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睛才绿了!我不要,夫人说将来我和紫菱成亲都要放出去,要是收你的东西被人瞧见,怎么交代?”
瞪他一眼,青梅忍住心痒没看向哨子。却被曹安硬塞进手里。
“放出去不好?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去找夫人提亲,哎呦!”
“呸!”
青梅一脚踢在他腿上,将哨子扔出来转身就跑。
疼得曹安龇牙咧嘴,正好被出来的曹同轩看见。
“刚才那是青梅吧?啧啧。”
“您先别笑,把衣裳整理好。”
视线落在曹同轩衣领,皱皱巴巴似乎被什么人揪过。
“我夫人,我乐意。”
随手抚平,抬脚出去处理军务。
曹安跟在后面,无声嘀咕。有夫人了不起?
安排好水师军务,曹家四口出发前往京城。因为是奉旨进京述职,路上不敢耽搁,路过扬州时只趁着补给匆匆与林如海碰面,待到进京已落下第一场雪。
“娘亲,雪。”
思思从轿子里探出来,伸着小胖手接雪花,嘻嘻哈哈好生快活。
弟弟延哥儿刚会爬,扒着姐姐肩膀笑得口水直流。看似是在捧场,实际说的什么也没人知道。
众人在驿站下马车,程潜已经在等候。
“比原定早几日,路上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原怕有雪赶得急,谁料进京才下,这才早了。你今日无事?”
曹同轩与程潜在外面说话,林蕴带着孩子在里面安排。所幸驿馆本就是为接待官员、使团准备,各样设施齐全,只将带来的东西摆上,就能入住。
安排好出来,便见程潜在外等着。
“里面可还缺些什么?我早命他们准备,若有需要的,只管告诉我。妹夫要沐浴入宫,你可要歇息?”
“不用,我去看看嫂子,还没见过侄子呢。”
当初程潜成亲,林蕴不在京城,没见过这位二嫂嫂,自书信中听闻是个温柔娴雅的人,但从来往年礼上看,又是个能干的。如今有机会自然是要见见。
“我去换衣裳,你也见见思思和延哥儿。”
两人被奶嬷嬷抱进来,瞧见陌生人也不胆怯。思思甜腻腻地叫舅舅,立时将程潜俘获。
“思思乖。”
延哥儿不甘示弱,在奶嬷嬷怀里张牙舞爪。
“啊!啊!”
等林蕴换好衣裳出来,两个小家伙已经和舅舅混熟,被程潜一手抱着一个塞进马车。
时隔五年,程府早已不是当年规模,外面瞧着扩大一倍不止,进门更威严许多。
“父亲辞官第二年,皇上就升了你官位,爹爹和姨母没来住过?”
“你嫂子生产的时候,母亲来住了两月。早前母亲不喜欢茵儿,如今倒是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说下回生产再来照顾。”
兄妹二人说着闲话,不多时走到后院,只见门前站着位恬静妇人,手上牵着孩童。那孩童见到程潜眼睛发亮,挣开妇人跑过来。
“爹爹!”
思思好奇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童,延哥儿却警惕地搂住程潜脖子不松手,发出威胁的声音。
“啊!”
“煦哥儿,这是弟弟,这个是姐姐。”
程潜蹲下身子,给三个孩子互相介绍。
延哥儿眨眨眼,看看煦哥儿看看程潜,似乎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爹爹,松开手转身找林蕴。
“啊!”
孩子多了就容易引起混乱,好半晌三人才坐在屋里,瞧着奶嬷嬷带孩子在外面玩。
“这两个孩子被我惯坏了,嫂嫂勿怪。”
“妹妹哪里话,孩子活泼些才好,若是不吵不闹,哪里叫孩子?”
程夫人笑着,看向孩子的视线满是温柔,举手投足温柔和顺,似乎有些迎春的影子,可动作利索,又有些像探春。
初次见面,林蕴似乎明白程潜为何会接纳她。
二哥,你捡到便宜了。
有吗?还好。
兄妹二人交换视线,很快收回,若无其事。
程夫人并未发觉,为几人倒茶,正闲话家常,外面有下人进来。
“夫人,李夫人求见。”
林蕴很有眼色放下茶盏。
“嫂嫂有客人,我带着孩子到别处玩。”
还未起身,就被叫住。
“这位李夫人你也认得,想必她是听说你到京城,才特意来拜访。”
“哦?”
过往认识的人里,有哪户姓李的?林蕴一时没反应过来,见程潜出去带孩子离开,干脆坐好。
“离京数年,既然是故人,嫂子就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盛装妇人跟在丫头身后进门,只是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等她走到面前行礼问好,抬起头来,果真是张熟悉的脸。
“珠大嫂子?”
林蕴恍惚,没想到会是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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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再见旧人,林蕴愣了会子才起身。
“珠大嫂子,好久不见。”
李纨浅浅福身,面上带着轻笑。
“确是许久不见,曹夫人好。听闻你回京城,想着会到程府,就过来碰碰运气,果真遇见你了。”
当年那个躲在自己院子里老老实实的李纨,如今明显瞧着多了底气,带着从容笑意。
林蕴点头回礼。
“大嫂子这些年过得可好?瞧着倒比当年爱说爱笑。”
想当初住在贾府,有什么事顶在前面的都是王熙凤,后面王熙凤病了也有探春,这个大奶奶就好似透明人,很少有人主动想起她,她也绝不会去掺和别人的事。
现如今看她主动上门,林蕴还有些不习惯。
程夫人早从程潜的口中听过贾家些事,拉着林蕴坐下。
“你不在京城,不知你那侄子贾兰如今正在户部。到底算挂着几分转折亲,你哥哥便照顾一二。”
“原来如此,那真是恭喜珠大嫂子,兰哥儿从小就是爱读书的,人也上进,往后可有你的好日子。”
林蕴忙道贺。想起当初最后一次见贾兰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竟在户部任职。贾家儿孙里终究有个争气的,再看李纨面上得色,也能理解。
“不知你们在京城,没备下礼物,好歹是做姑姑的,兰儿可还好?”
