拉托诺夫让他放心。
“那么告诉你的主席,如果他能安排的话,我想要见他。面对面。别带废话。”
“主席?主席不……”
“那么,我就作出自己的法律安排,去碰碰运气。如果我有办法,我不想因叛国罪去坐监狱。那就敲定了,普拉托诺夫同志,”杰克说出结束语,“开车回家好走啊。”
杰克立起身,走开了。普拉托诺夫没有跟上。他回头四下张望,找到了他自己的保安人员,他发出信号,表明他们没有被人监视。
而他有他自己的决定要作。瑞安是真格的吗?卡休斯是这样说的。
他经营代理人卡休斯已经三年了。彼得·韩德森的情报过去从没错过。他们利用他来追踪并且逮捕了战略火箭部队里一个一直在为中央情报局工作的上校,得到了无价的战略和政治情报,甚至那个“红十月”事件的美方内部分析报告,那是去——不,现在有两年了,不是吗,正是在唐纳森参议员退休前——并且现在他在审计总局工作,对他真是十全十美:直接接近保密的国防情报以及他在国会山上所有那些政治关系。一段时间前,卡休斯曾告诉他们说瑞安在受调查。当时这只是一条珍闻,没有认真对待它。美国人总是在相互调查,那是他们国家的竟赛项目。接着你第二次听到同样的故事,又是那场跟特伦特之间的难堪事。真有可能……?
克格勃高层有个漏洞,普拉先诺夫想着。当然,有把重要情报直接送往主席的规程。克格勃算尽了所有可能性。一旦哪条信息发出,就必然要追究到底。哪怕是有暗示表明中央情报局有一个间谍在克格勃高层……
然而那只是一个考虑。
一旦我们设下钩,我们将拥有瑞安博士。也许他是够蠢的,以为一次性的有价情报交易是可能的,他今后永不再……更有可能的是他现在是如此绝望,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会从他那儿得到什么样的情报呢?
分管情报的副局长的特别助手!瑞安一定能见差不多每样东西!去招募一个如此有价值的代理人——自从菲尔比〔Philby是为苏联工作的英国高级情报人员,他的暴露及叛逃苏联是英国及西方特大丑闻。——译者〕以来没人干过,而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
不过这事重要得可以违反规则吗?普拉托诺夫在心中问自己,一边喝干他的饮料。在他的记忆中,克格勃从来没有在美国发生过暴力行动——这一点确实有—个绅士协议。但是有什么规划会放掉这种优势呢?也许一两个美国人可能会发生车祸,或者是意外的心脏病发作。那也必须由主席批准。普拉托诺夫要提出他的建议。它会被采纳的。他敢肯定。
这个外交官是个过分讲究的人。他用纸巾擦脸,把所有的垃圾塞进纸制饮料杯,然后把它扔进离得最近的那个垃圾孔。他没有留下任何暗示他曾在那儿的东西。
神箭手肯定他们正在赢得胜利,任务布置给部下时,反应不能再好了。冷酷、开怀的微笑,斜视的目光,赞许的点头。所有人中最热心的是他们的新成员、前阿富汗政府军少校。在他们的帐蓬里,在阿富汗境内二十公里,紧张的五个钟头过去,计划商议好了。
神箭手看到第一阶段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六辆卡车和三辆BTR-60型运兵车已在他们手中。有些受损了,不过那并不出入意料。打死的傀儡军士兵被剥光军服。十一个生还者正在接受盘问。当然他们不会参加这次战斗,不过要是他们被证明是可靠的话,会允许他们加入联合的游击队。其他人……
前阿军军官查缴了地图和无线电密码。他懂得所有俄国人兢兢业业地传授给他们的阿富汗“兄弟”的规程。
十公里外有一个营的基地营地,在正北方的舍卡巴道路上。前少校用无线电进行联系,表明“向日葵”击退了埋伏,损失中等,正在向营地开进。这得到了营长的同意。
他们把其中几具尸体装上车,并穿上带血迹的军服。纵列行进时,受训的前阿富汗政府军成员守着BTR运兵车上的重机枪,纵队在石子路上保持着适当的战术队形。营地就在河的另一边。二十分钟后他们就能看见它了。桥早就被毁掉了,但是俄国工程兵倾倒了足够的石子,作成了一个涉水渡。纵列在东边的哨所前停下来。
这部分很紧张。少校做了一个恰当的信号,哨兵挥手让他们通过。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过河。河西冻住了,驾驶员不得不跟着从过河的一溜杆子之间开过,以免陷进碎冰下面的深水。还有五百米。
基地在一个小山包上。周围环绕着沙袋和原木做成的低平地堡。每一座都没有全员把守。营地选址很好,四面八方都有很好的火力场,不过他们只有在夜间才全部进入武器掩体。在这里其实只有—个连的兵力,而其余的在外面巡逻营地附近的山头。这个纵列是在吃饭的时候到达。营部汽车场进入视野。
神箭手坐在队首卡车的前面。他心中暗暗惊异,为什么他如此完全地信任倒戈的少校,不过又断定现在不是为这件事焦心的好时候。
营长走出地堡,他看着士兵们从卡车上跳下来时,嘴里还在嚼着什么东西。他正等着部队首长,脸上露出点烦怒的样子。这时BMP战车的侧门慢慢地开了,一个身着军官服的人出现了。
“你是谁?”
