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卿听明白了姜郇的意思, 他心中动容,又有些晦涩,脑海里尚且有些混乱, 但是有一件事是明了的。
“舅舅, 我什么也不想要,你这般我心里难受。”
“我希望你赶紧好起来, 和娘亲一样能够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样便够了……”
叶挽卿原先没什么亲人, 现在有姜月姬和姜郇,他已经知足, 其他的并不多求,当下只希望这两人平安。
姜郇似乎欲说什么,眼眶红了些许, 额顶的黑发中掺杂着白发, 深红色的血洇湿锦被, 姜郇的脸色更加白了。
“戚烬, 去叫医师过来,来人……”
叶挽卿再也不敢耽搁, 他拿了手帕为姜郇擦掉指尖的血,轻轻拍了拍姜郇的后背,神色略有些着急。
“舅舅, 我让人叫了医师过来, 我们先看医师, 其他的之后再说。”
他嗓音却是轻的,努力安抚姜郇。
“我想要你一直都陪着我, 等你病好了以后, 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狩猎场, 还能去城中赏莲灯,几个哥哥不是最喜欢热闹,到时候有他们一起……若是舅舅不喜欢人多,暄儿陪着你。”
叶挽卿话音落的这一会,外面戚烬领着人进来了,旁边跟的有禁军统领,后面的人影略微眼熟。
来的正是晓君阑。
叶挽卿猝不及防地和晓君阑对上视线,他与晓君阑身上连着邪咒,晓君阑一路上却未主动提过一次,他们两人也不是天天见面。
他能感觉到现在晓君阑状态很差,晓君阑穿着一身深青色氅袍,整个人瘦的脱节,衣袖略有些空,苍白的脸色让人想起来壁画上的艳鬼,眉眼却比以前要更加浓黑、更加深邃。
“世子。”晓君阑嗓音温和,在人外客套地和他保持距离。
叶挽卿如今也顾不上那么多,他让开了地方,对晓君阑道:“他从方才就一直在咳嗽,咳出来了血,你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神色担忧,心里的焦急胜过不待见晓君阑。
晓君阑在原地顿了一会,慢慢地反应过来,在床榻边为姜郇看诊。
他并没有把脉,而是取了姜郇的血,将血滴在银针上,银针没有反应,晓君阑又命人取取了水和酒过来。
晓君阑再次取了两滴血,叶挽卿看着晓君阑扎地分毫不留情,下意识地拧眉,然而很快接下来他看到的一幕,让他怔在原地。
只见两滴血分别进了水和酒之中,
水里的血仍旧是红色的,而入酒的那滴血,却整杯变成黑色,深红浓稠如墨。
“城主大人不是风寒,是被人下了蛊毒。”
“此蛊名噬体,染上后会让人以为感染风寒,实际上会越来越严重,遇酒蛊虫会显出来原形。”
如今这正殿中只有他、姜郇,晓君阑,戚烬和禁卫军统领。
叶挽卿看了眼殿外,原地设了一道结界。姜郇人已经晕过去了,此事不能声张。
“可有办法解这蛊?”
晓君阑:“这咒下起来不容易,需要一个月才能下入体内,解起来也不麻烦,只要找出来母蛊杀了,蛊毒便会自然解开。”
要想调查出蛊母,自然要先查出姜郇是如何中蛊的。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晓君阑又道:“虽说现下找不到蛊母,但是也不是没有克制蛊虫之法。”
晓君阑在一边写下来药方,他拿笔似乎略有些吃力,苍白的脸色和冷宣有的一比。
他写的很慢,把药方写下来,低声道:“日后城主大人服食的药最好单独熬制单独送来,不要经太多人手。”
“还有……这边过于靠阴,蛊虫喜欢阴凉之地,最好能搬到向阳的宫殿。”
叶挽卿接下来药方,他让戚烬拿着,戚烬接了,剩下的他来处理,他都应了,之后没有再看晓君阑一眼,吩咐了禁军统领。
“今日之事不准外传,城主让你当禁军统领,想来是信得过你,若是此事传出去,我第一个先找你的麻烦,你可知晓?”