“妹妹哪里话,咱们说什么礼物不礼物。兰儿也好,只是他如今到年纪,我正想着给他说门亲事,偏总也瞧不到好的。”
才说三五句话,就扯到贾兰亲事,果然还如当初,无利不早起。
林蕴不接话,转头看向程夫人。
“嫂嫂可告诉三妹妹?我匆匆过来还没派人给她传信呢。”
“不急,她上个月诊出身孕来,如今正要静养,得空咱们去瞧她。隔了这些年才要第二个,她对大姐儿宠得很。”
程夫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从幼年便练出来,后与程潜夫妻恩爱,自然向着林蕴。瞧她神色便知对李纨不似探春等人亲近,自然懒得惹事上身。
姑嫂二人说话,李纨在旁陪笑,时不时插上两句,总想着将话题引到他们母子身上。
直到曹同轩过来,才不情愿告辞。
“大妹妹难得回京城,改日请上门喝茶。”
等她出去,林蕴立时道。
“兰儿是个好孩子,他母亲却最会明哲保身。归根结底程、贾两家不是亲戚,面上过得去就算了。”
“妹妹放心,我省的。”
且不说林蕴与李纨之间关系如何,单凭她急切上门的行为,就叫人很难喜欢。若真穷困潦倒,林蕴不介意帮忙,但事实并非如此。
程夫人提起桌上热水沏茶,似乎随口说道。
“说起贾兰,贾环也考中了,只是名次不好未能进入殿试。卫将军走动给他安排个地方小官,定当地县令女儿为妻,去年年下,夫妻二人还给卫夫人送年礼来。”
凭贾环本事,能在地方做个小吏已是不容易,若强行找高门媳妇只会引来祸事。倒不如找个地方官做岳丈,还能管束。
相较之下,李纨未必有探春拎得清。
“陛下恩赦,贾家子孙才能参加科考,卫夫人是个聪明人。不说这些,好容易回来该说些高兴的,我给煦哥儿带了礼物来,咱们同去看看。”
“正巧,我也给思思和延哥儿备了礼物,自他们出生,我还是头回见。”
二人相携往前面去,程潜和曹同轩正在说话,孩子们早被奶嬷嬷带到别处玩。
果然,父亲带孩子,从古至今都一样。
“这么快就从宫里出来,皇上说什么?若是不赶着回去,我想在京城住些日子,福建可没有这样大雪。”
看着外面堆了一尺厚却仍旧在下的雪,即便林蕴不爱吟诗作赋,也忍不住感慨雪景之妙。
曹同轩拧着眉,有些为难地凑过来。
“怕是不成。先有福建战事,后有倭寇进犯,陛下想要重整水师,欲命我为水师提督,待与东海沿水师商议军政后,便要回去整治。不过想来要耽误些时候。”
这个耽误些时候,就不知要耽误多久了。
林蕴别有深意看过来。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好好商量。若是商议的好了,说不得开通海上贸易,皇上还能记你一功。”
“海上贸易?”
曹同轩没说话,程潜却眼睛一亮。
“这些年与西南一直保持往来,他们的贡品着实没什么好东西,海外倒是据闻有不少,那些琉璃杯盏,我瞧着不错。”
户部就是朝廷钱袋子,只要略微盘算就能想到其中好处。只是□□上国的思维根深蒂固,说是贸易,倒不如说图个稀罕。
“他们好东西多与少且不论,咱们的好东西他们定没有,与其让他们留着银子发展军务再来骚扰我们,不如将他们的银子都赚过来,给咱们将士做军饷不更好?”
林蕴摊手,选择他们最能接受的说法。
果不其然,两人对视都能看见彼此眼中兴奋,晚饭也不吃,转身就往书房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还请来其他官员。
程夫人命人准备茶水点心送进去,又命人在隔壁屋子点上炭火给官员随行侍从歇息等等,当真是贤内助。
林蕴左手抱着延哥儿,右手拥着思思。
“你爹爹今日又要商量要务,没时间陪咱们。走咯,回驿站,明日带你们去看姐姐~”
若要住在程府并无不可,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驿站最为稳妥。
曹同轩忙着政务,林蕴与程夫人短短几日熟悉起来,孩子们之间的感情更迅速升温。等到去看探春时,几个小的“姐姐弟弟”互相叫的亲密,见到探春家姐儿更自来熟。
“我叫思思,姐姐你叫什么呀?”
“她是文姐儿,娘亲说她读书可厉害。”
煦哥儿两边都认识,小嘴吧嗒吧嗒,口齿不清也要互相介绍。延哥儿听不懂,但不影响他“啊啊”配合。
文姐儿虽然六岁却年纪最大,看着几个小不点立时升起做姐姐的职责,板着肉嘟嘟的脸小大人模样。
“娘亲说,多读书,明事理。”
“哇——”
思思眼睛亮晶晶,满是崇拜。
林蕴嘴角微抽,看向倚在贵妃榻上的探春。
“六七岁的孩子,怎么被你教成这样?”
“幼年我受制内宅万事不能如意,便想叫孩子快活些,谁料她父亲纵容,骑马打猎不说,还教她射箭。我没有办法,只好挑些教导为人处世道理的书给她读。”
说到这个,探春脸上无奈更甚。
“去年她就有把木质小弓作玩具,我能怎么办?只盼着她将来不要越过你才好。”
“我怎么了?习武练剑又不为非作歹。平阳昭公主、梁氏夫人、毛皇后,哪个不是巾帼英雄?卫家世代武将,保不齐出个女将军,到时看你怎么说!”