“Allahuakhbar!〔意为“上帝是伟大的”。——译者〕”少校高叫。他的冲锋枪撂倒了提问者。步兵输送车上的重机枪向正吃着午饭的一大群士兵扫去,而神箭手的队员们冲向那些缺少士兵的地堡。用了十分钟抵抗才完全停止,不过守方没有半点机会,营地内部大约有一百名武装的游击队员,不可能有机会。抓获了二十名俘虏。这儿仅有的俄国人——两个尉官和一个通讯军士——被当场击毙,剩下的俘虏派人看守住,少校的工兵则向汽车场跑去。
在那儿他们又弄到了两辆BTR和四辆卡车,肯定够用了,其余的被他们焚毁了。他们把一切不能携带的都烧掉了。缴了四门迫击炮,六挺机关枪,以及他们能找到的所有备用军服。营地其余部分被彻底摧毁了——特别是无线电设备,先是用枪托砸烂,然后再烧掉。留下来一小股卫兵跟俘虏在一起,也给他们参加“圣战者”的机会——不然就因他们对异教徒的忠诚而送死。
到喀布尔有五十公里。这个更大的、新的车辆纵队向北奔驰而去。更多的神箭手部下前来汇合,跳上那些车辆。他们兵力现在为二百,军服和装备都象阿富汗政府军的正规士兵,随俄制的军用车辆向北隆隆开行。
时间是最危险的敌人。他们九十分钟后到达喀布尔远郊,遇到几个检查卡。
离这么多俄国人如此近,神箭手觉得皮肤上有虫子在爬。他知道,黄昏来临时,俄国人就回到车阵和地堡中,把街道留给阿富汗人,然而,即使斜阳西下,也不能使他感到安全。检查比他预计的要马虎一些,少校凭着舌头通过了所有的关卡,用的是刚刚歼灭的基地营区的行军文件和暗语。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行军路线避开了城市保安最严的部分不到两小时,这座城市被抛到后头,他们在友善的黑幕下滚滚向前。
他们行进到燃油快要用完的时候。这时,车辆被开下公路。一个西方人会惊奇地看到“圣战者”高兴地扔下他们的车辆,即使这意味着要用背来扛他们的武器。已休息好了,游击队员们马上挺进丛山,向北进发。
这一天,格拉西莫夫注意到,除了坏消息没有别的,他两眼盯着瓦吐丁,“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能攻破他?”
“主席同志,我们的医务人员向我提出,感觉剥夺步骤,或任何形式的体罚”——拷问不再是在克格勃总部使用的词——“都可能致这人于死地。鉴于您坚持要一个供词,我们必须用……古老的审讯方法。对象是一个难对估的人。精神上,他远比我们任何人预计的坚强得多。”瓦吐丁尽量说得平铺直叙。他现在为了一杯酒简直可以杀人了。
“都是因为你把逮捕搞砸了!”格拉西莫夫冷冷地发表看法,“我对你有过很高的希望,上校。我曾想你是一个有前途的人。我以为你提升的机会成熟了。我错了吗,上校同志?”他质问道。
“我对这个案子的关切局限于揭露祖国的叛徒。”临阵不退用尽了瓦吐丁浑身解数,“我觉得我已经做到这点。我们知道他犯了叛国罪。我们有证据……”
“雅佐夫不会接受。”
“反谍报工作是克格勃的事,不是国防部的事。”
“也许能承蒙您向党的总书记解释这点,”格拉西莫夫说道,让他的火气发得过分了一点儿,“我一定要这个供词。”
格拉西莫夫曾指望今天再获得一项情报奇功,但是从美国传来的“火急”报告使其失效——更糟的是,在他得知它毫无价值的前一天,格拉西莫夫已经交付出去了。代理人莉维娅表示歉意,报告说,最近刚由彼霞里娜上尉传送的计算机程序情报,不幸地已经过时了。这件也许有助于平息克格勃和国防部心爱的新计划之间的风波的东西也就没了。
他必须得到一份自白书,而且必须是一份不用严刑逼供出来的自白。每个人都知道拷问能得到任何审讯人想要的东西,大多数审讯对象疼痛难忍,说出一切要求于他们的事情。格拉西其夫需要足够好的材料送到政治局,政治局成员不再那么害怕克格勃了,不会按字面接受格拉西莫夫的话。
“瓦吐丁,我需要它,我很快就要。你什么时候能交来?”
