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一次演习无论多麽完美无缺也是不够的。在其後的四个夜晚,他们又进行四次夜间演习,并在白天也进行了两次。这样,每个队员都十分熟悉了自己的位置。突击队员们要冒着M-六0型机枪的火力在十以外冲进收押战俘的牢房,为了因应那个营地的布局而不得不这样做,这是整个突袭中最危险和最难解决的技术问题。但是,一周之後,绿色黄杨木突击队已经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他们自己有这种感觉,那些将军们也有同感。训练进行得有条有序,恰到好处,队员们既没有感到负担过重,也不觉得枯燥乏味。接下来是最後的准备阶段。在训练过程中,队员们可以随时停下来,彼此提出建议,好的意见立即被传达到指挥部或阿尔比上尉那里,也常常用以补充原来的方案或计划。这是这次行动的构想,这一点很重要,它使每个队员都感到自己对这次行动有某种程度的影响,从而增强了信心。
对特种部队常常不使用简单命令和威逼的手段,而是藉由更深入、更重要的职业判断来不断修正计划和行动方针,最後使问题得圆满解决。
值得注意的是,课馀时间大家显得更为松弛。他们了解了这次任务的性质和具体做法,用不着再对这些年轻人进行惯用的士气教育。他们在露天海滩上观看电视节目,阅读书籍和杂志,等待着命令的下达,奔赴万里之外去营救那些等待着他们的同胞。在这二十五个队员平静的脑海中,在不停地提出这样的问题——事情进展会顺利吗?不会出什麽差错吧?如果顺利完成任务,他们该是多麽高兴。他们都早已下定决心,不论事情成败,这事都势在必行,不能逃避。他们要把丈夫营救回来同妻子团圆,把父亲营救回来看望自己的子女,把那些被俘人员救回自己的祖国。
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即使是冒着死亡的危险,这也是值得的。
根据尔文士官长的要求,部队请来了牧师。部队中一些良心上的问题得到了答案,队员们解决了思想上的负担,越来越把心思集中在这次任务上面。每个人来到训练场地,和自己最要好的同伴互相纠正动作,检查位置和角度,练习冲击。而且每个人还增加了自己个人的训练项目,除了早晚集体训练之外,还额外跑上一两哩的路。一位训练有素的旁观者可以从这些队员的表情看出,他们的态度严肃而不紧张,集中而不耽溺,有信心而不盲目乐观。匡蒂科的其他陆战队员站在远处观看突击队的演习,他们不知道为什麽会选在这麽个特别的地方,训练又这麽奇特,为什麽还有一架眼镜蛇直升机停在起飞线上,为什麽那些营救飞行员在整装待命。但是,只要看一眼那些在松林中进行演习的突击队员,他们都会缄口不语,不会贸然提出这些问题,而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观看着,他们都明白,特殊的行动即将开始。
“谢谢你,罗杰。”鲍勃坐在自己设在兰格利的乾净的办公室中说道。他按动了一下电话上的按钮,拨了一个室内号码。“是詹姆士吗?我是鲍勃。可以了,请按动电钮吧。”
“谢谢你,詹姆士。”达奇。麦斯威尔从自己的砖椅上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镶板,那里有他过去驾驶F六F战斗机时所获得的荣誉的纪念品。那是对他的职业的私人试金石。“格拉夫顿士官。”他喊了一声。
“是,长官。”一位士官出现在门口。
“给星座号上的波杜尔斯基将军发信号:绿色信号。”
“是,长官。”
“同时给我备车,然後打电话通知阿纳科斯希亚,我十五分钟内要赶到那。”
“是,将军。”
美国海军温斯洛。霍兰。麦斯威尔中将从办公桌边站起身,走出了通向东厢走廊的侧门。首先来到这座建中空军部门的办公室。“加里,我们需要上次谈过的那架运输机。”
“好吧,达奇。”将军回答说,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请把具体情况通知我的办公室,我现在要外出,但每隔一小时我会打电话来。”
“是,长官。”
麦斯威尔的车正停在河口,一位士官长为他开车。“去哪儿,长官?”