林蕴哼一声,从不觉得女子爱武是什么不好。
探春捂着肚子笑。
“瞧瞧,我还没说什么,她先急了。早年可惜我非男儿,不能出去立番事业,若文姐儿真能成巾帼之姿,我死也瞑目。早前宝姐姐入京,凭他多少男人,还不是要恭敬称一声薛大人?”
常叹女子身不由己,薛宝钗却用自身的经历让她们看到,前程并非灰暗。
程夫人看着院中孩子们玩耍,眼中羡慕。
“生在武将之家,大约是姑娘们最大的幸运。”
在京城这些日子,林蕴带着孩子不是去程家,就是去卫家,除非大雪不能出门,否则总有热闹。直到某日曹同轩说他们拟折上奏,才恍惚发觉,已经到京城半月有余。
“陛下对我们的提议很有兴趣,只是军、政不能都握在我手里,想必明年或后年,陛下会召紫英进京述职。再过几日,咱们就该收拾东西回去。”
“这么快?我还想着去看看琏二嫂子。”
林蕴皱皱眉,住着的时候不觉什么,提起要走,才发现还有好多事没做。
“接下来两日我没事,陪着思思他们,你去吧。难得回来,下次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此番隔了五年,下次又是几个五年?曹同轩在林蕴额头上亲一下,很是贴心。
接下来两日,林蕴在卫府见到平儿和小红。
她们都已为人母,如今也是乡绅太太。又在她们陪同下去给王熙凤上香、添香油,亦见到巧姐儿和芝哥儿。
巧姐儿隐约记得这位姑姑,芝哥儿却有些认生,不大像王熙凤的性子。
“巧姐儿去年刚和板儿定下亲事,两人青梅竹马,板儿又中了会试。尤姨娘盘点二奶奶的嫁妆,都给巧姐儿,其他给芝哥儿留着。”
平儿解释两句,抬头正瞧见尤二姐和尤氏回来。
她们姐妹无儿无女,养着巧姐儿和芝哥儿,既合身份又有人养老,竟也算得两全其美。
贾家败落不似当年,巧姐儿和芝哥儿也不再是少爷千金。林蕴作为姑姑,给他们各自留下礼物,却并未留下与他们身份不符的任何物件。
站头给尤二姐和尤氏留下不少银钱。
“这些有当年琏二嫂子相赠的,有另妹托我带来,还有些是我给巧姐儿、芝哥儿留着做嫁妆、聘礼的,也算与琏二嫂子相识一场。”
看过她们,林蕴又去祭拜贾母。无论贾家如何,贾母当年对她们姐妹的照顾真实存在。
匆匆忙忙回顾旧人,便要收拾东西回福建。坐在离京船上,远远似乎能瞧见望山亭。
“我有种感觉,往后大约不会再回来了。”
曹同轩并非京城人士,亦未在此久住,对京城没有什么感情。见林蕴情绪低落,命奶嬷嬷将孩子抱出去。
“今儿你生日,还记得吗?”
“什么?咱们在京城耽搁这么久?”
林蕴大惊,掐着手指算算,果然已到冬月。
“年前怕是赶不到福建,江水寒冷,走不快。”
“你还惦记福建?这样慢悠悠走下去,说不得在扬州过年,你不该先犒劳我一番?”
得不到注意,曹同轩叹口气,决定自己索取报酬。扛起林蕴往室内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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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白雪皑皑,运河却别有风景。林蕴一家从京城出发,放慢速度走走停停,终于在腊月中旬抵达扬州。
“正是年节下,不止码头,各处都停工休息,船走不动只好就地过年。”
曹同轩一本正经,转身面向众人。
“年节下不能回福建,每人赏三个月份例,回府后自去领赏。”
众人忙着谢赏,林蕴趁人不注意从腰间伸手戳他。
宽袍大袖配着冬日厚斗篷,没人瞧见小动作,只见曹同轩突然颤抖两下,往边上挪挪。
“下去吧。”
打发走下人,转身拦腰抄起林蕴。
“我好容易让你如愿,戳我做什么?明日下船,只是不能在林府,要在驿馆住着。”
“在驿馆住着才最好。又要和家人住的近,又不能住在一处。”
林蕴趴在曹同轩腰上笑嘻嘻,这番言论却让他不能理解。
“为何?之前还念叨想回娘家过年,到家门口又说驿馆好,快老实交代!”
翻身将人压在床上,一只手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举起,威胁意味十足。
林蕴丝毫不怕,昂着头。
“到时候就知道。你这就属于是没在老丈人家过年,不知道其中辛苦。”
自从两人成亲便在福建,双方父母亲那里都没去过,都是在自己的小家。别说女婿没在老丈人家过年,儿媳妇也没在公婆家过年。
“上回见你父亲,倒是盯着我瞧,但也说不上辛苦吧?”
想想认识的朋友,他们过年时也没说过辛苦。曹同轩只当林蕴是在拿他消遣,抬腿压上去。
“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力气笑!”
二人在舱内笑闹,船只逐渐驶向扬州码头。翌日下午终于靠岸,早有林家下人等着,为首的正是林安。
“给大姑娘,姑爷请安。驿馆那边收拾好了,老爷特命小的来接,是先去驿馆还是先回家去?大姑娘的院子也收拾出来了。”
就算不能光明正大在家住着,白天也可以稍微休息。林安见着裹成球一样的思思和延哥儿,笑得合不拢嘴。
“老爷在家里等着呢,要不先回家吧。”
“你都这样说,还问什么?先把孩子们抱上轿子吧。”
时隔多年,林安已经接过林老管家位置,如今是府上第一大管事。听闻林蕴发话,不叫其他小厮上前,自己过来给两个小主子引路、掀轿帘。
曹同轩则扶着林蕴上另外一顶轿子,带着人浩浩荡荡往林府去。另有紫菱安排人将所用东西送到驿馆安置,井然有序。
林府,林如海等的望眼欲穿。
“还不来,莫非是误了时辰?”