“使用我们现在被限定的方法,不超过两周。我们要剥夺他的睡眠。那要花时间,因为老人比年轻人需要更少的睡配,时间就要长些。他将逐渐糊涂起来,然后垮掉。根据我们已知的这人的情况,他将用他全部的勇气——这是一个勇敢的人——来对抗我们。但他仅仅是一个人,两个星期!”瓦吐丁说道,自如再过十天应该足够了。最好是提前交付。
“很好。”格拉西莫夫停顿下来。是鼓励的时候了,“上校同志,客观地说,你处理这项调查还是不错的,尽管有最后阶段的失望。事事求全是不公平的,而且这政治上的纠纷也不是你所为。如果你提供要求于你的东西,你会得到适当的奖赏。继续干吧。”
“谢谢,主席同志。”格拉西莫夫看着他离去,然后叫他的车来。
克格勃主席不单独旅行。他的专用“吉耳”车——一辆手工制的豪华轿车,看起来象一辆三十年前的特大号美国车——由一辆甚至更丑的“伏尔加”跟随着,车里装满了精选出来的武功高强并且对主席本人绝对忠诚的警卫员。格拉西莫夫一人坐在后排,轿车沿宽阔大街的中心道线飞驰而下,看着莫斯科的大楼在窗外闪过。很快既出了城,奔向森林,一九四一年德国人就是在那儿被挡住的。
那些俘虏中的很多人——那些经受了斑疹伤寒和劣等食物的人——建立了夏季别墅。尽管俄国人仍然憎恨德国人,头面人物——这个无阶级社会的统治阶级——却醉心于德国的工作质量,“西门子”电子器材和“布劳蓬克特”家电产品跟《真理报》和未经删节检查的“白色塔斯社”新闻稿一样,都是他们家中的一部分。在莫斯科西部松树丛林中的板式家园造得跟沙皇遗留下来的一样好。格拉西莫夫经常想那些辛苦建造它们的德国士兵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倒不是那有什么要紧的。
米哈伊尔·彼德罗维奇·阿列克山德罗夫院士的正式别墅同其余的没有两样,两层搂,它的木板漆成奶油色,陡直的房顶,在黑森林〔在德国。——译者〕中也恰到好处。车辆出入道是一条穿过。树林的石质曲径。只有一辆车停在那儿。阿列克山德罗夫是一个鳏夫,也过了渴望年轻女人陪伴的年纪,格拉西莫夫自己打开车门,迅速地查看了一下他的保安随从人员正象平常那样的散进树丛。他们只暂停下来从车后箱取出御寒用的、厚厚的白色保暖“皮猴”以及在雪地中保持脚暖的重型皮靴。
“尼古拉伊·波里索维奇!”阿列克山德罗夫亲自来开门。别墅里有一对负责司厨和清洁的夫妇,但是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回避。而现在正是该回避的时候。院士接过格拉西莫夫的大衣,挂到门旁的衣帽钉上。
“谢谢,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
“茶?”阿列克山德罗夫用手指向起居室里的桌子。
“外面真冷啊。”格拉西莫夫承认道。
两人在桌子两头的老式的垫得厚实的扶手椅内相对而坐。阿列克山德罗夫很爱当东道主——至少对他的同事是如此。他斟好茶,然后取出一小盘白霜樱桃密饯。他们按传统的方式饮茶,先把一些加糖的樱桃放进嘴里,然后让茶浸透它们。这使得说话很不方便,但却是俄国式的。更重要的是,阿列克山德罗夫喜欢老的方式。尽管他同马克思的理想结合了,这位政治局的头号理论家在小事上保持了他青年时代的方式。
“什么消息?”
格拉西莫夫无言地表达出他的脑怒,“特务费利托夫是只倔强的老鸟。还要用一两个星期才能得到供词。”
“你应该枪决你的那个上校,他……”
克格勃主席摇摇头,“不,不。一定要实事求是。瓦吐丁上校干得很好。他应当把实际的逮捕工作留给一个年轻点的人,但我对他讲过那是他的案子,所以他无疑太字面化地接受了我的指示。他对此案其余部分的处理近乎完美。”
“你过早地变慷慨了,柯利亚,”阿列克山德罗夫发表看法,“突袭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有多难?”
