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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色的肠子、脑浆、心肺、断肢残臂和白花花的蛆虫。你要是倒在一个地方不动弹超过三分钟,成群的蛆虫就能生吃了你。
我终于想清楚了一个问题:我从战争这台“绞肉机”里侥幸活下来了,从蛆虫的口里挣扎回了人间。
我还是不能说话,浑身缠满了白色的纱布,连脸上都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护士小姐每隔一天就将这些被脓和血浸透了的白色纱布换下来,堆满一大堆。每揭一层纱布都像在剥我一层皮,不是我不会叫喊,而是我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我听那些美军护士说,他就像一个没有痛感的人。但我怎么不会痛,换药时我连大牙都咬掉一颗了,他们发现后不得不每次都往我嘴里塞一块牙托。我知道病房里的其他中国伤兵总是用高声喊痛来引起美军医生的注意。他们在私下里说,美国佬给我们中国伤兵只用一般的药,而给他们美国伤兵却用最好的药,看看他们吃的跟我们有多不一样。这些壮丁兵其实冤枉人家美国医生了,你习惯喝咖啡、吃意大利通心粉吗?就我所知,珍贵而稀有的盘尼西林是大家都在用的。
我恢复意识后才从医生那里慢慢知道,我的面部和手臂、前胸、腹部大面积烧伤,喉咙被灼伤,肺也受到很严重的损坏,腰间贯通伤,臀部和后腰、背上共十二块日军手榴弹的弹片,腿上还有两个弹孔,负责治疗我的鲍勃医生总是称我为“廖,我的孩子”,这个医术精湛、和蔼的中年医生从我身上取出了一托盘各种弹头、弹片,让他自己都感到目眩。他有天查房时笑嘻嘻地对我说:“廖,我的孩子,You are man with shrapnels(弹片人)。”
“Hell, I saw.”(地狱,我看见了)。
那天我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受伤以来的第一句话,而且还是英语。这让鲍勃医生和他身边的护士小姐们大为惊讶。他们一向以为中国军人都是没有文化的,哪怕是军官,也常常没有军官的气质和尊严。尽管他们身边总有随军翻译——就是那个娘娘腔中尉,但他们私下的谈话我偶尔也会听到。他们会说:This damned chinaman did not take shower for days! What a dirty pig!这该死的中国佬好多天没洗澡了,脏猪。也会说:Hey, look at that chieftain, he has longer teeth than the rabbit!嗨,看那个酋长,兔子的牙齿都没有他的长。这是指一个少校军官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