“父亲莫要着急,昨日积雪,便在路上也要稳妥些才是。”
林黛玉立在身侧,已然亭亭玉立长成真正大人。褪去幼态,端的是绝色佳人,比从前病弱西子更多几分韵味。
“是我急躁。”
叹口气,林如海坐下摸向茶盏。茶水还没入口,外面小厮跑进来。
“老爷,轿子到门口,大姑娘回来了。”
“啪!”
随手扔下茶盏,起身往外。
林黛玉忙跟上。
二人匆匆到门房处,林蕴正扶着曹同轩的手从轿中出来,旁边轿子里传出嘻嘻哈哈孩童笑声。
如此夫妻和顺,儿女双全,林如海老怀大慰。
“蕴儿。”
一声呼唤,林蕴与曹同轩忙过来行礼。
“父亲。”
“岳父大人。”
见到女儿和外孙,林如海嘴唇抖动有话要说,偏头瞧见曹同轩,又收住。
“路上可好?外面冷,快进去说话。”
众人熙熙攘攘进去,当年人丁稀薄的林家竟也三代同堂,显得格外热闹。林如海的笑容更是收不住。
都说外甥女像舅,思思却更像林黛玉,两人站在一处,比和林蕴更像母女。
“姐姐,你好漂亮。”
小团子嘴甜,林黛玉眉眼都化开,蹲下身子贴近。
“我可不是什么姐姐,要叫姨母。你娘亲,是我亲姐姐呢。”
“哇,思思都没有亲姐姐。”
孩子的逻辑千奇百怪,不知道突然就想到哪里。林黛玉被逗笑,更喜欢这个外甥女,牵着手到旁边玩去。
延哥儿不甘心被忽视,在奶嬷嬷的怀中费力呼喊。
“啊,啊!”
用尽吃奶的力气没能将林黛玉和思思叫回来,反倒叫来林如海。
祖孙两个大眼瞪小眼,延哥儿抬手抓住林如海胡子。
“嘿嘿。”
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和长着胡子的人亲近,仿佛发现新玩具,抓着不撒手。
林如海却不生气,从奶嬷嬷手中将他接过。
“无妨,小孩子懂什么?”
想抱着外孙亲香,却因为体力不支,只好坐下,却也不影响他好心情。
“延哥儿,叫外祖父。”
“啊~父!”
虽然只有一个音,林如海却心满意足,更舍不得撒手。
林蕴、曹同轩二人坐在下首,显得有些多余。喝茶吃点心,甚至回到林蕴院子里去梳洗一番回来,林如海都没发现他们不见。
“要不把他们两个放在这里,咱们回去休息?”
挑起眉头,林蕴跃跃欲试。
曹同轩只犹豫半秒钟。
“走。”
有道是:二人世界不易得。夫妻俩吩咐奶嬷嬷留在这里,放心回驿站。
林如海开始几天还关心林蕴,见她吃好喝好心情好,索性一门心思逗外孙。正巧年前各处后辈晚生都来拜年,还有些老友来往,着实让他好生显摆一番。
思思和延哥儿肉乎乎坐在席上,就能吸引全部目光。
“哎呀不行,人老了精神不够,一下子送来两个孩子,可把我累坏。两个小东西总是粘着我,真是头疼。”
嘴上抱怨着,脸上笑得比谁都灿烂。二三老友咬牙切齿。
说话前能不能把你那闪瞎眼的笑容控制下,谁还没个孙辈?我家那个……想想自己七岁爬树的孙子,八岁逃学的孙女,还是不说了。
林如海的喜悦就这样一直持续到除夕前天,林家来人。
林蕴正瞧着林黛玉教思思认字,眼睁睁看林如海笑容冷下来。
“早说过不必派人过来,我答应修缮祖宅和祠堂,他们还要做什么?”
林安立在中央,罕见说话带着冷意。
“小的瞧着,有两个面生的年轻人。已经跟他们说老爷忙着没空,他们也不肯离去。”
“哼,真当我不敢跟他们计较?去,将他们带进来。”
林如海冷笑一声,低头看向延哥儿和思思又是亲切和蔼。
“外祖有事,你们跟着娘亲和姨母去后面玩。思思真厉害,这么小就识得许多字,去吧。”
夸赞两句,含笑将两人抱到奶嬷嬷怀里,等她们走远立时冷脸。
“瞧着我只有两个女儿,真当林家百万家财都归他们?既然好言相劝不肯听,别怪我不讲情面。”
后院,思思、延哥儿抓着毛笔乱写乱画,林黛玉向林蕴解释。
“自从我也父亲回到扬州,便有不少人上门提亲,拒绝不得索性放言招赘,并言明将来我不会生子,百年后过继子嗣。”
对于寻常女孩这乃是难以言表的害羞话题,林黛玉却仿佛在说别人,言辞梳理冷漠,甚至没有厌恶。
“旁人家听闻这样条件都偃旗息鼓,唯有林家不肯放弃。每年都有各种借口拜见父亲,左不过是想着让我招赘林氏子弟,便是不生养,将来也过继林氏子孙。”
说来说去,还是眼馋林如海攒下的家业和人脉。林蕴冷笑,明白他刚刚为何变脸。
“如今你身上明晃晃写着‘宝藏’,想要吃绝户的大有人在。若是换成我,不见得有父亲这般涵养,早闹开来。”
“与他们这群糊涂人计较什么,你有儿有女,难道还怕家中基业无人继承?便是我终身不嫁,凭这些银钱还没有葬身之地?”
林黛玉随口说来,让林蕴侧目。
“嫁不嫁的且不论,现在盘算葬身之地是否早了些?与其任由他们欺辱上门,教训一番岂不更好?”
