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要帮助你对抗他们?”派珀质问道,“你来找我们,只是因为被排挤出了权力中心,大权旁落走投无路了。”
“大权旁落?”主事人迎上派珀炯炯的目光,“你肯定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我再一次打断他:“在机器问题导致你们分道扬镳之前,你选择了与他们共事。而我们为什么要跟痛恨欧米茄的人合作呢?”
“因为我能给你们更好的选择,不必被关进水缸里去。数十年来,避难所系统作为应对欧米茄问题的人道方式,一直运转良好。在税收财政支持下,它是一种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没有了将军和你哥哥,一切就能按照以前的方式继续下去。”
“正因如此,我才不可能跟你合作,”我说道,“欧米茄人并不是问题所在,所有的问题都是议会带给我们的,不停地加税,还把我们越赶越远,只能住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还有烙印制度,以及其他所有的限制,让我们几乎没办法生存下去。”
“这些如今都不重要了,我们都很清楚,目前唯一要紧的是阻止水缸计划。”
“那你为什么不带更多士兵过来,把我抓回温德姆去?”我问道,“你知道的,有了我在你手上,你就能强迫扎克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了。”
“如果我认为那对自己有任何好处的话,我会这么做的。我也想过把你杀掉,从而干掉他。”他像曾扼住我咽喉的匕首一样毫无歉意,我仍能感受到那把匕首在我咽喉处的压痕。“在几个月以前,这样做或许有用。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他的问题。他把自己和神甫绑得太紧,她的死削弱了他的地位。将军在议会的时间要比他长,势力也比他要牢固。如今他们两个杀了法官,将军大权在握,她绝对不会放手的。就算我威胁到改造者,甚至杀了他,也不会给这件事画上句号。而且,如果将军怀疑我们利用你做人质来控制改造者,她就会把他干掉。”
在我逃出温德姆之前,扎克曾经对我说过:“我启动了一项计划,必须完成它。”但是现在他被卷了进来,就像被他自己运转的机器困住了一样。
“无论如何,”主事人继续说道,“你在外面作为与抵抗组织对接的人,对我来说更有价值。”
“我不会被你利用的。”
说这话时我想到的是派珀,几天前他刚刚跟我说过:“你的职责是忍受这些幻象,而由我来决定如何利用它们。”男人们都把我看成可以利用的工具,对此我早就厌倦了。
“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主事人说道,“我们要的是同样的结果。”
“你错了,我们要的并不相同,”他的这种说法,比匕首给我带来的伤害还要大,“你想要的是解决我们,就像扎克一样,区别只不过在于,你并不赞同他所采取的手段。”
“或许我们的目标最终会有分歧,但眼下,我们都想阻止正在进行的水缸计划。所以真正的问题在于,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我不会帮助你的。”
派珀插进来问道:“如果我们帮助你的话,你会给我们提供什么作为回报?”
“情报。只有内线才可能知道的行动细节,能帮助抵抗组织阻止水缸计划。将军和改造者可能把我排斥在计划之外了,但我仍有途径获得你们梦寐以求的情报。”
“光有情报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如果我们不能根据情报采取相应行动的话。”我说道,“或许以前把秘密情报收集到一起,然后躲起来就万事大吉了。然而,我们的人在自由岛上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如果你想阻止水缸计划,必须召集效忠于你的士兵,然后帮助我们。”
“你要求得太多了,”他拒绝道,“如果我拿起武器反对你哥哥和将军,那会引发公开的战争,会死人的,你的人和我的人都一样。”
“很多人已经死了,”我说道,“还有更多的人会被关进水缸里,最终所有欧米茄人都会如此,这比死还可怕。”
“我很乐意帮助你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你为什么就不能做同样的事呢?”他的嗓音很有说服力,我能想象他在议会大厅里滔滔不绝长篇大论的模样。“这些机器威力太强大了,我们根本没办法理解,天知道水缸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他的担忧是出自内心的。但我也很清楚,他只是在为阿尔法人忧虑,他所说的“我们”,并不包括被关在水缸里的欧米茄人。对他来说,我们只不过是背景噪音而已。同时我也不断提醒自己,他掌管着大部分军队。我想起在新霍巴特看到的士兵,他们用鞭子把一个欧米茄犯人打得皮开肉绽,就像熟烂的水果。我还想起攻击自由岛的那些士兵,他们是否会向他报告,听从他的指令?