“阿纳科斯希亚,直升机场。”
“是。”驾驶将车发动,直奔河口而去。他并不知道有什麽任务,但知道一定有重要事情。那老头走路的速度很快,连蹦带跳,就像自己的女儿外出约会一样。
凯利又在干自己的活儿了,他已经这样干了好几个礼拜了。他把自己的武器中的子弹卸了下来,希望自己能够一弹不发就完成任务。他的主要武器是一支CAR-十五卡宾枪,这是根据M-十六式步枪改造的一种武器。他的肩枪套内还有一支九毫米的无声自动手枪。但他真正的武器是一部无线电。为了保险起见,他将随身携带两个这样的无线电,外加食品、水和地图,以及备用电池,总共有二十叁磅重,这还不算他自己潜入用的各种工具。这重量不算什麽,他觉得带着这些东西可以轻易地穿过树林和小山。凯利行动很敏捷、迅速,而且悄然无声。这也是他长期训练的结果。
经过了超常训练,轨利感到这次会更容易更轻松一些。他站起身,信步朝山下而去。他看到队员们正分成小组在训练,好更熟悉自己的武器,而阿尔比上尉在和四个直升机组的人员谈话。他朝直升机停放处走去,只见一架蓝色的海军直升机降落在那儿,从中走出了麦斯威尔将军。不用说,他已知道将军的来意。
“我们要出发了吗?”
“今天晚上。”麦斯威尔点点头。
在期望和热情之外,凯利也感到了一阵寒意。这再不是训练和演习了。他的战斗生活又要开始了。其他人的生命将维系在他的身上。他要去完成这项任务。他知道应该怎样去做。
麦斯威尔朝阿尔比上尉走去,凯利站在直升机旁边等待着。杨将军的车开了过来,因此他可以把这消息告诉他。阿尔比接受了命令,凯利看到他身子站得更直了。
陆战队的侦察兵们也围拢了土来,他们的反应异常清醒。大家相互交换着眼色,互相点着头。
任务就要开始了。
命令下达之後,麦斯威尔又回到了直升机旁。
“我猜想你们一定希望尽快开始。”
“你说过你也这样希望。”
将军拍了一下这位年轻人的肩膀,指了指直升机。直升机内的人员戴着飞行帽,负责飞行的机组人员启动了发动机。
“还有多久出发,长官?”
“你午夜回到这里报到。”飞行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麦斯威尔示意他留在地面上。
“是,长官。”凯利摘下头盔,跳出机舱,朝杨将军走去。
“达奇对我说过了,”杨说道,声音中流露着明显的不满。“你需要什麽?”
“先回船上换一下衣服,然後送我去一趟巴尔的摩,行吗?从那里我自己开车回来。”
“听我说,克拉克……”
“将军,我曾帮助制定这次行动计划,我第一个进去,最後一个出来。”杨将军想骂人,但没有那样做。相反地,他指了指司机,又指了指凯利。
十五分钟後,凯利又进入了另一种生活。自从把逆戟鲸号停泊在河岸码头之後,他原来的世界就停止了。现在他需要把时间拉回去,回想一下过去的这段时间。他看了码头一眼,发现码头负责人对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他很快冲了一个澡,换了便服,回到将军的公务车旁。
“上兵,请去巴尔的摩,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在机场下车,其馀路程我乘计程车。”
“好吧,长官。”司机说道。凯利很快在车上睡着了。
“情况怎麽样,麦肯齐先生?”希克斯问道。
“他们批准了这次行动。”这位特别助理回答。他签妥几份文件和其他卷宗,将来的历史学家会记下他的姓名,说明他在一些重大的事件中扮演了一个次要的角色。
“你能说点什麽?”
说个鬼,麦肯齐想道。希克斯现在有空,他可以向这位小伙子显示一下自己的重要性,这正是个机会。他用两分钟时间,简单叙述了一下这次绿色黄杨木行动的要点。
“长官,这是一次侵略行动。”希克斯平静地说,尽管他感到身上一阵寒意,心也很不痛快。
“我想他们也会这样想,但我并不这样认为。就我所知,他们已经入侵了叁个主权国家。”
“可是那和平谈判……你自己说过的。”希克斯有些着急。
“啊,你是说破坏和谈,鬼话!沃利,我们有自己人在那,而他们掌握的情况关系到国家安全。另外……”他笑了笑。“我帮忙把那卖给了亨利。”如果这一点露了出去……“可是……”
麦肯齐抬起了头。这个小伙子还没有听懂吗?“但是什麽,沃利?”