“你想如何教训?早二年父亲不欲与他们争辩,修缮姑苏老宅、祠堂,私塾先生也是父亲请回去,倒惯得他们越发放纵。”
想到从前种种,若还不能明白有些人就是天生坏种不识好歹,林黛玉就不是林黛玉。
瞅向林蕴,却见她放肆挑眉。
“既然都是父亲给的,要收拾还不容易?咱们这一支五世列侯却数代单传,与他们早隔几座山,平白得了好处还不知收敛,怪谁?”
讥讽一笑,林蕴凑在林黛玉耳边小声说话。
不等二人付诸行动,便听闻林如海将姑苏来人赶出去。如此,行事更没有顾忌。
因着林蕴一家人到来,林府新年格外热闹,姑苏来人虽然心有算计也不敢触林如海霉头,老老实实等年后。
于是过年时,曹同轩上门拜年,随着林如海待客一整天,笑得脸僵。晚上回到驿馆趴在林蕴身上不起来。
“原来在岳父家过年是这样。幸好住在驿馆,若住在林府,我要疯了。”
林蕴幸灾乐祸。
“这就不成?幸好你要升任水师提督,他们知道你身份高不敢为难,不然才是真难过。明日初二我要回去,你要一起吗?”
曹同轩瞬间撑起身子摇头,打死不想去。
热闹的日子总是过得快,初二、初三笑闹两日,初四便要收拾东西,初六启程回福建。
林如海送到码头,满眼不舍。
“等天气和暖,我去看你们。”
他已经辞官,没有擅离职守之说,若非年迈,早时常往返扬州福建。
林蕴立在船上,将帷帽掀开缝隙。
“过几年两个孩子念书,我还想将父亲接过去给他们开蒙呢。有您这探花郎出身的外祖,比什么先生都强。”
“胡说,我这几年虽也开了私塾,但哪有教自家晚辈的道理?到时定给他们找最好的先生。”
林如海含笑训斥两句,擦擦眼睛看见从船舱探头出来的思思,立时被风迷住眼睛。
“快进去,这样冷,早些回去也好,快去吧。”
挥手将林蕴赶回船舱,却站在岸上直到船只看不见才缓缓回神。
“老咯,该享受儿孙绕膝咯。”
叹两声,上轿回府。
到正月十五漫长新年过完,林如海才从两个外孙离开的冷清中回过神。闲来无事,一挥手将从前对姑苏林家的帮助全部收回。
族中长辈慌神,忙写信到扬州询问,可是每封信送出去都犹如泥牛入海。
这条路走不通,便派人去找林枫、林岳父母,叫他们写信进京。却不知他们早收到自家儿子嘱托,两手一摊万事不管。
“枫哥儿说了,他们在京城全靠林如海林大人照料,如过忘恩负义,会被弹劾赶回家,我可不做害儿子的事。”
“就是,我家岳哥儿也说了,林如海大人只有两个女儿,本来也没想着死后有人祭拜,人家心善才送银钱回来,我们才不去得罪。”
两家把门一关,凭谁说话都不听。
族中长辈气的敲拐杖。
“你们就不怕,我将你们赶出族去?”
大门纹丝不动。狠话说的再绝,他也不会傻到将两个在京城做官的出息后辈驱逐出族,这是自寻死路。
写信求救不成,便想着看谁能耗,但他们很快发现,当地官绅再不会对林家特别照顾,族中子弟读书请不到好先生,遇到与别家相争之事没有任何便利。
若是从前就罢了,体会过从林如海那里得到的好处,如何还能回到最初?一封封信写出去,甚至族老好言相劝,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然而这只是开始。林家庞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读书,还有人做生意,有人种田……不知从哪日起,外出做生意的人越来越不顺,种田的人被豪绅欺负也申诉无门。
从年初到夏日,族老终于忍不住,亲自到扬州道歉。
可惜林如海早趁着春日带林黛玉往福建去,含饴弄孙好不快活,哪里有功夫管他们?教导思思两年,直到延哥儿开蒙,为防止心软不能好好教导,才回扬州。
见族老诚恳认错,林如海状似无意说道。
“我对玉儿并不十分宠溺,反倒她姐姐是个脾气大的,每回玉儿受委屈,总有法子,说来也是我把她们惯坏。上月从福建回来,还送她什么贡品扇子,说是天下第一皇商薛舍人所赠,嗐,都被我惯坏了。”
一边随意抱怨,手上却摸索着琉璃盏。精致奢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
族老唯唯诺诺,张开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林如海仿佛没有瞧见,眼睛盯着架子上各样稀罕玩物。
“你说家中要修宗祠?我老了,以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就是,族老可要好生照看家族,才能绵延后世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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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同轩回京述职的第二年,不出所料冯紫英也被叫回京城。
从当初任职福建到如今,已经过去近十年,冯家安守本分,神威将军冯唐在京城更宛若透明人。
他们如此懂得识时务,皇帝自然不会赶尽杀绝。冯紫英带着妻儿进入京城,甚至被允许回到神威将军府居住。
父子多年未见,冯唐老将军看着青年离家,中年归来的儿子,上前便是个熊抱。不等众人感动,抬手一巴掌。
“你个憨货,怎么不知道跟曹将军学学?这才十月份你就紧赶慢赶回来,若是等腊月再回来,不就能在京城过年了?”
“不是我想早回来是,是陛下命我务必在冬月前进京,我怎么敢耽误?大不了我再上奏请陛下准许我在京城过年不就行了?”
冯紫英委屈巴巴,刚说完脑袋上又挨一巴掌。
“都说恃宠而骄,你不受宠还敢骄,我打死你算了!”
“祖父~”
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冯唐愣住,立时将手掌收回,努力换上最和善的笑容。
“是斌哥儿吧?快过来让祖父好好看看,你姐姐小星星呢?”