“把人们浸在药水里维持半死不活的状态,这样折磨人是错的,这才应该是你反对水缸计划的原因,”我愤然道,“因为这是无法言表的罪行。不应该是你害怕这些机器会造成什么后果,或者因为这违反了禁忌,所以你才反对它。”
“我也并非毫无同情心,”他说道,“阻止这些机器,对欧米茄人也有好处。相比别人来说,你们是机器引发大爆炸的更大的受害者。”他看了一眼派珀的左肩。“我并不是白痴,会相信议会把你们描述成邪恶异形的说法。我很理解你们更应该得到同情,而不是憎恶。”
“我们并不想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派珀说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的武器,还有你的士兵。”
“我们都很清楚那不可能。”
“那我们接下来没什么好谈的了。”我说。
他认真审视我的表情,我毫不退缩,迎上他的目光。
“你会改变主意的,”他说道,“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
他准备转身离去,但我叫住了他。
“你想让我们相信你,”我说道,“但你甚至都没有告诉我们你的真名。”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说。
“不是你在议会的名字。你真实的名字。”
“我已经告诉你了,”他的声音像花岗岩一样冷酷无情,“就算我告诉你父母给我取的名字,又会有什么不同呢?那个名字难道就比我为自己选的名字更真实吗?”
我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那么,你为何要选择主事人这个名字?”我继续追问。
他微微扬起下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在我还年幼时,”他缓缓说道,“一个演艺团经过我的家乡,他们献上了一幕精彩的演出,不仅有诗歌演唱,还有杂耍和特技表演。一匹马能伴着音乐节奏用两条后腿跳舞,有个大汉驯服一条蛇,蛇在他身上爬。似乎半个镇子的人都跑去观看演出了,那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当别人都在为跳舞的马和踩高跷的人欢呼雀跃时,我却在观察那个引介他们出场的人。我看到他如何让我们为每个表演着迷不已,而在某段表演没有吸引我们时,又如何迅速切换,将其尽量压缩变短。是他在精心安排这一切。表演者都以自己的方式引人注目,但主事人才是确保演出正常运转的幕后英雄。他让观众变得像跳舞的马一样兴奋,而到了最后,他们毫不犹豫地往他的帽子里扔满了铜币。”
他俯过身来,就像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从来不想当踩高跷的人,或者玩蛇的人,我想成为主事人,是他让一切成为可能。这就是我现在的角色。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他说着往后退去,走向等候他的手下,他们几乎已隐没在黑暗中。
“给我一个理由,我们为什么不现在杀了你?”佐伊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那是你哥哥才会做的事,”他转身对我说道,“我还没走出三步远,改造者就会在我背后捅上一刀。”他咧嘴笑了一下,嘴唇一张一合,露出闪亮的牙齿,就像刀锋的光芒闪过。“我猜问题在于,你们到底有多像。”
说完他背对我们向前走去,这还是需要些勇气的。他的士兵离得太远了,没办法帮他。要取他性命,只是眨眼间的事。我清楚知道派珀会如何将手臂举到肩后,他扔飞刀的标准动作我都可以想象出来:手臂忽然往前伸直,匕首并非扔出去,而是脱手飞出,毫不动摇地插入主事人的后颈。
“别这么做。”我抓住派珀举起的手臂,指尖明显感觉到他的肌肉正在收紧。我用双手握住他的前臂,他并未移动,飞刀已经蓄势待发,他的目光也在追随着主事人的脚步,穿过残破的铁柱丛林。在他身旁,佐伊也举起一把飞刀,盯着远处等待主事人的士兵。
“给我一个让他活下去的理由。”派珀说道。
“不。”
他低头看着我,就像首次听到我说话一样。
“我不会玩那一套,”我继续说道,“这跟在自由岛时你问我的事情一样,当时其他人都希望我死掉。我不会把生命当成交易,衡量不同的人命价值有何不同。”
“现在他对我们是个威胁,”派珀说道,“让他活着对我们来说可不安全。而且,拜托,他还是个议员!是个可怕的家伙。”
这些都是事实,但我仍然没有放开派珀的手臂。
“世界上到处都是可怕的人,但他是来谈判的,并非来伤害我们。我们有什么权利杀了他,还有他的孪生姐妹?”
我们都陷入了沉默。主事人刚刚说的话一直在我脑海回响:我猜问题在于,你们到底有多像。
主事人快要走到士兵中间时,派珀挣脱我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等一下。”派珀命令道。
主事人转身面向派珀,他的士兵立刻冲过来把他围住。剑手的长剑已扬起,就连弓箭手也用颤抖的左手从腰带里拔出一把刀,举起来对着派珀,他的右手仍按着没入他肩头的那把飞刀刀柄。
“你有一样我们的东西。”派珀说着倾身向前,从容不迫地把佐伊的飞刀从弓箭手身上拔下来。弓箭手深吸一口气,哽咽着咒骂了两句,但在主事人无动于衷的注视下,他没有反抗报复,只是按在伤口处的手更加用力了。鲜血从他的手指间喷涌而出,从手指关节处滴落。
主事人冲派珀点了一下头,然后又看向我这边。
“什么时候你改变主意了,就来找我。”他说完转身离去,招呼他的士兵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