“那是很危险的。”
“战争就是这样,除非没人对你说过。”
“长官,我是有权在这谈话的,对吧?”希克斯直言问道。“当然,沃利,有什麽你说好了。”
“现在和谈正处在微妙阶段……”
“和平谈判向来就是微妙的,不是吗?请继续说下去。”麦肯齐下令,对自己的学术讨论很是得意。也许这个年轻人可以从中学到点什麽。
“长官,我们已经损失了不少的人了,我们也杀害了他们上百万人。但这到底是为了什麽?我们得到了什麽?任何人又得到了什麽?”他的声音几乎是在恳求。
这些话并不新鲜,麦肯齐已经对之厌烦了,不想再回答。“如果你要我回答我们为什麽会卷进这个泥潭,事情搞得这麽乱,沃利,你这是浪费时间。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团乱麻,但那不是这个政府的工作,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被选了出来,我们的责任就是要使我们脱离那个鬼地方。”
“是的,长官,”希克斯不得不表示同意。“那正是我的看法。现在这样做可能会失去我们结束这场战争的机会。我认为这是一个错误,长官。”
“好吧。”麦肯齐放松了一些,容忍地看了对方一眼。“这种观点,我说得客气一些,确实有其优点。可是,那些人怎麽办,沃利?”
“让他们碰运气好了。他们都是已经死去的人。”希克斯答道,言语中充满年轻人的冷漠。
“你知道,这种不闻不问的态度可能有用,但我们之间的一个差别是,我去过那,而你没有。你从来没有当过兵,沃利,这是一种耻辱,或说是遗憾,你应该在军队中学到一些东西的。”
这些无关的题外话真的使希克斯大吃一惊。“我不知我能从中学到什麽,那肯定会影响到我的学业。”
“实际的生活和书中的学问是有差距的,孩子,”麦肯齐说道,他尽量使语气显得亲切一些,但在他的助手听来却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真正的人民在留血,真正的人民是有感情的,真正的人民是有梦想的,是有家庭的。他们具有真正的生命。沃利,你应当学习的是,他们可能不像你,但他们仍然是真正的人民,如果你在这个人民的政府中工作,就必须注意到这一点。”
“是的,长官。”他还能说些什麽呢?他没有办法赢得这次辩论。这件事,他确实应该找什麽人谈谈。
“约翰!”两周来毫无音讯。她一直在担心他会出了什麽事情。可是现在她又面对着这相反的事实:他依然活着。
“好,桑迪。”凯利笑着说,他今天穿着很讲究,打着领带,蓝色的衬衫很耀眼。这显然是一种伪装,和上次见到他时的情景是如此地不同。他的容貌甚至也令人感到迷惑。
“这些日子你到哪去了?”桑迪问道,同时招呼他进屋。她不想让邻居知道这事。
“在外地有些事情。”凯利含混地说道。
“什麽事情?”她马上接着问道。
“绝不是违法的事情,我向保证。”他只能这样回答。“真的吗?”一时间大家都感到很尴尬。凯利站在那,他的脚已跨进门内,但突然感到一种介乎愤怒和歉意的感情,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到这哀来,为什麽自己要特别请求麦斯威尔恩准跑这麽远的路来看桑迪。他现在真有点不知所措了。
“约翰!”莎拉突然喊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好,莎拉。”凯利很高兴自己摆脱了刚才的尴尬局面。“我们对你的到来都感到很惊喜。”
“为什麽?”
莎拉走下楼梯,脸上挂着微笑。“你看起来变了一个样。”
“我一直在进行正规的锻。”凯利解释说。“什麽风把你吹到了这儿?”
莎拉问道。
“我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想在离开前来这儿看看你们。”
“要去哪里?”
“我不能说。”这种回答使屋内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约翰,”桑迪说:“我们知道。”
“好吧,”凯利点点头。“我想你们会猜到的。她怎麽样?”
“她情况不错,谢谢你的问候。”莎拉答道。
“约翰,我们需要谈一谈,好吗?”桑迪坚持说。莎拉为了让他们好好谈话,就回到了楼上。护士和这位她原来的病人进了厨房。
“约翰,你到底在干什麽?”
“最近吗?我不能说,桑迪,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
“我的意思是一切,你究竟干了些什麽?”
“最好不要问,桑迪,知道了没有好处。”“比利和李克是怎麽回事?”
欧图尔把问题摆上了桌面。
凯利朝叁楼看了看。“你们已经看到那些人怎麽对待她了,是吧!他们再也不能这样做了。”
“约翰,你不能做这种事的,警方……”
“警方有人和坏人挂钩。”凯利不得不对她实情相告。“这个组织已和某个人达成了协议,可能是个地位很高的人。因此,我不能相信警方,而且也不能,桑迪。”他尽量和她讲道理。
“可是,还有其他人,约翰,其他人还……”终於谈到较深入的内容。“你怎麽知道有人和警方挂钩?”