虽说冯紫英起名字的水准着实不堪入目,但“星星”仍旧是个寓意,大姐儿另起大名,却将星星作为乳名保留下来。
“拜见祖父。”
门外再响起声音,垂髫小童粉雕玉琢,牵着奶嬷嬷进来。
“免礼免礼,小星星真乖,让祖父抱抱。”
冯唐一手抱着一个,笑得眼不见眼。
“祖父老当益壮,便是再来两个也抱的动,哈哈哈。”
乐过头,瞥见门口站着迎春,忙收敛几分。
“路上可好?”
“一切安好,多谢父亲关心。”
离家十年,迎春早已不似当年,端方行礼谢过,一举一动透着温柔和顺,让冯唐心中喜欢。
“这些年远在福建,还要照顾两个孩子,辛苦你了。快进来进来。”
“我也辛苦。”
冯紫英小声嘀咕,被冯唐瞪两眼。
“后面给你们收拾了院子,带着孩子去休息,我和英儿有话要说。”
含笑目送儿媳妇和孙子孙女离去,冯唐转身,眼中全无笑意。
“你可知陛下叫你回来的用意?”
“知道,同轩回去后就与我说过,还叫我提前准备。若是能将海上交易做起来,税收……对,增加税收。”
作为福建总督,冯紫英虽憨些却不傻,府中也养着幕僚,来京之前早将对答提前演练。只是面对自家老子难免发憷,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唐斜着眼睛看他,从鼻子里哼声,到底没骂人。
“你也算是被发配去镇守福建,只是运气好,若能将海上交易做成,陛下也会高看你几分。到时候我解甲归田,免你后患。”
“解甲归田好啊,到时接你去福建,正好看孙子。这两个小东西吵得很。”
想起林如海还在福建待着,冯紫英觉得自家老子弄过去问题不大。到时候将孩子丢过去,自己陪老婆美滋滋。
正想着,头上又吃一巴掌。
“福建水师归曹同轩,再去个神威将军,你想要夺权割据不成?这么些年都没多少长进,亏你媳妇脾气好,不然平时都被你气死。”
当年新旧交替,冯唐如履薄冰,眼下虽然看似平和,但无论何时都不要去试图挑衅皇帝的底线。
“赶紧沐浴更衣进宫,滚滚滚。站住,想好了再说话,听见没有?滚。”
冯紫英高高兴兴回家,没得到盛情迎接就罢了,还挨老父亲三个巴掌。不得空休息,又匆匆进宫干活去。
太上皇时国库亏空,陛下虽然着力弥补,但时间有限再加时有战乱,远远达不到国富民强。
若在强盛时提出与蛮夷贸易,朝中势必反对声音不断,巧就巧在正是填补国库时期,凡是赚钱的买卖,掺上一脚总不吃亏。又有薛宝钗时不时献上从别国贸易来的稀罕物件,皇帝不是傻子。
御书房里,冯紫英恭恭敬敬陈述数年来福建发展,不敢说政绩卓越,好歹国泰民安还是有的。
皇帝点头。
“这么些年在福建,你辛苦了。以你所见,福建若要开通海上交易,可行得通?”
这可是开卷考试,冯紫英立刻来精神。
“起奏陛下,臣以为可行。一来如今四海升平,正是发展经济的好时候。二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若与海外番邦交易,我们正好可以借助机会了解他们。三来,福建地处边陲,若不开通交易,百姓只能打鱼为生,于百姓无益,于税收无助。四来我等允许番邦前来贸易,可以使他们见识我国威仪,令其臣服。”
都是在脑海中整理过无数遍的回答,冯紫英没有任何犹豫侃侃而谈。说完却发现皇帝正盯着他瞧,立时惊得低下头。
刚才没有说错吧?应该……没有吧?
安静半晌,皇帝幽幽道。
“说的不错,还有其他的吗?”
“回陛下,没了。”
再次安静半晌,皇帝挥手。
“朕自有打算,你先回去,明日大朝会上再行商议。”
冯紫英拱手退出,回到家中绘声绘色描述给冯唐。
“皇上看我的神情有些奇怪,是我哪里说得不对?”
“不是不对,是太对。你果真没有说别的?”
别人在皇帝面前恨不能展示毕生所学,以此换取高官厚禄。偏此法不适用于冯家。
冯紫英回想当初商议时林蕴所说的话,摇头。
“那些幕僚原本准备了其他回答,但曹家弟妹说我的智商就到这里,说太多容易被怀疑居心,而且解释不通只会说多错多,不如将专业的事情留给户部。”
冯唐猛松口气。
“幸好幸好,她说得有理,你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点到为止。”
擦擦额头上冷汗,突然反应过来,立刻恼怒。
“连别人都知道你是个憨货!”
憨货归憨货,海上贸易的事情很快定下来。福建预计开放两处海上码头,冯紫英至少要在京城留半个月与户部、兵部协商。
迎春住在冯府,不日收到卫府邀约。
见面那日,探春特意派人将惜春一并接来。三春姐妹时隔多年,再次重逢物是人非。
“多年不见,二姐姐瞧着比当年精神多了,可见姐夫是会疼人的。”
“他哪里会疼人,是个憨直性子,总要我哄着。倒是你,可比当年更有气性。”
一个将军夫人一个总督夫人,端的雍容华贵。相比之下,坐在旁边的惜春一身僧衣,冷清淡然。
“我总说接四妹妹下山,便是不下山派几个人去照顾她也好,偏不答应,你看看手上都是冻疮。”
探春拉着惜春的手告状,眼中俱是心疼和不满。
迎春低呼一声。
“我知道你是个冷清性子,又不要你做别的,哪怕在山下给你开个庵堂也好,难道谁是缺银子的?”