禁军统领跪在地上应了一声。
叶挽卿一直在床边守着,他不能擅自替姜郇做决定,打算在旁边守到姜郇醒之后和姜郇亲自商议。
人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姜郇很信晓君阑,全部都打算按照晓君阑说的做,至于蛊母,姜郇也不让他操心,亲自派了人过去查。
叶挽卿看姜郇的神色,估计姜郇可能知道什么,便没有多问,夜晚时才从城主府出来。
他回去的时候捧着那个从地宫里拿出来的黑匣子,姜郇说里面的是他的命格。
他没有立刻拆开,今日之事姜郇也不让告诉他娘亲,此事他却觉得不应当听姜郇的,路上正在斟酌。
出了城主府,月光浅浅洒落,全都落在不远处人影肩处,晓君阑在不远处站着,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
他假装没看见,晓君阑显然已经看见了他,几步到了他面前。
“小挽,你现在可要回去?”
叶挽卿没有搭理晓君阑,他走自己的,晓君阑跟在他身后。
“我送你回去。”
他不需要人送,眼看着马上要到马车,他停了下来。
“你是有话跟我说?”他转身看向晓君阑,眉眼处带着些许不耐。
晓君阑立刻停了下来,身形在月色下像是一张单薄的纸。
“我不放心你。”
“我身边有戚烬,还有侍卫,你如今也没什么用,我不需要你保护。”
他说的这句话不知道哪一句触到了晓君阑的点,晓君阑脸色更加白了,黑漆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暗色,身形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叶挽卿说的是实话,晓君阑看起来状态很差,病殃殃的,跟着他万一路上出了意外,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给他带来麻烦。
何况他本来就不待见晓君阑。
“小挽,是我想待在你身边……我想见你,你在宫中不肯见我,今日我是特意赶过来的。”
晓君阑试图说实话,他把他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思摊开,向少年展露他贫瘠的内心。
“我想跟你说话……想看看你。”
叶挽卿这回懒得搭理人了,他看着晓君阑,眼里很平淡。现在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没空跟晓君阑牵扯。
这些话听了也让他觉得鄙夷。
“你四弟如今应该在京州,晓君阑,你殷勤献错了地方,”叶挽卿嗓音略有些嘲讽,“你放心,等我解决完这些,到时候一定会解了这邪咒,不会一直留着。”
一直留着他能随时感受到晓君阑的情绪,其实十分令人厌烦。
“你不要再来烦我。”
叶挽卿说完便走了,他上了马车,车帘那里划过晓君阑的背影,晓君阑的背影被拉长,显得孤僻又落寞。
他看晓君阑似乎也活不久了,那是晓君阑的事,若真是那般……
叶挽卿觉得自己应该高兴,这是坏人做坏事自有天收,哪怕是晓君阑也逃不过。
他抱着怀里的匣子,眼睫略微垂着,想着姜郇今日跟他说的话,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他命中有劫数……说的是他被晓君阑挖灵根吗?
叶挽卿心事重重地回到曦和宫,回去之后得知奉清酒今日过来了一趟,说要见他。
“以后他再过来,直接赶他走。”
叶挽卿没有兴趣再见奉清酒,晓家把人接回来,居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他现在是没空一般见识,要是奉清酒和晓君阑再出现在他面前,他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心里揣着更重要的事,回到自己殿里,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黑匣子。
在路上,他心底已经做了无数种猜测,猜测自己的命格到底是什么样的,然而真的打开,却出乎意料之外。
里面只有一张空白的纸张,什么也没有写。
叶挽卿唇线紧绷,他觉得姜郇可能是在给他开玩笑,为何会这般?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把纸张拿到窗户边,又放在烛光边,确定上面没有字。
姜郇当然不可能骗他,那可能是他那个未曾见过面的爹在骗他?是不是在拿他寻开心呢?
叶挽卿心里有点不高兴,他把那张命格纸又放回去,原封不动地放回黑匣子里。
看来这劫数是破不开了,还是已经破开了?叶挽卿临睡前在想,他现在不是已经好好的吗……难道被晓君阑挖灵根不是他命中最大的劫数?
可是如果是的话,为何姜郇会说天意弄人?
叶挽卿想不明白,他脑海里浮现出来晓君阑那张脸,晓君阑如今还在惺惺作态,当真是恶心至极。
都愿意为自己义弟分魂,自己命不久矣,现在还过来缠着他作甚……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晓君阑惦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