“对他不行。这美国间谍是好样的——正如人们所料。优良的外勤人员有敏锐的直觉。如果他们不是如此技艺高强,全世界社会主义现在已经实现了。”他随便地补充道。阿列克山德罗夫生活在他那学术世界中,主席知道,他对现实世界中的事物如何运行不怎么理解。要尊重那样的人是很难的,不过害怕他可不难。
年长者嘟囔收开了,“我想我们能等一两周。这样做使我不安,美国代表团正好在这儿……”
“会在他们离开之后。如果达成协议,我们也不损失什么。”
“削减我们的军备简直是疯狂!”阿列克山德罗夫坚决地说。米哈伊尔·彼德罗维奇仍然把核武器想成跟坦克、大炮一样:越多越好。跟大多数政治理论家一样,他不费心去了解事实。
“我们将保留我们的火箭中最新最好的,”格拉西莫夫耐心地解释,“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明星计划’进展状况良好。有我们自己的科学家已经完成的工作以及我们获悉的美方计划的情况,不到十年,我们将有能力保护罗金娜免受外国攻击。”
“你在美方活动中有好的情报来源吗?”
“很好,”格拉西莫夫说道,放下手里的茶,“我们接到的某项情报送出得太早了。美国计算机指令的一部分在它们被认可前就送到我们手中了,结果是有毛病的,这是一件让人难堪的事,不过如果人一定要遭难堪,太有效力比不够有效倒是要好些。”
阿列克山德罗夫用手一挥,把这个话题置之一旁,“我昨晚同瓦涅也夫谈了。”
“怎样?”“他是我们的。他不能忍受那个浪荡女儿进劳改营——或遭遇更杯的想法。我解释了要求于他的事。这事很容易。一旦但你获取那个费利托夫狗杂种的自白,我们就对所有事一齐下手。最好一次把每件事都办成。”院士频频点头,以加强语气。他是政治策略方面的专家。
“我对西方可能的反应不安……”格拉西莫夫谨慎地提出。
那老狐狸对着他的茶笑了,“纳尔莫诺夫将承受一次心脏病突发。他的年龄正合适。当然不是一次致命性的,不过足可使他退居一边。我们将向西方保证他的政策将继续下去——如果你坚持久我甚至能容忍那个军备协议。”阿列克山德罗夫顿住,“避免过度地惊扰,他们确实有道理。我唯一关心的就是党的绝对权威。”
“那是自然。”格拉西莫夫知道接踵而来的是什么,就俯身准备再次恭听。
“如果我们不阻止纳尔莫诺夫,党注定要完蛋!那个傻瓜,在抛弃全部我们为之努力的事业。没有党的领导,德国人就会住在这栋楼里!没有斯大林把钢铁注进入民的脊梁骨,我们会在什么地方。而纳尔莫诺夫却谴责我们最伟大的英雄——列宁之后,”院士迅速地补充道:“这个国家需要一只强有力的手,一只强有力的手,不是一千只小小的玩意儿!我们的人民理解这点。我们的人民要求那样。”
格拉西莫夫点头同意,一边心想,这个哆哆嗦嗦的老傻瓜为什么总是必然说一样的话。党不想要一只强有力的手,尽管阿列克山德罗夫竭力否认这一事实。党本身就是由一千只小小的、四处乱抓、握住不放的手组成的:中央委员会成员、地方上的党政人员,他们交纳党费,高呼口号,参加每周会议,直到他们对党说的每件事都厌烦得要死,但仍然继续坚持,因为那是升迁的仕途,升迁意味着特权。升迁意味着一辆轿车,到索契的旅行……还有“布劳蓬克特”家电。
所有的人都有他们的盲目点,格拉西莫夫清楚这点。阿列克山德罗夫是几个仍真正相信党的人物之一。格拉西莫夫不信。然而,是党在治理这个国家,是党孕育着野心。权力自有其道理,对他来说,党是通向权力的道路。他毕生的工作都是用来保护党不受那些希望改变权力平衡的人的损害。现在,作为党自身的“剑与盾”的主席,他处于夺取党的领导权的最佳地位。阿列克山德罗夫要是得知他年轻的学生把权力看成他的唯一的目标,除保持原状之外并无别的计划就会感到吃惊,感到愤慨。苏联会象以前那样迈着沉重缓慢的步伐,在自己的边界内保证安全,寻求向不管哪个提供机会的国家扩散它自己的政体。会有进步的,部分来自于内部变化,部分来自于能够从西方获得的东西,但是进步不能把期望升得过高或过快,这却是纳尔莫诺夫要办的。但是,最好的是由格拉西莫夫来牵缰赶马。有克格勃的力量作后盾,他不必为他的安全感到害怕——在搞垮国防部之后当然不怕。所以他听着阿列克山德罗夫激昂长论党的理论,适当的时候点点头。对一个局外人,这看起来就象那成千上万斯大林全神贯洼地聆听列宁讲话的老照片——差不多全都是假的,并且象斯大林那样,他要用那些话来为自己的利益服务。格拉西莫夫只信奉格拉西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