被两个姐姐关心,惜春浅笑,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什么山上山下,只要潜心修行哪里都一样。我所求不过粗茶淡饭、青灯古佛,便是每月送过去的银钱都用不完,拿去施粥,两位施主不必为我忧心。”
当年出家或许是为了逃避现实,可多年修行下来,竟真看破几分。能与姐妹再次相见,已经无憾。
姐妹三人低声长叹,有一搭没一搭说闲话,终究不再是当年嬉笑怒骂的姑娘们。
门外,侍书和司棋坐在廊下。
“几个大丫头,如今只剩你我,司棋姐姐过得可好?”
“什么好不好的,咱们不都是跟着姑娘?姑娘熬出头,咱们才能有好日子。”
看着侍书梳起的妇人发髻,司棋欲言又止。
侍书却瞧出她未尽之意,摸着头上簪子笑容羞赫。
“你进来时可瞧见二门上的管事?前几年姑娘说放我出去,可巧我和他瞧对眼,便请姑娘做主成婚。司棋姐姐你呢?”
“原来是这样,那真要恭喜你。”
知道误会,司棋真心给侍书道贺。想到自己,低头摩挲腰间荷包。
“当年贾家被抄,他写信求救,念着情分我便托人送银子回来,如今不过稀里糊涂过。”
看她脸色不对,侍书忙岔开话题。
“对了,鸳鸯姐姐给老太太守陵你可知道?她果然是个重情义的,得空咱们一起去看她。还有袭人,听闻嫁给城郊姓蒋的人家……”
回想当年旧识,只余感慨万千。
到晚间,迎春告辞回去。轿子走在路上,尤三姐凑到窗边。
“太太,明儿我想告假。听她们说,我大姐二姐都在南街住着,我想去瞧瞧。”
轿子未停,迎春的声音从中传出。
“我听三妹妹说起,琏二嫂子没了。不必告假,明儿我也要去看看他们,好歹琏二嫂子帮我几回,还有我亲侄子、侄女在。”
“是。”
尤三姐低声应下,回府后命人准备第二日上门的东西。若无意外,这是贾家三姐妹最后一次相见,也是她们三姐妹最后一次相见。
此行匆匆,迎春看过巧姐儿、芝哥儿,拜过贾母、贾赦,自此与京城再无牵绊。
回福建途中,小星星歪着头。
“娘亲,我们见过祖父,怎么没见过外祖呀?别人都是有祖父和外祖两个的。”
迎春沏茶的手一顿,很快若无其事放下杯盏,柔声道。
“星星也有外祖,不过外祖已经去世了,见不到。星星这么聪明乖巧,无论是祖父还是外祖,都很喜欢。”
“真的吗?弟弟也很聪明。”
小星星坐在凳子上,高兴地摇晃着脚丫,很快将外祖抛在脑后,握着毛笔嘀嘀咕咕要给祖父写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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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84、番外七
却说林如海在福建两年,带着思思和延哥儿,在玩耍中言传身教,让林蕴与曹同轩格外清闲,也让冯紫英羡慕的眼睛冒绿光。
“林姑父已经回扬州,你怎么还在这里唉声叹气?该正经想想两个孩子念书的事。斌哥儿去曹府跟着林姑父挑选出的先生一并念书倒无妨,姐儿也该请个靠得住的女先生。”
迎春看着每日三叹的冯紫英,走上前将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父亲虽不能来,斌哥儿的功夫却不能落下,都要早做准备才是。”
夫妻二人出身高门,不会相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糊弄世人的鬼话。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除了家宅内外诸事,该将各项教导提上日程。
越想,冯紫英烦的抠脑袋。
“若是父亲能来就好,叫父亲去安排,我哪懂这些?不如这样,先让家里的武师带着斌哥儿扎马步练基本功,我小时候父亲就是这样教导的。至于咱家小星星念书……”
之前林如海在时,只管将两个孩子丢到曹府,乐的撒手。如今他回去,冯紫英一个头两个大。
“我哪里知道什么可靠的女先生。夫人不要着急,等我去问问。”
安抚迎春两句,换上便服带上礼物,直奔曹府。
“同轩,同轩,林姑父离去时,可给你家思思安排先生?我夫人正烦心,不知道闺女怎么安排呢。”
在福建多年,二人不说亲如兄弟也比寻常朋友亲近。冯紫英风风火火进来,却正瞧见曹同轩和林蕴发愁。
“怎么了这是,你们也没有合适的先生?”
“岳父刚派人送信来,说陛下册封太子,下旨召他进京做太子的先生呢。”
曹同轩晃晃手中信纸,说不清是喜是忧。
能做太傅,必定深受陛下宠信,林如海又是探花出身,曾官居二品深谙朝堂之道,教导太子最合适不过。
但太子年幼,谁能保证他将来一定会成为皇帝?各位太傅、少师被天然划归太子一脉,将来若起党争,几个能躲开?
虽是荣宠,却福祸难料。
冯紫英一拍巴掌。
“那感情好,京城里定有许多有才华之人,派几个过来教导孩子岂不是好?不要那些腐儒,将我好好的闺女儿教坏了。”
他美滋滋想着,林蕴偏头瞪过来。
“有什么好,像他这般年纪,颐养天年才是好。再去京城不知又生出多少事端。”
“能有什么事端?太子不过稚童,即便要生事端也要数年之后,眼下才是要紧。”
敲敲桌子,冯紫英惦记自己的任务。
“对了,林姑父去京城,林妹妹去不去?早听你们说她才华横溢,若不去,让她来教导我家小星星和你家思思,可能行?”