“我问过比利一些问题。”凯利停了一会儿,她的脸色使他感到更加愧疚。“桑迪,难道真的相信有人会出来调查一个妓女的死因吗?难道认为有人真的会关心她们吗?从前我这样问过,还记得吗?也说过没有人,连提出一项帮助她们的计划也不会有。关心她们,这正是我为什麽把多丽丝带到这儿来的原因。可是,警察会关心吗?不。也许,我可以收集资料把贩毒组织摧毁。但我没有把握,我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然而,这正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如果想去报案,我不能制止,但我不会伤害。”“这我知道!”桑迪几乎叫起来。
“约翰,你不能做这种事。”她平静地补充说。
“为什麽不能?”凯利问道。“他们杀人,他们做出各种残害人的事情,而没人去阻止他们。那些受害者怎麽办,桑迪?谁来为他们说话,为他们伸张正义?”
“法律。”
“如果法律失去作用,又会怎麽样呢?难道我们让她们自白死去吗?还记得帕姆的照片吗?难道让她们就那样死去?”
“我记得那照片。”桑迪答道,她不再辩论了。
“他们折磨了帕姆几个小时,桑迪,房中的客人,多丽丝亲眼看到的,他们让她看着帕姆死去。”
“她对我说过,她告诉了我一切,她和帕姆是朋友。帕姆死後,是她为帕姆梳的头。”
凯利的反应令她吃惊。事情很清楚,凯利的痛苦是隐藏在内心的,几句话就可以使这种痛苦表露出来,便他感到难以忍受。他把身子转到一边,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转过身来说:“她还好吗?”
“几天後我们就把她送回家去,由我和莎拉开车送她走。”
“谢谢告诉我这一切,也谢谢照顾她。”凯利的双重性格使桑迪感到困惑,难以理解。他可以用那麽平静的语调谈论杀人,就像山姆。罗森和人讨论一种巧妙的外科手术一样,而另一方面,他又像医生一样,那麽关心他救出的人或他为其复了仇的人。这难道是同一种处世态度吗?他本人可能是这样想的。
“桑迪,情况是这样的:他们杀害了帕姆,他们强奸她,折磨她,杀死了她。
因此他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其他女孩子。我要消灭他们每一个人。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死了,我也要去冒这个险。我很难过并不喜欢我去做这件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有什麽要说的了。
“你说你要离开。”
“是的。如果事情顺利,两周左右我就会回来。”
“事情危险吗?”
“如果不出差错,就没有多大危险。”凯利知道她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去做什麽事?”
“一次营救行动,要去很远的地方,希望不要对别人说。我今晚就要出发。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一个军事基地进行训练。“桑迪把目光转向一边,两眼凝视着厨房的门口。他没有给她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
这有很多矛盾。他救出了一个女孩,不然她就会死去,但为了这样做,他又杀死了其他的人。
他爱过一个女孩,但她死了,为了这种爱他心甘情愿地去杀别人,并不惜冒一切危险。他信任她,信任莎拉和山姆。他到底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这是些不能调和的事实和想法。看到多丽丝身上发生的一切,为了救活多丽丝她花了那麽大的精力,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和她父亲的电话,此刻这一切她都觉得是有意义的。
从旁观者的角度平静地考虑问题总是容易的。可是现在,面对这个做了这一切的男人,这个如此心平气和地且直截了当地向她说明了一切的男人,她感到难以做出判断。他没有说谎,没有隐瞒,把实情全盘托出,而且是那麽信任她,她觉得难以理解。
“越南?”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她的情绪开始和缓下来,极力想给自己混乱的思路增加点具体的内容。
“是的。”凯利停顿片刻。他必须加以解释,稍做说明,以便她能理解。“那有我们的一些人不能回来,我们必须去营救他们。我参加了这次行动。”
“可是,难道你一定得去不成?”
“为什麽我必须去?这事总得有人去,他们要求我去的。桑迪,为什麽要去做的工作?我曾经这样问过的,还记得吗?”“你真可恨,约翰,我开始关心你了。”她含混其辞地说。
他脸上又出现了痛苦的表情。“不要这样,可能又会感到伤心的,我不希望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