这倒提醒林蕴。
“父亲在信上还说妹妹不想去京城,我一时担忧竟没想起来。这就去写回信。”
“得嘞。”
任务圆满完成,冯紫英美滋滋回去。
林如海收到信,抚须点头。
“你独自在扬州我难以放心,去福建正好,还能教导子侄。若按你姐姐的性子,非被她教歪了不可。”
林黛玉坐在旁侧,无可无不可。
多年前孤身前往京城,乃是身世飘零。如今上有父亲长姐,下有子侄,没了那份凄凉,更多从容。
事情定下,林如海先送林黛玉上去福建的船,而后起身前往京城。
京中府宅空闲多年,再次入住心情不同。林如海倒背着手在花园走一圈,这里种花哪里养鱼,不似来做官,倒似来养老。
“林大人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陈大人头一个上门拜访。他如今坐镇督察院,风风火火的性格沉稳不少。
林如海笑着请他入内。
“前年去照看两个小外孙,若非陛下召我进京,且乐着呢。不说那个,你看我这池塘可好?得闲垂钓,最合适不过。”
“果然好风光。还未贺喜大人官居一品太傅,带了贪酒作为贺礼,今晚喝一杯?”
二人同僚多年,比旁人熟悉。林如海索性闭门谢客,在亭子上摆起宴席。
晚间程潜带着夫人上门拜见,被挡在门口。
“二公子,不是小的不让您进去,是大人现在不得空,您恐怕得明儿下午来。”
门前的小厮还是当年那个,见着程潜顺口称呼二公子,抬手一通比划。
程潜了然。
“那我明日下午再来,你告诉舅舅我来过。”
转过身扶程夫人上轿,自己却不动。
“你先回家,我往户部去一趟,若是回来晚不用等我。”
“可是为了淑妃娘娘?三皇子刚满周岁,娘娘未免太过急切。当年在王府我也听过这位娘娘家里的事,你不必畏惧她。”
程夫人出身忠顺亲王府,即便不受宠,耳听目染得到的消息也是旁人不能及。此时她黛眉微蹙,脸上明显写着不愿。
程潜抬手点在她额头。
“我知道怎么做。别说三皇子,即便太子在登基之前什么都不是,我只跟着陛下。别胡思乱想,快回家去。”
手指轻轻在她耳垂边安抚,放下轿帘,眼中柔情瞬间消失。
“仔细护送夫人回去。”
等众人走远,翻身上马往户部方向去。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端,何况是在京城这个聚集了天下权势的地方?党争永远不会停止,不过换批参与者罢了。
京城风云变化莫测,林黛玉却慢悠悠到福建。早两年在这里住过,她有自己的院子,轻车熟路搬进去,就见到热情迎接的思思。
“姨母~”
小人儿一声招呼,林黛玉满心柔软。
“以后姨母在这里陪你读书,将星星姐姐也接过来,好不好?”
“好,娘亲说姨母读书最好,比那些读书的相公还厉害。”
人不大,说话却正经,更让林黛玉爱的什么似的。
“这话可不能出去乱说,所谓‘满招损,谦受益’,往后思思要学的可多着呢。”
“嗯,思思记住了。”
两个人牵着手往院中去,在原本的书房旁边格外收拾出间屋子摆上书桌,再将小星星接来,竟也十分正经。
又三年,随着思思二人逐渐长大,每日除去读书还要学习女红、管家等诸多琐事,林黛玉不能全权教导,便向林蕴辞行欲回扬州。
谁料还未启程,接到南宫家邀约。
多年来,林黛玉与南宫旭常有联系,听闻是什么医学盛事,她兴致勃勃要参加,让林蕴不好挽留。
“你孤身回扬州我不放心,去南宫家还好,大哥、大嫂还能照顾一二。到了那边记得写信来。”
“五岁我都能孤身入京,如今倒把我当小孩子。放心,不会有事的。”
辞别长姐,林黛玉按照信上所请到蜀地,见到南宫旭,也见到那位传说中神秘的师父。只见他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不像医者,倒似是神仙。
多年来诵读医书、替南宫旭养殖药草,再加自身体弱,林黛玉已然是半个大夫。可见着这么多医者齐聚,彼此切磋医道,她懵懵懂懂仿佛蹒跚学步的孩童。
“亏我自诩聪慧,念过几本医书,救治过几个姑娘,却原来与真正的医者仍有云泥之别。”
叹一声,林黛玉学医书更加用心,劳累时作诗消遣,里面都是草药名字。
盛事后,略休息几日便前往京城探望林如海,却不料正赶上程潜夫人的生母去世。
看着程夫人伤心,林黛玉劝慰。
“嫂嫂不必难过,老夫人能够安享晚年已是福分。能够这样平静离去,她心里大约也是高兴的。”
“我知道。她不喜欢王府,我便将她接出来安置在别苑,她不想打扰我和夫君,我就少来看她。前几日我才带着孩子过来,她一定是高兴的,只是可惜我不能给她戴孝。”
程夫人勉强笑着,眼泪却止不住。
她生母乃是妾室,能够在亲王府败落时养在别苑,已经是程潜不计较,万不可能接回程府奉养,若披麻戴孝,别说程潜会落人笑柄,将来孩子也抬不起头。
“在她最后时光里能陪着她,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
擦去眼泪,程夫人眼睛似乎在闪光。
林黛玉愣愣看着,恍惚想起当年贾敏病重,她也是陪在身边。那些以为早已忘记的画面,此刻回想竟是无比清晰,甚至能够想起贾敏的手落在额头时温热的触感。
世间至情,终究没有能越过亲情。
原计划回扬州,林黛玉最终选择留下陪着林如海。每日钻研医道,京城中凡有为母、为女求医者无有不应,每逢十五往京郊开善堂,专医女子。
她的医术算不上顶尖,但应付些寻常病症足够。再加她不缺银钱,每服药只收一文,多年下来,京郊竟慢慢流传出女菩萨的说法。
南宫旭来过两回,对各种风寒、热症嗤之以鼻,不想插手却被师父捏着脖子拎回来。